第4章 小可憐

是夜,月明星稀,錢府。

錢妻見錢有財翻來覆去睡不安穩就問道:“你打聽清楚了,宮裏娘娘們真就不省親了?”

“聖上病了,娘娘們要侍疾,還省什麽親蓋什麽省親別墅,我找三叔打聽清楚了,原本省親這事兒皇後娘娘就不贊成,嫌勞民傷財,有了聖上染風寒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

錢妻愁道:“年前你要把家裏積蓄都拿出來囤積這勞什子我就勸過你,你偏不聽,現如今怎麽樣?”

錢有財嘆氣道:“事兒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心裏又急又愧,你就別埋怨了,明兒一早我就去萬年縣找謝監修要那十二萬兩銀子的木料錢,若是要得來咱們家還能轉圜轉圜,若是要不來就得賣鋪子賣莊田傾家蕩産了,前日供給我金絲楠木的夏老爺就問我要帳來着,我好說歹說糊弄過去了,夏老爺也是被逼急了,說我下月初一必要給他結賬,再要拖欠他就撕破臉皮告官了。”

錢妻急道:“怎麽就到了這步田地,怎麽還要不來呢,那批金絲楠木不是給皇上修皇陵的嗎,皇帝也拖欠人銀子?”

錢有財愁悶道:“我就怕這個謝監修不是人,他是皇上的小舅子,內庫撥出來的錢都要從他手裏過,論理這筆錢他早該給我的,拖了又拖,上個月我去陵地上要過一回了被他手底下的狗腿子趕了回來,我連他的面都沒見着,我打聽着這個謝監修好賭,在萬年縣縣城來財賭坊欠下一大筆賭債。”

“完了。”錢妻心一涼就哭起來。

錢有財蒙住頭,又重又悶的嘆氣。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急促的敲鑼聲,“走水了!走水了!”

錢有財一驚一骨碌爬起來,鞋子也顧不得穿就往外跑,錢妻想到外院囤積的那些烏木頓時也慌了,忙忙的靸上鞋跟了出去,兩口子站在廊檐下望着外院竄上天的火苗,全都癱軟在地,錢妻嚎啕大哭,錢有財只覺渾身無力,喃喃悲泣,“完了,都完了。

才哭了兩聲就聽天上一聲驚雷,嘩啦啦來了一場瓢潑大雨,那才竄上牆頭的火苗就給澆滅了。

錢有財頓時大喜,哈哈的往外跑,到了外院已經淋成了落湯雞,大管家忙忙的禀報道:“老爺,不幸中的萬幸,燒了的是蓋在烏木上頭的茅草頂子,這雨下的及時,底下的烏木一點事兒沒有。”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我錢某人一生樂善好施,從沒賺過黑心錢,老天憐我!”

說完大笑,笑完嘆氣,抹一把臉上的雨水,道:“今夜不睡了,老爺我親自在這裏守着吧,這些木頭現在雖賣不出去到底貴重,真要燒了老爺我就徹底爬不起來了,囤在家裏還能鋸成一截子一截子的賣給木雕商人呢,烏木挂件烏木擺件的,達官顯貴們也愛買,就是回錢慢罷了。”

左都禦史府,錦瑟院,狻猊香爐中紫煙袅袅升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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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禦蜷起一只腿半卧在蛱蝶蘭花大繡榻上,手指上百無聊賴搖晃着羊脂玉獬豸挂件,鳳眸含笑,漾漾的眼睛就随着那獬豸轉過來轉過去,像貓兒撲繡球兒一樣,眼瞅着就要發起攻擊了,淩禦把獬豸一收握在手裏,一指旁邊擺着的一套百蝶穿花雪緞襦裙,“穿不穿?”

漾漾拿帕子抹眼睛,“想要人家扮演謝仙子又不多給寶貝,沒有你這樣欺負人的,還有呀,這個獬豸早上你已經給人家了,是你摳門又搶回去的,你不再給一個寶貝人家絕不答應,人家已經知道自己是個卑微的替身了,你又要人家扮演,這不是指着和尚罵禿驢嗎,您好歹在外頭也是被尊稱一聲閣老的人,回到家就欺負我這個卑微的可憐的小替身嗎?”

說完漾漾就嗚嗚咽咽哭起來。

指着和尚罵禿驢,這是什麽鬼形容?

淩禦輕咳一聲,把戴在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拿下來串在了獬豸的彩繩上,“加上這個呢。”

漾漾露出一只眼睛來瞥了一眼,一把搶在手裏,歡歡喜喜道:“這還差不多。”

淩禦見她扒開前襟就要往紅肚兜上系,瞥見那一抹白皙就黑了臉,“明日回門我就要問問你爹娘,究竟是怎麽教的你。”

漾漾訝然,“都是你在欺負我這個小可憐呀,我都沒有找你爹告狀,你為何找我爹娘告我的狀?”

淩禦“呵”了一聲,“這是哪裏,你在幹什麽?”

“新房呀,我在藏寶貝呀。”

淩禦扶額,“……誰會搶你的寶貝,藏什麽藏。”

“早上你就搶了。”漾漾輕哼一聲指責。

淩禦:“……”

便在此時紅香掀開紫竹簾子輕手輕腳走了進來,禀報道:“大人,大管家在門外有事請您去錦雲樓處理。”

“知道了。”淩禦作勢下塌,紅香便跪在地上服侍穿鞋。

漾漾也不去管他,得了寶貝,拍拍小胸脯就往裏間走去,困了,該睡覺覺了。

淩禦臨出門前回頭看了漾漾一眼,眸色深沉。

錦雲樓,淩禦走進去坐到桌案前,看着跪在地上的灰衣人,笑道:“你不會告訴我,讓你去放個火都失敗了吧?”

灰衣人五體投地,羞愧的不敢起來。

淩玎把事情詳細說了一遍,幹笑道:“娘要嫁人,天要下雨,都是人力不可為之事。”

淩禦下意識要轉動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才想起來方才丢給漾漾了,就站起來道:“此計作罷,那個謝玉樹一身漏洞不愁沒有別的法子整治他,只是失敗畢竟是失敗了,規矩不可破,去刑堂領十法鞭吧。”

灰衣人忙道:“屬下遵命。”

晨光透過綠紗窗慢慢爬到了床前,照在地上皺巴巴的百蝶穿花裙子上,一條雪白的臂膀從紅羅紗帳中落了下來,蘭漾漾懶洋洋的趴在枕頭上就是不想起來。

紅香輕手輕腳走來,撿起地上的白裙,低聲詢問,“夫人,可要傳人進來伺候洗漱嗎?”

漾漾打個哈欠,眼角吣淚,翻過身去又睡了。

這時淩禦走來,清咳一聲,“今日你要回門,忘了不成?”

床裏頭傳來小小的呼嚕聲,淩禦氣笑,對紅香道:“擰條冰涼的帕子來。”

“起了起了,別冰我。”漾漾鑽出腦袋來垂在床沿,嘤聲道:“昨夜對人家啃來啃去,弄的人家腰都要斷了還不許睡懶覺,折磨人家的心又折磨人家的身,你還是人嗎,縱然人家是個卑微又可憐的小替身,人家也是人吶,人家的小心肝都碎成一百零八瓣了,每一瓣都寫着您的名字,需要好多好多寶貝才能粘合起來。”

說完就向淩禦伸出了小手手,一副你不給我補償就是衣冠禽獸的表情。

紅香蹲跪在地上,瞠目結舌又忍笑不禁。

淩禦扶額,打了那小手手一巴掌,惱羞成怒,“快起來!”

說完就快步走了出去,像是身後有狗攆一樣。

漾漾在床榻上滾來滾去,咯咯笑個不住。

……

萬年縣縣城,來財賭坊。

錢有財在賭坊裏拿錢問了好幾個幫閑才找到被一層層賭徒圍在賭桌上下不來的謝玉樹,急的滿身汗,喘着粗氣才擠到謝玉樹身邊,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就道:“謝世子,今兒我那個金絲楠木的銀子你要是不給我就告官了,我錢某人運到陵地上的那些金絲楠也是賒的賬,人家給我下了最後通牒了,再要不給就要告的我傾家蕩産,我也是沒法兒,我也要吃飯活命,還請謝世子體諒。”

“大!大!大!”

“小!小!小!”

“大!”

“哎呦喂,咱們國舅爺又輸了。”一群賭徒,贏了的哈哈笑,輸了的哭爹罵娘,更有那些看熱鬧的,見謝玉樹已經輸紅眼了就幸災樂禍嘲笑不絕。

面子裏子都輸光了,謝玉樹甩了幾下都沒甩開錢有財就赤紅着眼一把揪起錢有財的衣襟,“幹你娘的老狗才,就是你敗壞了老子的好運氣,還敢問老子要錢,要你娘的逼,給我打,打死他算我的!”

錢有財見謝玉樹發了狠,他的爪牙們都聚攏了過來,也赤紅了眼,揪扯着謝玉樹不放,“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挪用了聖上修皇陵的銀子,你是欺君之罪,你敢打我我就告禦狀去,你們謝家想一手遮天還不能夠!”

這正是謝玉樹恐懼的,立時環顧左右,見周圍圍滿了人立馬惶急大喝,“住嘴,誰挪用聖上的銀子了,你那筆錢我早給你準備好了,你明兒到陵地上找我,我一分不少的給你。”

錢有財冷笑,“我今兒就要,少我一分都不行!”

謝玉樹咬牙切齒,就在這時他的心腹舉着花瓶就要從後頭砸錢有財,跟着謝玉樹的幫閑張千猛的把錢有財撞開,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也來污蔑我們世子,我們世子是盛國公府的世子,是皇親國戚,姑母是宮裏的賢妃娘娘,大姐姐是昭儀,二姐姐是北平王妃,家世顯赫,富貴無極,還能少你那三瓜倆棗的,我們盛國公府就在北城富貴街杵着呢,還能跑了不成。”

錢有財一聽這話心裏有了計較,深知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慌忙跑了。

謝玉樹氣急敗壞,給了張千一巴掌,指揮着心腹爪牙們道:“給我追,打死勿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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