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師兄家的“鬼”

認出那人,雁游不由頓住了腳。他賺了這人不少錢,眼下見對方愁眉苦臉,有心想攀談幾句,看自己能不能幫上忙。卻又礙着現在年紀太小,怕反而招人疑惑,遲疑着沒有過去。

這時,之前将書交給他的服務員也走了過來,奇怪地問道:“你不是今早剛退了房嗎,怎麽又過來了?”

胖子苦着臉說道:“同志,我到家了才發現還沒收拾好不能住,還得在招待所再待幾天。”

服務員嘴快,不由奇怪地問道:“你不是本地人麽,怎麽不住到親戚家?何苦來外頭造冤枉錢?”

“我……親戚家也不方便。”胖子吱吱唔唔地說道,明顯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

服務員不再追問:“行,那把你身份證給我吧。”

雁游在旁邊悄悄打量,見胖子遮遮掩掩,心中已是奇怪。再見他取證件時,帶出的東西裏夾了一張黃底朱砂字的東西,疑惑更甚。

等服務員走開,他上前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你好。”

“你好……小老弟,你是……?”

“我們昨晚見過。”雁游本來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但因為昨晚胖子那一句“路上小心”,對這個爽快人印象很好,便決定幫他一把:“你向我買了銅鏡。”

“哦,對對對,瞧我這記性。”胖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目光落在他手裏的課本上:“你還是高中生?居然就曉得做古玩生意了,真是有頭腦。”

雁游笑了笑,指着那張黃色的紙說道:“如果我沒看錯,這是符箓?”

“你認得符箓?”胖子又吃了一驚。

當初除四舊破封建搞了好多年,許多東西人們都不敢再提,漸漸地就斷了傳承。尤其是道家手段,更被視為封建迷信。現在除了老輩人,已不大有人認得這些,更何況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也難怪胖子吃驚。

“略知一二。”雁游懶得兜圈子,單刀直入地問道:“我看這上頭的雲篆,是鎮壓祛邪的符咒。你昨晚又買了古鏡,莫非是想布陣?”

聞言,胖子驚訝得張大了嘴巴,活像一只憨憨的胖頭魚:“哥們兒,你這眼光忒毒了!莫非——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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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收聲,謹慎地看了看四周,又将雁游拉到角落,壓低聲音問道:“莫非您也是道門的高人?”

雲篆是道士寫符專用的字體,一般人根本不認識。胖子也是聽千萬百計請來的那位道爺提了一句,當成件稀罕事記在心裏。沒想到雁游小小年紀,竟只瞟了一眼就認得。這還不算,還一語道破了他的打算!

當年在古玩行裏,雁游看慣眉高眼低,練就了一身揣測客人想法的本事。當下見胖子的反應,心裏愈發了然:“看你的樣子,應該煩惱了有一陣子。要不要和我說說,究竟出了什麽事?”

“要,當然要!您到我房裏來,我慢慢說。”

胖子認定遇上了高人,已然忽略了雁游的年紀,馬上把他請進房裏。

房門一關,也顧不得客套,急不可耐地說道:“我爺爺家有間院子,以前給收走了,幾年前又還了回來。因為老人家身子骨不好,便依舊跟我爸媽一塊兒住着,那房子就這麽空置了三四年。今年我準備結婚,爺爺把它給我做新房。我粉刷布置好後覺得怪冷清的,就想先住上十天半個月,讓它有點兒人氣。沒想到……”

說到這裏,胖子眼前似乎再次浮現出那可怕的事物,三伏天裏,竟生生打了個寒顫:“沒想到我剛搬進去第一天,就聽見了奇怪的聲音……深更半夜的,有個小老頭一直在院子裏咳嗽。我一開始還以為是鄰居,也沒理會,吵了會兒實在睡不着,就想出去讓他換個地方咳。結果一推門,那聲音就消失了。”

“我當是他聽見動靜覺得不好意思,自個兒挪了地兒,就回房倒頭繼續睡。可是剛剛躺下,那聲音又響了起來。我火氣更大,抄了電筒沖到院子裏。但搬了梯子往隔壁一照,才發現那兒是處空房,滿地長草,起碼半年沒人住了。我正奇怪着呢,這時,那咳嗽聲突然又在我身後響起來。我用電筒照過去,卻什麽都沒看見,我當場吓得直接從梯子上滾了下來,那咳嗽聲馬上停了。我連外衣都不敢穿,爬起來後直接沖出院子跑到了朋友家。”

說着,他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這是四天前的事兒了,您看,擦傷還沒好呢。”

雁游問道:“那這幾天,你有沒有再去看過?”

“去了,叫了好幾個當兵的哥們兒,趁白天去的。但裏裏外外找了一通,什麽都沒發現。又打聽了隔壁的情形,得,一家果然沒人住,另一家住的是對小夫妻,根本沒有老人。”

“我本想讓哥們兒住一晚試試,但又怕真出個什麽意外禍害了人家,就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入夜後等在牆外聽裏頭的動靜。結果等到十來點鐘,裏頭又有咳嗽聲。我哥們兒攀到牆頭一看,啥也沒有。大夥兒吓得趕緊散了。”

“我合計着這事兒玄乎,怕過了邪氣給家裏人,也不敢回去。就先住在招待所,又找了位大師。大師說宅子年久無人,怕是被精怪占了,要先擺席請它們搬家,再用有年月的古鏡布個陣法,才能保得平安。”

“我往和平飯店定了兩桌好菜擺了席,又到處去找鏡子。找了兩天,最後從您手上賣了古鏡。可今早請了大師過來,他卻說這鏡子年代不夠不頂用,讓我再找。我能上哪兒找去?正愁得沒轍呢,又遇見了您。大哥,這都是緣份吶,您可千萬得幫幫我!”

胖子稱呼一改再改,末了居然喊起大哥來,可見這事兒着實讓他寢食難安。

陽宅祈福驅邪這塊,雁游當年在先祖留下的雜書裏學過一些,後來與三教九流的人來往,無意之間又學了不少門道。但這事兒既然已經有人接了,按規矩他不能再插手,便說道:“琉璃廠古玩最多,既然大師說要年代久的古鏡,你不妨去那裏看看。”

胖子苦着臉說道:“我去了,但買不起啊!一面鏡子就要兩三百塊,買了它我還怎麽娶媳婦?”

雁游心道,難怪昨晚他聽說十塊一面,竟連價也不還就買了,原來是覺得撿到了便宜。

見他不說話,胖子又哀求道:“大哥,您一眼就能看出門道來,論這份眼力,連那大師也不如您。您就當積份德,幫幫我吧。我都三十啷當了,好不容易找到個中意的媳婦兒。要是這事兒傳出去,指定得攪黃了。您行行好,回頭我給您整治份大禮!”

“我倒不是等你的禮,只是行裏的規矩,一事不煩二主。我若出手,就等于搶人飯碗,是要結怨的。”

胖子一拍大腿,說道:“這敢情容易,我不告訴他不就結了?您幫我倒饬好了,我就說也許是擺的席起了作用,把那大師撮弄走了就是。”

“這……好吧,就這麽辦。不過我不能保證你什麽。”畢竟一開始就想幫助這人,又将話說到這份上,雁游便點頭同意:“我下午還有事,咱們晚上在招待所見。”

“您別介啊,我相信您的本事兒,晚上可千萬記着過來。對了,我叫朱道,哥們兒們都叫我二師兄,西游記裏的那位。還沒請教您貴姓大名?”胖子千恩萬謝地說道。

“免貴,我姓雁,叫雁游。”

告別了他,雁游回到工廠上班。分撿廢鐵不用動什麽腦筋,只是個體力活兒。他遂一邊留意有沒有可取之物,一邊尋思晚上該怎麽辦。

當年他曾見過許多無法用常識解釋的事情,加上自己親身遇到死而複生的異事,所以相信世間存在不少超乎想像的存在。只是,他會的那些招式都是紙上談兵,不知能不能幫朱道解決麻煩?

一心二用地忙活了一下午,雁游沒找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下工後回去沖了涼,随便扒了幾口飯,對羅奶奶說要去找位同學,他再次來到招待所。

朱道早在門口侯着了。遠遠看見他,連忙把卷煙一掐,迎了上來:“雁哥,您來啦。”

“別那麽客氣,叫我小雁就行。”

“嘿嘿,您是能耐人,我敬您一聲哥是應該的。”朱道笑道。

雁游瞥了他一眼,心說這人天生自來熟,嘴巴利索,倒蠻适合做生意的。

兩人邊聊邊走,當抵達那間老宅時,恰好剛過十點。雁游看着還搭在牆上的竹梯,說道:“你也不把它收進去。”

“那夜吓得不輕,後來又忙着擺席什麽的,沒顧得上。”想起幾天前的經歷,朱道面帶懼色:“您是在外頭看,還是……”

“當然要進去。”雁游示意他開鎖。

雖然對雁游寄予厚望,朱道還是不免心裏發慌。手指哆嗦着,試了好幾次才找準鑰匙眼。

吱呀一聲,推開了新漆的大門,雁游當先跨了進去。

借着月光與手電,他清楚地看到,院子雖小,卻收拾得幹幹淨淨。角落裏放着幾盆蟹爪蘭,旁邊還有一小架葡萄藤,看上去溫馨清爽。沒有他曾遇到過的那種毛骨悚然感。

一眼望去,并沒有什麽死角。跺了跺堅硬的地面,雁游問道:“地面也重新找平過?”

“嗯,我媳婦兒不喜歡磚頭地,說怕土裏有蟲子什麽的,我就請人鋪上了水泥。”

既然土地被封死,那半夜咳嗽的怪物就不可能是從地裏鑽出來的。雁游凝神想了一想,問道:“咳嗽聲都是在你發出動靜後消失的?”

朱道回想了一下,發現還真是這樣:“沒錯!我開門出去、從梯子上摔下去,聲音就消失了。”

“這可奇了,它倒是像怕了你似的。”雁游見外頭沒發現什麽端倪,便指着房間問道:“能進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朱道連忙将三間平房一口氣都打開了。

兩個房間的門都是新換的,但有一間房的房門卻是老舊的兩扇式,只是刷了層白漆。雁游不禁問道:“這間房怎麽不一起裝修了?”

朱道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皮:“這不是錢不夠嘛……這是廚房,反正裏頭都翻新過了,門這塊上省點錢,将就了。”

雁游盯着門板與門檻之間的空隙,若有所思地走進了廚房,四下打量。

片刻之後,他說道:“我找到那只精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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