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續折騰着宋凡成。

可沒當我開心多久,忽然,樹上宋凡成在折枝的時候用了一番狠力,頃刻間,那附在樹枝上的層層積雪便如傾盆般瞬間倒落,一下子,我仰着頭的臉上全都撲上了積雪,身上,脖頸間,處處是冰涼的雪花,驚的我一下子打了一個哆嗦。

身側的宮人一見到這樣的情況,紛紛上前小心翼翼的替我撣着衣服上的碎雪。

樹上的宋凡成折了好幾枝紅梅下了樹,面色極其愧疚的對着我:“微臣失禮了,沒想到這枝桠如此之脆,只輕輕一彎,便弄出了這麽的動靜,是微臣該死!”

我就知道,宋家的這些個小王八蛋絕壁不如面上的那麽純良,不過是将他騙上樹便來出這麽一招!我壓制着心中的騰騰怒氣,一邊面色不便的掃開袖口上的積雪。

宋凡成瞅了瞅我,将手中的紅梅挑了幾枝出來,将剩下的遞給了寧霜,伸着手送到了我的面前,面色不安的請罪道:“微臣一時不小心,還妄公主諒解!這紅梅就算是微臣的賠罪之禮!還請大長公主見諒!”

瞧着他的姿态太過端正,我掃了一眼他手中的東西,憋着心中的悶氣接了過去,摩挲着臘梅粗劣的枝幹,我心中還在憤怒的叫嚣,這小王八蛋絕對是故意的,這麽想着,我捋着枝桠尾巴處的花苞用了大力。

從不遠處的石道上忽然走來一個小太監,他颠颠的跑來,停在我們身邊的時候還大口的喘着氣,瞧見了我先是彎腰行禮,随後便對着宋家的兩位公子道:“兩位宋大人,宋太師似乎在前廳喝高了,兩位大人趕緊去瞧瞧吧!”

宋凡成應了聲,便恭敬的像我們行了一個退禮,之後領着着宋凡軒匆匆的離開了。

寧霜在我的身側,小心的抹掉我眉間的雪花,輕聲開着口道:“姑姑別生氣了,宋家的人,咱們不能明面上同他們扯開臉,氣壞了自己可不好!”

我仰着頭望着寧霜那張眉目柔和的臉,嘴角微微彎起,瞧着手中的那幾枝紅梅,我冷哼了一聲将之丢在了雪地裏,嫣紅的梅花陷在雪白的積雪中,顏色亮麗無比,我笑着對着寧霜道:“姑姑知道!”

寧霜臉上的笑容也綻放了開來,她拉着我的手,望着不遠處的西宮,“大總管說芳華苑裏請了京裏的戲臺,咱們過去瞧瞧吧!”

“恩!”我點着頭握着她的手,跟着她的腳步,從躺在地上孤寂的梅花枝上踩了過來,積雪塌陷的那種觸感,讓我心中陡然橫生了一種說不出的真實感。

遠處的熱鬧聲不斷傳來,伴随着人群的歡聲笑語,充斥着常年靜寂肅穆的整個皇宮,雪地的一切感官和聲響都被放大了一般,我們靜靜的踩着積雪,走向了熱鬧的人群處。

宋凡成的身影還在我的面前晃動,我微微眯起了雙眼,匈奴人,骨都侯?如若今日宋凡成說的不是實話,那麽宋家的人若是同匈奴人再有勾搭,那真是大不妙了!

芳華苑水榭上的那場折子戲講訴的是西廂記,臺上的花旦唱功精妙,抛袖流轉之間更是将崔莺莺嬌柔剛烈的神态表現的淋漓盡致。水榭下的女眷們看的興起之初,紛紛舉着繡帕抹着眼角沁出的淚花,互相轉述着崔莺莺同張生二人之間的癡情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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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這番将情啊愛的戲劇不大感興趣,整個申時我的思緒多有些恍惚,宋凡成的話語又慢悠悠的充斥到我的腦海中,就像是紮了根一般,的确,趙寧佑是沒有同我提起圍場統領吳大人同賊人的關系,可是他為何要隐瞞我?

宋凡成雖然與我不怎麽相熟,可每次見面,似乎他總有心要透露點什麽給我。

從第一次在秦家提到趙寧光的死,到這次提到賊人與吳大人的關系。貌似次次的矛頭皆指向趙寧佑,這是何意?

要說趙寧佑上臺,宋太師還出了不少力,可上了臺之後宋圭的兒子卻向我抹黑趙寧佑,這麽別有深意,是宋圭這個老狐貍的新手段?還是說,是宋凡成同他的爹有些不對付?

似乎個個都是疑點!

我凝着神,心中煩躁不堪。好待這場戲落了慕,緊接着便是宮中的晚宴。

宴廳的大院落裏,朱紅色的宮燈早就高高的懸挂起,到底是冬季,酉時還未到,整個天幕便陰暗的昏沉了下來。

主座上的青太後早就入了座,大臣們和随行而來的臣子也漸漸在臺階下的客座上落了座。

青太後握着手中的暖爐,瞧着底下宮人人來人往,臉上的笑意更勝,淑妃娘娘倒是在一旁感慨道:“新納的二位娘娘可真是幸福,當年我們被先皇收到宮中,可是沒有這樣的排場,頂多在各自的院落擺了一桌飯席,多寒碜!”

青太後臉上的笑意忽然凝了凝,似乎是想起了當年她入宮的情形,不過片刻,她舒緩了笑容,“是的啊,一晃倒是快二十年過去了!”

我在主桌的上座四處往下看,舅舅和外祖父正同內閣的一些保守派官員聊着什麽,滿座的官員的座位也分明了黨派,宋圭坐在了鄰近主桌的主客上,左手邊分別落座着他的兩個兒子,大臣們互相寒暄着入了座次。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地上的白雪似乎被映襯的更加亮堂,院落對面是一面大湖,水面上的積冰似乎還沒有化開,院落回廊一圈的紅燈籠的倒影,落在了冰面上,別暈成了一團團昏黃的光芒,同水面連同一色。

寧紀被我拖着去秦羽的宮殿壓了床之後,還是有點悶悶不樂,他坐在我的左側席位上,伸直了身體,對着我糯糯的咬耳朵:“姑姑,大哥結婚我還是開心不起來!”

我給他倒了一盞熱湯,送到他的手中,“寧佑結婚,你開心做什麽,只要寧佑開心就行了!”說着,我疼愛的捏了捏他的面頰示意他不要多想。

可是趙寧紀卻有些難過,他垂着嘴角,望着我道:“可是,我覺得大哥也不開心,下午的時候,我看見大哥手中拿了一枝紅梅,在湖面一個人坐了好久!”

☆、這天下是勞資的 VIP

可是趙寧紀卻有些難過,他垂着嘴角,望着我道:“可是,我覺得大哥也不開心,下午的時候,我看見大哥手中拿了一枝紅梅,在湖面一個人坐了好久!”

寧紀的聲音輕微,在這熱鬧的喧嚣聲中卻如一道重錘一般敲在了我心裏,我手中的頓了一頓,壓抑了心中的一份不安,在嘴角扯出一絲勉強的笑容,視線透過那如晝燈火,開始在人群中搜索着趙寧佑的身影。

紅色的燈籠,紅色的帷幔,一切都是豔紅的色彩,輕輕沉沉的浮在那亮堂的雪景之上,趙寧佑在燈火通明的長廊下邁步走了過來。

聽到了動靜,我微微擡起了頭,遠方的燈火有些氤氲了趙寧佑的身影,可他那身紅衣似火,豔亮無比,在那長廊中就如一道最絢爛的焰火,往着人群中走來。

燈光被點亮,滿座的喧嚣聲似乎在這一刻靜谧了下來,大臣們紛紛站起了身子欲要行禮,走進的趙寧佑卻擡起了袖子擺了擺手,清隽的面龐微微帶着一絲疏離的笑容,在人群的恭賀聲慢慢走向了臺上的主桌。

“剛剛,我瞧着皇上往着西宮那條道上來的,可是偷偷去見了那兩位娘娘?”淑妃帶着一臉暧昧的笑容在青太後的耳邊說着話,青太後聽了後,臉上的笑容更勝,連連招呼着走來的額趙寧佑入座。

聽見趙寧佑走進的腳步聲,我慢慢垂下了眼,陡然的一陣輕風拂過我的面頰,我知道他在我的身旁慢慢落了座,這樣的雪景中,宴席兩邊的傳膳的宮婢們開始忙碌起來,在我們身旁布菜的宮婢執起托盤上的尖嘴銀壺杯,為趙寧佑斟了一杯滾燙的熱酒。

趙寧佑站起了身子,舉起了杯子對着臺下的客席上的大臣朗聲道:“今日朕大婚,衆卿家的心意朕已領,今日冬雪厚積,良辰美景,聊表謝意,朕先幹為敬!”

我微微擡頭,趙寧佑端起了杯盞,整張臉攏在了那垂落的寬大廣袖裏,人群中的大臣紛紛站起了身子,舉着杯盞,齊聲祝賀道:“臣等恭祝聖上新婚!吾皇,萬歲萬萬歲!”

響亮的祝福聲慢慢回蕩在院落邊空曠的湖面上,趙寧佑入了座,主桌的趙寧珊在淑妃娘娘的示意下,慢慢站起了身子,舉着杯盞對向了趙寧佑,“大哥,寧珊敬你一杯!”趙寧佑笑了笑,對上趙寧珊的杯盞,仰着頭,将自己手中酒杯中的熱酒一口喝盡。

似乎寧珊開了一個頭,寧文和寧霜也紛紛站起了身子,主桌上的燈火亮徹,将每個人面上的笑容都照得明亮,我坐在座位上,瞧着燈光下的人影變幻,看着每個臉上的笑靥,面色也漸漸柔和起來。

我好像已經記不清趙家的後院裏,曾幾何時有過這樣溫馨而令人平和的時刻。

客桌上的臣子們丢了快箸,按照品級,也紛紛站起了身子,走向了主桌,彎着腰向君王敬酒。

趙寧佑的臉上始終挂着一抹不溫不火的笑容,每個人遞過來的酒杯他都來往不拒,我坐在他的一旁吃着油光亮亮的烤鹵鴿,每吃完一只鴿腿,趙寧佑便喝完了一杯酒,直到我的盤子中依舊堆積了一堆鴿子腿骨的時候,我有些坐不住,松了手中的筷箸,望着趙寧佑這般拼命灌酒的摸樣,分外的有些心疼。

寧紀說的沒錯,趙寧佑心中,看來是真的苦。

可是,這般拼命十三郎的摸樣我瞧見了再心疼也沒有用,趙寧佑心中定然還是想着宮外的那個姑娘吧。

我正想着,宋圭領着他的兩個兒子氣定神閑的走了過來,宋圭中午喝了不少酒,這個時候,臉上還殘留着醉酒的姿态,他似乎很開心,連着往日那般刻薄一臉小人的摸樣的都瞧着不見,滿臉的喜悅,端着杯盞,說着語無倫次的話語。

宋凡成一手扶着他,一手端着酒杯,微微躬腰,“臣,也祝皇上新婚如意!”

一連來了三個人,趙寧佑愣是要連連喝了三杯熱酒。

看着趙寧佑又要豪飲的姿态,我終于忍不住了,伸出了手一把握住了趙寧佑手中的酒杯,趙寧佑低頭的動作突然止住,微微偏過了頭,一雙如黑曜石般帶着亮光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我。

望着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瞳孔,我有些口幹舌燥,想了想,這才一本正經的開口道:“寧佑還是少喝點,以免怠慢了在宮中等候的你的兩位娘娘!”

我的本意是想阻止趙寧佑的,可是這番話說出來好像挺不是那麽一回事的。果然,我的話語剛落,趙寧佑那雙亮若星辰的黑眸子很快暗淡了下來,他費力的扯着嘴角,慢慢扯開了我的動作,帶着一抹令人心痛的笑意開着口道:“姑姑,今日我大婚,你也不準我開心一下嗎?!”

真是我次奧!你這是真的開心麽!明明就是一臉心裏凄苦的要死,一心一意就像大醉一場的摸樣好麽!

我心中不由也來氣,趙寧佑這句話語實則讓我有些憤懑,我硬是死死的抓着他的酒杯,面無表情的開口道:“姑姑也高興,不如這杯酒讓姑姑來喝?”

那在一旁握着酒杯的宋凡成不适時的開了口:“那臣,便敬大長公主了!”

我正欲搶杯盞,然而,趙寧佑似乎鐵了心不讓我得逞,定要這幅帶着笑容的摸樣讓我渾身不好受,沒等我緩過神來,他便一把抓着我的手,連着那精致的杯盞一起,一下子将杯中的酒水又喝得一幹二淨!

這一番動靜引來了滿座的人的注視,我不動神色的猛然将手抽走,視線瞄向對面的宋凡成,他轉了轉手中的空杯子,對着我微微彎了嘴角,便随着已經邁着虛浮步伐的宋圭走下了臺階。

寧紀吃到半途,已經開始在酒席上微微打着瞌睡,我喚來了嬷嬷将寧紀帶走,迷糊中,寧紀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微微睜開了眼睛,望了我一眼,我摸了摸頭,将他送到了嬷嬷的懷中,寧紀這才安心的閉上了眼睛,随着老嬷嬷離開了宴席。

之後,趙寧佑坐在我的身邊,我悶悶不樂的吃着杯盞中的菜肴,心中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散了,臺下的臣子又開始嚷嚷着要鬧洞房,主座的女眷個個掩着笑容,帶着宮婢往着西宮的方向走去。

舅舅瞧着我走了下來,迎上了身,想同我說着什麽又欲言又止,我微笑着看着他,“舅舅放心,宸安自會好好照料羽妃娘娘!”

趙寧佑已經在衆人的簇擁下往着西宮的方向走去,我偏了偏頭看了他一眼,瞬間,那冰冷的湖面上傳來一陣尖銳的呼嘯聲,緊接着,漫天的焰火叫嚣似得沖上了天空,剎那間,整個黑夜如白晝,五彩缤紛的色彩在空中化成一道絢麗的弧度,如綻放生命最後的荼靡般,絢爛的光芒讓我整個心神一動。

那刺目的光芒中,人群中的趙寧佑也停住了腳步,擡着頭同我一樣仰望這天空絢爛的焰火,慢慢的,他收回了視線,臉上又重新帶着笑容,同着衆人寒暄,走進了那喧嚣的煙火中。

等到那空中的煙火消散後,我的整個心忽然在這樣的夜中變得空蕩的厲害,像是突然被挖開了一個缺口般,所有的存在和安逸都前仆後繼的流逝出來,仿佛失去了一切知覺,整個人就變成了一具沒有任何感知的軀殼。

身邊的舅舅還在我的耳邊念叨:“阿羽性子還是有些莽撞,宮裏的規矩不大明了,宸安見到,定要指點——”

舅舅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偏過了臉,望着面前這個爽朗的漢子,看着他同母後一樣熟悉的眉目,打斷了他的話:

“宸安信得過舅舅,舅舅如何不信任我?”

舅舅忽然恍然了片刻,這才将笑容重新挂在臉上,俊朗的臉上堆砌了一道皺壑,“宸安越來越有阿姐的風範了,剛剛,舅舅險些看花了眼!”

我微微斂了笑容,又聽見他在我面前開口道:“舅舅其實自始至終不贊成阿羽進宮,宸安你——”說道這裏,他的語氣頓了頓,臉上忽然附上了一抹我所不曾見過的苦笑,他接着說:“你應該知道外祖父的性子,阿羽的性子率真,一點也不像你的母後,進了宮,若是沒有人幫襯,定然處境不佳。秦家又能出幾個如你母後這樣的性子的人呢?外祖父他一只苛求太多!”

我的笑容忽然凝住了,面前的這個人再也不是我曾見過的那般意氣風發的将軍,身邊的人都已經散開,整個院落裏除了那紅彤彤的燈籠光暈,便只剩下幾個零星收拾着宮婢,忙忙碌碌。

“宸安,不明白舅舅的意思。”我對上了他的視線,佯裝不解的神色。

舅舅的臉上卻是綻開了笑容,爽朗的笑聲輕聲而硬朗,他望着我欣慰的開口:“其實,舅舅一早就知道,阿姐的孩子,定不會如傳聞中的那樣的,宸安你的心,其實舅舅一直都知道。”

我望着他,心中忽然湧起了一股異樣的感受。

舅舅臉上的笑意不減,“你外祖父為人太過耿直,一旦決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當年,你母後要陪着你父皇四處征戰的時候,外祖父氣的要打斷她的腿,可是,阿姐卻偷偷的從家中溜了出去,秦家這些年的榮譽莫說是自己掙出來的,其實同你母後也脫不了關系,從你從舅舅的手中拿走那枚虎符,舅舅就知道,阿姐的孩子定不是池中之物!”

“宸安沒有去過三河之地,等有一天你去了那裏,你就會知道,舅舅一直都是同你站在一邊的,那裏,除了你母後留給的那枚虎符,還有你所不曾知道的東西!”

“宸安,舅舅一直信任你,可是你卻不信任舅舅!”舅舅站在那燈光下,俊朗的身影讓我的視線有些模糊,我微微蹙起了眉眼,似乎還在懷疑他話語的真假。

舅舅卻是笑着看着我,神色輕松了不少,對着我鄭重的行禮,“宸安,舅舅的阿羽就拜托你了!”

我看着他微微躬腰的身影,眼眶中不知道何時忽然湧上了一片濕意,像是在海浪中沉浮的人終于找到了浮木。

原來,這世界并沒有遺棄我,舅舅還是我還是我記憶中的那個,帶着粗糙的風霜塵土,回到了當年他站在母後身邊,臉上帶着爽朗的笑意伸出手對着的我模樣。

天空中的雪花又簌簌的飄落,舅舅的身影已經慢慢遠去,我慢慢抹掉了眼角的濕潤,嘴角又重新挂滿了笑容,慢慢走出了這只留下晃動燈影的大院落。

阿桃挑着燈籠,舉着十二骨的紙傘走向我,輕聲對着我道:“西宮那邊正熱鬧着呢,大長公主不去瞧瞧嗎?”

我被她籠在傘下,慢慢朝着西宮的官道上走去。

熱鬧的暖閣中,東廂內人群滿滿,每個人臉上的笑容在那朱紅色喜燭下燦爛無比,我站在暖閣的門口,站在一旁的小宮女想要通報,被我制止住了,喜娘還在大聲的說着吉祥話,屋子的裏的人并沒有注意到我。

透過人群中的縫隙,我看見趙寧佑挑開了新人的喜帕,紅色的頭蓋落下,穿着紅衣的如花美人也漸漸顯露在人群的視線中。

女眷們紛紛免不了一通贊嘆,新娘嬌羞的微微垂了眼,安靜的坐在龍鳳喜床上。

這灼目的紅有些讓人眼花,滿室的歡聲笑語讓我此刻的身影顯得格格不入。

阿桃在一旁輕聲問我,“公主不進去嗎?”

我搖了搖頭,将身上的鬥篷拉了拉,轉身跨出了暖閣,迎面出來的冷風讓我的知覺總算回來了,經過那明晃晃的窗戶,我側了目,窗戶裏的趙寧佑端起了酒杯,正同嬌豔的新娘行着合卺禮,那酒杯碰到唇邊,仰頭飲下的姿态就像慢鏡頭一般,我微微彎了彎了唇,收回了視線,迎着漫天的雪花向前走着。

回到了寶華殿,阿碧早就将殿內的暖爐點了起來,內室地毯下的地龍熱呼呼的,窗外的雪花飄落,可室內的熱氣騰升缭繞。

忙了一天,衆人似乎都有累了,外室守夜的阿桃早就睡着了,我躺在溫暖的被褥中卻怎麽也睡不着。

時間已經快迫近子時,我閉上了眼睛,可腦海中卻不斷浮現是趙寧佑那喝着交杯酒的身影,清晰的,醒目的,直直逼上了我的腦海。

我睜開了眼睛,看着暖爐中炭火猩紅的光芒,不由的思索,今日的趙寧佑會在哪裏過夜。

可這麽一想,似乎更加睡不着覺了。

我下了床,輕手輕腳的扒開了窗戶,屋外的雪花似乎不斷,雲層雖然遮住了皎月,可地上的雪花将這個宮殿照得泛着白光。

實在是被腦海中紛繁雜亂的思緒給驚擾的睡不着覺,我窸窸窣窣的穿起了衣服,滿頭的長發就這麽披散着,微微用了一個發帶系住了兩鬓的幾縷,阿桃白日裏似乎真的累了,我披上了鬥篷,蹑手蹑腳的走向了外殿。

守夜的小宮婢們聽見我的動靜紛紛起身,我拿起牆壁處的一把十二骨傘,示意她小聲點。

小宮婢有些惶恐的看着我一個人走了出來,急急的想跟着過來,我對着她擺了擺手,告訴她,我只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說着,我便撐開了手中白色的紙傘,一瞬間,張開的紙傘阻隔了頭頂的一切,我踩着微薄的積雪,在這亮堂的雪光中慢慢走出了寶華殿。

水榭對面的福寧宮已經落了燈,趙寧佑許是在西宮那邊的宮殿睡下了,我靜靜的想,慢慢朝着北邊的後山走去。

路上忽然碰見了形色匆匆的大總管,他瞧見了我的身影似乎有驚訝,“公主怎麽夜裏走了出來,身邊也不帶個奴婢?”

我提了提手中的傘,開口道:“白日裏許是太過鬧騰了,這時候倒是誰不着了,就在宮裏走着散散心,不用人陪着。”末了,我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寧佑… 他去哪裏歇着了?”

大總管安公公弓着腰,尖着嗓子道:“皇上沒有歇着,這個時候還在書房裏頭看着周折呢!”忽然,大總管彎下了腰小聲對着我道:“宮裏頭一下子來了兩位娘娘,黃上去誰那裏都不好,幹脆準備在書房做上一夜!”

說着,大總管腳步也邁了出去,“奴才該去書房候着了,公主記得早點回去,這雪,也不知道下多久,凍着了傷了千金之軀可不好!”

我點了點應下了,望着大總管離去的背影。

雖然快要到子時,可宮中道路上的宮燈依舊亮堂,幹冷的空氣不斷的向我吹來,可走在這空曠的雪地上,我卻感受不到一分的孤獨,腳下的步伐邁開,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該往哪裏去,可這雙腳卻是不受控制的向着一個方向走。

我想起了趙寧佑曾經帶我去過的後山,越往北宮的路上走去,人跡越來越稀少,寬大的廣道上除了道路兩旁那兩排明亮的紅燈籠,再也尋不着宮人的痕跡。

深夜的雪花,還在繼續下,不一會就将地面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我不緊不慢的行走着,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腳步聲在離我不遠處的地方停住了,我詫異的停住了腳步,轉過了身子,十二骨紙傘下的世界裏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長靴。

我慢慢的提了提手中的傘,眼前的世界一點點在我面前露出了全貌,飄散的雪花中,遠處那一堆淩亂的腳印中,趙寧佑的身影格外的挺拔,褪去了一身紅色的禮服,他黑色的長袍緊緊的裹在了身上。

雪夜中,他靜靜的站在我身邊的不遠處,輕輕喘着呼吸,朝着我這邊凝視着。

☆、這天下是勞資的 VIP

雪夜中,他靜靜的站在我身邊的不遠處,輕輕喘着呼吸,朝着我這邊凝視着。

耳邊的風聲似乎凍結了,廣袤的天地間似乎只存在眼前那個黑色的身影,深深的嵌在這片白茫茫的飄雪中,化成了一道我此生最難忘的風景。

就這麽望着對方,我們誰也忘記了說話,直到趙寧佑的腳步往着我的方向走了過來,我恍了神,看着他的身影開了口:“寧佑你怎麽也出來了?”

黑夜裏,我的聲音雖然輕微,可落在這樣空曠的雪地裏格外的清晰。

向着我走來的趙寧佑沒有說話,越走越近,越是能看見空中的雪花靜靜的落在了他身上,雙鬓間,還未融化。

我踮起腳想把手中傘也籠過他的頭頂,可當我伸出了手,趙寧佑卻從我的手中将傘柄接了過去,輕輕的,我松開了手,趙寧佑握着傘柄,靜靜的将張開的傘面撐在了我的頭頂。

我擡了頭,傘下的一方小世界将趙寧佑的整個身影都籠了進來,他額前的鬓角還有些淩亂,清隽的臉龐又浮上了我所熟悉的那份溫暖。我睜大了雙眼望着他,全然忘記了我想要說的言語。

傘下的趙寧佑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拉開,絲毫不遮掩,低沉而溫潤的聲音仿佛雪山融化下流淌的清泉,薄唇微張,他的眸子清澈無比,“我也睡不着!”

不知道是誰先動了腳步,我們并着肩朝着前方緩慢的行走着。

我在肚子裏憋了好多話,微微側目看着趙寧佑的側臉,他目不斜視的望着前方,腳下的步伐走得極穩。

鼻息間呼出的熱氣很快消失在這冰天雪地中,可是看着身側的人,莫名的,我覺得一股暖意湧上了心頭。

就在我沉默的時候,趙寧佑忽然收了傘,空中冰冷的雪花毫無意外的落在我的臉上,我微微仰起了頭,剎那間,鬥篷下的手忽然被一個溫熱的物體給緊緊的抓住,被這滾燙的熱度給驚的擡了頭,趙寧佑握緊了我的手,他的神色絲毫不變,一邊故作鎮定的開口道:“既然出來了,姑姑随我走一圈吧!”

我想不出絲毫拒絕的話,任由趙寧佑牽着我向着遠方走去,就好像是小時候,在陽光明媚的春日,他曾牽着我來過這裏。

北宮後山的雪地沒有人清理,厚厚的積雪蔓延上平緩的石坡,穿過一道假山的洞口,滿目的冬柱染上了一層晶瑩的霜白,挺拔在松軟的雪地間。

山石錯亂,被覆蓋着積雪橫亘在那成片成片的雪竹中,漫天的雪花染白了那層層疊疊的綠葉,不似記憶中的那片翠綠,那是一種白亮透徹的雪白。

趙寧佑踩着厚厚的積雪,牽着我走向假山的石洞口,他用衣袖擦了擦洞口的一小排石椅,拉着我坐了下來。

安谧的小石洞,我坐在他的身旁,面前是雪花紛飛的雪竹林,望不到盡頭的一片,在黑夜中閃着雪花的亮堂,延伸到不知名的遠方。

洞口附近的木架上還懸挂着兩盞燈籠,趙寧佑從袖口中掏出了一個火折子,彎着腰走進了雪中,将那白色的燈籠的點亮,瞬間昏黃的燈光如豆般慢慢膨脹開來,橘黃色的燈光照亮了雪地中我們淩亂的腳印,就像夏季那隐隐若現的螢火蟲般浮動着一絲溫暖的光暈。

我坐在石洞在,攏了攏鬥篷的領口,靜靜的望着眼前的那個人,趙寧佑在雪花中的身影那麽醒目,黑色的色彩染上那層溫暖的光暈,熟悉面龐如玉,那抹笑容忽然一下子觸動了我的心。

看着趙寧佑提着燈籠走進來,對上他深如汪洋的瞳孔,我難得的彎上了嘴角,肆無忌憚的微微笑了開來。

看到我的表情,趙寧佑的彎腰進來的動作忽然一滞,他的眸子一下亮了起來,抿了唇瓣,他将手中的燈籠放在地上,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他攤開了手,一片鮮嫩的竹葉落在他的掌心中。

我詫異的望着的動作,趙寧佑笑了笑,修長的十指慢慢将這片竹葉放在了他淺紅的薄唇邊,吹奏了起來。

空曠的雪竹林,從他唇邊飄逸而出的聲音是我此生聽過的最空靈的樂曲,悠蕩在這沒有遮攔寬闊廣袤的天空中。

我微微凝望着他閉上眼睛吹奏的側臉,心中忽然莫名的酸澀的開來,趙寧佑永遠比我想象中更厲害,他會将草杆編制成最精致的小玩意,他會用枝葉吹出世界上最動聽的樂曲,他會在我傷心難過的時候故作不在意的陪在我身邊,他每次看向我的眼神永遠透着一種令人移不開的澈明,母後和大哥離開後,他又像不可磨滅的神祗一般深深的駐紮在我的心中。

這樣的一個人,是我最驕傲的大侄子。我該欣慰無比,可是為何這萬般的自豪感中又摻雜着莫名的心酸呢?

聲音慢慢的停了下來,趙寧佑睜開了眼睛,仿佛在凝聽從遠方傳來的遙遠的聲音,他忽然開口,聲線無比輕微:“姑姑,你聽,子時的更聲已經敲響了!”

我看着他慢慢側過頭的目光 ,他低下了頭,在石凳一旁摸索着什麽,我伸直了身子瞧着他的動作,忽然,看見他從一個角落裏掏出了一個小木盒,古銅色的盒子上沾滿了灰塵,可是趙寧佑去打開的異常小心。

我好奇的跟随着他的動作,卻見那有些破舊的木盒打開,裏面是一個精致的小竹雕。

趙寧佑似乎松了一口氣,笑容也重新爬上了他的面頰,他将手中的東西遞給了我,故作輕松的道:“沒想到它還在,送給姑姑你吧!”

我有些愣松得接過被打磨的光滑的竹雕,上面凹凸浮現的雕紋有些笨拙,可線條卻一筆一劃刻的極其認真,我有些吃驚的看着上面梳着雙髻的人偶的摸樣,覺得這上面的人影莫名有些熟悉。

沒等我細想,趙寧佑看着我握着這竹雕的動作,輕聲在我耳邊開口道:“趙宸安,生辰快樂!”

我手中的動作忽然一頓,趙寧佑的這句話瞬間讓的心跳猛然停住了,我聽着遠方子時的更聲落幕,這才想起來,原來已經到了第二天。

手心中的東西頓時熱燙了起來,原以為母後去世後,再也沒有人會記得我的生辰,可是在這樣的一個雪夜,趙寧佑的這份心意讓我的心變得格外的柔軟,我有些結巴的開口問他:“寧佑,你怎麽會記得?”

趙寧佑突然伸出了手撩開了我額前的劉海,定定的望了我一眼後,又将手慢慢的松下,亮如星辰的黑眸看着我,語調輕微:“姑姑出生的那一天,我剛進宮,我還記得,也是這樣的大雪天!”

我有些錯愕的擡起了頭,等着他說着下文,外面的雪花還在簌簌落下,我露出在外面雙手凍得有些僵硬,趙寧佑卻伸出了手,寬大的掌心一下子握住我的雙手,坐在我的身邊,靜靜的望着外頭的這場雪花,仿佛了陷入了往昔的回憶,臉色意外的柔和。

“姑姑的生辰,我記了十三年!”

趙寧佑的話語剛落下,我的心一下子漲滿了暖意,心中最柔然的部分被深深的挖掘了出來。

那一霎間,我忽然有些明白了當年母後對我說的話,她說,“宸安,等哪一天,你有了喜歡的人,你就明白母後的執念了。”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我不知道,也許就像此刻,心一下子被溫暖的感覺,而看見面前的人,什麽都不用說,只是靜靜的望着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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