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三更半夜立在琴娘子床頭之人,自然只能是簡易。

簡易能找來這裏,将矛頭理到琴娘子頭上,可比文軒一路抽絲剝繭四處碰壁來得容易多了。這得從當初他與那趙飛玉交代完了青羽門內的事情之後說起。

那時他要趙飛玉邀了那些魔物在青羽門西面一座山中一聚,又讓趙飛玉在自己身上施以魔氣稍加掩飾,便順利以新夥伴的身份融入那些魔物之中。

當然,他不能保證沒有一個魔物對他的身份産生懷疑,但這種事情本就無所謂。魔物通常都是自私自利的,只要自保無礙,不愛多管閑事。而在兩人與那些魔物打第一個照面的時候,趙飛玉就已經将那個曾給簡易身上下過咒術的給認了出來。

那魔物也是搞笑,分明已經對簡易下過咒術,遇到簡易當面,居然認不出來。直到後來簡易有意與那魔物套了許多近乎,套出不少事情來,才知道這魔物居然還曾經弄到過神道的修行手段,增長修為和釋放咒術都是通過那些木雕的。至于究竟咒死過誰,它連面都沒有見過,又如何能認得出來?

而與琴娘子的合作關系,便從這魔物口中,以一種炫耀的口氣說了出來。

“為什麽要找一個凡人合作?”簡易自然問過這個問題。

“那小娘子雖然只是一個凡人,頭腦卻實在不錯,想出來的手段有用得很。”魔物說到這裏,還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更何況,滋味也實在是不錯。”

而這種合作,具體言之,就是琴娘子幫它傳教,想辦法讓更多人信奉它,增長它的修為。而它則幫助琴娘子排除礙眼的人,琴娘子想弄死誰,它就将咒術下到誰的身上,琴娘子說可以了,它就将咒術收回。只要對方的身旁有一個那種木雕,它的咒術就是收發自如,容易得很。

知道這些,也就夠了。雖然他此時想動這魔物有點麻煩,但魔物終究只是刀,那所謂的姑姑才是下刀之人。等到與那群魔物解散之後,簡易就徑直奔到九豐城,為了報該報之仇。

只是在去找琴娘子麻煩之前,他先去了城外墓地一趟,尋到原主父親的墳頭,誠心祭拜了一番。

這是他應做之事,雖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因此而錯過了什麽。

而後便是此時此刻,簡易站在了這裏,笑看着琴娘子的驚慌失措,“別來無恙啊,姑母。”

琴娘子不住地尖叫着,往後連退直退,終于驚醒了熟睡在同一張床上的丈夫。

“吵什麽呢?”李員外嘀咕了一聲,不耐煩地睜開了眼,赫然看到床頭立着的簡易,頓時也是面白如紙。

正在此時,噼啪一聲,又降下一道雷光,襯得簡易臉上的笑容越發可怖。

“鬼,鬼……”李員外顯得比琴娘子還要難堪幾分,吓得背後都貼到了牆面,退無可退。而後他猛地蹦起身來,竟然想孤注一擲,直接從窗口爬出去。

結果還沒來得及将腦袋伸出去,此人忽然感覺右邊腳腕一緊,竟被什麽套住了。接着後面有什麽用力一扯,他便被直接扯下了窗,又扯下了床,貼着地面繼續被往後扯去。他驚惶地往後一看,只見簡易含笑握着一根繩子,一路将他扯到自己的腳邊。此人吓得不斷撲騰,卻怎樣也掙脫不開。

繩子只是最普通的繩子,簡易用靈力加固了而已。

等到真的被簡易給扯到了腳邊,此人的三魂七魄已經被吓掉了一半,剩下那半也是搖搖欲墜,幾乎就要兩眼一翻暈死過去。簡易卻連暈死的機會也不給他。

飛刀一旋,輕輕巧巧便從李員外肩膀上割下一道肉來。劇痛使得這李員外一下子清醒過來,哭喊不止,幾乎要喊啞了嗓子。

琴娘子慘白着臉看着這幕,越發不敢逃了。

但琴娘子到底是琴娘子,在這種情況下,她竟然稍稍冷靜了兩分,扯着嘴角露出一個微笑,“小易啊,你來看姑母了嗎?”

這女人原本有一張漂亮的臉,此時笑起來,卻比哭還要難看。

“姑母,”簡易笑着回道,“你以前,也是像這樣叫我小易的嗎?”

琴娘子被問得一噎,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麽意思。

“真是個親切的叫法。”簡易又道,“誰能想到,你能夠一邊親切地叫着這兩個字,一邊下如此毒手。又有誰能想到,一個像你這樣漂亮的女人,心腸居然毒如蛇蠍。”

琴娘子臉色一白,“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是嗎?”簡易笑着反問。

飛劍又是輕輕巧巧一旋,在李員外那已經被挖開的傷口處又割下一片肉來。

“那現在呢?”簡易看着琴娘子問,“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了嗎?”

聽着丈夫那凄厲的慘叫,琴娘子額頭上滴下了汗來。她終于發現了不對,她早該發現不對,這一幕哪裏都不對。其實她以前幾乎從未那樣親切的叫過簡易,畢竟自從她險些掐死簡易卻失手之後,她與簡易家中就幾乎撕破了臉,再也沒有必要假裝自己喜歡這個侄子了。但是這又有什麽所謂呢,眼前發生的事情根本哪裏都不對。

“你……你……”琴娘子不住大口呼吸着,胸膛不斷起伏,“你以前……雖然癡傻……但一直是個善良的孩子……”

“是嗎?”簡易又是如此笑着反問,“原來我以前是個善良的孩子?原來你還知道我善良。”

就在說這話的時候,飛劍已經從李員外傷口處割下來第三片肉。而李員外的慘叫聲已經響亮到了極致,不能表現得更慘了。

或許他想要在琴娘子眼前将李員外淩遲至死。這個認知讓夫妻兩人都驚恐不已,一股股寒氣直往上冒。

“姑母,如何啊?”簡易問,“你知道我剛才在說什麽了嗎?”

大汗從琴娘子額頭滴落,“是……我知道了……你、你放開他吧,我求求你放開他吧……”

回應她的,卻只是飛劍的又一次輕旋。簡易在李員外不住的慘叫聲中道,“姑母,你覺得,你現在還該向我提要求嗎?”

琴娘子不敢說話了,只能任由冷汗不斷往下滴落。

屋外又起了閃電,而後悉悉索索下起了暴雨。

簡易總算将手中繩索一甩,任由已經疼得直不起身的李員外在地上不斷翻滾。

“現在我有一個問題,”而後他道,“你們誰能回答我,我的父親……是被誰害死的?”

琴娘子張了張嘴,嘴唇卻發着顫,好一會沒發出音來。就在這麽一會兒之中,李員外卻是緩過了勁來,抓着那鮮血淋漓的手臂,哆哆嗦嗦地答道,“是……是我……”

簡易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是我……是我害死了你的父親……”李員外繼續道,“我貪圖你們的蘊靈齋,所以害死了他。娘子,我娘子并不知情,她是無辜的,你不要動她……”

簡易面色古怪地收回了目光,将視線落到琴娘子身上,“姑母,你怎麽說?”

琴娘子阖上了眼,肩頭不斷顫抖。

其實在最開始嫁給這李員外的時候,她是不願意的,因為那時她是那樣年輕美貌,李員外卻整整大她一輪。但家裏需要她嫁出去,需要她嫁給這李員外,然後将彩禮拿出來給弟弟娶妻。所以那時她便恨了,不,或許在更之前她就開始恨了,深深恨着自己的弟弟。

可是自從她嫁過來之後,李員外對她真的很好,對她言聽計從,不讓她受一點的委屈。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會這麽想為相公添個孩子。

此時此刻,在簡易的催促之下,她卻道,“是的,我……我今天才知道……”

話音還未落,簡易手中的飛劍便旋了個大的。李員外的慘叫戛然而起,一顆大好頭顱順着劍光彈到上頭,而後徑直落到了床上,滾到琴娘子手邊。

琴娘子的手碰到了那個腦袋,驚叫一聲,眼淚一下子從眼眶湧出。

“你相公死了。”簡易用劍尖指着那無頭屍體,“因為他沒說實話。”

琴娘子哭聲猛地一滞,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了過來。

“你不會以為我殺了他是因為信了他吧?”簡易嘲諷笑道,“我只是想讓你也親眼看看,所重視的親人死在眼前是個什麽滋味。”

琴娘子本來已經沒有血色的臉上,竟然又白了兩分。

“但他也死得不冤了。”簡易又道,“畢竟他那慌話裏,還有一半的實話。我父親是被你們兩個給一起害死的,你們兩個,一個也脫不了。”

琴娘子齒門發顫,“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簡易看着她,“我再問你,我——又是被誰殺死的?”

“你,你……”琴娘子忽然尖叫起來,發了瘋一樣,用指尖指着他,“你不是簡易!你果然不是簡易!你絕對不是簡易!你、你究竟是誰!”

“我當然不是簡易。”簡易輕松地笑道,“我是他從地獄招來的惡鬼,特地來找你們算賬的。”

話音剛落,劍光一閃,琴娘子那指着他的手指頓時被削去了半截。

琴娘子慘叫着捂住自己的斷指,淚水滾滾而落。

哭,這女人害死這麽多人,居然還好意思哭。

“我可以很輕松殺掉你。”簡易又走過去兩步,彎腰盯着她的臉道,“但是我不想那麽輕松,我想多折磨你一會。我更想從你的嘴裏聽聽……你究竟是怎麽想的?在你害死你自己的親弟弟,以及你口中一個‘善良的孩子’的時候,你究竟是在想些什麽,有些怎樣的感覺?你又究竟是為了什麽?”

琴娘子只知道哭。她的精神接近崩潰,似乎已經說不出話來。

不過沒事,簡易有辦法讓她開口。

只見簡易指尖一彈,原本罩在房中某個角落的靈氣頓時一散。那是一個小小的隔音法術,一經散去,便有一個聲音在剎那間響徹了整個房間。那是一個琴娘子早該想到,卻因為極大的驚恐,竟然直到此時聽到了,才猛然意識到什麽的聲音。

嬰兒的啼哭。

簡易起了攝物術,将那嬰孩一點一點攝入到空中。嬰孩邊大聲啼哭着,邊在空中踢着胳膊腿,無力地小小掙紮着。就在嬰孩的正下方,是那灘從李員外無頭屍體中流出的血泊。

“不!”琴娘子終于崩潰了,“放開他!我說,我什麽都說!我求你放開他!”

“說吧。”簡易冷冷道。

“因為我恨啊,因為我真的好恨!”琴娘子哭着道,“憑什麽,憑什麽我們都是爹娘的孩子,爹娘卻把什麽都留給弟弟!憑什麽只因為我是女子,我就得處處讓着他,甚至就連嫁人,也是為了給他娶妻!我真的恨啊!”

說到後面,她哭得險些噎住,不得不邊說邊換着氣,“甚至就連那蘊靈齋,呵呵,那蘊靈齋,要不是一代一代積攢下來的財産,就憑他,開得起來?但爹偏偏就要将所有的財産都交到他的手裏,甚至于就連他後來生了個癡兒,爹也說要把蘊靈齋傳給那個癡兒!說是總有一天能治好的,哈哈,要是治不好怎麽辦?也得傳給那個癡兒吧!”

她哭得蜷縮起來,“憑什麽,憑什麽。從小我就那麽努力,我多想讓爹娘多看我一眼,全城的人都喜歡我,爹娘眼中卻只有弟弟……只因為我是女子,只因為我是女子,我甚至不如一個癡兒……”

聽她說到這個地步,簡易也不禁抿住了嘴唇,沉默下來。

他能理解她的恨,當然,理解極了。可是他還沒忘記自己今晚是為何而來,也不會忘記這個女人手上所染的血,忘記她有過多少惡毒的行徑。

“你做了這麽多之後……”簡易卻又忍不住問,“你的父母,看你了嗎?”

琴娘子猛地擡起頭來,目光中透出一股茫然,而後她笑了起來,歇斯底裏的狂笑,“看我?怎麽可能。他們已經死了,全是為了那個癡兒……”

而後她便絮絮叨叨地說到,她曾經是如何偷偷将簡易丢入了手中,又是如何偷偷将簡易引入山林。那時她都是單純地只想弄死簡易,結果簡易活了下來,她的父母卻因為救簡易而死了。從此以後她便徹底地扭曲瘋狂,開始有意弄死其他人,只為了推到簡易頭上,直到後來結識福禍仙君,設下那場局,終于如願弄死了簡易父子。

簡易不禁冷笑,“真是個不值得同情的女人。”

這席話讓他回想起了對這女人的反感,先前的理解如潮水般的退去,他現在只想給這女人最深刻的折磨。

“既然事情已經都清楚了,那就按最開始所說的做吧。”簡易說着,手掌往上一擡,邊上那嬰兒也跟着被往上一抛,眼看着就要砸死到地上。簡易笑着道,“讓你體驗一下重視的親人死在眼前的滋味。”

“不!”琴娘子發瘋一樣沖去,卻中途被靈氣絆倒,慘慘一摔,根本不可能接住。

那嬰孩最終卻還是沒有落到地上。

一股突如其來的靈氣将那嬰孩托住了,而後一人從門後的陰影處轉出。

“簡師弟。”文軒嘴唇緊抿,神色凝重,“适可而止。”

簡易愕然看着突然出現的他,臉色一點一點變白。

為什麽?為什麽文軒會在這裏?這不對,這有哪裏不對,究竟發生了什麽?

更令簡易感到絕望的是,文軒身上并未沾到絲毫雨水,這表明至少從外面開始下雨時,他就在這裏了,那甚至是在簡易殺掉那個李員外之前。

文軒就一直藏在那裏,看清了簡易的所有作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