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會死,寧佑有我給的平安符,他會平平安安。
可是這分外熟悉讓我要流淚的聲音就在這個黑色的世界之外飄蕩着。
“趙宸安!”
“趙宸安!”
是趙寧佑的聲音,那帶着急迫和擔憂的情緒的叫聲,只有在這樣的情況下,趙寧佑才會叫着我的名字。
忽然,我的整個身子被一股大力給禁锢了起來,苦澀的湯藥被一只無形的手端着被迫倒入我的喉嚨中。
又是那般令人恐懼的滋味,我劇烈的掙紮着,可是那股力量将我禁锢的更緊,耳邊似乎又有些急促的聲音在我耳邊念叨:“趙宸安,是我!是我!”
意識開始渙散,在聽見趙寧佑的聲音後,我的身體如癱軟了一般,苦澀的液體被灌入喉嚨中,燒灼着整個食道,而身體卻很熱燙,仿佛至入了一個熟悉的熱源中,溫軟而讓我卸下了整個心房。
眼前黑色的世界仿佛消失了,汩汩的血泊也被一股刺眼的光芒給照耀的煙消雲散,面前似乎出現了趙寧佑的身影,他好好的站在我的不遠處,一步步的向我走來,身上幹淨的沒有任何血跡,他對着角落中我的我伸出了手。
陽光折射着他高大的身影,望着他的摸樣,我呆愣的站在原地,忘記了任何動作,可是趙寧佑邁動了腳步,走向我身邊那灘泥濘的污漬中,緊緊的将我從血泊中拉了出來。
一切仿佛都破碎了。
就像被拉入了另一個世界般,我微微睜開的眼簾間,竟然是趙寧佑一張焦急的臉。
“謝天謝地,公主,你終于醒來了!”耳邊忽然傳來了阿桃的聲音,她紅着眼眶将手中剩下的半碗藥端了過來,言語帶着幾分抽泣道:“公主你已經昏睡了兩天了!太醫說,再不醒來,奴婢就見不到公主你了!”
我有些神識渙散的聽着耳邊的嗡鳴,無力的動了動唇瓣,夢中那場怪誕的夢境還是令我有些懼意,我想說些什麽,趙寧佑卻坐在我的身邊親手接過阿桃手中的藥碗,一點一點湊到我的嘴邊,“姑姑,把剩下的藥都喝了吧!”
趙寧佑的聲音帶着幾分懇求,我不由低頭望向自己的胸前的衣服,上頭似乎有藥漬灑了上去,烏黑了一片。
“喝了吧,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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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寧佑伸了手,擔憂的望着我。
“姑姑,藥寧紀嘗過了,不苦,你快喝了吧!”趙寧佑身旁的寧紀擦了擦眼睛,坐在一旁的床沿安安靜靜的望着我。
“我這裏還有蜜餞,姑姑,快喝了吧!”寧霜趕緊從荷包中掏出幾顆蜜棗遞了過來,我望着所有人期待的眼神,慢慢動了動身子,将趙寧佑手中的湯藥一點一點喝盡。
眼看藥碗見底,趙寧佑終于松了一口氣,看着暖閣內他們一群人如臨大敵般的表情,我想出口笑話幾聲,可一旦開了口,我臉的色瞬間凝住了。
趙寧佑發現了我的異狀,他面色很快冰冷了下來,黑色的瞳孔也驟然縮了一縮。
我平複了呼吸,繼續哆嗦着嘴唇張了張口,可是,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巨大的冷意将我澆灌的徹底,我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的望着趙寧佑。
是的,我竟然再也發不出聲了。
我只覺全身一陣寒冷,沒有人知道這場噩夢對我影響力,夢中的一切真實的讓我倒在現在還在心驚,一切就如夢中的一樣,毫無預兆的,我又變成了一個啞巴。
整間屋子的欣喜之情在趙寧佑凝重的神情後,又恢複了一片沉寂。
太醫小跑着過來看了看我的聲帶,對着趙寧佑道:“大長公主的聲帶自小就受過傷害,這次昏迷也許是受到了什麽刺激,舊病複發,臣等實在無力!”
太醫的話語剛完,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趙寧佑的臉色黑沉的厲害,他問太醫:“當年為大長公主治理的是哪位太醫?”
太醫弓着腰唯唯諾諾的開口道:“當年的朱太醫已經逝世了,臣等實在是盡力了!”
宮裏的消息傳的就是快速,不過一個午間,整個宮裏頭的人都知道了大長公主又變成啞巴的事情,趙寧佑封鎖都封鎖不住。
在片刻的憤怒後,我很快冷靜了下來,腦中飛快的轉着的是梁王即将入京的事情。
阿桃站在我的身邊看着我,臉色悲痛萬分,小心翼翼的伺候我換上了一身宮服。
我趙宸安可不是期期艾艾、動不動要死要活的人,不過是一朝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只要命在有什麽大不了。
阿桃給我穿上衣服,終于忍不住,忽然輕聲抽泣了起來,阿碧看見立刻大聲罵道:“哭什麽哭!你哭了公主就更難受了!”
阿桃聽言,抽泣着抹了眼淚硬生生的止住了哭聲。
我不說話,安靜的坐在雕窗的美人靠邊,夢境的一切就像一個指示一般,讓我所久忘記的東西慢慢串成了一條線。
此時趙宸恭和她娘進京定然有目的。
當年的母後就是太過心軟,才讓他們有機可乘,即使被趕到了秦地,依舊整天想着如何的興風作浪。
可是,這次,只要他們進了京,就覺得不會讓他們再如此肆無忌憚的出入京中。
我坐在窗邊做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整個身子僵硬了開來,這才意識到時間,阿桃紅着眼睛對着我道:“公主,該用晚膳了!”
我靜默着看着她忙碌的動作,忽然,阿桃像是想起了什麽,匆匆走到了屋子裏,将一個木箱遞了過來,一對上我的眼神,她眼睛又紅了,輕聲道:“這是公主幾日前托工匠制作的小玩意,已經陸續都送來了!”
說着,她走到了我的身邊将小木箱打開。
我瞧了瞧裏面的東西,正是前段時間我畫的射弩部件。
無法開口說話,整個世界仿佛靜谧了許多,我低着頭,将其中的按照比例縮小的部件統統掏了出來,坐在窗邊将他們一一組合起來。
一個時辰過去,阿桃催了我兩次,我也不曾将它們組裝起來,明明是正确的尺寸,正确的部件,可是将它們平湊在一起就像是缺少了什麽一樣,總是不能拼成圖畫中的樣子,我有些煩躁的蹙了蹙眉頭,手中的動作仍然不停。
忽然,外閣似乎有聲音傳來,我豎着耳朵凝神細聽,阿桃輕聲道:“公主在窗邊坐了一個下午了,晚膳也沒有吃,皇上,您勸勸公主吧,這次醒來,公主的整個性子都變了!”
原來是趙寧佑來了,我收回了耳朵,兀自旁若無人的擺弄着手中的東西,直到身邊的人擋住了窗前的視線,我這才擡起了頭。
趙寧佑換了一身便服,黑金色的廣袖長袍被一根玉色的腰帶緊緊束住,他抿着薄唇看着我的樣子竟然帶了一抹心疼。
他坐在我的身邊,靜靜的望着我,終于出口:“趙宸安,一切都會好的,中原定然會有能看治好你的名醫。”随即他頓了頓,接着開口:“即使沒有,今後的你想說什麽,我替你來說。”
我在心中無聲的笑了,怎麽替我來說,我又不同你過一輩子。
阿桃見我神色舒緩了點,端了食盤過來,趙寧佑動手接了過來,端了一碗海棠蓮子粥遞給我。
我沒有接,趙寧佑在我耳邊道:“姑姑,吃吧,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着頭望着他。
好像許久之前,趙寧佑也曾這樣哄過我,依舊是這樣溫潤的眉目,帶着淺笑的薄唇。我松開了手中的東西,接過他手中的東西,一口一口開始吃了起來。
趙寧佑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身旁,他伸出了修長的手撿起了我身邊的東西,安靜的坐在我的一旁,垂了眼,全神貫注的将這些零散的東西開始平平湊湊起來。
我一邊吃着粥,一邊漫不經心的将視線往他那邊掃去,忽然在注視着趙寧佑的動作時,我停了手中的動作。
剛剛我擺弄了一個時辰總是在弓弩的把手處卡住,可趙寧佑就如同早就熟悉這內裏的機構一般,竟然将那木質的手柄微微掰開,然後順着凹槽處極其自然的卡了進去,松了手後,那最後的手柄處盡然縫合的絲毫沒有空隙。
☆、這天下是勞資的 VIP
剛剛我擺弄了一個時辰總是在弓弩的把手處卡住,可趙寧佑就如同早就熟悉這內裏的機構一般,竟然将那木質的手柄微微掰開,然後順着凹槽處極其自然的卡了進去,松了手後,那最後的手柄處盡然縫合的絲毫沒有空隙。
我放下了手中的瓷碗,靜靜的望着趙寧佑的動作,看着他絲毫不費力的将它們都組裝了起來,不曾出任何差錯。
趙寧佑把玩着這精巧的十字弩,嘴角微微彎起,将它遞到我的面前,道:“姑姑怎麽對這等弩具有了興趣?”
我将視線落在趙寧佑的掌心中,窗邊亮堂的燈光灑在了這竹制的的十字弩,心中卻對趙寧佑這般熟稔的技藝漸漸心生疑惑。
軍機處的弓箭大多是韌性木材制作的韌性長弓,軍需備錄上對趙國的兵器皆有記錄,我未曾在宮中看過十字弩,可趙寧佑似乎對此如此熟悉,又是從何處得來的呢?
趙寧佑見我半天還在沉默着,猛然想起了我如今口不能言的事實,抿了抿薄唇,忽然笑着開口對着我道:“這十字弩射程極為精準,姑姑想不想試試?”
說着,他将我手中的瓷碗放在一旁的圓桌旁,一手抓着手中的射弩,一手牽着跨出了寶華殿。
西沉的夕陽早就隐沒在遠處一望無際的朱紅色宮牆中,唯餘西邊的紅霞将蒼白的天空染成一匹紅緞。
趙寧佑信手從院落中的枝桠上折了一小段細碎的短枝,我在他的身邊看着他利索的将它放在十字弩中央的凹槽中。
我的院落中種植了一棵從南海扶桑水運來的櫻樹,亭亭的枝蓋如冠,上面綻放了大朵大朵團簇的花朵,趙寧佑細瞧了頂端開的正豔的花簇,轉着身子問我,“姑姑,我們将樹頂那花朵射下如何?”
說着,他将精巧的十字弩放在了我的手中,他站在我的身後,修長的手握着我的,附在我的身側,伸出了另一只手抓着我的拉上弩機上的牙繩。
趙寧佑的動作輕緩,身上特有的檀香幽幽的不段鑽入我的鼻中,我低着頭任由他抓着我的手擺弄着這把十字弩,微微擡頭,趙寧佑握着我的手将它舉到我的眉眼出,溫熱的掌心貼着我的手背,将帶着韌性的牙繩拉開一個飽滿的弧度。
目标物在弩的前端化成了一個點,趙寧佑抓着我的手猛然弩下的懸刀緊扣,弩牙下縮,瞬間,那細小的樹枝帶着箭身的沖擊力,便如離弦的利劍一下子射入了紅色的花簇中。
我揚起了頭,微微眯起了雙眼,懸刀處的手還能感受那箭矢破槽而出的振動,而那高大樹枝間竟沒有任何一絲的顫動,便看見頂枝上的花簇從樹頂慢悠悠的落了下來。
趙寧佑收了弓箭,從地上撿起那還帶着晚露的花枝遞到了我的面前,忽然,從不知名的方向吹來了一陣風,吹得那大樹上的花瓣就像粉色的雪花般紛紛揚揚的落下。
我接過了他手中的花枝,望着花瓣中趙寧佑俊秀的面龐,慢慢攥緊了手,腦海中卻是在不斷浮現趙寧佑拉弓射擊的姿态,那般的游刃有餘,像是演練了百遍絲毫不手生。
然後我并沒有出口詢問,我只是安靜的望着趙寧佑,像是感觸到我目光中深意,趙寧佑擡起了手輕柔的拍開我肩膀的花瓣,半是開玩笑的道:“姑姑,若是以後我離開了皇宮,你會恨我嗎?”
我捏着花枝的動作一緊,連着心跳聲都漏掉了半拍,伸出手緊緊的抓着他的衣袖,神色不解的望着他,你是趙家的君王,你離開了皇宮,你要去哪裏?
趙寧佑像是讀懂了我眼中的流露的神采,他回握住我的手,寬大的掌心緊緊包着我的手,臉上的笑容微微斂去,黑色的眼眸中忽然跳動着一股激動的情緒,他張了張薄唇,抓着我的手微微有些用力,他問我:“趙宸安,若是趙家的天下安穩,寧紀和寧文來接替我的位子,我、我們離開皇宮可好?”
這是什麽意思?
我怒着眉眼,一把掙脫他的掌心,怒目瞪視着他,整個身子都在不停的顫動。
面前的趙寧佑見着我的神情有些失落,他蜷了蜷被掙脫了手,有些無力的垂下,後又直起了背脊,神色上染上了一抹的凄涼的笑意。
院落中的櫻花樹下,他将十字弩放在了我的手中,伸出手扶着我的額頭,低啞的聲音落在我的耳畔,像是安慰我,也像是在哄騙我一般,他說:“姑姑,我随口說說,你別當真!”
趙寧佑收回了手,整個人又如同君王的姿态一般挺直了背脊,站在樹下退後了幾步望着我,臉上的神色又添上了幾分肅容,一步一步退出了寶華殿。
看着趙寧佑慢慢消失的身影,我手中的東西格外的燙人,胸腔中卻異常的煩悶,趙寧佑的話就是像是一塊巨石一下子動蕩了我平靜的心湖。
壓制中心中的陰郁,我深呼了一口氣。趙寧佑不會無緣無故的說出這番話出來的,一定有什麽原因,紫徽星暗淡,不是因為趙寧佑的壽命已盡,而是說他有着要離開皇宮的念頭麽?
為什麽?做皇帝不好麽?為什麽要同趙宸穆一般,丢下趙家的天下不管呢?!
為什麽?
我找不到答案,心中卻是越漸的空洞,像是被生生挖開了般,找不到着落。
三月初,趙宸恭和萬貴妃終于到京了。
我将十字弩畫成了兩份,托由舅舅之手,交給了軍監處的司造大人,高校尉指揮的隊伍越見壯大,趙寧佑給親自編入了京城中的禁軍天武軍隊伍,由新任的小龐統領,等軍監處的第一批的遠射程弓弩制造出來,中原的的士兵便不用再畏懼那些天生在馬背上生活的匈奴之人。
三月初九,京城外城的道路上的梁王的隊伍格外引人注目,我站在皇城的頂端的望着遠方那長長極其奢華喧嘩的隊仗,兩頂極其精致的馬車就這麽在兩隊護從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進了京城。
守在城郊的探子來報,城郊與吳州的搭接之處住上了好幾波易裝的軍隊,露營的旗幟挂着“梁”字。
舅舅南下的東義軍被調往京城,已經在朝京城出發,算算日期,不過三日便能到吳州的領地。
我冷眼望着遠處十字街道的隊伍,一閉上了眼,記憶中的畫面仿佛又迎面撲來。
那痛楚的,掙紮的,真實的感受一點點讓我袖中的手漸漸攢緊。
午時的更聲響起,宮外的午門被打開,趙宸恭和萬貴妃下了馬車,踏進了皇宮。
正殿的大殿上,我站在趙寧佑的身側望着遠處太極廣場上他們二人的身影,越走越近。
趙宸穆穿着一身華服踏上了臺階,對着正中央的趙寧佑行了禮,之後收了手轉了臉面對着我彎着嘴角意味深長的笑着道:
“七妹,我們可是好久不見了!”
我擡起頭,陽光從趙宸恭身後的直射而來,在他右臉那道長長的疤痕上落下了一道令人懼意的黑影。
他的笑容就像毒蛇一般陰森,配上臉上快翻出白肉的刀痕令人無端的生出了一股懼意。
我看着他,沉默着,他身後的萬貴妃年歲已過三十,可依舊穿着最豔麗最醒目的打扮,像一只驕傲的孔雀般走上了前打量着我,
“怎麽不見大長公主說話?”
趙宸恭一聽,立即放聲大笑起來,“母妃,你還不知道,七妹真是命苦又開不了口了!”
這番嘲諷味極濃的話語我聽在耳邊不痛不癢,任由我當年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萬貴妃捂着嘴假意嘆聲道:
“大長公主真是可憐,這宮裏也不好呆的地方,不如大長公主随你三哥回秦地,在秦地為你找個俊秀的兒郎如何?”
聽着他們的一唱一和,我暗地裏笑了笑,這等沒斤沒兩的話語能撼動我幾分,我神色不變,依舊在一旁沉默着,心中卻在回想着他們今日落腳的府邸。
趙寧佑倒是按捺不住,瞅了萬貴妃一眼,冷聲道:“梁王從秦地歸來,風塵仆仆,這家宴不如改日再辦,今日還是早日出宮去府邸歇下吧。”
這般極其逐客的話語卻并沒有令趙宸恭心中不快,相反他臉上勾着的笑容不減,望着趙寧佑道:“皇侄說的即是,不過有件事皇叔在走前還是要告知,秦地苦寒,靠近匈奴邊城,皇叔偶然的機會識得匈奴太子,這位太子一向崇尚我們中原文化,幾番前來中原想同趙國休好,皇叔雖說也痛恨匈奴人,可這戰争卻不忍看見,聽說這位太子甚至極其崇拜當年東遼一戰的沈将軍,可惜了他是個賣國賊!聽說匈奴人還為這位賣國賊在漢門關立了墓碑,”
趙宸恭頓了頓,皮肉不笑的道:“皇侄回去好好考慮幾分,烏元太子可不曾像他那蠻人爹一般不明禮化!”
趙寧佑緊緊注視着趙宸恭,沉着聲道:“梁王的意思,朕明白了,朕會考慮幾分!”
聽到這聲應承,趙宸恭這才擡着袖子告退道:“如此一來,皇叔這邊回去歇着了。”說罷,他将目光對向我:“七妹可曾願意同我一道,敘敘舊?”
又是那陰森至極的笑容,我淡淡掃了他一眼,毫不理會他,便側了身子從一旁走了出去。
雕梁下的橫梁下,我站在牆角處望着他昂着頭同萬貴妃走向了那長長的石道,心中卻在思量,力催趙寧佑同那匈奴狗講和,這又是什麽打算?還是說想借匈奴人之手來壓制我們?真是狗性難改,這麽多年還在心心戀戀這趙家的寶座,哼!也要看你是否有資格能坐上去!
就在我以為,趙寧佑也定然同我一般将趙宸恭的話語當做玩笑置之不理一般時,趙寧佑卻告訴我,他想見烏元一次。
我理解無能,趙寧佑開口道:“姑姑難道不想确認當日擄走你的那夥人是不是烏元的手下,若當真是不是烏元的人,姑姑難道不該奇怪,什麽樣的匈奴人竟然能在中原僞裝的如此只好,手裏頭還能拿獲烏元的書信和信物?這樣的人在暗,若是一天不除,終究是問題。”
趙寧佑的話讓我深思了片刻,的确,那日的蒙面人究竟是誰還是值得思量,
宋心瑤的禁足令解除後,第一個人找上的人居然是我。
寶華殿內,阿桃為我們斟上了茶盞,宋心瑤坐在我的對面,臉上平和的令人難以揣摩,她将阿桃遞過的杯盞放置到了一邊,盯着我道:“聽說大長公主身體又抱恙,可曾找了太醫去瞧,能瞧的好麽?還是說又要一輩子這樣?若是一輩子這樣,那公主真是令人心疼!”
宋心瑤一上來就揪着我這般的痛處窮追不舍,言辭帶着沉痛之意,可面色倒是極好。
“瑤妃娘娘這是何意?這般咒着公主,難道不怕公主責罰嗎?”阿桃性子一上來,立即跳腳怒道。
宋心瑤倒是笑得一臉燦爛,“臣妾也怕啊,就怕被公主責罰了還要受皇上責罰,公主如今這番摸樣,皇上可要心疼死了!”
我吹着茶沫的動作一滞,宋心瑤的臉上還帶着笑,可從嘴裏說出的言語卻是飽含深意。
我讓阿桃退了下去,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瞧着她。
宋心瑤臉上的笑容頓時驟減,“公主莫非心裏有鬼,讓丫鬟退下去做什麽?”
我斂了神色靜靜的望着她。
宋心瑤輕聲哼了一聲,“怎麽,原來公主也怕,同皇上一直在宮中,皇上同公主的感情倒是挺深。”
我心中忽然一緊。
宋心瑤還在繼續,“臣妾同皇上大婚的那天,是陪着大長公主的吧,就連那天皇上中了合歡散也怕是同大長公主一道,臣妾不過出來溜達了一圈尋着皇上,便看見公主扶着皇上的身影,皇上宮裏頭當寶貝一樣裱起來的字想來也是大長公主所寫?可大長公主明明是皇上的姑姑,這叫做什麽呢?情深意重還是兩情相悅?”
果然,宮裏頭到底是有眼線,宋心瑤的手伸的倒是挺長,我氣定神閑的端着杯盞連看她一眼都懶得看。
宋心瑤倒是氣不過了,起身冷嘲道:“大長公主真是好定力呢!當朝皇上同大長公主這一樁風流韻事要是傳了出去,倒是個令人飯後茶談的好故事呢!”
她這番話剛落,我将杯中的茶水盡數傾倒向她的身上!
茶水将她身上淺色的衣服染成了深色,我同趙寧佑之間清清白白,豈能容忍這樣的污言穢語!
宋心瑤抹了一把臉上的茶水,冷臉瞧着我,“雖然變成了啞巴,長公主的性子倒是不變呢,不過,臣妾倒是要好好看看皇上和大長公主有什麽好結局!”
說着她冷笑了一聲,從殿內走了出去。
我将手中的空的杯盞在手中轉了一圈,猛然扔在地上,阿桃聽見了我的動靜,急切的跑了過來,“公主,這是怎麽了!”
我從地上撿起碎片握在掌心中,鮮血從我的掌心中溢了出來,阿桃急的的連忙要掰開我的手,我冷着臉對着她道:“宋心瑤出手要傷本宮,你去派人将她軟禁起來!”
聽見我的身影,阿桃驚的手中一頓,“公主,公主你能說話了?!”
我松掉了手中的瓷片,冷着聲道:“這件事誰也別說,還不快去!捆不到人,你跪着回來見本宮!”
阿桃又是一驚,趕緊松了開了我,邁着步子往殿外走去。
我坐在圓凳上,心中還在想着宋心瑤的話,低着頭望着地上那碎裂的瓷片,心中卻是極其不安。
往日的一幕幕都如走馬觀花一般從我眼前匆匆而過,趙寧佑每說過的一句話,仿佛又從我耳畔邊響起,那麽清晰。
趙寧佑說:“姑姑,你不要逼我!”
趙寧佑說:“若是趙家的天下安穩,寧紀和寧文來接替我的位子,我、我們離開皇宮可好?”
趙寧佑說:“姑姑,可曾知道,我一直喜歡的人是你呢!”
趙寧佑記得我每年的生辰,每每出了事,趙寧佑總是第一時間趕到我身邊,納了妃子,趙寧佑連碰都不碰,總愛朝着寶華殿跑。
我總以為趙寧佑同我這麽親近,是因為我們之間的血緣關系,可是這世界上又怎麽會有侄子為姑姑刻竹雕,騙姑姑寫情詩呢!
想到這裏,我整個身體如墜冰窖,是我太大意了,固執的将趙寧佑劃為特定的範圍,對他所作的所有的事情總是找借口粉飾,究竟是我太傻,還是趙寧佑做的太明顯。
掌心的血跡慢慢凝固起來,我坐在圓凳上,就像一個失魂落魄的人。
不,我覺得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我不能讓天下人嘲笑我們趙家人,趙寧佑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容不得半點污穢!
我匆匆走出寶華殿,阿桃看見我,一下子跪在地上,“奴婢帶着大總管剛趕上,就被青太後給攔住了,瑤妃娘娘對着青太後一頓哭訴,青太後大發雷霆硬是将我們趕了回來。
好個季青茹!
我咬牙切齒道,毫不遲疑的向着梧桐苑走去,蓮一瞧見我的身影彎腰道:“公主可是找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去了書房!”
我平息了怒氣,轉頭又殺向了書房,書房的小太監識得我,連通報都省去了,直接靜悄悄的給我放行。
奇怪的是,今日書房的側門竟然是阖上的,我憋着一股怒氣正欲踢開這道側門,忽然門內似乎有争吵聲傳來。
我心神一動,收住了腳上的動作,弓着身子輕輕的推開了側門,一點的一點的把身子擠了進去。
書房內側的帷幔處隐約可見青太後的身影,她的壓低着聲音包含了怒氣,我豎着耳朵又偷偷靠着博古架的一邊,終于聽清了青太後的所說的話語。
“佑兒,如果不是心瑤告訴我,我竟然不知道你居然對大長公主動了心思?”她聲淚聚下,聲音壓的極低,随即又恍惚回神過來:“我就說,你自小對大長公主不一樣,當年為娘讓你親近她不過是為了讨好孝元後啊!”
不知道為什麽,季青茹的這句話就像一道利劍一般狠狠的刺中了我,我滿身的怒氣忽然就在這一刻全部煙消雲散,說不清是為什麽,整個人就疲軟了一般,連着抓着博古架邊緣的力氣都控制不住。
趙寧佑的聲音傳來了過來,帶着幾分堅定:“宋心瑤說的沒錯,我的确對大長公主動了心思!”
“可是她是你姑姑啊!”季青茹卻如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抓着他的衣袖哭聲詢問。
明明這樣表明心跡的話語,在我聽來卻無半分感覺,腦中早就一片空白,原來,在趙寧佑的心中,我不過也是一個可利用的工具,讨好孝元後,呵呵,這真真是好計謀呢!
可此時,趙寧佑卻笑了,他出了聲帶着幾分嘲意:“娘在宮中呆了這麽久,難道早就忘記了嗎,我不姓趙,大長公主同我無半點血緣關系,我為何不能喜歡她?!”
猛然,我瞳孔緊縮。
☆、這天下是勞資的 VIP
猛然,我瞳孔緊縮。
“你瘋了!”帷幔處的季青茹忽然厲聲叫了出來,“你是皇上,你就是趙家的人,你再怎麽同大長公主沒有血緣關系,可是她只能是你的姑姑!”
像是聽見了這世間最慘痛的笑話,我整個身體都開始輕微的顫抖起來,趙寧佑的聲音還在繼續,帶着一絲難忍的激動之意,“娘可真是忘得一幹二淨,不過才十四年,娘竟然連我本姓什麽都忘記嗎?”
季青茹卻慘白了臉色,緊緊的抓着趙寧佑的臂膀,顫抖着聲音問他:“趙寧佑,你瘋了,你要放棄現在的一切嗎?那個人早就死了,他不忠不孝,叛了國家,為了這樣的人,你忍心将現在的一切都親手碾碎嗎?不行,趙寧佑你不能這麽做,我不能讓你這麽做!”
我終于回過了神,身子僵硬的仿佛不再屬于我,我伸出了手緊緊的抓着博古架的楠木框架,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隆起,耳邊還不在不斷回蕩着趙寧佑的話,我偏過頭,瞪大了眼睛望着博古架縫隙處趙寧佑的身影,陌生的令我如此心寒。
指尖死死的扣着堅硬的漆木,我仍然不敢相信耳邊聽見的一切都是事實,趙寧佑不是趙家的人,趙寧佑,居然,不是趙家的人!
趙宸穆給我的诏書竟然是我親手給他的。
我竟然,親手将母後心心念念的江山拱手讓給了一個外姓人!
我哆嗦着攤開了自己的雙手,為了這樣一份诏書,我冒着生命危險進了火場,我在正殿生生挨了敏元後一刀。
我以為,只要将诏書交給趙寧佑,只要讓趙寧佑坐擁天下,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原來,趙家如今的狀況盡然是我一手斷送的!
是我,親手毀了趙家的命脈,紫徽星光芒黯淡,趙家的帝王之象越見彌弱,竟然有我的一份功勞!
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我抑制不住的劇烈顫抖了起來,面前的場景越見的混亂和模糊,克制住了心中萬般的情緒,我慢慢收起了手,我忍着要沖上去質問他們一番的沖動,無比冷靜的從書房中走了出來。
“公主這麽快就出來了,可曾見到皇上?”大總管安公公在書房的外殿瞧見我的身影,疑惑着上前去詢問。
我的面色太過沉郁,點了點頭從他的身邊匆匆走過。
回到寶華殿,阿桃心有戚戚的在殿口張望着,瞧見了我的身影很快的走了上來,屏退了其他宮人,我靜靜的望着她,“西苑的平嬷嬷在西苑當差了多少年?”
阿桃神色有些不解,“平嬷嬷十五歲就進宮了,已經在宮裏帶了三十個年頭了!”
我坐在美人靠上,抓着桌上杯盞的手還在顫抖,“去把她叫來!”
阿桃瞧了我的神色,趕緊點着頭拘謹了跑了出去。
“回禀公主,老奴還記得,太後娘娘——”
“是季青茹!”我冷聲打斷她,她配不上太後這樣的尊稱。
平嬷嬷被我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有些心驚的改口道:“青妃娘娘是貞元四十年進的宮,當時帶着五歲的大殿下,當年的孝元後對青妃娘娘的進宮很是不滿,尤其是對大殿下,老奴還記得,當時孝元後硬是不肯承認大殿下的身份。”
說道這裏,平嬷嬷停了下來,帶着幾分怯意望了望我。
“繼續說!”我望着那繡着繁華錦簇的地毯冷着聲道。
平嬷嬷一個哆嗦,支吾着繼續開口,“雖然孝元後阻攔,可是先皇硬是要立當時太子殿下的身份,說是這是他五年前往玉門關同青妃生下的孩子,跪在孝元後的門口跪了整整一夜,孝元後心疼先皇身體弱,這才答應的。”
“趙寧佑那年進宮,宮裏安排太醫滴血認親了麽?”我掀了掀杯盞上的茶蓋有些漫不經心的問。
平嬷嬷細細思量了片刻,這才道:“當年孝元後有過這樣的要求,老奴那時候還沒有去西宮任職,還在孝元後的宮中當着粗使奴婢,先皇知道這個消息後,還來孝元後的寝宮大鬧了一場,後來這個滴血認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