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虎兇猛
“一萬七千兩,你值嗎?”
四爪飛龍的明黃帳子一動,一個不着寸縷的女子被踹飛了出來,死狗一樣摔在了地上。
黃莺兒眼前有剎那的黑暗,疼痛讓她慌忙跪趴起來,兩手環抱着自己以頭搶地,瑟瑟發抖。
“楊家人都死了,你怎麽不死?”宗政隆慶一坐起來便有一旁靜侍的司寝女官拿來蟒龍袍子給他披在了身上。
黃莺兒微微擡頭露出一個豔俗讨好的笑容,“奴家怕死,想活。”
宗政隆慶發出一聲鄙夷的冷嗤,“茂陵侯也算一代人傑了,不成想有你這樣給他抹黑的女兒。”
司寝女官捂嘴一笑,“王爺,這黃莺兒襁褓之時就被罰為賤籍了,她可是從青樓長大的,耳濡目染之下早和那些腌臜的妓子一樣了,她去年能得大花魁還是打着侯門女的名號呢,她是一點也不怕玷污了祖宗。”
“本王這一萬七千兩銀子不能白花。”宗政隆慶嫌棄的看着黃莺兒,道:“榮國公總是提醒本王要籠絡勳貴,往日也沒什麽好東西賞他們,不若就把這大花魁和他們共享吧,能和本王享受同一個女人,沒有比這個賞賜更能體現本王對他們的重視的了。”
司寝女官捂嘴笑問,“王爺,先送給哪位勳貴合适呢?”
“颍陽侯吧,颍陽侯待本王之心最為虔誠,多有孝敬,就先給他。”
“是。”
黃莺兒不敢吭聲,在心中想,熬過這三日就好了,我又是大花魁了,回到樓子以後除了拒絕不得的權貴,是可以設置條件挑選入幕之賓的。
大花魁就是整條玉樓春大街的花王,所有妓子見了我都要行禮,做官妓,我做到了頂級呢。
春風十裏不如你,三千佳麗不及莺,莺兒你是最美的!
仿佛從這句口號裏汲取了力量,黃莺兒咧咧嘴露出了對着鏡子練出來的最妩媚的笑容。
三日一晃而過,細雨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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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莺兒披頭散發被從東安王府後門趕了出來,後頭跟着懷抱琵琶抹眼淚的丫頭小茴。
打着水墨油紙傘的漾漾笑嘻嘻的走向黃莺兒,“等你好久了,我來找你分錢啦。”
黃莺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身子就踉跄起來,漾漾趕忙上前一把接住她抱在懷裏,笑着和她分享自己的快樂,“那夜你被東安王接走後,我就去找隔壁的北平王夫婦打麻将了,把他們殺的片甲不留……”
“我是官妓,遇赦不赦,一生都要在教坊司下的青樓服役,直至死亡。”
黃莺兒猛的抱住漾漾,被雨水淋濕的眼睛露出兇光,“我父親沒有謀逆,我們會翻案的,我相信阿禦,為此,我可以犧牲所有,我可以……”
話未說完,她就暈了過去。
漾漾扔掉傘,打橫抱起黃莺兒,垂眸冷睇哭泣的小茴,“別吵,讓她好好睡一覺。”
一萬七千兩白銀,買一個妓子三日,在三皇子一派的宣揚下東安王成了笑話,東安王拿三皇子沒辦法,滿腔怒火無處發洩。
大花魁黃莺兒,舊日謀逆侯爺之女就是最好捏的柿子。
神仙打架,她也是那條被殃及的池魚。
……
深夜,錦雲樓書房依舊燈火通明,帳幕後的養虎人枕着老虎軟軟的肚子,兩臂抱胸像是睡着了。
宣紙鋪滿了大桌案,上頭寫滿了戾透紙背的“殺”字,煞氣仿佛形成了實質,漾漾探頭一看就被沖擊的不輕。
“知道你現在想殺人了,與其和自己生氣不如喝點酒,放松一下?”漾漾奪下他手裏的毛筆把葫蘆酒壺懸在他眼前晃悠。
淩禦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漾漾,“滾出去。”
漾漾不為所怒,反而在旁邊的玫瑰椅上坐定,翹起二郎腿,喝一口酒,瞅着淩禦露出鄙夷的神色,“你早幹嘛去了,你偷偷把黃莺兒贖出來讓她隐姓埋名做不到嗎?你可是年紀輕輕就入了內閣的狠人。你把她留在莺啼樓還不是想利用她為你捕捉各方隐秘,現在做這個樣子給誰看呢。”
淩禦暴風一樣奔至漾漾跟前,赤紅的眼睛仿佛要殺人,他卻克制住了,一把搶過酒壺,仰脖就“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幹二淨。
喝完就猛的把酒壺往地上一摔,坐到漾漾旁邊,捂住臉任憑淚水從指間沁出,“我也想偷着把她贖出來,可是不能,天臨帝這些年一直在剿殺懿文太子的舊勢力,他始終派人盯着表姐,只要我們這邊輕舉妄動就會被察覺,會功虧一篑。”
漾漾挑眉,有些佩服他,“所以你讓我去宋氏賽馬場是打着一石二鳥的主意是吧,一是為了解救她,二是從此我和黃莺兒相識了,有了緣分,我就能趁機出面‘包下’她,比如打着請黃莺兒入府給我彈琵琶的幌子,對不對?”
淩禦狠狠揉了揉眼睛,攤在椅子上,仰望着從藻井上垂下來的八角流蘇宮燈,輕“嗯”了一聲。
“她還好嗎?”
漾漾淡淡道:“你知道,作為東安王的出氣筒,她不會好,又被賞賜給了颍陽侯等勳貴,他們不是人,黃莺兒很慘,需要休養一段時日,我可不會為了減輕你的愧疚而說什麽‘她很好’的鬼話,但是她很堅強,她說她相信你,總有一日楊家能翻案。”
“他們都該死!”
“同意。”漾漾冷笑。
氣氛有長達一盞茶的肅殺。
漾漾不喜歡這種氣氛,于是搬過淩禦的臉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問出在看原書時就有的疑惑,“你是不是長的不像懿文太子也不像你生母,所以才敢大咧咧的在天臨帝跟前晃悠?”
淩禦“嗯”了一聲,“我誰都不像,可我能證明自己是懿文之子。”
漾漾撇嘴,“知道,你胸口有七星痣嘛。”
淩禦轉頭看漾漾,長眉緊皺,但這次他沒問“你到底是誰”這樣的蠢話。”生下來就有,我被抱給永昌侯以後,永昌侯怕我的胎記暴露就給挖掉了,我八歲以後慢慢又長出來了。“漾漾心想,看來是遺傳性胎記。
“行了,我回去睡覺了,你讓你的屬下們擔心了,要不是小矮子求我我才不管你,我犧牲了睡眠來開導你太虧了,我要拿走一些報酬。”
一邊說着漾漾就走向帷帳,猛的掀開,見一頭老虎正拱在養虎人懷裏兩股顫顫,就笑開了花,“我正缺個寵物,就你吧。”
淩禦跟過來,道:“明日我讓人給你抱一只波斯貓或獅子狗回來,時下貴婦們都愛養,老虎兇猛你養不得。”
他的話才說完,掀開帳子就看見漾漾正拽着老虎的耳朵往外拖,而老虎趴在地上兩爪抱頭,死狗一樣不敢動。
“不要貓狗,我就喜歡老虎。”漾漾生氣的點着老虎腦袋,”別裝死,快跟我走,從今夜開始你換主人了。“淩禦:“……”
……
月色如水,流淌遍了漫山遍野,空洞的木魚聲從謝氏家廟中篤篤傳來,門扉緊閉,謝淳仁不知在此站了多久,露水早已濕透了他的頭發。
天色微明時,他才轉身走開去了祠堂,駐守家廟的家臣已跪了滿地。
“說吧。”
為首的家臣連忙道:“家主放心,我等已明确了,真就是一個誤入的小賊,并不是其他勢力往咱們家廟裏伸手,這有違勳貴間默認的規矩。”
“夫人可有丢失什麽東西?”
家臣猶豫了一會兒道:“夫人說,丢了就丢了,她沒有什麽東西可丢了。屬下們也猜不透,夫人究竟是丢沒丢東西。祠堂裏的祭器,酒樽,皇恩賜福銀子都沒有丢失。”
謝淳仁望着虛空裏的某處發了好一會兒呆才道:“她說沒丢就沒丢,她要怎樣就怎樣,你們盡心服侍不可懈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