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莊嚴肅穆,他接着開口:“沈康的确是我的父親,可是先皇和大長公主并不知情,先皇殺了我的父親以及我沈家的族人,我同我娘懷恨在心期瞞了先皇,騙取了皇位,不過是為了報複他。”

他說着,可臉上卻絲毫沒有恨意,反而一抹我熟知的溫暖的笑容望着我,輕聲繼續說着道:“我恨先皇,奪取了皇位,令趙家的江山易姓才是我最終的目的,與任何人無關。”

我望着他的臉,眼中越見的酸澀,心中卻在無力的吶喊,不是的,明明不是這樣的。

可是,我卻反駁不出口,因為我知道,趙寧佑如此說,不過是為了維護我大哥所剩無幾的尊嚴,不過是為了維護我們趙家人的臉面。

趙寧佑一向知我,他懂我心中最在意的是什麽,他懂我看重的是什麽,他懂我固執的守護是什麽。

是的,他将我一眼看透,就算如此颠倒黑白,他知道,只要對于趙家有益的,我總是樂于成見的。

在沒有什麽證據比趙寧佑的親口承認來的更有說服力了。

衆人怒不可遏的大聲斥罵了開來,抓着趙宸恭的侍衛轉而在衆人的吩咐下,上前抓住了趙寧佑的臂膀。

我死死的抱着手中的骨灰盒子,始終不肯撒手,衆人似乎還在等着我的命令,蔣太公言辭激烈的跪在地上同我說些什麽我卻已經聽不清了。

我只是望着趙寧佑被一群侍衛緊緊地圍住,可盡管如此狼狽,他依舊從容的停止了背脊,靜靜的望着我,不說任何言語。

趙寧佑那微彎的唇角,視死如歸的神色一下子将我的心剜的幹幹淨淨,這樣的疼痛是我從未經歷的,卻又異常折磨我全身的痛感,被無限的放大,放大,我甚至都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聽見身邊的人機械的催促我的聲音。

耳邊,寧紀還在震驚中抖着聲音喊着:“大哥… 大哥… 不是的,大哥不會不是趙家的人!一定弄錯了,一定!”

許久,我都找不到自己的意識,只能恍然的開着口,“來人,将… …押入大牢… …”

聲線沙啞的可怕,似乎一不小心,眼眶中的液體便要噴薄而出。

☆、66這天下是勞資的 VIP

聲線沙啞的可怕,似乎一不小心,眼眶中的液體便要噴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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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放開本王,本王費盡心思找尋證據揭穿這叛國之子的真面目,你們還不放開本王!”趙宸恭還在一旁大聲呵斥,一把掙脫了他身側的侍衛。

身側鬧哄哄的聲音不及趙寧佑慢慢遠離的背影,趙寧佑一旦被押下去,朝中頓時如同一盤散沙,紛紛談論着這件驚天秘聞。

此時,趙宸恭松了鉗制,又恢複了一派鎮定的摸樣,對着群臣大聲道:“本王在秦地同匈奴太子結交時,不巧聽見當年沈康這個逆賊一位舊部下談論此事,心生懷疑,在秦地的這幾年,本王多次派人去玉門關查詢,耗費時間和精力,皇天不負有心人,本王在鄰近玉門的金池鎮找到了一位當年服侍李青蟬的老嬷,知曉了當年的全部事情。”

說到此,他挺着背,掃視了下方安靜聽他言語的重臣 ,繼續開着口道:“本王一旦确定此事的真僞,便立馬入了京,之所以擅自派兵馬在吳地交接處留守,就是為了不忍心看着趙家的兩代基業毀在外姓人的手中!”

趙宸恭音辭慷慨,聲淚俱下,“沈佑此人隐忍多年,積蓄薄發,本王寧願冒着大趙律法,也要帶着兵馬制住偷窺我趙家江山的逆賊!”

我冷着一張臉,望着趙宸恭這般入戲的作秀姿态,沒想到久經四年,趙宸恭練就的一手變臉好戲,可偏偏朝中的大臣似乎聽吃趙宸恭這般訴苦的一套,紛紛回了神,皆皆點頭稱道:

“梁王殿下此舉無奈,也是為了天下蒼生!”

大殿上突然又是一片熱鬧的喧嚣之語,舅舅卻是走到我身邊,附在我的耳畔抖着聲音小聲說:“皇上是沈康之子,那阿羽要如何?!”

我擰了眉,回應道:“舅舅莫急,你信宸安,表姐定會平安無事,此刻,我們更要看看趙宸恭如何說?即使趙寧佑——”說到此,我突然一頓,下意識的抱緊了手中的東西,張了張嘴唇輕聲道:“即使沈佑被押入了大牢,可這皇位決不能讓趙宸恭得逞!”

趙宸恭此時卻拉出了烏元,對着衆人道:“烏元太子極其崇尚我們中原的文化,當年太上皇雖同匈奴人惡戰了近十年,可是如今的時代不再是當年烽火狼煙的時代,太子殿下願意說服烏克大單于,摒棄當年的舊恨,從今往後同中原大陸友好往來共同對抗外敵!”

趙宸恭說的振奮無比,身旁的烏元也大聲的用別扭的中文大聲附和,疲憊戰場的大臣似乎對這番話很是心動。趙宸恭的大餅畫的太多虛假,若是匈奴人這般有心和誠,那當年就會不會做出如此殘忍之舉。

同惡狼為盟,最終只會成為惡狼腹中之食。

我的視線忽然落在了烏元身旁的那位骨都侯身上,他站在烏元的左側,面色平淡,毫無恭謙之态。

“等舅舅下了朝,不妨派些人手跟着烏元身邊的那位使臣,我懷疑他同宋家有所密謀,如今,趙宸恭對皇位虎視眈眈,宋圭雖然在牢中等候親審,我心中卻是不安。”

舅舅聽到我此番言語,點了點頭,退在了我的身側。

宋圭下臺,如今蔣太公作為朝中元首,他對着趙宸恭的方向道:“梁王此言是有一番道理,但是如今謀權的賊人入了獄,群臣無首,這議和之事,還需要盡快定下新皇人選才能着手操辦。”

聽到此言,趙宸恭眉開眼笑,這話語正中他下懷,他欲要開口之際,我卻迅速出口打斷他的話語,站直了身體,揚聲對着朝臣道:“選定新君之事,刻不容緩,可從梁王殿下入京之時,便急不可耐的不止一次提出同匈奴人結盟一事,梁王你如此急切的對待這般越俎代庖之事,可真是讓人深思呢!”

趙宸恭卻是深色一沉,扯着冷笑對着我:“七妹你這是何意?本王作為先皇的二弟,寶座之上竟然被一叛國逆賊占領,本王怎麽不憂心,況且先皇逝去,大哥的子嗣皆是本王的親侄,如何不能為子侄分擔解憂,為你們護航庇佑!”

呵,趙宸恭終于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所想,想到此,我将手中的骨灰盒交給了身旁一位親衛,站上了光明正大殿的臺階上,對着趙宸恭道:“梁王殿下真是憂國憂民,先皇的子嗣一脈尚存,你便如此這般急吼吼的擅自做決策,唯恐天下人不知你那份窺伺之心麽?”

接着,我轉頭對着衆臣道:“今日,朝中各位臣子皆在此,擇日不如撞日,本宮這就命我大哥的子嗣上這大殿,商讨新君一事如何?”

蔣太公抹了一把下巴的胡須,眯着眼沉思了半刻,這才道:“此事還是早日定下的好!”

衆臣思索了一番,點着頭也道:“如此,臣等便聽大長公主之言。”

我轉頭望向了一臉看戲狀态的烏元,揚聲道:“今日,我趙國有國事相商,太子為匈奴人,還望出殿回避的好!”

烏元聽我此言,臉上忽然有所不快,可他欲開口,我神色一凜,他身側的禁衛軍肅着一張臉紛紛将長劍拔出鞘。

剎那間,森冷的劍光閃爍,烏元睜着眼左右掃視了一番,他身側的幾位匈奴勇士也紛紛撩出了彎刀,将他們的太子護在中央。

烏元轉了轉手中的琉璃球,望了趙宸恭一眼,又将目光掃向了我,對着衆人開着口道:“既然如此,那本殿便離開此處,等候中原新君的消息!”說着,他的視線飄轉,又落在了趙宸恭的身上,停留了許久。

禁衛軍收了手中的刀劍,紛紛在殿口的中央為烏元讓開了一道寬闊的道路,烏元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正殿的門口,森嚴的禁衛軍紛紛退出了殿口,在光們正大殿的門口圍成了一道堅固的防線。

我對着人群中的寧文喊道:“寧文,上前來!”

趙寧文聽見我的身影,神色中還帶着一絲恍然,随即又滿臉痛色的走到了我的身邊。

一位宋圭的舊黨羽此刻忽然站出了步伐,舉着板笏開了口:“老臣覺得,梁王殿下正值壯年,統領秦地多年,雖說三殿下乃是先皇所生,品性上佳,可同梁王殿下比起來,臣還是覺得,梁王殿下即位合适!”

這位大人說話完畢,趙宸恭立即謙卑的回應道:“承蒙蘇大人如此認同,本王受之有愧,如今天下剛平,這趙國必需一位能力超絕的掌舵手來帶領大家在炎州立足,本王受之有愧啊,受之有愧啊!”

正說着,一位親衛軍将七歲的寧文帶上了光明正大殿。

除了登基大典那次,這是寧紀第二次來到這裏,侍衛領着他前來,他咬着嘴唇,黑色的眼珠掃視了一番左右的大臣後,強裝鎮定,飛快的走到了我的身邊。

衆人瞧着有些膽怯的趙寧紀,想起剛剛趙宸恭的話,又想起了我這邊的未及弱冠的小兒紛紛轉着風向道:“若是梁王殿下受之有愧,這天下還有誰能擔當此任!”

寧紀瞧着趙宸恭臉上這番得意姿态,一下子緊緊抓着我的手,咬着唇瓣臉色不安。

我坐上了身旁的太師椅上,看着趙宸恭同一些臣子你來我往這般推讓的姿态,安撫的見寧紀拉向我的身邊,輕聲詢問着我身側趙寧文:

“寧文,你可想坐上這權利的寶座?就像你父皇曾經的那樣,統領衆臣,俯瞰中原!”

我知道人的一生要做多次選擇,無論是為了鞏固趙家安穩披荊斬棘、還是為了這帶着嗜血權杖的皇位六親不認,可我仍然尊重趙宸穆。

我同趙宸穆血脈之親,我知這皇位只有身邊至親之人真心誠意的捧之而上,才能泯滅這生殺奪予權利對人性的蒙蔽。

雖然趙宸穆錯的多麽離譜,可他真正的子嗣同我的身體留着的是一樣的血,既然留着一樣的血,我們便是一體,趙家興榮,我們榮,趙家興衰,我們亡。

不過耳邊是朝臣此時私下的竊竊私語,還是眼前趙宸恭在大力賣弄他的謙卑之态,我偏過了頭,靜靜的望着身邊的趙寧文。

十六歲的少年如今早就身體挺拔,硬朗的身體早就顯現了他絲毫不單弱的身姿。趙寧文喊了我十多年的姑姑,無論他依舊是怎樣的少年心性,我想我不會看錯人,我信任着趙寧文,正如他信任着我一般。

趙寧佑真實的身份,一下子轟塌了我們所有的支柱,寧紀似乎已經在路上了聽說了這件的轟天大事,連着到現在淚眼還是朦胧。

大哥,不存在了。

擋在我們身前為我們遮風擋雨的趙寧佑終于不見了,留下的是被萬人唾棄的逆賊之子身份。

寧文張了張口,我看着他麥色的肌膚,想着他在龐仲明的身邊跟前跟後學習武藝,興奮的同我說着,“姑姑,等将來我習得了一身本領,同着我師父上戰場厮殺匈奴惡賊,今後就能保護姑姑你們了!”

寧文望着我,神色有些震驚,臉色閃過一番詫異的神色,可随之忽然像是讀懂了我的潛在之詞,他緊緊的抓着我的手,眼中仿佛有微光閃過,那雙酷似我大哥趙宸穆的眼睛靜靜的盯着我,唇瓣張合了幾番,這才輕聲的對着我道:“姑姑,我的志向是廣袤的戰場,在朝堂下披着戎甲,像秦将軍一般立足那江河群山,奮勇殺敵,保家衛國,用長槍築造堅不可摧的城牆來護中原,護着趙家,護着姑姑你們的一世太平,這才是我畢生的追求!”

說到此,寧文的面色微微有些激動,神色泛着微紅,用力的抓着我的手對着我道。

萬鳶這個無知婦人笑趙寧文心思蠢笨,可她可知我侄子心中一片對天下、對家人的拳拳之心?人人都知戰場乃是天底下最可怕地修羅煉獄,白骨橫陳,血肉流淌,昭妃多次對他習武從軍的志向百般阻攔,可是寧文偏不,越是年長,他的心性越堅定,無視戰場這般令人膽寒的肅殺,擁有這一顆這世間最熾熱的心,來實現自己最有意義的價值!

這才是我趙家人的血性!我大哥的好兒子!

我壓制着心中澎湃的熱意,忍着鼻子中酸澀感,摟着身旁的趙寧文,輕聲問他:“那麽,寧紀,你告訴姑姑,你願意麽?”

寧紀紅着眼眶,向着我跟前走了一步,這才張開了口隐約帶着一絲哭腔道:“寧紀想成為大哥那樣的人,可是現在的寧紀卻成為不了。”

“姑姑做什麽,寧文、寧紀永遠聽姑姑的!”

耳畔間,趙寧文和趙寧紀異口同聲,輕輕對着我道。

在宮中存活多年,原來竟不知這樣的話也能滾燙人心!

就在我們說話的此間,朝中的大臣似乎很快的做出了心中的決定,由宋圭舊黨派為首的朝臣皆皆像趙宸恭抛出了橄榄枝,比起輔佐一個年幼的少年,他們更願意一個年歲稍長,謀略經驗樣樣不差的趙家子孫來統領中原。

在衆人的和聲中,舅舅站出來反駁,“梁王殿下雖是太上皇的子嗣,可是先皇既然即了位,先皇的子嗣尚在,這君王理應有先皇一脈繼承!”

剛剛開口的蘇大人卻不認同,“先皇的子嗣?剛剛被押入牢房的正是我們親手推舉的先皇子嗣,可他是什麽?!他居然是逆賊之子!秦将軍莫非還要再來一次烏龍嗎?再來一次,這趙國,這中原的天下可是折騰不起!”

他的話剛落,舅舅氣的劍眉橫豎。

“蘇大人說的極好?沈佑雖不是先皇的子嗣,可蘇大人剛剛的話是什麽意思?是要質疑我身邊寧文和寧紀的身份麽?”我側過來身子,冷眼望着他。

蘇大人趕忙拱手道:“微臣不敢,只是沈佑一事剛剛發生,臣心中還有些後怕,言語有失,還妄公主恕罪!”

我站起身子,對着這位力挺梁王的蘇大人道:“蘇大人道梁王殿下既然是太上皇的子嗣,正正經經的趙家人,那便有資格繼承這趙家的皇位,那麽,本宮恰好也是太上皇的子嗣,論理說來,本宮的身份比着梁王要更尊貴,梁王不過是貴妃之子,可本宮乃是太上皇的嫡女,豈不是更有資格來坐上我面前的這個寶座?!”

我的話語擲地有聲,如巨石投入了大海中,濤浪翻湧。

衆臣一下子臉色驟變,激烈的言語起來,趙宸恭卻在衆人的言語中嗤笑着笑出了聲來:“七妹可真會開玩笑,這天下是男人的事,什麽時候輪到女人來插手!”

趙宸恭的話語剛落,我站在大殿的臺階上,走動了幾步,昂首挺胸,俯視着他,笑着道:“梁王殿下到底是當年貴妃之子,對炎州大陸的史記可真是孤陋寡聞,不過也難怪,貴妃當年盡琢磨着如何争寵,哪有時間教導梁王殿下,平武年間,炎州大陸可是出了一位舉世無雙、堪稱千古明君的武皇殿下,這位殿下乃是當年先皇的帝女,若不是武皇殿下,我等所生活的中原大陸,此刻定不是這般富饒姿态!”

“那又怎樣,莫非七妹也想效仿這樣的明君?可是,七妹這樣,那也要問這朝堂的大臣肯不肯!問問趙家的列祖列宗肯不肯!”

我不屑于趙宸恭的話語,對着蔣太公道:“太公大人位高權重,歷經三代,本宮一直敬佩有加,本宮可否問一句當年太高祖同我父皇打天下之際,可有在趙家的明例中注明,趙家的女子不得繼承皇位?”

蔣太公面露沉思,眉頭有些微蹙,但還是如實回答:“不曾!”

我笑着走動了幾步,接着對着太公大人問道:“那本宮想繼續請教太公大人,何為明君繼承人選?”

蔣太公這才睜開了半眯着的眼睛,細細的打量了我一眼,眼中閃爍着一絲如炬的目光,片刻後,規規矩矩的舉着板芴揚聲道:“所謂明君之選,乃是身貴、才正、品佳、仁德!這四樣缺一不可。”

我反問道:“請蔣太公告之,予這四樣,本宮可缺之?”

蔣太公瞧了我一眼,又閉了目道:“不缺,公主皆具備!”

群臣皆是一片唏噓。

我垂着衣袖望着衆臣的這般議論姿态,捏緊了袖口中的錦囊袋。

暖閣中,顏太傅離開之間的場景依稀還能浮現在我的眼前。

“這錦囊,公主可要切記,非道萬不得已的時候,切勿打開,等到公主打開錦囊的時候,則是老臣歸朝之期!”

繡制精美的錦囊袋中不過簡簡單單寫了三個字:“蔣太公”。

☆、67這天下是勞資的 VIP

? 繡制精美的錦囊袋中不過簡簡單單寫了三個字:“蔣太公”。

蔣太公的話語剛落,舅舅站在神色目光有些震驚的望着我,我對視着他的眼神,眼中流露着前所未有的堅定。

是的,我想要皇位,我想要天下。

也許,自從顏太傅交給我母後的那份信件後,這樣一個念頭便在我的心中慢慢紮根,然後漸漸膨脹,最終有一天,它以迅猛的姿态破土而出長成一棵欲望的參天大樹。

與其輔佐他人,不如我親自坐上這皇權的寶座,卻守衛母後彌留之際無法丢卻的信仰,去守衛紮根在我心中早有入魔一樣的天下。

我姓趙,與其像一個懦夫在黑暗中仇視着對趙家天下一切有妄想的人,不如我手握利刀,劈波斬浪,為我趙家的天下劈開一條榮耀的血路!

舅舅只是望着我,随即像是在我的眼中讀懂我的堅定,他站在了我的身側,帶着厚繭的手慢慢附上了身側的長刀,以一個士兵最标準的姿态立在我的身側。

我懂那個姿勢,那是對當權者最高的敬意,寓意着誓死追随。

大殿下的衆人還在讨論着我剛剛的言語,我挺直了背脊,昂頭挺胸,站在光明正大殿的臺階上,大聲的對着他們開口道:

“既然本宮皆具備,那麽,本宮理應有繼承大統的資格!”

趙宸恭聽了我的話,大步走向我的面前,嘴角發出了一聲冷哼:“七妹真是癡心妄想,身貴、才正、品佳、仁德這四者難道你皆具備?”

說着,他對面衆人,言語中譏諷無疑,“怕是衆人都忘記了,我七妹子一出生便帶啞疾,這腦袋更是患有瘋傻之症,這擇君一事如此莊嚴肅穆,怎能有這樣身患疾病之人擔當!”

臺下的大人附和道:“梁王殿下此話不假,且不說大長公主女兒身,大長公主心性如稚兒這事臣等皆知,天下怎能交給這樣的人?”

趙宸恭似乎激動了起來,他站在殿堂上,指着自己臉上的傷痕道:“衆人怕是還有一事不知,本王這臉上的醜陋傷疤,可就是出自我好七妹的手,當年孝元後去世,她便如同瘋魔一般,舉着匕首見人就砍,七妹,你可曾還記得,你刺我的這道傷口有多深!”

趙宸恭的言語中忽然帶着一股陰狠之意,手指更是指着臉上那道皮肉翻飛而出的傷痕陰冷的望着我。

朝中的人聽到此言,更是瞪大了眼睛,發出驚嘆之意,蘇大人更是憤憤的出口道:“大長公主如此對待手足,怎能有繼承資格?!”

此語激起了千層浪,大殿下的朝臣似乎對我的德無情的批判開來,趙宸恭的望向我的神色中終于彎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那雙狹長的眼睛更是像蛇一般充滿告誡的盯着我。

我身側的寧文跨出了腳步,張開了嘴唇似乎想大聲說些什麽,卻被我一把制止住了。

“姑姑!你要任由他們這般胡說麽?!”寧文的臉上充滿了急切之色,他沒有想到卸下了自己的責任,而眼前這樣的皇位之争竟然如此撕破了臉面。

胡說?不,趙宸恭沒有胡說,那道傷口就是我親手劃上去的,被打磨的鋒利的刀鋒刺向最柔軟的面頰,用了力刺啦一下撕開,血肉連着刀鋒的那份撕裂感,我至今還記憶猶新,可是,誰會信呢!

我掃了一眼皆望着我議論紛紛的衆臣,轉了臉,望向了蔣太公的方向,身穿着寬大朝服的蔣太公似乎并沒有同衆人議論紛紛,還是站在一寬大的圓柱旁,舉着板芴半眯着眼任由這場争論的發生。

我斂了情緒,慢慢将眼眶蓄滿了淚珠。

轉過身子,我猛然對着正大光明殿,象征着至高無上皇權的龍椅跪了下來。

膝蓋同大理石的石階碰撞的“撲通”一聲猛然讓朝堂下的大臣陡然愣住了,他們皆皆望着我的動作,争論的聲音也漸漸微弱了下來。

我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對着那空蕩蕩的龍椅沙啞着聲線朗聲道:“元貞二十年,我父皇太上皇才從南征北戰中統領中原,天下動蕩如此,如今太上皇和先皇相繼去世,就連剛登基的君王竟然是賊人的身份,本宮雖為女兒身,可母後卻自幼以男兒教導,如今,趙家無首,本宮願意負起這天下蒼生的的重責,可梁王殿下身為本宮的三哥,居然以子虛烏有的罪名強加予我身,不過是想剝奪我這繼位的資格,竟然不惜你我之間的兄妹之情,如此妄言诋毀本宮。”

說到此,我淚聲哽咽,大聲問道:“試問梁王殿下,你說你臉上的傷痕是本宮所刺,梁王當年離開京城之時,本宮當時年歲幾何?”

母後去世時的事情,就像被鎖在了暗黑的匣子中,我被灌着那苦澀的湯藥忘記了這一生中最慘痛的事情,而身邊的人,卻沒有一個知情當年的狀況,整整四年,從未有人曾在我的耳邊透露這樣的風聲,那麽,當年的事情,定然有人大手将其隐瞞的嚴嚴實實。

想到此,我眼中的淚水不斷,望着他的面容一字一句铿锵說道:“梁王殿下當年離開京城,本宮不過才十歲,三哥比我大上整整十六歲,難道當年十歲稚兒的我,竟然傷的了三哥身?!梁王殿下這麽污蔑我,難道不怕群臣,不怕天下人笑話嗎!”

我的聲音響如洪鐘,臉上的淚水也是簌簌不斷,心中卻是望着趙宸恭那快怒色的面容一陣暢快。

衆臣聽到我言,皆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似乎在尋思趙宸恭話語的真僞。

趙宸恭的面色一下子變了,他怒聲道:“趙宸安,你就是瘋子,當年的你就是瘋子!”

蔣太公卻在此刻發話了,蒼老的聲音帶着一絲不容抗拒的懷疑:“梁王殿下若是質疑大長公主的品行,當時可曾有證人所見,的确是十歲的大長公主持着刀刺傷了梁王殿下?”

趙宸恭的話語一下子凝噎在喉嚨中,我在心中冷笑這望着他的面色,繼而跪在地上對着那莊嚴令人敬仰的寶座,俯下了身子,敬重的磕下了一個頭。

彎腰的瞬間,寶座上的人影紛亂陳雜,從父皇那蒼勁的身影到趙宸穆那瘦削的摸樣,再到沈佑——那穿着黑色冕服尊貴如芝蘭玉樹的身影,一個個人影在我的面前不停的變幻着,我碰着冰冷的地磚,緩緩擡起了頭,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站起了身子,任由淚水在我的臉上的肆意橫陳。

我轉過了身子,聲音還帶着哽咽之音,對着衆臣道:“梁王殿下剛剛口中皆是一派胡言,本宮雖然自小有啞疾,但這瘋傻一症從何來?本宮自四歲起,便起讀書庫中的紀史編年,從四書五經到左傳春秋,貞觀政要到資治通鑒,每一本都熟讀于心,我母後更是将以治國齊家之術教育本宮,就連大趙明律,本宮都是倒背如流!梁王殿下剛剛此言,是為不義,是為不仁!”

我言語一出,滿座皆驚,趙承恭更是嗤笑着大聲道:“這般狂妄之語,七妹都敢從口中說出,七妹真以為,多讀了幾本書,便能繼承這天下嗎?”

我抹掉了眼中的淚水,迎向了他的目光,口中話語擲地有聲:“本宮始終不曾以為胸中有幾番墨水便能負起天下的重則,可本宮熟知元貞五十四年至前大大小小的戰役布局,本宮熟知趙國之往這數十個朝代君主新法的利弊,本宮熟知趙國元貞五十多年來,自封州擁立兵馬到如今所施行的百條政策,本宮更是知如今中原這大大小小六十三個州縣的民生境況!”

站在高高的臺階上,望着衆臣面露的震驚之色,我的胸腔中更是充滿了澎湃之意,這些所學,這些記錄,從母後留給我的書牍中,從顏太傅給我的教導中,我趙宸安這十四年過往的歲月中,第一次有了不曾荒度的感覺。

心中唯有天下蒼生之事,才會有天下蒼生之計。

“福州臨海,百姓多為漁民,臨海的港口多為東洋之地的外族人貿易之地,州府派出的兵馬常在水域邊駐守,卻依舊有倭寇伺機襲民;江南富庶,魚米之鄉,百姓富足,州縣之間的貨運大多為水路,可漕運一帶,常有州官同賊匪勾結,令商人苦不堪言;茂州臨山,山脈綿延,谷物難生,自新上任州縣開荒了山頭,種植毛竹才緩解縣民困頓之際;陵州… …”

空曠的大殿唯餘我的聲音響徹不絕,我掃向衆人的目光,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震驚之色,舅舅仿佛不認識我一般張大了眼睛望着我,臉上卻帶上了一抹極其欣慰的神采,就連微微眯着眼睛的蔣太公也停住了捋胡須的動作,一動不動的豎着耳朵聽我之言。

只有胸中有丘壑,才能感受到這個王朝跳動的脈搏,才能更加貼近這個天下,感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權利的力量。

“… …錦州環山,鄰近邊境之地,可地勢極佳,極擅長埋兵潛伏,然錦州多旱災,民生困苦不堪,唯有解決惡劣之境,方可将此地變成寶物!”

言畢,我轉過了頭,對着趙宸恭的方向,大聲問他:“此刻,梁王殿下是否還覺得,本宮離繼承之選仍然不夠資格?若是如此,本宮可願一聽這四年,梁王予秦地的所見所聞!”

趙宸恭愣松的神色這才緩了過來,也許他委實沒有想到,今日在這大殿上我竟然會說出這番言語出來。

“荒謬!真是荒謬!”趙宸恭突然氣笑了,對着衆臣大聲道:“即使趙國明律不曾寫女子不可當政,莫非,各位衆臣真要做出這般不循常規之事,讓天下人嗤笑麽!”

趙宸恭的面色忽然陰鸷的可怕,狠狠的盯着我,口中的聲響帶着怒氣 。

蘇大人卻是開口:“即使大長公主才學再淵博,臣等認為,這女子當帝王卻是不祥之兆!”

“哦?蘇大人何出此言,漢武時代的武皇統領天下的時候,天下依舊風調雨順,國泰明安,臣熟讀武史記,不曾感受到這不祥之兆,我們讀書人講求求真務實,沒有證據的話,蘇大人這般亂說,委實太不負責!”

清冷的聲音落地,我擡起了頭,看見隊列中的朱少卿帶着烏紗帽舉着板芴,言辭正正的站出了身子。

“朱大人說的即是,老臣道以為,大長公主這份心性,實在難得,就連過往的幾位皇子皆皆比不上長公主心中的這番大義。”人群中沉默的蔣太公忽然開口言語。

這一言語倒是令朝廷中的風向又細微的轉動了。

趙宸恭臉色陰沉的厲害,他往前走了幾步,身上的長服擺動着,朝着蔣太公的面色怒色道:“太公大人如此之說,這是在嘲笑本王的學識嗎?本王從不屑于這書本上的片面之詞,本王在秦地四年,帶兵訓練,皆是親身上陣,難道這點都比不上一個未及笄女娃的口舌之詞?”

“不懂仁德治天下,只尚武力,視為魯莽也;不善不戰而屈人之兵,只尚惡戰,視為愚昧也。這行兵打仗的本領固然重要,可終究不是君王唯一本領,自古以來,君王的職責是統領國家,制衡朝堂,關心民生,這用兵之計雖說乃是帝君必學之術,可卻不是唯一之術,若是如此,這天下還要将軍如何,這守天下又要這兵術何用?”

忽然,從大殿的外面傳來了一陣雄渾的聲響,帶着一陣笑意,從殿外的太極廣場上悠揚的傳了過來。

趙宸穆的面色吃了一驚,聽見了動靜,所有的人皆停止了言語,順着聲音的來源往着殿外望去。

快午時的豔陽高高挂在空中,白亮的一片遮住了殿外的身影,忽然,那高聳的臺階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高挺的,寬闊的,豔陽的白光模糊了他身邊邊緣的光暈,我們只看見那臺階上,一個黑色的身影慢慢的,慢慢的,正一步一個腳印走得極為堅實的停在了光明正大殿的平臺上。

蔣太公的神色一下子舒緩了起來,他嘴角邊的白須微動,聲音從他的口中傳出,帶着幾分悠揚的愉悅:“莫非,這游山玩水對你這個老東西來說失去了興致,時隔多年,想不到,還能在此見到你再踏上正殿的身影!”

殿口的人影漸漸顯現了出來,一身寬大的藏青色官服,不同與我曾今在太學所見,那厚實的衣袍上的繡紋竟然是一只金色的威風凜凜的四足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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