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以後見面的機會多得是。”
舅舅的臉色随即一松,他笑着往我身邊張望了半天:“咦,三殿下呢?我怎麽沒瞧見?!”
“秦将軍,我在這呢!”冷不丁,從秦家的高高的院牆上趴着一個人影,我擡着頭順着聲音望去,看見寧文用手撐着高牆上的屋瓦有些吃力的擡着自己的身子,而在他的身旁,龐仲明一臉輕松的坐在牆檐上。
許是我和舅舅望向他的目光太過熱切,“嗖”的一下,他從牆上跳了下去,人影很快消失不見,而寧文撐着高牆的手終于失去了力氣,“撲通”一聲,我們聽見了他摔在牆另一邊的聲音。
舅舅倒是對剛剛龐仲明的神身手贊嘆的厲害,他側着臉還望着剛剛龐仲明消失的方向,感慨的說:“隔壁北上邊關回來的龐将軍身手了得,剛剛那位是他的兒子,更是年輕有為,比起當年的我們,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舅舅,你是說剛剛那個少年是龐嘯将軍的兒子?”我下意識的上前詢問。
“是啊!”舅舅轉過了臉,神色有些遺憾,“龐家出了一個好兒郎,可咱們秦家卻只有一個女兒哦!”
“爹,你又在嘆氣做什麽,我們秦家的五虎斷門槍,我可是使得如火純青,連祖父也誇贊呢!”秦羽從秦夫人的身側走過來,一臉的自豪。
舅舅無奈的笑了笑,摸着秦羽的額頭寵溺的呵斥道:“又胡鬧,你是女兒身,槍法學得再厲害又怎麽樣,難道要上戰場殺敵,學好你的女工書法書畫才是正事!”
秦羽對着舅舅調皮的努了努嘴。
這番父慈女孝的場面委實有些紮眼,我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幾步,走到了阿桃身邊。身後的舅舅還在大聲的對着我喊:“宸安,有事情就讓宮裏的人遞消息過來,舅舅會第一時間趕過去的!”
我從懷裏掏出了一枚玉佩,上面雕刻一只展翅騰飛的鳳凰,玉佩的右下角是宮中內府的标志,我露着一副天真的摸樣将它交給舅舅身邊的秦夫人,稚着聲開口,“宮中的人識得這玉佩,舅媽閑暇時記得帶表姐進宮,我在宮裏等着你們!”
秦夫人的臉上似乎有些驚喜,她慎重的接下了我手中的玉佩,彎着腰福了身別有深意的說道:“謝大長公主賞賜!”
我轉過身,一步跨出了秦家的大院,身後的人似乎還在囑咐着什麽,我全然沒有心思去聽了,只是任由阿桃牽着我的手走到了馬車的邊緣。
寧文從秦府旁邊的龐家走了出來,咬牙咧嘴的揉着剛剛摔痛的胳膊,看着我上了馬車,他顧不得疼痛,也急匆匆的走來,一邊跑着,一邊氣喘籲籲開口道:“姑姑,等等我!”
坐上馬車,寧文掀開馬車上的簾幕,還在對着秦府的院子遙遙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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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動不動的坐在馬車的軟墊上,神思卻在翻湧,秦家的人進宮并不是一個壞的提議,舅舅和外祖父那麽疼愛表姐,定然會更忠心的守護着趙家,當然,進了宮是一回事,得到皇上的寵愛是另一回事,我大侄子既然對心思玲珑才氣橫洩的京中閨秀不感興趣,那麽,秦羽這般心思單純、樣貌出衆,行為舉止又帶着一絲男兒灑脫的姑娘,趙寧佑說不定也會動心。
我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又浮現了外祖父說的每一句話,與其任由宋家為非作歹,霸權專扈,不如先借舅舅他們的手斬斷他們撲騰的翅翼再說。
想到此,我胸中的郁結之氣慢慢擴散而去。
“姑姑,你說萬一我師傅他考不上武狀元怎麽般?要不要我同大哥先打個商量什麽的!”趙寧文放下了手中的簾幕,神色有些不安的在我耳邊念叨。
我睜開了眼睛,轉過頭望着他,做出一番苦惱之态道:“寧文,你不要多想,龐小公子的身手這麽了得,肯定會在武試中大放光彩的,你要是提前同寧佑說,将來被吏官抓了把柄怎麽辦?寧佑會很難做的!”
寧文苦惱着一張臉,“姑姑說的極是,我應該相信他才是!”
我慢慢收回了目光,盯着寧文身側金黃色的簾幕出了神,大典之日,龐嘯的舉動實在出衆,趙寧佑升遷他的官職無可厚非,若是他的兒子要留守京中,參加武學考試,那就耐人尋味了,想着當日青貴妃的舉動,莫非,這龐嘯此次進京,只是為了顯露忠于新皇的拳拳之心。
可一想到青貴妃同那個龐大人還有些來往,我就覺得一股濁氣湧上心頭,不過,既然是擁護趙氏的人,那麽就先留着便是了。
馬車的簾幕忽然被風吹動了起來,馬車外面是一個駕着馬匹的女侍衛,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勁裝,臉色冰冷,目不斜視的駕着馬。
這就是外祖父讓我帶進宮裏的人,據說是個有品級的女侍從,身手計謀樣樣了得,到底是為了保護我,還是不放心我,外祖父的心思同樣要讓人深思熟慮。
不過,那又怎麽樣,沒有人再比我深谙宮中的生存之道了。
想到此,我握緊了拳頭,馬車咕嚕咕嚕的行駛,帶着整個車身子還在顫巍巍的晃動,隐忍了這麽多年,再堅持一番又有何難,等到趙寧佑真正掌握了中原的實權,所有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眼看着馬車就要駛入宮門,趙寧文在馬車內坐立不安起來,“姑姑,你确定我們就這麽回去了麽?!剛剛我還看見東巷的梨園開了張,那邊的旦角正穿着戲服準備登臺演唱呢!”
趙寧文的抱怨聲還在耳畔,我不理會他,馬車外的侍從見我不說話,也默默繼續駕着馬車駛進了皇宮的玄武大門。
“哎!”趙寧文有些失望了嘆了了一聲息。
“七殿下!”阿桃看不下去了,“大長公主今日剛同秦家的幾位将軍敘了舊,哪有心思和您一起去城中玩呢!”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趙寧文最最後掙紮,而此刻的我松了拳頭,側着臉看着趙寧文,輕聲說:“昭妃娘娘對你的禁令,回頭我同她說說,來日方長,出去的時日還多呢!”
龐仲明和龐嘯的算盤,我還指望你幫着我去打聽呢,我的好侄子!
果然,趙寧文瞬間被治愈了,他一把抓着我的小胳膊,興奮的開口:“姑姑你說的,你可要做到!”
我仰着臉望着他,糯聲開口:“姑姑什麽時候騙過你!”
雖然我現在如此蘿莉的樣子很沒有說服性,但趙寧文最終還是願意相信了我,安安靜靜的坐在馬車內,我瞧了他一眼,佯裝不在意般輕聲開口:
“龐将軍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寧文,以後,你知道些什麽一定要同我說說。”
☆、深井冰口口三一
馬車裏的空間有些逼仄,駕着馬的侍從在正殿前的廣場下停了下來,下了馬車,趙寧文的神情有些怏怏的同我道別,午時的陽光有些毒辣,穿了一身單薄的襦衫,我還是覺得有些燥熱的厲害,腹中雖然饑腸辘辘,可是一點食欲也沒有。
從正殿後門的長道上走過,迎面正好遇見大總管站在一棵大樹下,似乎在等候着誰。
我放緩了速度走了過去,大總管安公公恭敬的彎腰:“大長公主萬福!”
“公公在這裏做什麽?光明正大殿不是已經散朝了嗎?”我好奇的開口,剛剛從那邊經過,廣場上已經空無一人。
安德公公偏着頭又望了一眼正殿後門處的長廊,那邊除了幾個打掃地面的小宮女,沒有其他身影,他這才将尖着嗓子細聲道:“宋太師說是有要事同皇上商量,奴才已經在這裏等候了一個時辰了!”
說着,他擡頭,單眼皮雙眼的尾光很快掃到了跟在我身後的那位女侍衛。
“這位是?”大總管輕聲向我詢問。
“這位是李姑姑,她的身手極好,秦老将軍特意派着來保護我的!”說着,我的面上假裝流露出一臉的自豪之态。
大總管微微閉目,只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既然是到宮裏來,那就得守着宮裏的規矩,這身衣服不行,回頭找尚服局的姑姑們領幾套衣服給她換上!”
阿桃在我的身邊颔首,恭敬的應下:“奴婢聽命。”
然而,大總管偏過頭,瘦削的尖臉對上我,“大長公主也要留心,宮裏頭什麽都說不準,既然是秦老将軍家的人,奴才也稍微能放點心。”
正說着,長廊那邊出現了一抹玄色的身影,厚重衮冕上的繡紋有些鮮豔,那身影一出現,大總管便恭恭敬敬的彎着腰上前,“皇上!”
安德公公碩大的背影擋住了我的身影,趙寧佑有些倦怠的嗯了一聲,便卷起了手上的袖子朝着正前方邁步開來,走了兩步視線微掃,瞧到大樹底下的時候,腳步一下子頓住了。
趙寧佑似乎也沒有預料到我會這麽快的回宮,他從長廊的另一邊繞行,朝着我的方向走來。
盡管站在大樹底下,但是頭頂的太陽還是有些曬人,阿桃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塊繡帕,輕輕擦拭我面頰滲出的細汗。
趙寧佑走到我的面前,入夏的季節,天氣越來越熱,趙寧佑身上的衣服比我還緊密厚實,那寬大的廣袖都快卷到了胳膊肘上去,然而趙寧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倒是很認真的在問我:
“姑姑用過午膳就回來了?”
我仰着頭,趙寧佑的影子将我整個人都蓋了住,我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身旁的李姑姑單膝跪了下來,給趙寧佑行了一個标準的大禮。
然而,趙寧佑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起身吧”,也沒有繼續追問,反而又接着對我道:“正好,我也沒吃,不如姑姑同我一道。”
阿桃适時的出了聲,“寶華殿的膳食已經準備好了,奴婢這就讓阿碧去禦膳房催一催膳司太監,再送些菜肴過了!”
“不用了,随意就好了!”趙寧佑拒絕了,阿桃只好罷休,退到我的身後去。
我和趙寧佑走在前頭,身後人緊緊尾随,安靜的宮道上,只能聽見樹丫枝頭早期夏蟬不分晝夜鳴叫聲,有些喧鬧的煩悶。
回想着剛剛趙寧佑同我說的幾句話,我敏銳的發現,自從登基以來,趙寧佑從未在我的面前自稱過朕,這個發現讓我有片刻的微妙感,然而沒等好好體會這種感覺,身邊的趙寧佑又開口了:
“姑姑可是在秦将軍受委屈了?”
我眉頭頓時一蹙,笑話,我貴為當今聖上的姑母,怎麽有人敢讓勞資受委屈,不過是有些煩躁的憋屈罷了。
原來,人與人之間的紐帶這麽脆弱,靠着利益支撐,舍棄了一脈相承的血緣關系,就這麽突兀的赤、裸在人性之間,看上去既可笑又可憐。
然而,誰不是在為自己的信仰而活呢,目标不一樣,只要有共同的敵人,這就足夠了。
可是,就算外祖父再怎麽以趙家的興衰為己任,人心那麽複雜,異性掌控江山從來沒有好下場,所以即使是自己的親人又如何,見慣了皇室中手足的自相殘殺,這點血緣關系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世間誰能靠的住呢?只有自己才不會背叛自己,我竟然到此刻才明白這樣淺薄的道理,真是可笑之極。
而只有自己擁有強大的能力,才能随心所欲的去守護刻在靈魂中的信奉。
我趙宸安才不要做那種受制于人的人!
想到這裏,胸腔中像是燃燒起了一團熊熊的大火,我整個人都充滿了一股充沛的幹勁。
“沒受委屈,那為何姑姑一句話也不說?”趙寧佑似乎不喜歡我沉默的樣子,他有些納悶的開口詢問。
說着,趙寧佑冷不丁的伸出了手,耳邊突然傳來一股溫柔的觸感,我一驚,防備的偏了頭,趙寧佑挑碎發的動作一頓,看到我受驚吓的眼神,他的亮如星辰的眸子忽然暗了暗,手上的動作不停,有些強硬的将我耳邊的碎發撩到了一邊。
瞬間,我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僵硬,右邊被趙寧佑碰觸過的耳朵,沒來由的有些滾燙,火辣辣的,說不清的熱潮湧上了心頭。
想了想,我決定打破這樣的僵局,看着趙寧佑自動與我保持的一尺距離,我邁着小步子往他那邊靠了靠,想着措辭謹慎的開口:“宋太師真是憂國憂民,剛剛同寧佑聊了這麽久!”
也許是詫異我的主動開口,趙寧佑有些冰冷的臉瞬間緩和了起來,他擡起了頭,似乎在眺望遠處的瓊樓玉宇,聲線一向悅耳動聽,“大理寺少卿孫大人年歲已高,向我遞來了辭書,朝中人手稀缺,宋太師推薦了他的兒子。”
少卿一職向來是大理寺的二把手,這麽一個肥差,也唯有宋太師敢舔着臉厚着臉皮同聖上推薦,趙寧佑偏過頭掃了我一眼,我驚得把蹙起的眉頭趕緊松了松,裝作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繼續豎着耳朵聽。
趙寧佑收回了視線,“宋凡成如今已經官至少正,從五品,姑姑以為此人如何,是否能勝任少卿一職?”
當然不能,大理寺向來處理各地刑獄案件,上到朝廷官員徇私舞弊,貪贓枉法,下到黎明百姓血海深仇,陳年積案,吏法乃是國之根本,行法公正更是朝廷綿延持續的立足根本,宋老狐貍妄想連着大理寺也控制嗎?!
絕不!寧願讓大理寺少卿的職位空着,也不能讓宋圭這個王八蛋得逞,好繼續壯大他的羽翼!
“寧佑答應了麽?”我趕緊揚起了臉,有些急切的問他。
“我雖覺得此舉不甚妥當,但,今日朝中稱贊宋凡成為人的老臣數目居多。”趙寧佑語氣雖然清淡,可我仍然能從他的話語中聽出被宋圭鉗制住手腳的百般無奈。
真是氣煞人也!
我趙家子孫何時連任命一個官員的權利都沒有!宋圭這個王八蛋欺人太盛!
下意識的,我握緊了拳頭,絕壁不能讓宋圭這個畜生得逞,我趙家的官職難道就任他的小崽們任意挑嗎?!這麽藐視我皇家的尊嚴,有天落在勞資手裏,定要讓你剝皮抽筋!
不過,等等,好像宋老狐貍的崽不止宋凡成一個呢!
對了,上回趙寧佑她娘在寺廟裏同宋夫人說什麽來着?
“我只識得同心瑤是雙生子的凡軒,都不知道宋夫人有這個這麽豐神俊朗的兒子,以前怎麽沒有見過?”
顏太傅說的沒錯,勞資果然天資聰穎、記憶過人。這一句話簡直是神來之筆,呵呵,放着自己的嫡子在家中毫無動靜,倒是一個勁的提拔着這妾生的兒子,莫非宋太師的腦子也有坑麽?不過,像他這麽老奸巨猾的狗東西,定然有什麽隐秘之言。
想到此,我佯裝好奇的出聲:“我記得宋太師好像有個嫡子,寧佑可有印象?”
趙寧佑的眉頭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在眼角處上挺,神色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了話:“姑姑是說宋凡軒嗎?幾年之前在太學殿,宋凡軒作為寧文的伴讀倒是見過幾回,不過,宋家的二公子憨厚老實,倒不似宋太師之般處事圓滑。”
果然,憨厚老實,趙寧佑看人絕對不會錯,怪不得宋家的幾個崽我只聽說過宋心瑤,一個太精明,自小被流放在外,一個太愚蠢,舍不得放上朝廷經歷爾虞我詐。
怪不得,那日宋夫人見到宋凡成一臉的尖酸刻薄之樣,妾生的兒子厲害成這樣也的的确确是個大隐患,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深井冰口口三二
怪不得,那日宋夫人見到宋凡成一臉的尖酸刻薄之樣,妾生的兒子厲害成這樣也的的确确是個大隐患,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無奈宋圭這個老畜生愛惜大兒子的才學,大老遠的從南山召回來,讓他成為自己的助力,這樣明目張膽的帶有扶持庶子的舉動,宋夫人心中肯定是不快的吧!
“姑姑的意思是?”趙寧佑很快反應過來了,忽然他緊鎖的眉頭一松,像是想通了什麽。
宋太師既然想要大理寺少卿成為宋家的囊中之物,那就滿足他好了,可是宋家的兒子并不止宋凡成一個,若是宋夫人得知,即使宋凡軒再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也是極其樂意自己兒子的官職壓着宋凡成一頭的。
趙寧佑豁然開朗,臉上的愁雲也随着消散,明媚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讓他輕松的神情更加奪目懾人,“姑姑果然好辦法!”趙寧佑側過了頭,毫不吝啬的表揚我。
我依然仰着臉,表情裝無辜,一臉不解的摸樣,“寧佑說什麽,姑姑不明白!”
趙寧佑臉上的笑容忽然有些勉強,他默不作聲的轉了臉過去,一時間,我們誰也沒有說話,頭頂是亮燦燦的太陽,可此時我卻絲毫感受不道一股熱氣,和趙寧佑沉默着往寶華殿走去。
太學內閣,
顏太傅抽出了我手中的書,坐在我的對面,一手掀開案桌上杯盞的茶蓋,一手翻閱這些天我所寫的文章,熏香爐內的檀香有些濃烈,我規規矩矩的坐在圓凳上等着顏太傅的批閱。
“‘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這句話,大長公主可讀透了?”茶蓋掀開,一股撲鼻的毛尖清香迎面而來,就着這股清香,顏太傅顫動着下巴的胡須開了口。
我擡起頭,顏太傅身後那懸挂着的山水畫,水天一色,重巒疊翠。我凝了神,咬字清楚的一一道來:
“要想使樹木生長得茂盛,必須穩固它的根部,因為根深方能葉茂;要想水流潺潺,經久不息,必須疏通它的源頭,源遠才能流長。同樣的道理,如果想使國家安定,統治穩固,就必須積聚道德和仁義,緩和與百姓間的矛盾。”
顏太傅滿意的點了點,随即,他坐直了身體,又繼續問我:“那公主可知國家如何穩固?百姓之間的矛盾如何解決?”
我陷入了沉思,良久,我才緩慢的開口:“國之穩固,需當制衡朝臣,更要以奉法為重,而天下順治在民富,天下和靜在民樂,天下興行在民趨于正,想要百姓安居樂業,地方的臣子需清正賢明,勤勉公平。”
“那如果朝臣勾結,心有異心,上下不同又當如何?”顏太傅接着問。
我眉眼肅殺,沉聲應答:“那便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此乃下下策,制衡之術不應因懼意而使群臣制服,而應知其所求,對症下藥。”顏太傅糾正道。
我不解的擡頭,“如他們心中不存敬畏,皇家的體面又在哪裏,暴政雖易失去人心,可收服臣心不該剛柔并濟,人心的欲望毫無終止之時,一味的放下身段,豈不是更助長他們的嚣張姿态?”
說到此,我低着頭,憤憤不平,又想起了我那挨千刀的大哥。
顏太傅聆聽完畢,微微勾起嘴角,“書中的一切不可生搬硬套,長公主已經有自己的想法和見解,是為大善,秋闱之日已日漸迫近,朝中是時候該換一批人了!”
我默然,提起了手中的筆,腦海中卻在仔細深思,科舉出身的貢生大多貧寒,一心報國,新皇委以重任便會忠心耿耿、肝腦塗地。
科舉三年一次,定要好好把握才是!
大理寺少卿一職的任職已經下來,任職書書上寫的是宋凡軒的大名,朝中大臣多有嘩然,但,宋太師雖然皺了皺眉頭,卻也沒有提反對意見。
時間一天一天不緩不慢不慢的流逝,轉眼間,兩個月過去了。
八月丹桂飄香的季節,秋闱在南北之地的布政使司駐地拉開了序幕,趙寧佑認命朝中的老臣——禮部尚書大人為主考官,來自中原各地的生員和監生紛紛趕赴各大省城的貢院。
秋闱分三場,歷經九天。
與此同時,武舉考試也同樣在趙國開展的如火如荼,外祖父被認命圍場武試的主考,坐鎮京中的考場。
龐嘯領了虎營守衛的官職後,領着兵馬又去往邊關玉門之地,他的兒子留在了京城,同京城中的武式子一同入了圍場參加考試。
武舉考場設在京城內郊的內圍廣場,同文舉一樣,劃成一片封閉的區域,外圍由重兵把守,閑人不得入內,且考生不也得随意出入考場。
趙寧文一聽說秦老将軍主考,滿心癢癢的想湊過去瞧瞧熱鬧,眼巴巴的求着我跟外祖父說說好話帶他進場。
外祖父也極其爽朗,他二話不說,在主考位設立了兩個專座,供我和趙寧文入場。
八月初九那天,我起的很早,酷暑的餘溫已經散去,入秋的季節,涼得有些刺人。阿桃從箱壟裏拿出一件簡單的便裝,橘黃色的繡金半袖雲衫,和一條蘭色的繡着海棠的羅裙。
等穿戴上去,阿桃驚訝的發現那條海棠裙子有些嫌短。
“公主好像長個子了!”阿桃出了聲,言語中帶着幾分訝然,又帶着幾分欣喜。
我回過神來呆愣愣的下着下身的裙子,的确應該垂地的長裙此刻卻堪堪落在我的小腿肚。
阿碧掀開了帷幔,重新抱了一身衣服過來,走到我的跟前,對着我比劃了比劃,也興奮的開口說道:“以前沒發現,這麽一量,公主是長高了不少!”
我亮着一雙眼睛興沖沖的跑到了梳妝臺的銅鏡旁,以往要踮着腳才能夠到的銅鏡頂端,如今平着腳,輕松就能碰到。
巨大的喜悅籠罩在我的心頭,照這樣的速度的長個子,很快我就能擺脫小矮子的噩夢了!
阿碧拿來的新衣服穿在身上雖然有些不合适,可是我的心裏卻很歡快,連出了寶華殿看見梧桐苑的青太後帶着幾個丫鬟在宮裏亂逛,我邁開的步伐還是那麽的輕松。
然而,就在我繼續歡歡喜喜的往着接我去考場的馬車的時候,同我擦肩而過的青太後忽然叫住了我。
“大長公主,請留步!”
趙寧佑她娘的聲音一向軟糯,我皺了皺眉頭停下了腳步,不明所以的立在原地回望着她。
自打青貴妃升上了太後,連着打扮也貴氣了不少,以往愛穿的素色衣服全都褪了去,換上了莊重而華貴的禮服,多日不見,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平日裏素來寡淡的臉豐腴了不少,當上太後位高權重,整個人顯得也有些富貴之态。
她身上梅花紋绛紫色的宮服有些紮眼,我蹙了蹙被劉海遮住的眉,輕聲詢問:“青太後有事麽?”
青太後屏退了身後跟着的一簇小宮婢,只留下了蓮一和蓮二,她勾着嘴角笑着道:“寧佑已經登基三月數餘,可後宮卻甚為空曠,寧佑性情有些淡漠,身邊也不曾有人服侍,本宮想着趁着這次的秋圍結束,為皇上選妃如何?先皇十七歲時,寧佑就出生了,這開枝散葉的事情還是早日提上綱辰為好!”
我極其詫異她會同我提起這件事情,難道她不覺得我這樣一個蠢萌不谙世故的小姑娘可能純潔的連開枝散葉造小人的過程都不懂得呢!
随即,我呆愣的看着她,有些不解的問:“可是,這個事情,不應該是太後您去辦麽?寧佑要選妃,等到時候頒布一個昭示不就行了麽?”
青太後聽見我的話,嘴上的笑意有些凝滞,她不着痕跡的攏了攏寬大的廣袖,随即面上一臉的無奈,“本宮同同寧佑提過,卻被他回絕了,說是國基尚未穩固,沒有心思成家,但是作為皇室中人,寧佑的年紀也不小了,沒有皇儲怎麽能行?寧佑一向最疼大長公主,您貴為他的姑母,也許您勸勸他,他就聽了呢?”
我不動聲色的垂了眼,怪不得一下子同我說上這麽多,原來在我大侄子那邊碰了了一鼻子灰,想拉着我一起做墊背的。
可是,我要如何同趙寧佑提起這個話題?
難道硬要我舔着一張蘿莉臉,一本正經對着比我高出兩個頭的大侄子說,你快成親吧,幫我找個侄媳婦,一起努力啪啪啪啪,為趙家多生下幾個崽嘛?!
這種話根本就開不了口好麽,更何況我的設定這麽純潔,這些語句一從口中說出來就有一種莫名的羞、恥、感!
我沉思了片刻,這才擡頭問她:“太後心中已經有人選了麽?”
青太後見我這麽說,有些似笑非笑的道:“宋夫人家的三千金,大長公主也是見過的,容貌氣質樣樣過人,本宮覺得她再合适寧佑不過了!”
”
☆、深井冰口口三三
青太後見我這麽說,有些似笑非笑的道:“宋夫人家的三千金,大長公主也是見過的,容貌氣質樣樣過人,本宮覺得她再合适寧佑不過了!”
似乎見我的神情還是有些呆滞,她繼續開口:“宋三小姐大家風範,等她進了宮,相信她會同寧佑一樣,對大長公主尊敬有加的。”
呵呵,真當我是智商為負的小逗比麽,這麽忽悠我,要是宋心瑤進宮,我情願讓秦羽當上皇後,畢竟是秦家的人,怎麽着也比宋家的那窩狐貍崽有良心!
轉瞬,我擡起了臉,使勁的點了頭,“青太後說的沒錯,還是早點讓寧佑早點成親的好,我今日回來,就去同寧佑說!”
我一定要在我大侄子面前好好誇誇我的秦羽表姐,這麽個利落爽朗、幹淨漂亮的姑娘,真是不多見呢!一定要便宜了我大侄子!
青太後見我答應,似乎很高興,“這樣的話,本宮就放心了!”
說着,她帶着身邊的宮婢順着武陽大道往後花園的方向走了去。
陽光下,青太後的背影上的金線有些反光,刺目的讓我微微眯上了雙眼,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容,既然大家都争着搶着想把女兒送進宮來,那就送進來吧,不送進來,你們怎麽會深刻的了解到那披着華美外殼的宮殿,內裏都多麽的肮髒和絕望。
你争我奪,你死我活,親手碾碎自己最寶貴的愛情,在不甘和争奪中變得越來越殘忍而沒有血性,同若幹帶着同樣目的的女人一起分享帝王的恩寵,這樣腐爛在權利和金錢的生活,就讓你們好好感受一下吧。
“公主,馬車那邊的七殿下派人來催促了!”阿桃匆匆走來,在我身邊提醒我,我回了神,收了笑容,點了點頭,跟着她走去。
武舉自前朝開始沿襲下來,凡是年滿十五歲且通過童試的男子皆可參加,為了習武之人脫去勇莽之氣,鄉試之後,禮部還專門設置了一門文化課對取得名次的武舉人進行考核。
只有文武雙全的人才有資格統領趙家的軍隊!
趙家自我父皇開國以來,對武學格外重視,匈奴人為何那麽骁勇善戰,因為他們崇尚武力,他們自诩自己的祖先是拉格山脈下統領萬物的銀狼,殺戮氣極重,我趙家要想永久守衛中原之地,不僅需要文化文明,更要有堅強不催的武力作為不朽之盾和鋒利之劍。
武學第一場比試是馬箭,顧名思義,即馬上射箭。
圍場周圍已經被全面封閉,寬大的場地上,擺了一排整齊的箭靶,紅色的布裹着蘆葦制成靶心,在圍場上看起來極其喜慶。
一共九個箭靶,每兩個之間約隔三十五步,而跑馬道位于箭靶的另一邊。
廣場的北面是用桃木搭建而成的看臺,看臺上擺設了八個座椅,皆供評考官休息之處,走進圍場後,侍從帶領我們往看臺的椅座行走。
趙寧文自踏入圍場後,就一直伸着頭東張西望。
我小聲的問他在看什麽,趙寧文的眼神還在飄,壓低了聲音彎着腰對我道:“我在找我的師父,西面考生入口處,我都沒有瞅見他的身影。”
我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哎,急什麽納,我的三侄子,你這架勢不像找師父,更像是找媳婦的啊!
看臺上的主考官一見我們的身影,紛紛站起了身來,理了理自己的臣服,恭敬的走下下來,将我們帶上了看臺。
外祖父今天穿起了當年臣服,藏青的色彩,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精神,一點不似花甲年歲的老人,他見到我過來,讓出了主座,坐在了我的下側。
趙寧文似乎不耐坐在我的身側,他兀自找了一個視線最好的座位,毫不介意的一屁股坐了下去,等到此座位的大人如廁回來,一臉看見三殿下霸占了自己的座位,甚是惶恐的坐在我的左側。
眼看着看臺的幾位大人都就位已緒,臺下的侍從便開始檢查考生入場,西邊的木栅欄被打開,考生一個一個被搜身完畢後,放了進來。
垂了眼恰好瞧見外祖父在面前的案桌上,攤開考生的資料閱讀,我突然想起了出發之前青太後的話,思索了片刻,對着秦老将軍開口道:“外祖父!”
外祖父放下了手中的卷軸,一臉恭敬的回應:“大長公主有何吩咐?”
“為何舅媽沒有帶着秦羽表妹入宮?我等了好幾個月!”
我剛一說完,外祖父的神情忽然一凜,轉瞬,他松懈開來,別有深意的看着我道:“自從老臣與她談此進宮一事,她便染了風寒,在家中休息。”
外祖父的話語剛落,我頓時反應了過來,風寒?想着那日見到她,她對江南之地的向往,我便知道,秦羽定然是在家中鬧了一場,怪不得,自打五月到現在,連消息都不曾寄給來,想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