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甚至可以聽清楚遠方傳來的一陣陣歡呼聲和笑語聲,在宮裏,只有皇帝大婚這樣的日子才能讓人徹底放松的鬧一鬧。宮中的婢子,她們抛開往日的懼怕,可以熱呵呵的同着大總管要着喜錢,朝中的大臣,他們抛開往日的成見,似乎也在帝王婚姻的氛圍影響下,兀自給家中适齡的兒女注意着婚配之人。
可這份虛假的熱鬧,就像我腳下的這堆厚雪,最終會在太陽升起之際,消融的一幹二淨。
“姑姑,嬷嬷說,等大哥成了親有了孩子,便不會再注意到我們了!”趙寧紀的聲音稚嫩而響亮,他同我一樣靜靜的望着遠方趙寧佑遠去的背影,甚是失落的開口。
我摸了摸他的頭,嘴角微微彎起來,像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怎麽會呢!成了親,寧佑還是姑姑的侄子,寧紀的好大哥,等到将來,寧紀你有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你就知道,這時間能夠長久陪伴你度過往生歲月的,便只有自己的妻兒了!”
“那姑姑将來也會有嗎?”趙寧紀握緊了我的手,收回了視線,和我在宮道上邁起步來。
我踩上凝着紅色紙屑的陳雪,視線微微垂下,哈着熱氣輕聲開口:“是的,将來,姑姑也會嫁人,離開皇宮,離開寧紀,離開寧佑和宮裏的所有人,去過自己的生活。”
我的話語剛落,忽然手被寧紀握得生緊,他似乎很讨厭這類傷感的話語,連帶着臉上的歡愉也消失的一幹二淨,眼眶中也閃滿了晶瑩的淚花,他糯着聲音帶着很重的鼻音輕聲道:“可是寧紀不願意離開你們!”
真是個傻孩子,我安撫似的摸了摸他的腦袋,臉上卻似乎落下了一片冰冷的東西,我有些詫異的擡起了頭,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頭頂那灰色無窮無盡的世界,又開始飄着漫天的雪花,悠疏到密,争前恐後的往下而落,白色的,冰冷的,片狀的,朵朵雪花落在了我的臉上,身上。遠處的馬蹄聲響起,我收回了視線,越過宮牆的牆角,太極廣場門口大臣的迎親隊伍上了馬匹,開始出發,趙寧佑立在午門處望着隊伍遠去的身影。
忽然,趙寧佑轉過了身子,豔紅的身影在一片白茫之中将視線投向了遠處,隔着那條結了厚冰的長湖,我遙望着遠處的趙寧佑。
似乎,他的目光也朝着我這邊看來。
☆、深井冰口口四八
似乎,他的目光也朝着我這邊看來。
雪還在繼續下,我回過了頭,牽着身旁的趙寧紀朝着西宮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去。
西宮女眷入住的地方熱鬧非凡,西宮東側的德陽宮和坤如宮被布置了成了大婚的洞房,宮殿的門口到處懸挂這朱紅色帷幔,紛揚的雪花落在那朱紅色的色彩上,伴着宮殿中不斷傳來的歡聲笑語,給整個皇城染上了一層暖意。
“大長公主,七殿下到!”穿着一身新衣的太監尖着嗓子在門口高聲喊道,在飛檐角下給朱紅色燈籠添火的宮婢們,紛紛停了動作,恭敬的對着我們行禮。
跨進了德陽宮的暖閣,端着紅色漆木托盤的宮婢們正井然有序的布置着桌面上的茶果擺設,青太後瞧見了我,一邊拿着一對紅色的鴛鴦戲水剪紙親手貼在了刷着紅漆的牆壁上,一邊對着我道:“大長公主過來瞧瞧,本宮這剪紙剪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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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過去掃了一眼,鴛鴦的豐滿的羽翼倒是剪得栩栩如生,蓮一在一旁奉承道:“娘娘這剪紙剪得真漂亮!”
青太後倒是很謙虛的擺了擺手,“瞧你嘴甜的,好多年沒有剪過了,倒是手生了,本宮也沒有什麽多求的,只希望寧佑多子多孫就好了!”
她這一番話倒是說的誠懇,我将她身旁的另一張剪好的作品捧了起來,也應和道:“太後手巧,這一張就放在坤如宮吧,娘娘的心意在這邊,寧佑肯定會多子多孫的。”說着,我便身邊的一個丫鬟打發到了坤如宮。
今日寧佑納了兩妃,靠着福寧宮的德陽宮是為宋心瑤準備的,而不遠處的坤如宮是給秦羽準備的。
青太後的神情倒是愣了愣,不過片刻臉上又帶了笑意,“公主說的對 ,秦姑娘也是一個可人的姑娘,本宮不能厚此薄彼。“說着,便拉着我去瞧內閣的那些擺設。
暖閣內床頭,懸挂大紅緞繡雲紋雙喜的床幔,帷幔裏的西北角處安放喜床,喜床上鋪着厚厚實實的紅緞雙喜字被褥,上面是尚服局精心繡制的海棠花的雙面秀,繡工精細,富貴無比。
宮中的婚禮,我沒有趕上過,我大哥同敏元後成婚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這麽熱鬧豔紅的色彩在我的記憶中着實是第一次。
青太後倒是很激動,一個勁拉着我的手在絮絮叨叨,也難怪,養育了十八年的兒子終于要成家立業了,難免會有些欣喜,我默不作聲的聽着她的絮語,一邊掃視着旁邊長幾上陳設一對雙喜桌燈。
趙寧佑砍了這成婚的排場後,暖閣的陳設并不十分的富麗堂皇,倒是暖閣屏風內的幾個大箱子讓我多瞧了幾眼。
青太後笑着道:“這是宋夫人提前讓人搬過來的,說是這嫁妝箱子在路上搬運太過醒目,寧佑不是下了令在京城實行從簡制度,宋夫人倒是心疼自己的女兒,悄悄的搬來了這幾箱錦緞。“
呵呵,宋圭這樣的性子,只送來幾箱子的錦緞?別逗我了,照着宋家一行人的用度,這箱子裏定然還私藏了不少值錢的寶貝,不過怕人诟病,才找出這樣的借口!
瞧着整個暖閣的左右兩廳都布置的妥當,我們又去了坤如宮,坤如宮的擺設評級同德陽宮相同,連着被褥的花紋都是一樣的,床裏的牆上挂着一副喜慶的對聯,正中是一副牡丹花卉圖,靠着漆牆放置的是一對百寶如意櫃,銅色的漆木,上面刻着似錦的繁花。
喜娘嬷嬷端着一盤果盤往着床鋪上撒着生果和花生,我瞧着秦羽的宮殿不必那姓宋的差,頓時心中也滿足了,這才口是心非的開着口道:“等今日寧佑成了親,宮中可有熱鬧了!“
“是啊!“青太後握着我的手,臉上的笑容燦爛極了。
我面上堆着笑,同着披着兔毛大氅的青太後一同跨出了宮殿,冷風吹來,帶着零碎的飄雪,耳邊的禮樂又開始響起。
迎親的隊伍似乎已經回來,從玄武門回來的小太監們利落的邁着雙腿給我們報信,從宮外趕來的觀禮的大臣們也陸續從宮中的正門進來。
從院落裏趕來的淑妃娘娘挽着趙寧珊的手走到我們的跟前,理了理脖頸處圍着的絨領,帶着笑意道:“擺宴大廳的事項我都交代了,宮裏許久沒有辦喜事,這些程序我都快忘的一幹二淨了,好在有昭妃娘娘提點我!“
我瞧着她身側的趙寧珊一身漂亮的新衣,側着頭輕聲問她:“寧霜呢,寧珊沒跟着一起麽?”
寧珊的小臉凍得通紅的,哈了哈冰冷的手,開着口道:“剛剛還瞧見她的,不過四姐說要回寝宮取個東西,又走了。”
“說起來,寧霜已經十五了,等明年可就十六了。“提到了寧霜,青太後想起了她的年齡,”等寧佑的婚事已了,可是時候給寧霜物色個驸馬了!!“
話語剛落,青太後将視線落在了趙寧珊的身上,“寧珊可有看上的人選,等寧霜嫁了人,就要輪到你了!“
寧珊一下子羞的臉色通紅,淑妃娘娘用袖子捂着嘴巴笑了起來,“這丫頭,平日裏倒是大方,一提這個事情就變了個樣子!“
我們一行人往正殿的方向慢悠悠的趕去,領頭的太監在前面帶路,後頭跟着兩隊宮婢,青太後倒是想起了什麽,“今日來觀禮的倒是有很多大臣,我記得上回見到的宋家的大公子可是一表人才,如今似乎已經在大理寺任職。“
是大理寺的五品少正,我在心中默默為她添臺詞。
“淑妃你覺得怎麽樣?“
寧珊雖然低着頭,但是耳朵在此時卻豎的高高,可面上帶着笑容的淑妃娘娘面色凝固了起來。
我掃了她一眼,心中默默覺得趙寧珊的期盼有點玄,果然,淑妃娘娘開了口,“宋大公子的确不錯,可似乎宋夫人有位嫡子,年歲大了寧珊兩歲,宋大公子雖好,可這身份倒是有些尴尬,臣妾,還是再看看吧!“
我聽了她的話,在一旁悶不做聲,難道外頭的消息淑妃從不打探麽,宋夫人家的那個嫡子可真正是個憨直的人才,瞧上了外頭的名妓癡情跟個什麽樣子似的,不過,也許在淑妃的眼裏,也許身份比人品更為看重。
管他呢,淑妃想要找的女婿怕是旁人也左右不了,我樂呵呵的這麽想着,繼續一言不發。
雪花繼續飄動着,我們在冗長的宮道上迤迤而行。
大明門的門口,仗儀禮樂在午門前的石道上吹吹打打 ,正副使跟着禮樂在兩側行之,禮官持着禮冊駕着馬走在前頭,迎親的大臣和禮部的官員随行兩側,身後便是婢女宮人簇擁的兩頂紅色的彩鳳花轎。
趙寧佑的身影在人群中極其醒目,他同百官立于午門中門的高臺上,迎接從轎子中被婢女扶住的兩位嫁衣新娘。
天上的白,地上的紅,同那不絕于耳熱鬧緊湊的禮樂交織在一起,在整個天幕間形成了一道極其沖擊的畫面。
花轎的後頭,我看見了舅舅和外祖父的身影,他們駕着馬在午門下來,神色有些欣喜又有些不舍的看着其中的一個蓋着蓋頭的女子慢慢踏進了森嚴而宏偉的宮門。
我同青太後她們站在太極殿的高臺上,看着兩位穿着紅衣的嫁娘一步一步在禮部女官的誦聲中穿過一道又一道的宮門,往着帝王的方向走來。
身側的端着花籃的婢女,她們揮着籃中大紅色的紙片,在歡快的禮樂中随着隊伍前行。
她們身上的紅色的嫁衣,就像火一樣,燃燒在雪白的世界裏,也許每一個姑娘這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就是穿上這一身如火般荼蘼的嫁衣,她們矜持而興奮的邁着碎步走向向往的未知的世界,充滿了希望。
這樣一個儀式莊重,肅然,帶着她們前行的禮官終于将她們帶至趙寧佑的面前,她們位于趙寧佑的兩側,同着趙寧佑一同向正殿走去。
直到趙寧佑的身影慢慢靠近,我這才看清他身上的衣服并不是純色的朱紅,而是帶着黑色的滾邊,軒昂,飒爽。
紅色的燈籠在他們的身側挂成了一排,像燃燒的煙火,長長的鋪設在他們的身側。
進了正殿,趙寧佑立于中間,而秦羽和宋心瑤恭敬的跪在地上,欽天監官員捧着奉節,朗聲宣讀着她們的封稱,直到一聲:“吉時已到!”外頭觀禮的百官大臣紛紛掀開衣袍,跪在地上高呼萬歲!
此時,鼓樓的鐘聲響起,整個皇城忽然傳來一陣熱鬧的禮炮聲,直直沖向了飄着雪花的雲霄,在空中撒着朱紅色的碎紙片。
拜了奉先殿的趙家祖先,趙寧佑領着兩位妃子穿着明豔的喜服去往福寧宮,福寧宮的高坐上,我同青貴妃一左一右。
太師椅中間的案幾上堆放着一盤生果,宮中有品級的女眷紛紛在廳內坐在下方的一排椅凳上,從宮外踏進來的趙寧佑領着兩位新妃慢慢走向了我們的身邊。
拜完了祖先,則要拜在世的長輩,在禮官的主持中,趙寧又跪在了厚實的蒲團下,身側的兩位新妃也紛紛掩着蓋頭跪了下來。
福寧宮中的人群熱熱鬧鬧,青太後自趙寧佑進門以來,臉上的笑意就沒有合攏過,我瞧了她一眼,也配合的勉強堆着笑意,等嘴角拉扯開來的時候,禮官大聲宣儀:“新人叩見大長公主!”
趙寧佑的視線一下子飄了過來,黑亮的眼睛掃過我一眼,便恭敬地遵循着禮官的吩咐,彎着腰行了大禮。
我看着他的動作,嘴角的弧度忽然凝了凝。
☆、這天下是勞資的 VIP
我看着他的動作,嘴角的弧度忽然凝了凝。
禮官的聲音洪亮而大聲,殿外還擠着一堆觀禮的外臣,趙寧佑叩首的動作流暢而一氣呵。
在殿外那整耳欲聾的爆竹聲中,我愣了神,阿桃端着漆木托盤走了過來,輕輕的喚我一聲,我這才緩過神色,嘴角重新彎起,從阿桃遞過來的托盤中分別取出了象征身份的玉如意遞給了跪在地上的新娘,地上的宋心瑤和秦羽身側的嬷嬷将她們的頭蓋掀開,接過如玉,她們恭敬的俯下了身子,聲線清亮,帶着新嫁娘的嬌羞,“謝大大長公主!”
視線落在趙寧佑身上,我将托盤上朱紅色的錦袋捏在手中,靜靜的望着他,我将手遞了過去,裏面裝的是一對墨玉,龍鳳金鑲玉圖案分別雕刻在墨玉的兩側。
這是母後曾經親手給我的,記憶中,她眉目慈祥的将這對龍鳳玉佩塞在我的手中,嘴角帶着一抹寵溺的笑容,撫摸着我的額頭,笑着道:“這是當年你父皇當年送到秦家的聘禮,是母後的心愛之物,如今,母後留給你,等到娘的宸安将來找到自己心愛的人,就将玉佩的另一半就送給他,你們也定能同母後和父皇一樣,相愛到老!”
錦袋中的東西擱在我的手心中,微微有些燙手,我想起了母後的當年話,只覺得格外的辛酸,可世上究竟有沒有那種地老天荒的愛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對玉佩寄托了母後太多的回憶。
現在,我要将它交給趙寧佑,我從不相信天地間的神佛之論,可是将這載滿了我思緒的東西遞過去後,我對着趙寧佑黑曜石般的雙眼,輕聲道:“願你們同寧佑永結同心,相敬如賓,多福多孫!”
是我的愧疚也好,是我的執念也好,我希望這承載着母後寄托的玉佩,也能保佑趙寧佑和他的心上人。
趙寧佑伸出了手,接過我的掌心中的東西,拇指在我的掌心中輕輕劃過,他的臉上似乎看不到一絲喜悅,抿了抿唇,低沉着聲音,“謝姑姑!”
叩首完畢,禮官将新娘分別帶至她們的宮殿,趙寧紀被一位宋家的嬷嬷帶着哄騙到了德陽宮去壓床,寓意着新人早生貴子。
禮節完畢後,趙寧佑去了宴廳去招待來觀禮的大臣,
新娘們分別落坐在德陽宮和坤如宮,阿桃阿碧,還有早些日子秦家送來的那位李姑姑随着我去了坤如宮。
我們快進坤如宮的暖閣時,便看見秦羽掀開了頭上的蓋頭,依靠在床榻上小憩,一聽見門外的動靜,她驚的一下子坐了起來,她身側的嬷嬷輕聲安慰她:“娘娘別怕,是大長公主來了!”
秦羽這才松懈了下來,臉上的紅妝還未卸去,朱紅色的雙唇豔麗無比,她起了身,笑着道:“表妹,你來啦!”
我點了點頭,然而她身側的老嬷嬷一聽見這個稱呼,立即惶恐的糾正她道:“娘娘,以後您該随着皇上一樣得叫姑母了!”
秦羽頓了頓,頭上的發冠的流蘇垂下,微微晃動了幾分,這才斂了笑容,有些別扭的不自然的喊了我一聲。
宴廳的宴席似乎已經開始,坤如殿的外廳的小宮婢們低眉順眼的垂着手立在一旁,暖閣內臺案上的火燭燈還在燃燒,燈火晃動,暈染了大團的暖光。
“皇上去了前廳麽?”秦羽站起了身子,視線朝着暖閣外又瞧了一眼。
看着秦羽面色孤寂的摸樣,我安撫她道:“今日觀禮的大臣太多,寧佑估計等散了晚宴才能過來。”
秦羽身旁的嬷嬷似乎早就把我當成了自己人,她扶着秦羽坐在軟榻上,神色擔憂的對着我道:“聽說,太後娘娘在德陽宮裏坐着?德陽宮的娘娘跟太後娘娘走的這麽近,我家娘娘怎麽辦?”
我挑了挑眉,順着阿桃給我墊好軟墊的椅子落座了下去。難道今日才知道宮裏的青太後抱宋家的大腿抱的那麽緊,早前做什麽事去了,進了宮也不将消息打探清楚。
不過再說,就算季青茹這個女人再怎麽向着宋心瑤,你們不是還有勞資這個大長公主麽?憂心個什麽?
于是,我抱着阿碧塞給我的暖手爐看着秦羽的面色道:“表姐怕什麽,宮裏有宸安在,定會護着你的,再說,我見寧佑對宋家的姑娘不怎麽樣,表姐又何必妄自菲薄?”
話語至此,她身側的嬷嬷臉色似乎還有些憂愁,仿佛信不過我,總覺得我不靠譜似的。倒是秦羽,聽到我的話,神色倒是舒展開來,視線又往着屋外望去,似乎,就這麽掃一眼,便能看見寧佑的身影。
屋子外頭忽然來了一個傳話的小宮婢,說是太後娘娘讓我去梧桐苑吃午膳,我想了想拒絕了,讓小宮婢回了話,在坤如宮用膳。
秦羽從早上到現在餓了大半天,等到傳膳的宮女端上了小點心,她也顧不得臉上的妝容,她身旁的嬷嬷在一旁心疼的看着她唇邊的紅妝暈開,秦羽倒是沒有察覺,大概腹中饑腸辘辘的滋味真的不好手,她一口吃掉了三個糯米團子。
“哎,娘娘,您慢點!”秀嬷嬷在一盤勸說着,又在一旁拍着她的後背。
我拿起了湯勺,吃了一盞銀耳湯,還未吃完,咽下口中食物的秦羽忽然開了口:“姑姑,你說皇上散了晚宴才回來?”
我放下了手中的銀勺,接過阿桃遞過來的繡帕擦了擦嘴角,點了點頭,“是啊,到了晚上,寧佑還要同你合卺禮呢!寧紀已經被宋家的人借去壓床了,等寧紀過來,我讓他在你們的龍鳳床上呆久一點!別怕,宸安都是向着你的!”
可是,秦羽并沒有因為我的承諾而喜上眉梢,相反,她有些愁眉苦臉,出聲問道:“那行了合卺禮之後呢?黃上是要在我這裏歇着,還是去宋姑娘那裏歇着?”
我擦嘴角的動作陡然一頓,她身側的秀嬷嬷還在跳腳,“娘娘,這番話可得矜持一點說!”
我慢慢放下了手,心中也咯噔一下,這個我還真拿不準主意,雖說我是趙寧佑姑姑,可他想睡哪個姑娘這件事情我可做不了主,已經給他逼婚了,再逼着他同姑娘妖精打架,他定然一輩子恨死我了!
我默默的垂了眼,只能出口道:“來日方長,表姐別思慮太多!”
出了坤如宮,我身側跟着過來一直沉默着的隐形人李姑姑忽然開了口,“羽妃娘娘在宮中指望的人就只有大長公主了,大長公主可要幫襯着娘娘。”
我踩着積雪的腳步頓了頓,眉頭微微一皺,掃了一眼恭敬着身體的李姑姑,心中沒有由一頓煩躁之意。
阿桃擰了擰眉,尖着聲音對着她道:“李姑姑,你這是什麽口氣,大長公主做什麽事情什麽時候輪到姑姑你管教了!”
阿桃真是說到我心坎裏去了,我順手走到一棵凝着積雪的梅樹下,伸出了手不經意的折斷了一枝開得正豔的紅梅,瞧着李姑姑那番恭敬的姿态,冷笑了一聲,面上倒是表情委屈,
“外祖父不過讓李姑姑過來顧着我的安危,怎麽連表姐的事情李侍衛也這麽上心?”
李姑姑硬朗的身板彎下了腰,輕聲道:“屬下不敢。”
我抖了抖手中梅花枝桠上的積雪,看着它們徐徐飄落,面上的神色冰冷如霜。哼?你不敢?我倒是看你膽子挺壯?
“姑姑也來折梅?”清亮的聲音從雪地上傳來,我擡起了頭,不遠處一身緋紅衣衫的趙寧霜帶着兩位身邊的婢女一同走了過來。
寧霜的眉眼柔和,雪白的臉蛋上因為寒冬的冰霜凍得有些通紅,她拉緊了身上的鬥篷,小跑着跑了過來,墨色的長發垂在她的身後,如雲緞般柔順好看。
“如芳苑的紅梅也開了,似乎不如這裏的好,姑姑也要折一枝待會去麽?”寧霜一手攀上了寒梅枝,笑靥如花。
我很快綻開了笑容,望着她的動作道:“寧霜折了要放在自己屋子裏麽?”
寧霜搖了搖頭,手中一用力,折了一只花朵團簇的紅梅,輕聲道:“太後娘娘說新進宮的瑤妃娘娘喜歡紅梅,便托我折幾枝放在德陽宮的花瓶中。”
我一聽,神色頓時不好,季青茹這幅恨不得成為宋家腿部挂件的姿态真真惡心,進宮第一天,便讓我趙家的千金公主來折梅花,宋心瑤不是帶了一堆丫鬟過來?這些個人的手都廢了嗎?沒廢掉連個梅花都摘不了嗎?
真真氣煞人也!
我一把奪了寧霜手中的臘梅枝條,委屈的開口道:“寧霜都沒有為姑姑折過梅花,這支給姑姑吧,宋姑娘那邊讓他們派人再折好了!”
寧霜一聽,笑着對着我道:“我倒是什麽,姑姑喜歡就拿去好了,寧霜再折一枝!”
不行!望着她欲要踮腳的動作,我立馬阻攔住,一手扒着她的胳膊不讓她動作,然而視線越過寧霜的身後,倒是看見了一個讓人不愉快的身影。
我擰了擰眉頭,瞧着不遠處,穿着臣服正恭恭敬敬的同春華苑路上的太監問着路的宋凡成。
壓制着寧霜的胳膊松了手,這個時辰,宴席還沒有散去,宋凡成作為宋家觀禮的朝臣不好好在飯桌上同大臣們寒暄寒暄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宋家的人長的就是礙眼,一瞧見那邊的人影慢慢直起了身子,望着這邊看過來的時候,我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偏偏,這個外表看起來雖然無害但在我心中一肚子壞水的宋家人慢悠悠的朝着我們這邊走了過來,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少年人,看着很陌生。
“微臣拜見大長公主,四公主!”
宋凡成走了過來,甚是知禮數的彎着腰行禮。
☆、這天下是勞資的 VIP
宋凡成走了過來,甚是知禮數的彎着腰行禮。
寧霜聽見了陌生男人的聲音,驚的松了手,回過頭來,瞧見面前的宋凡成,似乎回憶了片刻,這才回應道:“原來是宋大人!”
我瞧着他身後的那個少年人,默不作聲,他身後的少年人同樣穿着一身臣服,眉眼分明,也有些俊朗,他盯着寧霜打量了片刻,直到他身側的宋凡成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他一下,他這才慌神過來,作揖道:“微臣也拜見大長公主,四公主。”
我瞧着這個少年人的眉眼同宋心瑤有些相像,微微眯起了雙眼,開口問道:“宋大人好久不見,你身側的這位可是小宋大人?”
宋凡成身旁的少年人聽到我這一聲稱呼,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大長公主怎麽知道我的身份?”
宋家的一窩崽長的都差不多,宋凡成傳承了宋圭的一肚子詭計,這個憨小子宋凡軒則是同宋圭那老頭的眉眼長得相像,怎麽一眼看不出來?
我捧着寧霜剛剛折下的枝條,站在她的身側,空中的雪花停了,天氣還是陰沉得厲害,雲層沉甸甸的,似乎還在醞釀着一場大雪。對面的宋凡成穿的厚實,身形極其挺拔,頭上的長發半挽,脫去了黑色的官帽。
我對這厮向來沒有好感,自從第一次見到他,他的惡仆對我大放厥詞後,宋凡成這個人便加入了我的黑名單,立誓見一次黑一次。
可這厮絲毫感受不到我對他極其不友好的氣息,反而笑呵呵的故作關心的詢問我:“聽說前些日子大長公主遇見了歹人,不知大長公主身上的傷如何?”
喲呵,勞資受傷的時候也沒見宋家的人過來慰問關心什麽,怎麽這個事情都快過去三個月,還在我面前提及,誠心想戳我傷疤嗎?
我微微笑了笑,望着他分外真誠的視線,格外不較真的開口質問:“寧佑告訴我,那日在圍場刺殺我的賊人死在了刑部大牢,大理寺的獄丞這般對我的事情不上心,宋大人作為少正,對手下的管理不要松懈才好!”
宋凡成挑了挑眉,挺起了身子,“大長公主說的極是,想來公主身上的傷應該痊愈了,此事是微臣們的失責,不過,微臣可是對公主這件案子分外上心,那囚犯雖死,可微臣卻查到這囚犯是圍場中的侍衛首領吳大人帶進來的。”
宋凡成話中有話,“臣當時禀報了聖上,然後聖上卻沒有做出裁決。”他忽然停下了話語,露出了一絲疑惑,“怎麽,聖上沒有同大長公主言明嗎?”
我皺了皺眉頭,望着他那張故作萬分不解的神色,心中有些膈應,不由反問道:“聖上日理萬機,你們若是查明線索,不該應找出有力的證據呈現給聖上等候判決。”末了,我篤定的對着他道:“聖上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宋凡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微微點了點頭。這幅樣子看的我心中又是一堵,那滿臉的笑容像極了嘲諷。
似乎我剛剛的口氣有些太過沖人,他身邊的宋凡軒忽然急急開口:“大長公主這番說辭可是誤會我大哥了,我剛去大理寺任職的時候,我大哥可是每日在寺監兢兢業業的審理案件,這對手下的管理更是認真嚴格!就連大牢中關押的一位匈奴人,我大哥都是親力親為!”
少年人急于為身邊人洗白的姿态太過刺眼,我想出口辯駁幾句,就在張開口之際,目光忽然一凜,匈奴人?
我剛想出口詢問,宋凡成很快斂了笑容,岔開了宋凡軒的話題,沉着聲音道:“我二弟向來心直口快,這番言語大長公主不必多加理會!”
“匈奴人?宋大人怎麽篤定那囚犯是匈奴人?”我卻不管宋凡成的話語,進一步欺身詢問着他身旁的宋凡軒,關于刺殺我歹人是匈奴人之事,除了趙寧佑和審問物證的大人,這些隐秘的資料只有秦家的人和趙寧佑身邊人知曉,他們又如何得知?
宋凡軒見我面色疑惑,倒是非常熱情的替我解決疑問:“大長公主誤會了,我說的此人,乃是前段時間被我大哥抓進來的匈奴人,據說身上還有官職,叫什麽侯什麽的!”
骨都侯!
是當日那天在京城街上被龐仲明揪出來的那位匈奴人!
我很快将目光掃在宋凡成的面上,的确,早在那個時候,京城便混入了匈奴人,那日那個蠻子的身份被龐仲明識別後,正是宋凡成帶走的。
宋凡成不躲避我的視線,反而落落大方,他極為恭敬的對着我道:“那個匈奴人,大長公主也是見過的,不過他并不是什麽匈奴的官員,相反,此人經常利用此身份震懾無知的漢人,微臣将他抓人大牢嚴刑拷打後,已經送往了邊關流放。”
宋凡成的姿态不卑不吭,我微微放下了戒心,神色也松緩了下來,寧霜似乎對我們之間的話語有些陌生,待我們說話這些話片刻的冷場後,她笑着過來打了圓場,“宋大人怎麽會到這裏來?莫非前廳那裏已經散了麽?”
回答她的是宋凡軒,那個被趙寧佑趕鴨子上架任職的大理寺少卿,他似乎喝了點酒,面頰有些不正常的紅色,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着道:“家姐今日嫁入宮中,想着今日一別,再見便要等宮中的旨意,想着過來瞧她一眼,但宮中又自有規矩,西宮不能随便出入男子,我們便走到這裏來了。”
寧霜倒是理解般呵呵一笑,“正是巧了,我出來正是為瑤妃娘娘折幾支紅梅回去,等去德陽宮,我定要将在路上遇到兩位宋大人的事情告訴她。”
聽了寧霜的話,宋凡軒都是激動的很,一個勁的拱着手作揖,“多謝四公主了!多謝四公主了!”
在面對宋家的人,我可沒有寧霜的大度,只是挂着笑容忽然開口:“瑤妃想要幾支新梅,我覺得這枝桠頂上的最好看,宋大人既然是瑤妃的兄長,這親自折的紅梅,定然會讓瑤妃感受到你們的心意!”
這裏的紅梅根莖碩大,枝葉虬幹深深的扒在雪地裏,一丈高餘的枝頂處的紅梅開的正豔,我掃了一眼立在雪地上的宋凡成,繼續催促道:“那日在舅舅家看見宋大人好身手,不如上去折幾支試試?”
宋凡成聽到我這般慫恿之言,也不惱火,蜷起了袖子便往梅樹下走去,雙手扒着粗壯的梅樹樹幹,手肘間用了力,整個身子便借了力躍上了梅樹中間分枝桠的地方,宋凡成整個身子都籠在豔麗的紅梅間,這麽從樹下以仰望的看去,這個人的身姿倒是有可圈可點之處。
然而,我可不是一個膚淺的人,仰着頭,我伸出了手比劃着離他最遠的那個枝桠出聲道:“宋大人,那邊的枝桠梅花最漂亮!你折這支吧!”
宋凡成從枝桠中透出一張臉,俯視我,一手攀着枝幹,腳下挪動了幾分,一手伸向我剛剛指着的方向,擡聲詢問我,“大長公主指的可是這支?!”
我仰着頭,眨了眨眼睛回望他,輕輕蹙着眉道:“這支上面的梅花好像少了 ,不如那枝吧?”我伸出手熱情的指揮他,又指使他去折他身後的另一枝。
寧霜瞧着我的動作,輕輕拉着我,“姑姑,随便一枝就好了!”
怎麽能随便,宋心瑤可是他們宋家的人,自家人對自家人這般上心一點又如何,我不理會寧霜的話,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