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
随即,一位官至三朝的太公大人聞言也随即應首:“大長公主所言甚是,公主雖年幼可心中這番所思乃是大善,皇上今日所言之計,臣也是贊同,銀錢一事雖說緊迫,可并不是沒有辦法,臣願意帶頭同京中樂善好施的富商洽談。”
彼時,衆臣的言語似乎都有些松懈開來,在西北建立水車的事情似乎有了一絲進展。
地上州官身子輕顫,像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對上我的視線,彎着腰顫着聲音大聲謝恩:“臣謝過大長公主,謝過皇上!”
說着,他伏地行着大禮。
我轉過了身子,背對着衆人,朝着帷幔中一步一步走去,身後的應喝聲此時彼伏,我的眼眶還通紅,可面色毫無傷痛之意,掀開帷幔邁步進去的那一剎那,我習慣性朝着高臺上趙寧佑的位置往了過去。
趙寧佑的側臉清隽冷峻,金冠束了半邊長發,斜入鬓角的長眉微微往眉心蹙攏,一身的威嚴之氣,的确是一位英氣無比的帝王!
手指挑開了面前厚沉的的朱紅色簾幕,剛要偏頭,趙寧佑的視線緊跟着落了過來,沉沉的目光深邃如海,黑色的瞳孔閃爍着無窮無盡的情緒,他抿着薄唇,凝着目光注視我。
眼角的淚水還挂在臉上,眼眶中通紅的色彩還未褪去,我對着他的視線,微微勾起了唇角,毫不留戀的轉過頭踏進了帷幔的後面。
趙寧佑,我趙宸安願意盡自己所能做的一切,與你共同守着趙家的江山,直到我再也沒有任何資格。
朱紅色的帷幔在我的身後落下,身後的朝堂上似乎還在談論着什麽,我大步的往着側門走去,遠處的側門被打開,亮堂的光線落下,那明亮白淨的色彩像是融化了天地間的一切污穢。
我抹幹淨了眼淚,心緒無起伏的走了出來。
舅舅将虎符送至宮中的時候,已經是十月二十。快要冬至的天氣已經寒冷如霜,尚服局抓緊時間趕制的禮服也已經被送到了福寧宮,趙寧佑的婚事迫近,即使已經寒冬季節,可整個宮裏都是極為喜慶。
我望着殿外那顆高大的合歡樹已經落盡了枯葉,光丫丫的枝桠突兀的橫生在這院子的四方天空,窗外的寒鴉落在枝桠上,肆意的啞聲鳴叫,我呆呆的坐在窗臺邊望着它們跳動的姿态,手中摩挲着那枚虎符。
虎符上面巨目大耳的異獸,張口露齒,通身的紋飾是凸起的浮雕,上面刻着小篆銘文,“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東君。”
這枚虎符是右符,東君是當年東義軍首領的稱號,虎符分左右兩枚當年的東義君由外祖父帶領,直到父皇登基後,天下大定,祖父将這枚虎符傳承給了舅舅,而另一枚右符在母親的手中。
Advertisement
只有左右兩枚虎符同時亮出,才能真正的統領這支軍隊。
當年父皇寵信都部安撫使家的萬貴妃,母親為了抑制萬貴妃的力量,将另一枚右符交予了舅舅,那支東義軍便一直安置在了舅舅的麾下,母親極其信任舅舅,乃至她臨死前夜未成将虎符收回。
她以為秦家會一直守護趙家。
是的,舅舅是會守着趙家,可是人心叵測,再沒有比什麽放在自己手中更安全了!
母親沒有收回虎符,但是她卻将這件事告訴了我,我想我和大哥之間,母親定然是有偏愛的,顯然我是被偏愛的一方,趙宸穆臨死之前都不知道這枚虎符的存在,而母親卻在彌留之際千叮咛萬囑咐我。
她說,“宸安,母後要走了,雖然你大哥會護着你,但是母後不放心,母後将當年東義軍的虎符放置在了舅舅身邊,等到母後走後,若是你有困難,便同舅舅要了過來,這是母後留給你的!”
這樣保命的東西,我甚至沒有來得及同舅舅提起,舅舅便被宋圭這個老狐貍給打發到了三河之地。
兜兜轉轉,這樣的一枚東西,最終還是落到了我的手中。
可是,舅舅并沒有将那隊兵馬調之京中,舅舅說這隊兵馬隐秘之至,若是調入京中極易暴露,不如留在三河之地的軍營中養精蓄銳。
我不知舅舅這番話中參了幾分真假,可既然要打定主意送秦羽入宮,這心依舊是向着趙家的,既然如此,虎符在我手中,遲早有一天,我要将這支軍隊收了回來。
想到這裏,不由,我突然回憶起當日那些匈奴蠻子所提及的地圖。
阿桃和阿碧不在內室,我握着手中的虎符又跑去了一趟密室,天氣漸冷,密室中的地下室內囤積的積水都快凍成了冰。
我小心翼翼的行走着,将所有的壟箱一一打開,第一箱是母後堆積的兵家之道,以及一些用于戰争的機甲之術,本本書目皆是國學經典,剩下的九個壟箱皆是金銀財寶,玉器首飾。
翻遍了所有的東西就是沒有他們口中所說的地圖。
看着被打開的箱子,我慢慢伸手捧起一本書目,腦海卻在暗暗思索,可當日那些匈奴之人将我抓去,子虛烏有構造出這個東西的可能性不大,畢竟從他們的行為和态度看來,這樣類似一件地圖的東西定然是存在的,并且,它的使用價值及其大,不然,這幫匈奴人不會費盡心機來到中原使出這樣的主意。
可是,若是這樣重要的一件東西,母親連虎符都交給我了,又怎麽會私藏呢?
可我面前的十個壟箱子被翻的底朝天,依舊沒有找出一個與之相似的東西。
難道說,那樣的東西不是地圖而是另外的一件東西?
我點亮了身側的長明燈,在地下室中站了良久,蹙着一雙眉,絲毫沒有頭緒,視線掃過那些金銀財寶的時候,我突然頓住了目光。
國庫空虛,可母親留給我的這批東西卻是值不少數目。
我低下了頭,看着這些財寶想了想,從角落裏找來了一匹寬大的布帛,将打開的箱子挑挑揀揀,母親留下的東西個個是珍品,連着黃金都是整條整條的,我将裏面的金條和一些可以容易變賣的東西挑了出來,一一放置在了被攤開的布帛中。
密室的入口在我書房的一扇書櫃後,我在裏面瞧着外面沒有任何人,小心翼翼的推開了櫃子,将身後的那一大包之前的珠寶拖了出來,重新阖上了書架,走到一旁的博古架上鎖上了機關。
我從書房中挑出了一個空曠的楠木箱子,将那團包着珠寶的物品使出了大力塞了進去,合上了楠木箱子後,我還細心的添上了一把鎖。
眼看着這值錢的玩意放在我的面前有些太過紮眼,我想了想,覺得還是得找人搬到趙寧佑那邊來的好。
這麽想着,我将在殿外指揮着宮婢掃落着門口落葉的阿桃喚了過來,囑托她找來幾個大力氣的侍衛。
阿桃瞧見我身邊突兀出來二尺高箱子,頓時有些吃驚,“公主,這是什麽,怎麽這麽的沉,你從哪裏收拾過來的,要搬到哪裏去?”
我看了一眼身邊的東西,吩咐着身邊的侍從搬運,假裝不經意的開口道:“寧佑要成親了,我也沒有什麽東西要送的,恰巧剛剛在書架邊瞧着好多書,我也看不懂,與其放在我這裏,不如一并送給寧佑算了!”
阿桃點了點頭,囑托着搬箱子的兩個侍從動作輕點,可別磕皺了裏面的書籍!
箱子被擡到福寧宮的時候,趙寧佑還沒有下朝,福寧宮的大宮女阿晴瞧見了我的身影,很快迎了上來。
“大長公主先歇着,奴婢去前殿看看皇上回來沒?”阿晴有些熱情的問着我。
我本是不欲在這呆着,可這一箱子值錢的東西着實讓我放心不下,糾結了半天只好讓搬運的侍從回了去,阿桃留了下來,同我一同在福寧宮外殿的貴妃椅上吃着點心等着趙寧佑回來。
百無聊賴之際,我瞧着廳內的那圓桌上擺放着一張拜帖,我好奇的走了過去,将它攤開,金色的拜帖上畫着幾朵嫣紅的臘梅,紙張似乎熏了熏香,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淡雅的蘭花香。
我微微蹙了眉頭,這是女人用的東西,做的這麽雅致,這麽講究,一看就不是宮裏女人做的東西。
莫非,是寧佑心上人送來的?
我做了大膽的猜測,如要挖出最大的隐秘般連着迫不及待的心情将那張拜帖打開,匆匆的浏覽起來。
拜帖的內裏,一手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瞧着這俊秀的字體,我不禁心生好感,字如其人,想必這位字體的主人也定然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這麽一來,倒也能配上我俊朗清俊的大侄子。
拜帖的內容是辦了一個商會,召集了京城中的名流巨賈,大約是為了西北之事募集捐款,大意是希望寧佑能夠出宮一趟,私下裏來參加一次什麽的雲雲。
我一看,頓時喜上眉梢,倒是一個可人貼心的姑娘,懂得趙寧佑心中所思,大侄子這次眼光不錯,就這麽笑着,我帶着一抹贊賞的目光去看拜帖的左下角,然而一觸及宋心瑤兩個字,頓時,我的臉冷若冰霜!
哼!居然是宋家的母狐貍送過來的,我真是瞎了狗眼才認為這是個好姑娘!
趕緊将手中的東西嫌惡似的往桌子一邊丢了丢。
宋家的人怎麽回事,宋圭在臺上使勁的唱白臉,宋心瑤便在臺下使勁的唱、紅臉麽!有本事,說服了你爹,将你宋家的東西吐出一半出來,不然穿着比皇族人還名貴的衣物在商會中募集豆丁少捐款的姿态是多麽讓人惡心!
一想到宋圭那張奸惡的老臉,我眉頭一皺,也不管趙寧佑是否見過那張拜帖,便放在手中大力一扯,撕了個稀巴爛。
一旁的阿晴忽然驚到了一般,跑到我跟前,有些急切的對着我說道:“大長公主怎麽撕了這個,今天早上皇上上了早朝還囑托奴婢好好收着的!這可怎麽辦是好?”
等我回過了神,我才發現自己做了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情,我欲蓋彌彰的将贓物往後頭藏了藏,裝作無意道:“撕了就撕了呗,等寧佑回來,我會扛着的!”
“姑姑會扛着什麽?”
我的話語剛說完,福寧宮的殿口便走近了一個身影,趙寧佑有些詫異的問我,神色也朝着我的身後望了望,視線掃過一旁空蕩蕩的圓桌,一邊又望向了我身側的阿晴,神色有些疑惑。
☆、深井冰口口四六
我的話語剛說完,福寧宮的殿口便走近了一個身影,趙寧佑有些詫異的問我,神色也朝着我的身後望了望,視線掃過一旁空蕩蕩的圓桌,一邊又望向了我身側的阿晴,神色有些疑惑。
我暗道不妙,将手中的東西又往裏頭藏了藏,視線躲閃之際瞧到了被我放置在一旁的楠木箱子,我眼神一亮,彎着眉眼對着趙寧佑甚是和藹的笑了笑:“沒什麽啊,姑姑讓人…扛了一箱子賀禮送給你!”
趙寧佑的神色不變,“那姑姑手中的東西是什麽?”
阿晴一看瞞不過,一個勁的彎下了身子認錯請罪,一下子把我招供了出來,“奴婢該死,忘記了提醒了大長公主,公主不小心撕壞了宋姑娘送來的拜帖,是奴婢大意了,奴婢領罪!”
我眉頭微微一蹙,瞧着驚慌的阿晴,索性将手中那團撕碎的紙片在趙寧佑的面前攤開,裝作無辜道:“姑姑不過是微微用了點,哪知道這張帖子這麽脆!”
幾乎所有的人都垂了眼,默默的瞧着我手中撕得極其規整的紙片。
… …
好吧,這些個眼神都是個什麽意思?我皺了皺眉頭,将手中的紙片又蜷起來,瞧着趙寧佑那張愣松的險些失落的臉,不情願道:“大不了,姑姑賠你一張?!”
趙寧佑終于擡起了頭,驚訝的望着我:“怎麽賠?莫非宋姑娘也送了姑娘一張?”
呵呵,怎麽可能,我同宋心瑤只在靈雲寺見過一面,我又不是酷帥狂霸拽的美男子,同她又沒有什麽交情,怎麽可能送我這個?真是想太多!
雖然話雖如此,我還是委屈了一下自己找了一個折中的法子來安慰我的大侄子,我想了想,将手中的碎紙片拼拼揍揍的對着趙寧佑道:“姑姑給你抄錄一張就是了!只要你不——”嫌棄。
“好!”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趙寧佑立馬應承了下來,臉色也好看了許多,生怕我反悔般又認真叮囑一二:“姑姑答應的事可要做到!”
瞧着趙寧佑瞬間回複的臉色,我心中氣憤難平,這麽寶貝這玩意,當初是誰嘴上一個勁的對着我可憐兮兮的說:“姑姑,連你也要逼我?”勞資現在可是一點都沒有逼你,倒是你在一個勁的逼勞資!
“阿桃,去拿筆墨!”我皺着眉頭對着阿桃大聲喊道!
阿桃剛要動身,卻被趙寧佑攔了下來,趙寧佑喝退了其他人,将我帶到了裏間,攤開了他書桌旁的一張上好的宣紙,從筆架上親自取下了一只紫毫筆遞給我,又握起了一塊方硯開始磨墨。
我接過他手中的筆,站在書桌旁,瞧着趙寧佑這般殷勤的動作,心裏氣的直嘔血,真是受夠了!不就是一張拜帖!就這麽巴巴的讓我賠,我們還是不是史上最好姑侄了!
然而,趙寧佑聽不見我內心如暴風雨一樣咆哮的吐槽,他停了動作,只是一個勁的催促我,“姑姑,快動筆啊!”
真是尼瑪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将快要吐出的老血又咽回了喉嚨,提着筆瞧了一眼旁邊碎片上的痕跡,提着筆,臉上帶着怒氣寫下了拜帖開頭的尊稱,
“聖上親啓… …”寫完這四個字,我心中頓時泛起了一股滿滿的酸澀之意,果然娶了媳婦,就要快忘記姑姑了。
就當我在自己惆悵的悲傷情緒中不可自拔的時候,趙寧佑湊到了我的身邊,瞧着我寫的東西,将一雙英氣的劍眉蹙了蹙,伸出了手毫不留情的一把将我筆下的宣紙團了起來,“嗖”的一下,扔在了地上。
我瞪着一雙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這一番動作,怎麽了怎麽了!莫非嫌棄我的字太潦草太醜了嗎?!難道還要逼着勞資同那個宋心瑤一樣,寫個一模一樣的簪花小楷給他嗎?!吾靠!勞資才不要寫那種娘兮兮的字體!
就在我一臉鎮定,內心卻開啓了瘋狂吐槽模式的時候,身旁的趙寧佑開了口,“不如這樣吧,我來說,姑姑你寫!”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了什麽藥,可趙寧佑的臉色異常淡定,伸出了手細心的撫平了我面前的宣紙,修長的手拿着沉甸甸的硯石壓着宣紙的一角,他的側臉闖入了我的面前的視線,我靜靜的看着他漆黑瞳孔上方那一排顫動的睫毛,看着他的雙手從厚實的廣袖中伸出,就連鋪設宣紙的動作都是那麽溫文爾雅。
“枕前發盡千般願,”趙寧佑開了口,低沉溫潤的聲音如溪流在我的耳畔劃過,福寧宮內的爐火燒得旺盛,我穿着身上那件厚實的狐裘,悶的有些出汗,可是筆下卻鬼使神差的寫下了趙寧佑的所說的每一個字。
筆酣墨飽,每一個字我寫的極其認真,很快俊秀飄逸的章草躍然在紙上。
趙寧佑只是閃着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望着我書寫的動作,不緊不緩的又說了下一句:
“要休且待青山爛。”
最後一個字寫完,我靜靜的握着筆,低着頭望着這一句雜詩。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鬥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我的神情頓時微妙了起來,這樣的一首《菩薩蠻》從趙寧佑的口中說出,帶了一分我說不出的旖旎味道,可是看着趙寧佑那一張無比正直的臉,我又暗暗覺得自己想多了。
趙寧佑瞧了一眼這宣紙,倒是很滿意,他小心翼翼的接過,将它放在一旁晾幹。不僅如此,他還像一個沒事人一般同我開口道:“這首詞的意境,我覺得極好,不知姑姑怎麽看?”
我微微蹙起了眉頭,不知道他所謂何意,這不就是一首情詩嘛?講的是主人公相愛相戀、纏纏綿綿、矢志不渝,等到天崩了,地裂了你我二人之間的綿綿情話依舊永垂不朽雲雲之類的話語,有什麽看頭?
忽然,我想起了今天的正緊事,趕緊丢了手中的筆,将外室的楠木箱子拖了過來。
趙寧佑見我如此,趕緊過來幫我搭了一把手,他捧起這個沉甸甸的箱子絲毫不見吃力,将它穩穩的放置在書房的桌上。雖然名義上這是我送他的大婚賀禮,可是看到這麽一個箱子,趙寧佑的臉色并沒有流露多少欣喜,甚至臉上的笑容都抵不上我剛剛為他寫的那副字來的燦爛。
“寧佑,你打開看看?”我有些興奮的催促他道。
趙寧佑的神情忽然冷了下去,“姑姑明知我對這次的大婚并不期待,姑姑也要這樣殘忍的戳我痛腳嗎?”
我臉上的笑意頓時凝住了,廢了心将母後掏出來的嫁妝本送過來,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張冷臉,呵呵,勞資果然是吃飽了撐着沒事找事做。
我又重新挂上了笑意,雙手抱住了那個箱子,吃力的捧起來,一臉無害的道:“寧佑說的對,是姑姑做錯了,姑姑不該往你傷口撒鹽,這箱賀禮還是等你娶了心上人之後,姑姑再送過來吧,姑姑… …今日還是先回去!”
說着,我使出了全力咬牙切齒的抱着箱子,艱辛的往外挪,然而沒走幾步,便被趙寧佑死死的攔住,他極其霸道的從懷中又将那個箱子搶了回去。
“姑姑既然送了我,又怎麽能要回去!”趙寧佑動作娴熟,理直氣壯的要命,不過,勞資倒是氣的要命!
卸了上面的銅鎖,他很快的打開了箱子,一觸及箱子中的東西,趙寧佑的目光陡然凝重了起來,漆黑的瞳孔也不可置信的瞪大開來。
他還保持着打開箱壟的動作,偏過頭,卻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我,聲音帶着一絲輕微的顫音:“姑姑,這是… …”
我将視線靜靜的落在那箱子中被碼得整整齊齊的金條和珠寶玉器,這樣的東西在送出後,我連絲毫的不舍之情都沒有。
要說凡是母後留給我的東西,我就像一個過冬的灰鼠,将它們藏在黑暗的洞口見不得光,如這世間最珍貴的東西一般,從來秘不示人。
可是趙寧佑卻像我生命中許多堅守的原則中的一個特列,也許只因為趙寧佑姓趙,也許又因為趙寧佑是趙家這一代的領袖,被冠上了這樣一個稱號後,所有的事情,從一開始便都不一樣了。
“這是姑姑的私藏,西北之地幅員遼闊,寧佑你一旦在此地建立水車造福百姓,整個西北的子民連同着錦州的州官都将對你感恩戴德!”我鄭重的望着他,将那木箱往他的懷中推了推,“錦州的州官會你忠心耿耿,那樣幅員遼闊的地方,有這樣一個為民知大義的幫手,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等大旱過去,嶺山的平原草地,我們可以圈養駿馬,山脈綿延,林枝茂密,我們可以建立軍隊,訓練士兵,山谷地勢險峻,我們演練奇門兵甲之術,與其受朝中人的制約,我們可以在那樣一個地方建立只屬于你的軍隊!”
“外蠻惡狗不斷,只要我們有同樣骁勇善戰的兵甲,這樣的惡狗又成什麽氣候?!朝中宋圭一手遮天,我們要一點一點剝蝕他的羽翼,清除他的黨羽,就可以安插寧佑你自己的心腹!我相信,這世間沒有什麽事情是我們辦不成的,這趙家,也會在你的統治下迎來前所未有的輝煌!”說到這裏,我漸漸激動起來,我相信趙寧佑,甚至比相信自己更要全副身心的信任他。
趙寧佑并沒有說話,他抓着箱壟的手微微攥緊,那閃動的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緒。
我的眼中卻只看見了我規劃的一切藍圖,“你知道,西北之地鄰近漢門關,整個中原邊境的邊沿便是以漢門關為中心,分別向東西之地分散開去,錦州同漢門關有一道崇山阻隔,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如今西北之地幹旱,寸土不生,所有的人都不看好這裏,可當那日在大殿上聽見趙寧佑建立水車的打算,我就知道,趙寧佑定是同我想的一樣,所有的人都放棄那塊貧瘠的土地,可是趙寧佑卻看見了那裏地勢的優勢。
“只要我們将西北之地建立成秘密的軍事基地,那裏,将真正為我們掌控。”我對上他的視線,緊緊的望着他:
“這些銀子你盡管去用,只要趙家好好的,姑姑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你準備的!”
我望着他,向他做出了我此生最大的承諾。
☆、深井冰口口四七
我望着他,向他做出了我此生最大的承諾。
趙寧佑回望着我,攥緊的手忽然松了松,他閃動的目光牢牢的鎖着我,我甚至能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看清自己被放大的身影,凝在他的深沉的眼眸中,讓我移不開視線。
他忽然松開了手中的箱子,伸出了手慢慢附上了我的額頭,觸摸我柔軟的劉海,動作小心而溫柔,就像母後曾多次做的那樣,帶着一絲我不陌生卻偏又渴望的溫暖,我亮着一雙望着他,并沒有呵斥他此刻甚是失禮的動作,而是期待的等待着他的回應。
趙寧佑微抿着的薄唇張開,溫熱的手貼着我的額頭,從喉嚨中滾動了一圈的話語慢慢逸出,聲線低沉讓我的心莫名的揪動了起來。
他問我,語調忽然染上了一抹悲傷的哀嘆:“趙宸安,告訴我,這世間還有沒有比趙家的天下更讓你義無反顧的了?“
聽着他的話,我瞬間失了言語,我充滿希冀的目光突然茫然了起來,有些愣松的看着趙寧佑那雙帶着快噴薄出熱意的眼眸,我慢慢垂下了眼睛,手有些微微的顫抖,趙家…天下…如果沒有這些,我存活的意思又有什麽?我堅持的理想又是什麽
也許在将來,會有新的事和人讓我奮不顧身,可是在此刻,趙家的天下便是我一生的信仰,這是母後的執念,更是我的心魔。
想到這裏我的目光更加堅定了起來,仰起了臉鄭重其事的對着趙寧佑道:“趙寧佑,你要帶着我的那一份念想,緊緊坐穩這龍椅下的中原江山!“
我等了良久,忽然,趙寧佑伸出了雙手将我摟在他的懷裏,他将瘦削的下巴輕輕的磕在我的發頂上,讓我的側臉埋在他的衣襟前,嗅着他身上淡雅的熏香,我的耳畔出現了趙寧佑的聲音。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定,連着摟着我的手有在輕微顫抖,他說:“姑姑,你所說的一切,我都會做到,總有一天,這一切都會如你所願。”
從雕花大窗透過來的陽光輕柔的灑在我們的身上,我們就像兩個互相舔舐傷口的困獸互相撫慰。鎏金的四足饕餮暖爐中,炭火中的紅星點點,透過暖爐镂空的孔洞,就像耀眼的紅色星光,明明暗暗的閃爍着。
我緊緊的盯着那抹紅豔的燈光,腦海中的思緒萬千,雙眼漸漸眯起,也伸出了手緊緊的回抱着他。
我們會成功的,趙寧佑!
十一月初八,京城迎來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沒有任何預兆的,從子時,這場鵝毛大雪便洋洋灑灑的從天空中落了下來,覆蓋上了這座繁華的都城。
大雪在一夜之間積上了一尺之餘的厚度,寅時的皇城熱鬧非凡,人們似乎并沒有被這場大雪給束縛住,豔紅的色彩從京城的南門城樓一直鋪設到了北門的城牆,豔紅的燈籠被高高的懸挂起,冗長的一排懸在常常的水榭下,遠處東方的彎月還未褪去身影,火紅的燈光将整片素白的雪地染上了一片喜慶的朱紅。
在一聲聲熱鬧的爆竹聲中醒來的時候,我還有些恍惚,直到阿桃捧來了繡着七彩孔雀羽的朱紅色禮服的時候,我才猛然想起,今天,原來是趙寧佑成親的日子。
穿着素色的中衣,我赤着腳踩着鋪在地龍上的毛毯,伸出了手,輕輕推開了繪着蘭花的紙窗,一股刺骨的寒風鋪面吹來,我冷的打了一個哆嗦,可入眼望見窗外素潔白淨雪地上醒目的豔紅,我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
是的,今日,是趙寧佑的成親的日子。
皇後的人選并沒有确定下來,然而京城中的女子也沒有比宋心瑤身份更尊貴的,即使這一天她同秦羽一同入宮,可宮中對這場婚事不可怠慢,說起來這畢竟是皇上第一次納妃,而且,很有可能,未來的後宮之主将要在這兩個人中選出。
于是,青太後完全參照着皇帝大婚的儀式來操辦這場婚事的,從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告期、到親迎,一樣程序不少,可見她對宋家的人有多重視。
天還未亮的透徹,阿桃和阿碧為我梳妝打扮,此時此刻,趙寧佑已經前往了光明正大殿去聽欽天監的官員誦讀禮儀事項。
額頭的劉海已經長的快遮蓋了我的眼簾,阿桃沒有替我修剪,反而将他們全攏了上去,露出了我常年被遮蓋住的額頭。
額頭露出,我這才細細看清了自己的眉眼,銅鏡中的自己仿佛一下子褪去了稚氣,陌生的盡然有些讓我不認識自己了一般。
穿上束腰的厚重的禮服,我挺起了身板,頭上的長發被盤起,連着額前的劉海,被束上了一個帶着玉帶的金色镂空的蘭花冠,長長的銅鏡中的人影仿佛已經張開,我站在妝臺前等着阿桃給我系着腰帶,視線微微朝着鏡中瞄去,厚重的衣服似乎也漸漸掩蓋不了身體的曲線,平板的身體也漸漸豐潤了起來,只是腰間那一塊去越來越空蕩蕩了,等跪在地上給我扣好玉結的阿桃站起了身子,我才恍然發現,原來在不經意的歲月間,我的個子已經堪堪越過了阿桃的鼻梁。
阿桃忽然松了手中的動作,呆愣的往了我一眼,片刻彎了眉眼,招呼着阿碧過來,笑着說:“公主梳上了劉海,瞧着越來越像孝元後了。”
我眉眼間神色不變,面上微微露了一個淺笑,心中卻如這漫天的寒雪般,莫名的充滿了一股冷意。
也許是宮裏終于要有女眷的原因,宮中的婢女似乎也多了起來,從寶華殿出來的時候,迎路走來的一隊捧着器具的宮婢竟然有些陌生。
宮中的禮樂似乎微微奏了起來,喜慶的編鐘聲從正殿微微傳來,随行而過的每個人,臉上似乎都帶着一番喜悅的神色。
宮道上積雪已經被打掃幹淨,染了污穢的白雪被堆到了宮道的兩側,路過西宮門口的長道,我瞧見了趙寧文和趙寧紀的身影。
“姑姑!”趙寧紀穿着一身暗紅色的中襖,袖口用兔毛縫制了一圈,将雙手挽成喇叭狀在宮牆的一角處喊着我。
我的臉上堆起了笑意等着他們走來。
趙寧文的臉上也挂滿了笑意,不過神情倒是急切的很,瞧着正大光明殿走進了一群臣子,立馬昂着頭看了又看。!
“你這是瞧什麽?”我好奇的問他。
趙寧文還一個勁的伸頭東張西望:“姑姑,再過一個時辰,禮部的官員要帶着臣子去烏衣巷迎親,我要時刻關注着他們的動靜,同他們一起去!“
我笑着看他的動作,“寧佑都不急,你急什麽?“
趙寧紀似乎對迎親這件事情也敢興趣,他仰着一張小臉,拉了拉趙寧文的衣角,眼睛亮亮的道:“三哥,我也要去!“
寧文瞧着身旁的矮個子趙寧紀,扯回了自己的衣角,頭大的開着口道:“我的祖宗唉,你跟着湊熱鬧幹嘛,你呆在宮裏,你還有更重要事要做!“
寧紀遭到了拒絕,有些委屈的走到了我的身邊,靠着我,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想了想安慰他到:“寧文說的沒錯,你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呢!“
我的話語剛落下,正大光明殿就傳來了一陣劈哩啪啦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趙寧文就跟點着了一樣,立馬竄到了前頭望了一人群人,這才慌張的跑着過來同我說:“姑姑,我得先走了,大哥派出去的的隊伍好像出發了,我得趕緊去!“
“他們要分成兩隊嗎?你要去宋家還是秦家?“
“當然是秦家啦,我和師父都約好了,等接了秦家姑娘,便要一起去秦家的武場去練練拳腳呢!“寧文說完,便向我擺了擺手,轉身一溜煙跑了。
我擡起頭順着他跑遠的方向看去,正大光明殿的太極廣場上,白皚皚的厚雪遮蓋了整個漢白玉石橋的扶手,人群鬧哄哄的擠在石道上,厚厚的白雪遮蓋了正大光明殿頂部的七彩琉璃瓦,只露出一個一段尖尖的灰色的飛檐。
而鬧哄哄的人群中,趙寧佑一身紅色的喜服格外的耀眼,映襯他身邊那一望無垠的銀裝素裹世界,色彩分明的讓看的人覺得反差極其大。
而我站在青灰色的宮牆下,踩着地上柔軟的積雪,從鼻息中呼出的熱氣在冰冷的冬季凝成一股股随風而逝的白煙,趙寧佑滿身的紅就在前方的那一片白色的世界中,緩緩的移動。
喜慶的禮樂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