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死裏逃生

黃河改道!

天啓朝國祚中道衰亡是因外戚專權,再往前是五胡亂華,幾百年割據亂世,再往前的大一統宣朝便是亡于農民起義,而農民起義的最大原因便是黃河改道。

孫熊一時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都說承明七年天災人禍不斷,我倒是覺得今年不遑多讓。”

賀熙華趴在浮木上,任憑冰涼的雨落在臉上身上,呼吸仍有些急促,喉嚨更是喑啞地說不出話來,渾身陣陣發涼,恨不得立時睡死過去。平生遭際,實屬今日最為狼狽。他難免回想起自己年少時在朔州賀府,在京城大将軍府讀書的時光,彼時一腔熱血,想做個流芳百世的好官,去告訴世人,賀家不全是外戚佞幸之流,更有忠君愛民之輩;他賀熙華也并不徒有其表,不是賀家大郎賀熙朝身後那貌若婦人好女的堂弟。

如今看來,不知是否會化作泡影。

他雙目失神地看向孫熊,孫熊來臨淮後蹿高了不少,肩背挺直如嵯峨山岳,也不知能否頂住千鈞重擔。

孫熊見他目光渙散,先拍了拍他臉,見他反應不大,狠了狠心,掐了他臉頰一下,眼見那白玉一般的臉龐腫了一塊,“不要睡,千萬撐住。正是危難存亡、生民流離之時,容不得你任性軟弱。”

賀熙華被面上疼痛激得清醒起來,看着更是狼狽的孫熊,低聲道,“先回府,再做打算。”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游到那小山坡山腳,孫熊再無力氣将他背上去,好在周儉昌一直逡巡張望,見他們這等慘狀,趕忙将二人擡回屋內。他辦事一貫牢靠,在等他們的同時,還燒了一鍋熱水,正好給他們沐浴更衣。

“周叔,”孫熊的中衣已經完全變成黃褐色,趕緊脫了,跳進浴桶裏,舒服地長嘆一聲,“幸好當時喜歡山中清幽,否則如今恐怕就得流離街頭了。”

周儉昌不安地左右踱步,“唉,去年那大脖瘟還死了幾百個人,今年又碰上黃河改道,你說是不是應該請些和尚道士做個法事?”

孫熊搖頭,“哪能年年風調雨順呢?何況求神拜佛或是觀星占蔔若要有用,欽天監每日忙得不得閑,為何九州大地仍是災患頻出?做法事的人力物力,還不如多屯些糧食、蓋些房子……”

他陡然之間想起什麽,對周儉昌道:“勞煩周叔為我打聽幾件事情。”

周儉昌正想着出去買些吃食,“秀才你盡管吩咐。”

“一是看看王郎中可還安好?若是他并無大礙,便請他或是派個學生過府一趟為大人診治,二是打探縣學如今景況,畢竟有那麽多童子後生,三則是去趟刺史府,告訴他們賀大人已被找到,只是病了,恐怕要休養一兩日。”

周儉昌記在心中,領命去了。

折騰了一整天,孫熊差點在浴桶裏睡着,待到水都有些冷了,才起身更衣,又不放心賀熙華,便去他廂房探視。

一推開門,他便眉頭緊蹙——賀熙華已然在浴桶中睡得昏昏沉沉,探了探額頭,幸好并不很熱。

孫熊深吸一口氣,移開視線,取了衣物先将賀熙華裹了,再打橫抱起放到榻上。

“得罪了。”孫熊從他箱籠裏取了幹淨裏衣,閉着眼為他穿上,刻意忽略滿手冰涼滑膩。

穿上衣服後,孫熊竟出了一身薄汗,又将賀熙華的被褥蓋上,才癱軟地靠在他身旁,只覺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空,不知不覺也跟着睡着了。

再度醒來時,只覺身旁有人輕聲耳語。

“也算是命大,先前有樹枝擋着,後來孫秀才又去的及時。”

“若不是孫秀才,我們臨淮便要少了個好官了。”

“唉,這回最心痛的倒不是房子,而是我的藥圃被淹了,多少草藥,如今全完了。”

“師父不用過于憂慮,回頭我在山上搭個草廬,再種些草藥也是一樣的。”

孫熊緩緩睜開眼,“王郎中、嚴兄。”

眼前赫然是王郎中和嚴耀祖,他們二人看起來雖也有幾分狼狽,但好歹四肢俱全,氣色頗佳。牆角放着密密麻麻數十本書正在晾曬,粗粗一看,均是有圖有字的醫書,應是王郎中的畢生珍藏。

孫熊撐着坐起來,就見自己竟一直躺在賀熙華的身旁,被他們兩對眼睛盯着,難免有些尴尬。

“來,老夫為你把個脈。”王郎中伸手搭上他脈門,笑道,“到底是年輕,好好歇息幾日,再喝幾碗姜茶就大好了。”

孫熊心中有數,又把賀熙華的手腕擡起來,“還請郎中為大人診治。”

“孫兄你這是關心則亂了,”嚴耀祖端藥過來,對他笑道,“一來,郎中便為大人診治過了,至于為什麽還未醒,許是體力透支過大,加上被洪水浸泡太久,難免寒毒入體。”

孫熊想起找到賀熙華時的情态,彼時他一定死死抱着那堆亂木,難怪會精疲力竭。

“對了,這藥要趁熱用,孫兄你為大人喂下吧。”嚴耀祖将藥塞到孫熊手裏。

孫熊茫然地看他們,心道為何此等小事也要他親力親為,但仍是乖乖地試圖用勺喂進去,無奈賀熙華雙唇緊閉,壓根喂不進去。

“這……”孫熊擡頭,“王郎中可有什麽妙法?”

王郎中給賀熙華把了把脈,滿意地點頭,“比老夫預想地好些,想來大人這些日子沒忘了老夫的囑托,強身健體。”

孫熊有些不耐:“大人日日早起将那五禽戲、八段錦都打一遍,郎中你放心。這藥……”

王郎中奇怪地看他,“你先前若未給他渡氣,大人為何能醒轉地如此之快?一般的道理,用嘴渡進去便是。”

孫熊目瞪口呆,最近的養氣功夫又不知扔到何處,滿臉漲紅,一旁的嚴耀祖知他尴尬,便道:“師父,救出來的草藥我粗略分好,請師父過來檢視。”

王郎中一聽草藥,哪裏還記得他倆,擺了擺手便跟着嚴耀祖出去了。

徒留孫熊一人獨對滿室尴尬,只心中默念,“少爺公子大人,你千萬別在不該醒的時候突然醒了。”

他渡了五口,只剩最後一口時。

“孫熊,你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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