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慕容灰
一聽有人甘願為個陌生人還五萬塊,在場所有人都是驚訝萬分。人們不由自主回頭望去,只見一名身材高挑的青年越衆而出。
等他走到人群之前,看清他的面孔後,衆人又是一愣。
原因無他,這青年實在打扮得太出格了些。
黑色的休閑帽帽檐壓得極低,遮住了眼睛,只露出挺直的鼻梁與微挑的薄唇。左邊的耳垂上,兩粒黃色碎鑽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穿着一套正紅色的對襟唐裝,下擺直垂到腳背,裏面配了黑色的長褲與布鞋。唐裝上沒有常見的龍紋、團花等紋飾,而是單繡了一只碩大的蜘蛛在背上,針腳細膩,栩栩如生,讓不少人看得心中發寒。
最惹眼的還是他那一頭長發,高高束了個馬尾,長可及腰。發絲亮滑如緞,随風輕拂,飛揚在他側背的登山包上,一個大大的紅勾标志若隐若現。
這一身裝束不中不西,穿在別人身上多半會顯得同個小醜似的不倫不類。但青年身材颀秀修長,步伐間透着種別人模仿不來的潇灑勁兒,加上唇角那抹若有似無的俊逸笑意,竟然顯得十分協調,別具一格。
這個年代,大陸的人們穿衣服還是襯衫背心棉襖之類的基本款式,顏色也都以暗色為主。偶然有愛美的小姑娘穿條碎花裙子,也還會被古板的長舌婦們指着脊背說三道四,罵她妖妖嬈嬈不正經。青年這副打扮,人們莫說是在生活裏,就連電視播的外國影片裏也沒見過,不禁紛紛看呆了眼。
偌大的園內,唯有雁游依舊鎮定。原因無他,當年西洋器物剛剛大批量湧入國內時,他見過不少比這更怪異的打扮:西裝配長衫、旗袍做出了洋裝蓬蓬擺、長袍馬褂配文明棍和白手套……雖然這些奇裝異服只是昙花一現,雁游依舊記憶猶新,當下看到青年,自然免疫。
而且與其他人不同,他的目光在青年臉上打了個轉,随即落到手掌:十指細長,骨節卻有些粗大,手心手背更是有許多淺色疤痕。這分明是一個習武之人的手,這青年……難道是武林子弟出頭替他打抱不平?
青年對旁人異樣的眼光視若無睹,徑自走到一片狼籍的攤子面前,笑吟吟地問道:“他該還你多少錢?”
“怎麽,你真要替他還?”攤主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怪異青年,覺得對方一身新衣質地不錯,肯定是個有錢的主,說不定還真願意掏錢,便舔了舔嘴唇,說道:“不多,五萬元。”
聽到這話,人們顧不上驚訝青年的打扮,再度對攤主的厚顏無恥發出噓聲。
“五萬?的确不多。”
聽到青年的回答,攤主頓時面露喜色。孰料,青年頓了一頓,突然又問了個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你一個月交多少管理費?”
“十塊錢。”攤主脫口而出,随即警醒:“你問這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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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奇怪了。”青年擺出一副十分疑惑的樣子:“根據潘家園規定,每月成交總額小于三千元,收取十元管理費。你成交量最多三千,貨物就值五萬?”
攤主這才知道着了青年的道,趕緊氣急敗壞地轟人:“我就不能囤貨慢慢賣嗎?原來是找消遣來了,快走快走!”
青年修長的雙腿動也未動:“一個月賣三千,卻囤十幾倍的貨。這位老板身家如此豐厚,何必風吹日曬地擺攤呢?坐店經營不是更賺?”
被青年一番诘問,饒是如何老臉厚皮,攤主也沒法再繼續強詞奪理下去,滿面通紅地垂頭不語。
見青年兩句話就把這奸商說得無言以對,衆人大覺解氣。雁游也感激地說道:“多謝這位先生仗義執言。”
來到現代的這些日子,他發現現在的官衙沒有過去那麽貪腐,剛才本來想請警察出面協調解決。有了這位熟知市場規則的青年出頭,倒是不用麻煩了。
不過,他也沒指望人家真為自己掏錢。在他看來,付錢之語只是句噱頭,目的是拆穿這攤主罷了。
“不必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青年一語雙關地說罷,又向攤主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幹、幹什麽?”深覺丢臉的攤主本不想過去,但對上青年穿過帽檐依舊嚴厲的眼神,忽然沒由來地心中陣陣發虛,不由自主依言走了過去。
他比青年矮了一個來頭,青年微微俯身,在他耳畔輕聲說了幾句,攤主頓時臉色大變:“你——你是——”
“噓。”青年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又拍了拍他的手臂:“你知道該怎麽選。”
攤主臉色變了幾變,最終擠出個十分勉強的笑臉:“當、當然。剛才我是和那位小兄弟開玩笑的,我這就告訴他真正的賠款數目。”
“不必,我說過,我替他還這筆錢。”
攤主左看右看,見一群人都豎着耳朵聽他們的對話,馬上把聲音壓得更低:“其實成本總共六百四十幾塊……您給六百四得了。能不能請您回頭讓管理處的人給我?我……要是在這兒說了成本,以後可就混不下去了。”
“好。”青年點了點頭,重新提高了聲音:“希望你記住這件事,別再做撈偏門的事。做生意是細水長流,要是壞了名聲,以後就沒有立錐之地。懂?”
“知道,知道,謝謝您教誨。”攤主點頭連連,再沒有半分剛才的氣焰。承諾完,他又向雁游陪笑道:“小兄弟,剛才是你開玩笑的,可別當真啊,哈哈。”
轉變發生得太突然,絕大部分人都腦子發懵,想不通這攤主為何短短時間內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雁游也未聽清他們的對話,但卻是若有所思,猜測青年或許不是武師,而是古玩行裏極有聲望的大師傳人後代,所以這攤主才賣他面子。當年那些大師大半都與他交好,那麽,青年也許正是故人之後!
當年的老朋友們,年紀小一些的或許還在世。他雖不打算告訴別人自己死而複生之事,但可以借此為楔機,與老朋友們重新結識。
一念及此,雁游立即說道:“謝謝先生,還沒有請教您尊姓大名?”
“我叫慕容灰。”
慕容?雁游一愣:古玩行裏沒有這個姓氏的大師啊,難道是誰的徒弟?
他還想再問,慕容灰卻搶先說道:“這位小弟,事情已經了結,你快找家醫院包紮下傷口吧。”
說着,他取出一塊潔白的手絹遞給雁游。
傷口不深,早就結痂止血。雁游也不在意,接過手絹道了聲謝,又問道:“那賠償——”
“不用不用,這位老板很大方,不用你賠了。”慕容灰覺得這執拗的少年很可愛,笑着說道。
聞言,雁游再度訝然:“不用還了?這……慕容先生不要開玩笑。”
“不是玩笑。說起來……”慕容灰見雁游一副不問個明白不罷休的樣子,猶豫一下,把他拉到了牆角,低聲說道:“剛才是有人故意撞了你,才招來這場無妄之災。撞人的那黃魚和我有些糾葛,這件事由我擺平,也是理所應當。”
如果別人聽到黃魚,要麽以為是綽號,要麽以為是指金子。但對早年江湖切口略知一二的雁游卻是訝然:“黃魚?難道你們是千門的人?現代還有千門?”
聽到他的話,不自覺帶出了江湖切口的慕容灰眸光陡然明銳,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你知道千門?你又是九流中哪一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