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抹淺笑,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問我:“姑姑是想讓秦家的人進宮?”

趙寧佑的目光太過懾人,我有些心虛的避開,袖口下的右手有些無意識的搓着衣角,這時候我的應該正視着趙寧佑,大聲的告訴他秦羽表妹自小在三河之地長大,性格爽朗利索不懂勾心鬥角,大侄子你若是娶了她,既有了秦家做助力,又有缺心眼的傻姑娘喜歡你,多麽兩全其美的事情納!

然而,話語湧上了喉嚨,我卻始終說不出口,趙寧佑說出了這番言語定是明白了我的目的,可他的表情如此較真,如此沒有欣喜之情,定然是沒有看上秦羽。

我這一生說過很多口是心非違心的話語,然而對上了趙寧佑望着他如墨般沉郁的眼睛時,我竟然有些慌亂。

趙寧佑忽然站起了身來,他直直的像我走來,眼裏像是充滿了不可置信,可唇邊的那帶着冰冷的笑意不減,“姑姑為何不說?為何不告訴我你想撮合我的這樁婚事?”

趙寧佑渾身壓迫般的氣勢讓我的身子朝後仰了仰,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這個人,不知道他滿身的怒氣突然從而何來,甚至也忘記了自己是長輩的身份,只是一個勁的躲離。

心從未如此慌亂,像是做錯了事情般心虛的要命,理智雖然占了上風,可身體的反應卻很誠實。

我像是找借口般又支支吾吾的開了口,從口中說話的話語卻流暢無比,“其實,去圍場的那日,青太後找過我。”

趙寧佑俯視我,臉上的笑容凝滞等着我的下文。

我擡起了頭,臉上挂上了我趙宸安專屬的笑容,佯裝喜悅的道:“青太後一向很看好宋家的宋瑤姑娘,寧佑你是皇上… …”話語到此,我突然頓了一下,心中的愧疚之感仿佛找到了一個缺口全部傾瀉而去。

沒錯,趙寧佑是皇帝,這樣的事情就算不是我開口,總會有人開口,就算趙寧佑百般個不願意,趙家的後宮依舊會慢慢填滿美人。

這是君主的權利,也是君主的義務,無論如何,江山想要延續下去,就必須有子孫來綿延。

想到這裏,我擡起了頭,再也不閃躲他的目光,而是迎了上去,“趙寧佑,你是皇帝,就算今日不是宋家的宋瑤,不是秦家的秦羽,你總要行大婚之禮,讓趙家的子嗣不再單薄!”

可趙寧佑似乎不認同,他忽然彎下了腰,雙手撐着我太師椅兩邊的翹頭扶木,眸光頓時閃爍了起來,“我志不在此,姑姑,你要知道,從你将诏書送到我的手中的時候,我心中便只有這千裏的疆土,人生短暫,苦樂無常,我不想身側的枕邊人都是別人安塞之人,這樣的君王生活又有何意?就算綿延子嗣,我趙寧佑也只想找心愛之人!”

趙寧佑的語調有些急促,忽然他的語調陡然輕緩了下來,臉上的激動之色慢慢退去,臉上又恢複了冰冷之色,只有唇邊的笑意還讓我感受到了一絲無奈的溫度,他說:“趙宸安,我不想連你也逼我!”

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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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瞪大了雙眼,站起了身子,緊緊的抓着肩膀,胸腔中劇烈的起伏開來,“趙寧佑,我逼你?沒有人能活得恣意自在,可是你是君王,這世間再也沒有人比你更能傲視這天下了,天下就在你的手邊,秦宋這兩家的人,只要你牢牢的握在掌心中,趙家便是穩若金湯,你要明白,你娶的不是女人,而是他們手中的權利,身為帝王,女人算什麽,只有死死的将權杖扣牢,天下都是你的,你還怕什麽?”

我清楚,趙寧佑比任何人都明白我,也許從上次在山郊處他碰見我執刀的猙獰之态,我們之間最後的一層僞裝便被撕扯的一幹二淨,我的執念,我對趙家的堅持,我不曾在他的面前隐藏半分。

我握緊了他的臂膀,右手緊緊的攢緊他的衣袖,神色鄭重而嚴肅:“寧佑,姑姑不會委屈你的,你想看那些匈奴狗恥笑我趙家的朝廷人心散亂嗎?你想看那些外族的混血種人藐視我趙家的落魄嗎?你想看我趙家的百年英明消散在這動蕩的歲月嗎?”

我的語氣忽然變得兇狠起來,“不,絕對不能,這中原之首只有我趙家才能綿延而去,而現在,也只有你,才能撐起這風雨飄搖的趙家!”

我凝神望着他,眼中同樣閃着期待的目光。

趙寧佑張了張唇,卻又阖上,眼中細碎的光芒雜糅在一起如璀璨星辰如浩瀚汪洋,他慢慢的将我的手拿下,他臉上的冷意在瞬間迸裂,他慢慢向後退了一步,挺直了背脊,掩飾了他的所有的情緒,只是溫文的帶着一絲笑意對上我希冀的目光,終于開了口:“姑姑,我不會辜負你所托的!”

趙寧佑的手松開的那一刻,他轉過來身子,可沒來由的,手中一空,我覺得整個世界都空了。

趙寧佑英挺的背影在我的眼睛慢慢離去,我收回了手,掩飾了臉上抑制不住的悲傷,重新冰冷着一張臉,就在趙寧佑快要踏出寶華殿的朱紅色的門檻時,我突然急切的開口:“宋瑤和秦羽你都不喜歡,寧佑,你又什麽喜歡什麽樣的人呢!”

趙寧佑的腳步頓住了,寬大的廣袖垂在他的身邊,他靜靜的凝望着我,像是注視一件古老而珍貴的器具,目光悠遠而深長,可他嘴角彎勾,不經意傾瀉的那一抹笑容帶着我所察覺不到的寵溺,他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沉默的望着我,凝着牆角洩露的一絲的光芒,他輕聲嘆息道:

“姑姑當真不知道嗎?”

☆、深井冰口口四三

“姑姑當真不知道嗎?”

趙寧佑的這句話輕如塵煙,一下子揪起了我的心,可片刻,那顆懸着的心又落了下去,我有些愣愣的望着他的笑臉結巴道:“ 我、我怎麽會知道?”

趙寧佑沒有說話,斂上了唇邊的笑容,仿佛我的回答早就在他的意料中一般,沉默着慢慢離開了我的視線。

前方的趙寧佑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的消失在殿外的院牆,我這才回過神來,心中莫名的失落了起來。

我無意識的端着桌子旁邊的杯盞,抿了一口茶水來緩解心中的那股失落感,心中不由開始凝神思索,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讓我這麽優秀的大侄子看上了,連着兩個大美人都不願意去娶?

我慢慢将杯子放了下來,心緒還在這上面轉悠,看着阿桃忙近忙出的身影,不禁又疑惑道:這個人是宮裏的?還是宮外的?

八月的武舉雖然出了意外,但在中秋節後又增設了幾項比試,很快,在九月初的時候,武舉鄉試的結果出來了,毫無懸念的,龐仲明在京中的比試中拔得頭籌。

而文舉桂榜中的解元據說是宋圭的門生,據說京城最大的酒樓黃鶴樓早就開了莊,樓面裏這位解元明年金榜題名高中狀元的呼聲最振!

對于這位解元郎我不感興趣,倒是極其意外的,我在趙寧佑書房中的舉人名單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緊緊挨着那位解元而後的是一位朱姓的少年,名為少卿。

四月靈雲寺中那個帶着眼罩,給我算命的少年的身影,忽然躍動到了我的腦海中。

而被關押在刑部大牢的阿大死了,據說是自殺,在受了各種殘酷的刑罰後,拒絕了獄卒遞給他的傷口流血而死,臨死之前,他也沒有說出主謀的人是誰。

聽到這個消息後,我心中暗暗的對這個硬氣的匈奴人贊嘆了一番,是好骨氣,不過,那封落款為烏元的信件成了最有利的證據,這幫人若不是烏元手下的人,那也定是同烏家有關的人。

是年的十月,龐嘯鎮守的山海關被匈奴人夜襲了幾次,他們操着刀戟揚言要為死在龐嘯刀下烏維單于的弟弟左賢王報仇,海關出的城牆被這幫蠻狠的人用油火燒了數次,附近滄州的百姓連連被截殺,更是苦不堪言。龐嘯跟着帶領大同君的宣武将軍打開了山海關的大門,帶着八千人馬攻向了山海關的荒漠地帶,與賊人厮殺了三日三夜,最終生擒了敵軍的首領,烏維單于到底愛才,派出了使節上京求和。

說是求和委實有點讓人恥笑,烏維的野心,路人皆知,此次借着求和的由頭不知又想上京中打探着什麽,這一路的使節還未走進中原的福州之地便被士兵攔截了住,趙寧佑親自寫了一份舒心飛鴿傳書到了山海關,将這首領的處決權限交給了宣武将軍。

烏維見我漢人如何态度,心中憤懑難平,一下子又派了人在邊境之地偷偷摸摸。

西北大旱依舊持續,趙寧佑搬出了國庫的積蓄救濟災民,然而早在我大哥掌管的朝廷的那些年,揮霍無度,國庫早就空虛,財政拮據。

十月的京城天氣已經徹底入涼,可從京外傳來的消息并不讓人好過,趙寧佑在宮中帶頭删減了用度,以節省財銀救濟西北的子民。

近日來,每每晚上入睡的時候我總覺得腿骨痛的厲害,同阿桃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阿桃似乎很開心,她說:“公主,這是好事,這說明公主要長個子了!”

箱壟中的衣服也漸漸開始的縮水,我的身子仿佛也如抽條了般長了開來,最明顯的是胸口部分,總是腫脹的厲害,我知道這是成長的反應,可是在習慣了十三年一成不變的身體,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措手不及。

阿桃給我梳妝的時候,望着銅鏡的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道:“自從八月份的那場事情,公主的臉都瘦下去了!”

我聽言,較真的望了望了鏡子。

“哪裏是公主瘦了,是公主的臉張開了!”阿碧端着一盤早點走過來笑着道,我一瞧果然如此,原來的包子臉似乎長了一點,下巴也似乎有棱角了一點。

阿桃用梳子一下一下梳着我冗長的黑發時,像是想起了什麽,開口道:“太後身邊的人道,皇上的婚事好像定了下來。”

我打開首飾盒子的手微微一頓,目光有些呆滞,片刻,回神過來,假裝不在意的詢問:“哦,是太後定下的麽?”

阿桃笑着從首飾盒子裏挑出一個金鑲玉扣,在我的頭上比劃比劃,開着口接着道:“是皇上自己定下的,宋家的三小姐和公主的表姐,沒有說立後,倒像是一入了宮,便要封為妃子。”

我也些酸溜溜的合上首飾盒子,兩只手垂在腿前,連帶着剛剛的喜悅之情消散的一幹二淨,八月的時候,趙寧佑同我說:“姑姑,我不會辜負你所托的!”的确,趙寧佑是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可這要成親的時候我居然要從身邊的婢女口中聽說,真是太讓人心酸。

可一想到趙寧佑心中心心念念的姑娘,我問起阿桃,“皇上可有說,除了這兩家的小姐,還要納其他人?”

阿桃搖了搖頭,“青太後倒是給他推薦了幾位世家小姐,但是被皇上拒絕了,說是宋秦兩家的小姐皆是人品樣貌絕佳的姑娘,有她們就夠了,旁人一個都不要!”

“一個都不要?!”我又一字一句的咬着問了一聲。

“是的啊,當初青太後想要在皇上安排侍女,也被皇上拒絕了,福寧宮的含春殿內,皇上似乎從來不要宮婢們伺候,福寧宮的大宮女晴姐姐就也只負責皇上的日行穿衣!!”

我暗自皺了皺了眉頭,照這種情況看下去,莫非不是宮裏的姑娘。

“公主,這個簪扣怎麽樣?”阿桃挑了頭飾問我,我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還在思考着這件事情。

沒容許我思考多久,外頭就有小太監過來傳話,說是青太後同我有要事相商量。我一聽,眼皮子跳了跳,直覺覺得是有關趙寧佑婚事的事情。

我同阿桃向梧桐苑的方向走去。

還記得上次住在梧桐苑的時間是在五月份,如今半年已過,卻恍如多年一般。

趙寧文大老遠看見我的身影,一個小跑走了過來。自從上次在圍場我被截走的事情發生後,趙寧文日日唾棄己的無用,恨自己一身沒本事,連姑姑被抓都救不了,從那個時候便決心痛改前非 ,一個勁的在我面前發誓,要好好學習武功,将來保護姑姑,保家衛國。

我笑着看着這個少年人抹了一把汗走到我的面前,趙寧文往日白皙的皮膚變成了小麥色,連着整張臉都比往日更加大放光彩。

他亮着一雙眼睛的道:“姑姑這是去哪裏?”

“青太後請姑姑商量一些事情!”阿桃應答道。

趙寧文挑了挑眉,低下頭敏銳的問着我們,“可是大哥的婚事?城中早就宣傳得沸沸揚揚了!大哥真有福氣!”

我瞧着趙寧文一臉羨慕的姿态,打趣的問他:“寧文你什麽時候給姑姑找個侄媳婦?”

趙寧文的臉色順變,紅着臉大聲的拒絕道:“姑姑別捉弄我了,我也不要娶媳婦,我要跟着師父好好學武,将來能騎着馬威風凜凜的上戰場!”

說着,他比劃了一個舉弓拉箭的姿态,動作流暢而标準,拳頭握起的時候,手臂上才堆積起的肌肉也微微隆起,充滿了活力!

阿桃一下子撲哧笑了:“三殿下,您要是上了戰場,昭妃娘娘頭一個不願意!”

趙寧文一下子氣的臉上漲得通紅,“死丫頭,你知道什麽!”

我護着阿桃對着他道:“阿桃說的沒有錯,昭妃娘娘哪能放你去那種地方!”

趙寧文卻一下子急了,仿佛已經預見到了那樣的結果,一下子有些焦躁,“我定要同大哥說說,只要大哥允許了,母妃肯定沒法子!”

“你要同我說什麽!”

遠處冷不丁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讓我心跳停了半刻。

我僵硬着脖子轉了轉眼珠子掃了掃對面石道上的趙寧佑,見他邁着步子走來,我面癱着一張臉掩飾着心中的異樣慢慢對上他。

趙寧佑似乎剛下了早朝,身上的朝服還未來及的換,我盯着他看了一眼,心中頓時憤恨難平。

是的,我還在生氣趙寧佑沒有親自告訴我他要成親這件事,就是因為姑姑我逼着他娶他不愛的女人,就不把姑姑我放在眼裏,準備忘得一幹二淨老死不相往來麽!

說到底,自從上次與趙寧佑起了争執,這是這幾個月來的第一次碰面。

趙寧文瞧見了趙寧佑有些興奮,“大哥,是你,剛剛,我正同姑姑說起你的婚事呢!”

“哦?”趙寧佑拉長了尾音,慢慢将視線落在我的身上,他身側的芭蕉樹上凝着霜露,在晨光中晶瑩透亮。

“姑姑,我要成親了,你開心嗎?”趙寧佑面上挂着笑,望着一言不發的我笑着對我道。

☆、深井冰口口四四

“姑姑,我要成親了,你開心嗎?”趙寧佑面上挂着笑,望着一言不發的我笑着對我道。

趙寧佑的笑容格外的諷刺,我心中莫名的橫生了一股怒氣,這般陰陽怪氣的語調是何意?你若是在宮外頭有喜歡的女人,你也一并娶來就好了!跟我置什麽氣?

我壓制了心中的異樣的不快感,朝着他那張清隽的面龐望去,彎着嘴角同樣笑着對着他道:“寧佑成親,姑姑自然高興!”

說着,我便擡起了頭從他的身側徑直走了過去。

我的餘光掃過趙寧佑,至始至終他的面色不變,我蹙了眉頭,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身後的阿桃還在急聲叫喚我,我也不理睬,只是一個勁的往着前面走。

十月的風吹得人有些心涼,我攏了攏襟口,一步邁進了梧桐苑。

青太後最近又豐腴了不少,她看見我,笑着将手中的黃歷攤開,笑着招呼我在美人靠上坐着,“大長公主過來瞧瞧,寧佑成親的日子我選了幾個,公主喜歡哪個,這幾個都是好日子!”

我坐在她的身旁,掃了掃她勾勾畫畫的日期,有些意興闌珊。

可青太後還在我的耳邊唠叨着:“這次多虧了公主,”她彎着細長的柳葉眉,甚是和藹的望着我:“寧佑還是最聽公主的話!”

這話甚是膈應到我了,以至于整個過程我都面癱着一張臉一言不發,想着不就是定個日期麽,大清早找我來做什麽,拼命的要秀存在感嗎?

心中雖然這麽想,可我還是極其配合的伸着指頭對着黃歷上的日期随手一指,“這個好!”

反正不是我成親,日子挑壞了也不關我的事!

然而,青太後臉色卻是一笑,軟語婉轉悠揚,“真是巧了,我也極其喜歡這個日子,就訂下這個日子吧,将秦宋兩家的姑娘一起納到宮中!”

我随意掃了一眼她欲阖上黃歷的動作,忽然視線頓了頓,眼睛也不由的睜大了開來。

剛剛,我指的日子是十一月初八。

眼看着青太後将這黃歷遞給了蓮一,喜笑顏開的囑咐着她送到禮部,命令她催促着大總管将此事着手起來。

看着她們滿臉笑意的讨論着,我剛要說出的話也慢慢咽回了肚子。

她們歡天喜地,我還在悶悶不樂,十一月初九是我的生辰,若是初八宮裏辦婚事,初九那天我還怎麽安安靜靜的過生辰?

想到此,我又暗自扼腕悔恨剛剛的随意,青太後望着我,随即又嘆了一聲,“本宮原是想着寧佑大婚,宮裏該好好操辦一場才好,這禮節和彩禮什麽的都不能少,可是寧佑卻說,如今西北大旱,朝廷正在捐款赈災,他身為皇帝更不能在這樣的時候鋪張浪費,硬是深深的砍掉了排場,我瞧了瞧,送到兩家姑娘家的玉如意金器什麽的也一并被取消了,這禮節寒碜的連大臣家的都不如!”

我蹙了蹙劉海下的眉頭,掀着眼皮掃了她一眼,瞧着她通身貴氣的打扮,自己的兒子都曉得帶頭以身作則,這當娘的怎麽如此不上道?皇家的金錢便是用來撐排場的麽?!那是中原千千萬萬子民的堆積起來的血汗錢,如今國庫空虛成了那樣,季青茹這個女人算着後宮財政支出的時候都不曉得算一算麽!

我迎上了她的視線,笑着對她的兒子贊不絕口道:“寧佑真是好皇帝!”

閹割了婚禮的排場,這番行為定會贏得民心的,不光如此,皇帝的用度一旦降了下來,朝中那些諸如宋圭這樣的富官定要計算着排場行事,如此一來,這京中奢靡風氣被抑制,的确是件好事。

青太後見我也這麽說,微微動了動了眉頭,想說些什麽,最後也挂着笑容道:“公主說的即是,寧佑這孩子心善仁慈!就照着他的意思去辦吧!”

次日上朝的時候,京城中迎來了一位稀客,西北的州官駕着馬從西北的嶺山一帶奔波了三天三夜,趕到了京城。

我逃了太學的課程,悄悄的躲在了正大光明的後簾去看了。

正大光明殿有個小側門,直通向龍椅後的的屏風架處的朱紅色的簾幕。簾幕是用三層的織金錦做成的,厚厚的一層,裏頭的人能看見朝堂上的大臣,可朝堂上大臣卻看不見裏頭的人。

我大哥趙宸穆登基後,母後時常帶着我坐在簾幕後墊了軟墊的四方木椅上聽政,不過那時候的簾幕的拉開的,母後坐在那裏,即使趙宸穆再無用,也如定海神針一般穩住了朝堂。

我偷偷從側門溜進去的時候,站在臺階下面的大總管安公公瞧了我一眼,像是發現了我存在,可是他沒說什麽,反而動了動身子,遮擋住了簾幕外側被拉開的一小道縫隙,嚴嚴實實的擋住了我的身影。

身旁的趙寧佑在說些什麽,聲音清朗而響亮。

從西北趕來的這位州官一臉辛酸,身上的朝服早就破舊不堪,他站在京城皇宮的正大光明殿,神色憔悴,神色悲恸,跪在地上一臉激動的訴說着西北這半年以來的災難。

西北因持續不斷的災難,流民紛紛湧入西北附近的晉州一帶,眼看着莫大的州縣快變成了一座空城,越來越多的的百姓死于天災,消息持續雖然頻頻傳入京中,可收效卻不見好。

大旱将臨,西北早就顆粒無收,糧油貴如天價,附近的晉州一帶官員不但沒有救濟,反而關上了自己的城門,将不斷湧入的災民攔在了城外,食物的缺乏讓這座州縣變得面目全非,道理和是非全部統統不見,在死亡面前,人越來越顯露自己最自私的一面,為了生存,他們燒殺搶奪,幹裂的大地上,早就不見了那安居樂業的和美之象,取代而之的是之間的互相争奪。

州官無能為力,朝廷的赈糧一波一波,可是到底杯水車薪,眼看自己掌管州縣變成這樣民不聊生的地方,州官風塵仆仆的趕到了京城,請求天子的支援。

趙寧佑早就頒布了朝中官員募捐的旨意,責令戶部勒令官員動用貢品財款的權利。戶部尚書作為宋圭一黨,一旦這個條令一出,妨害了羽黨衆多之人的利益,宋圭第一個跳出了腳,同趙寧佑争辯此計不佳。

宋圭這個老狐貍主張征收百姓稅收,然而如今的地方賦稅已經苛刻不堪,如何能再毫無節制的卻壓榨百姓?

宋圭作為京中的第一首富,在趙寧佑提出財産募捐之時,只堪堪掏出了白銀千兩,并哭訴家中老小衆多,自己廉潔為民,即使日子清貧也要給趙家的百姓貢獻一份力所能及的力量。

我在光明正大殿後簾處,瞧宋圭哭訴的慘樣心中更是冷笑連連,誰不知道這幾天宋太師的兒子宋凡軒一擲千金,只為東門大街上百苑樓的名妓柳芳芳,現在喊窮,自個打自個的臉嗎?

然而宋圭一喊窮,朝中的衆人皆皆效仿,一嘴的窮酸,我在後簾處恨不得出來質問這幫臣子在截下江南貢品,私下以貴重寶物賄賂游走的時候可曾有半點心愧!

在朝堂上跪着的州官,身上衣物淩亂,聽見朝中大官此言,伏地磕頭,痛聲大哭:“臣自七歲起熟四書五經,十年寒窗,不負祖先所托,得以在朝中取得一官半職,臣當西北錦州的州官已有十年餘載,如今百姓流離失所,草地寸土不生,臣每每瞧見州縣百姓落魄饑寒,便不由覺得愧對這頭上的烏紗帽!是臣無能,無以救州縣百姓脫困于天災,臣趕至京中受萬民托付,西北也是皇上的子民,臣願意卸了一身的官職,只望聖上援救西北百姓!”

此音如重錘般一下子震響了整個朝堂,只餘下州官的痛苦流涕聲。

朝堂中的衆臣皆皆沉默了下來,宋圭這個老狐貍抹了一把短胡須,卻是一臉不耐:“雖說西北也是中原之地,可這大旱實屬罕見,朝中并未放棄救濟,糧草之物一直送往西邊不間斷,天災如此,就算皇上有心也是無能為力啊!朝中從不短西北銀兩,這位大人,可朝廷不光要養西北之地,更要兼顧這中原的幾十個州縣,我們也無能為力啊!”

瞧着宋圭這番言語,我在後簾處攥緊了拳頭,西北嶺山一帶同雁門關貼壤而近,若是錦州失守,蠻族乘勢而來怎麽辦?

西北之地同京城只隔了三個州縣,這些州縣皆是建是沿着山脈而建,地形險峻,可卻是最好的戰略地帶。

椅座上的趙寧佑終于出聲了,“西北亦是朕的子民,只要趙國存于一天,便不會棄漢家的子民于不顧,西北大旱,朝中的救濟不斷,這位愛卿治理錦州數載,定對錦州的地勢熟悉不過,朕想,與其任由天災橫行,不如提前做好準備,朕知錦州的峰山有處水脈,不如在水脈的上游之處建立水車,在錦州地勢較低之處建立水堤,引山脈之流而下,即便再遇旱期,也能救一時之急,各位愛卿以為如何?”

州官擡頭,聽聞此言,激動的出口道:“臣曾經去那條水脈考察多次,三年前,臣便有此想法,願聖上成全!”說着,便彎腰磕頭請求。

宋圭凝視思索,瞬間便跨步出列:“皇上,臣以為不妥,峰山一帶地勢險峻,建立大型水車和水庫一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況且這需要大量得財銀和人力,這些,又從何處來?”

聽到此言,我心中的憤怒慢慢歸于平息,無力感湧上了心頭,說到底,都是銀子的缺罰,國庫空虛,朝中的人更是一毛不拔,前半年的赈災之物便如投入了無底洞,旱期持續,如是這樣下去,遲早支撐不起。

然而,他們可曾知,若是國破,這朝堂又豈有他們的地位?

我皺着眉頭垂着袖子凝神思索,然而袖口拂過案幾的時候,忽然碰到了身後高腳架上的香爐,“撲通”一聲,香爐滾落,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碰”聲,驚得我頓時瞪大了眼睛。

而在這時,原本有些争論聲的朝廷忽然陡然安靜了下來,剛剛出生反駁的宋圭頓時朝着我這個方向,怒聲大喊了起來,“是何人在那裏!”

☆、深井冰口口四五

而在這時,原本有些争論聲的朝廷忽然陡然安靜了下來,剛剛出生反駁的宋圭頓時朝着我這個方向,怒聲大喊了起來,“是何人在那裏!”

瞬間,朝堂上所有的人都望着後簾的方向看來,宋圭皺着眉頭,邁着大步走來,似要一把掀開朱紅的後簾。

我看着他的動作,慌得剛要轉身就走,然而,就在宋圭這個老狐貍伸出手的時候,趙寧佑開口了:“宋大人這是做什麽?”

說着,畫廊金色屏風處的趙寧佑從椅座上站起了身子,透過朱紅色的帷幔,隐約能看見他的黑色朝服上金色的龍紋。

宋圭像是有些忌憚,他頓了手,将其放下,轉眼望着趙寧佑道:“皇上,正大光明殿乃是肅嚴之地,豈容他人在朝堂如此放肆!”

聽到趙寧佑的聲音,我松了一口氣,然而,不過在片刻之間,我面前的遮蔽物忽然一空,厚重的帷幔被宋圭這個王八蛋一下子拉扯開來,帷幔後我的身影被完全暴露在衆人的面前。

趙寧佑的視線掃在我的身上,并沒有流露多少的驚訝,仿佛早就知道裏面的人是我,倒是朝堂上的衆臣倒是交頭接耳小聲的議論起來。

“原來是大長公主!”宋圭這個老狐貍瞧着我,不冷不淡的道了一句。

既然已經被發現,我索性挺直了背脊,從帷幔的後頭走了出來,一踏上光明大殿的前臺,那細細碎碎的吵鬧聲安靜了下來。

宋圭皮肉不笑的開着口:“大長公主可知,這朝堂上自有朝堂的規矩,公主莫不是走錯了路,大總管還不帶公主下去?”

我欲要出口反駁宋圭這番越俎代庖的話語,趙寧佑倒是冷着臉色出了聲,他垂着寬大的廣袖為我讓開了道路,退到龍椅的臺階下,“宋大人剛剛的話,可曾問我朕的旨意?”

宋圭一下子彎腰俯身:“臣不敢!”

我擡起了頭望向了高座旁的趙寧佑,他的臉色雖然冰冷,可落在我的身上的視線格外柔和,我有些受驚的微微錯開他的目光,走在了衆人的面前,坦蕩蕩的望着用新奇目光打量着我的衆臣,終于開了口:

“我想,大家對本宮的身份并不陌生,本宮也不是第一次來這個朝堂之上。”

我清脆的語音落下,那窸窸窣窣的聲響終于消散而去,衆人遵守着禮節彎着腰對着我行了一個大禮。

跪在地面上的那個州官,臉色暗沉,可一雙炯炯發亮的眼睛帶着一絲好奇望向我。

趙寧佑輕輕的坐在了龍椅上,我走向他的下方,挺直了背脊,望着趙家的群臣繼續開了口:“本宮姓趙,皇上貴為一國之君,本宮同皇上一樣心系天下黎民。”

衆人失去了言語,他們靜靜的等着我的下文。

整個大殿靜谧的只聽見我沉重的呼吸聲,一聲一聲,伴随着那擂鼓般跳動的心髒,“本宮雖年幼,可我母後卻經常以民生大義教導本宮,自天啓元年開創以來,中原風調雨順,鮮少有天災,西北大旱,本宮雖感受不到,可本宮依舊能想象百姓慘痛的摸樣!”

說道此,我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眼眶也漸漸模糊起來,看着衆臣那滿臉略有愧色的面龐,心中這才微微舒坦開來,可面上依舊略有些激動的出聲道:“本宮知道,憑着皇上一人之力,想要統治中原何其艱難,母後常常告訴本宮,支撐着這泱泱大國的,不僅僅是皇上一人,更是朝堂上這站着的千萬臣民!”

眼眶中越見濕潤,我仍然睜大了眼睛一一掃視着穿着光鮮臣服的幾位大臣,然而視線微微掃過一個人的時候,我愣了一下,那站成一排的衆人中,我很快瞧見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宋老狐貍的大兒子宋凡成舉着笏板隐在衆人的身後,他微微擡了頭,嘴角勾着一抹笑,朝着我投來了一抹嘲諷的笑容。

我望着他的視線一滞,沒來由的輕輕蹙了眉頭,笑什麽笑,勞資難得這麽真情流露,笑你大爺!擠出了幾滴同情淚後,趕忙轉回了視線。

舅舅作為鎮守京中的武官,他望着我,臉上綻放了一抹欣慰的神色,他領頭跪了下來,“大長公主一番言語雖樸實,可臣聽言,心中感慨萬千,公主說得對,西北大旱,臣等食皇糧,理應衆志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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