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送傘
戚月落自小生活的環境很簡單,完全就是那種沒遇過挫折的小孩,因此聽到施星沉的遭遇,他半是懵懂半是沉默。
“星沉在杭州待着,他的親戚就會煩他,所以我就幫他辦了轉學手續,想着等他成年了,有足夠的繼承資格了,才讓他去想要怎麽做。”
知道不是私生子,戚月落就放心了,他抿了抿嘴巴,想想還是做出了讓步,“那行吧,宋湲女士回來要是問了,我就幫你說幾句好話,卧室,我讓給他就是了。”
瞧見戚月落這麽懂事,戚正儒也很是欣慰,“你以後別亂想了,我就你一個親兒子,你都快折騰死我了,我哪有時間去生另外一個。”
戚月落不服氣地鼓了鼓臉頰,“你就裝吧,要是施星沉肯做你兒子,你肯定撲過去答應,哪兒還記得我。”
戚正儒笑笑不否認,“行了,快去上學吧,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雨,你順便給星沉捎一把傘。”
戚月落“哦”了一聲,一看時間才發現很晚了,他就算跑過去也是遲到,便朝戚正儒伸了伸手,“老戚,給我開個證明。”
戚正儒疑惑地看着他,“什麽證明?”
“就是能讓老師看了不計較我遲到的那種證明,或者你幫我打個電話說一聲也行,我都可以。”
“你想多了,我是不會姑息你的,快去跑過去,上周剛出了新校規,遲到十五分鐘是兩千字檢讨,超過十五分鐘就是五千字,寫不完不許回家。”
戚月落:“...........”
戚正儒催促了一句,“瞪我看什麽,還不快跑。”
最後戚月落拿出了百米沖刺的架勢,終于在校門關閉後的十五分鐘之內跑進了教室。
午休的時候,林郁一拿着寫好的兩千字檢讨去找戚月落,一上樓就看見他面朝外手臂撐在護欄邊上,低着頭不知道在寫什麽。
林郁一走過去一看,發現戚月落在抄《離騷》。
“新鮮啊戚小爺,怎麽擱這抄課文呢?”
戚月落被他吓了一跳,差點兒就把抄了兩次的本子甩出去,“你下回兒能吱一聲再說話嗎?我這好不容易抄的兩遍要是沒了你就受死吧。”
他昨晚滿腦子想的都是拿施星沉DNA的事情,完全把語文老師要求背《離騷》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今天抽查他背不出來,被要求罰抄三遍全文。
林郁一連忙做了個領命的姿勢,然後将手裏的檢讨遞了過去,一臉八卦地催促他,“給你檢讨,快告訴我施星沉到底是不是你爸私生子,我都被你勾得心癢了一上午了。”
戚月落檢查了一邊筆跡跟措辭,确定都可以後才清了清嗓子,給了個準話,“不是。”
“這樣啊,”林郁一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點失望,“我看你倆長得還有點像,還以為你們有關系呢。”
戚月落立刻就打斷他大逆不道的話語,“去你的烏鴉嘴,我哪裏跟他那張........無趣又乏味的臉像了。”
他原本想說的是“披麻戴孝臉”,但是一想起戚正儒說施星沉确實死了爸又死媽的,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他倒不是覺得施星沉可憐什麽的,只是他做不來這種在人傷口上撒鹽的事情,太缺德了。
林郁一很是認真地看了看他的臉,“你倆,眼睛挺像的,不過你愛笑,我沒見過施星沉笑,他笑起來應該也是跟你這樣弧度彎彎的。”
戚月落真聽不下去他的邪jiao言論,“你還是閉嘴吧。”
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他補充了一句,“對了,施星沉住我家的事情你別跟趙禹說,你知道他這個人嘴巴大心眼小,我不想給他收拾爛攤子。”
雖然他們是一塊長大的,但是戚月落還是不太喜歡跟趙禹一塊玩,因為趙禹這人有時候做事兒太過火,而且心胸太狹窄,好的時候就沒什麽,要是鬧翻了什麽事兒都能做得出來。
林郁一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也好奇他的态度,“那你接下來想怎麽辦?奪父之仇是誤會,但是橫刀奪愛還擺在那兒呢,我聽花妹妹的小閨蜜說,花妹妹跟施星沉走得挺近的。”
戚月落差點兒就要把那句“餘雖好修姱以鞿羁兮”寫成“施星沉去吃shi”,他深呼吸了兩下,邊抄邊問,“那你說怎麽辦?現在一個屋檐下的,我又不能直接揍他。”
林郁一想了想,“用你的個人魅力逼退他吧。”
戚月落非常喜歡他用“個人魅力”這個詞兒形容他,“具體說說。”
林郁一起了個範兒,“俗話說,近水樓臺先報仇,施星沉學習好而已,不見得其他地方也比你強,你要時時刻刻向他展示你的長處,讓他自愧不如,就不好意思跟你争了。”
說話真是一門藝術,戚月落雖然覺得林郁一這主意有點兒傻B,但是不知道為啥,這用誇贊的語氣說出來的傻B主意太得他心,所以他當下就記在心上了。
下午最後一節課果然下雨了,開始只是綿綿陰雨,沒一會兒窗外就烏雲壓頂,整片天都黑了,放學鈴聲響起的時候,雨勢大得就跟潑水一樣。
教室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雨勢也沒見小,施星沉幹脆放棄了等雨停的打算,收拾了一下作業就下樓了。
冬天的夜來得很快,六點的時候天色已經黑沉如墨,校道上行人寥寥,雨聲落落而嘈雜。
施星沉走到一樓的時候看見樓梯邊上蹲了一團影子,起初他還以為是雜物,等他路過的時候,那團影子忽然說話了,
“你還能不能再晚一點?老子都等你差不多半小時了。”
戚月落聲音響起的剎那,樓道裏的聲控燈也跟着亮了起來。
暖黃色的燈光掩映下,施星沉看清楚了那張藏匿在黑暗裏俊秀軟糯的面容,也看清了對方那雙眼尾上翹的漂亮眼眸裏不耐煩的情緒。
戚月落将手裏的傘丢給施星沉,一邊揉着蹲得有些發麻的雙腿一邊道:“老戚喊我給你捎的。”
垂眸望着手裏那把傘,施星沉沉默了一下,然後慢慢說了一句,“謝謝。”
戚月落擡手趕了趕他,“你要謝就謝老戚,不關我的事兒,快滾吧你。”
要不是怕戚正儒罵,他還真不會這麽傻帽等這麽久。
施星沉揚眸看了一眼戚月落,然後一言不發地打開傘走了。
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麻勁的戚月落站直了身子,正打算走人,一摸書包發現空空如也。
他猛地想起來早上他好像只顧着拿戚正儒讓他捎給施星沉的雨傘,完全沒有拿自己的雨傘。
也就是說,他傻子一樣在這等了半小時,然後還把唯一一把傘拱手讓人了?
戚月落都快被自己的傻B行為給氣得暈厥了,望着雨幕裏越走越遠的施星沉,他又拉不下這個臉去喊,這帥了沒多久就打臉,多磕碜啊。
最後戚月落放棄了掙紮,蹲在角落裏低下頭想着等雨停了再走算了。
不多時,一雙鞋子忽然踏上臺階停在了眼前。
戚月落下意識地擡起頭,看見去而複返的施星沉時,他嘴巴微微張了張,一時沒了言語。
施星沉是那種好看又張揚的長相,五官和臉型都無可挑剔,哪怕是戚月落這樣仰視的角度,也找不出一絲缺陷。
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戚月落撇了撇嘴,“你回來幹什麽?”
施星沉道:“一起走吧。”
戚月落剛想說“憑什麽,老子就算淋死也不跟你走”,施星沉就先表明了原因,“天太黑了,我不認得路。”
原來是來尋求幫助的。
戚月落暗暗說了一句“弱雞”,當下就站了起來,可能是因為蹲得太久,他這一下起得有點兒沖,沒站穩差點兒摔了,幸好施星沉伸手撈了他一把。
瘦白的手腕被人拽在掌心裏,相觸的皮膚溫熱而陌生。
戚月落本來是想站穩了趕緊甩開,可惜他金雞獨立的姿勢太高難度,一跳反而往施星沉懷裏栽去,摔了個滿懷。
施星沉似乎僵了一下,但是到底也沒推開他。
接二連三耍帥失敗,戚月落也懶得再撐這份面子了,扶着施星沉的臂彎甩了甩麻痹的右腿,低着頭等那股麻勁兒過去。
期間施星沉一直沉默不語,也沒說話打趣,就跟根不會說話的柱子或者電線杆一樣,倒是免去了戚月落很多的尴尬。
傘是單人傘,兩個一米八多接近成年男子身量的男生一起撐有點小,戚月落不想淋雨感冒被逼喝苦藥,于是連面子也不要地使勁兒扒拉着施星沉的胳膊往他身上貼。
走了一段之後,施星沉忍不住開口了,“你能不能別貼我那麽近?”
雨聲太大,戚月落聽不清他說什麽,只能捕捉到零星幾個字,還以為對方喊他再貼近一些,當下便順着他敞開的外套伸手進去摟着他的腰跟他湊得更近。
施星沉一下子就不走了,戚月落比他要矮半個頭,這麽一貼臉頰直接就抵上了他的頸側,那皮膚又軟又涼,細嫩得有些過分。
雨這麽大還停在道上,戚月落不耐煩地揚起了眼眸,對上施星沉欲言又止的眼眸,他有些煩躁地問了一句,“你又怎麽了?”
施星沉靜默了兩秒,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地繼續走了。
回到家一看到有屋檐遮雨,戚月落立刻就松開手跳上了臺階,然後頭也不回地進門了。
施星沉将雨傘立放在屋門前的走廊上,其實剛剛一路回來他都将雨傘傾斜到了戚月落那邊,他的後背幾乎都濕了。
将身上淋濕了的外套脫下來,确認身上看不出一絲淋了雨的痕跡之後,他才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