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清醒了
——【來虹橋機場,半小時。】
收到謝佑斯這條微信的時候,明盞正在輸液室的椅子上打瞌睡。突兀的手機震感在掌心傳開,把她的意識從昏睡的狀态裏徹底抽離出來。
“護士,麻煩幫我把針拔了。”她攥着手機,努力清醒了下。
“沒多少了,等會吧。”
明盞見護士不願意就有點着急,她咬了咬牙,把膠帶撕開,将針頭抽了出來,霎時一股鮮紅的血液回流到針管裏。
她沒管,回了“馬上來”三個字,然後從椅子上拿起白色帆布包,向門口跑去。
窗外的雨絲被吹成斜斜的直線,雲浪翻湧遮住天光,整個魔都被籠罩在一片陰霾裏。
明盞坐上出租車,摁着手背上的淤青,“師傅,麻煩開快一點。”
司機不緊不慢地從後視鏡裏看她:“這麽急,趕飛機啊?”
明盞不置可否地“嗯”一聲。
接那位可不比趕飛機還着急麽?
給謝佑斯工作的這三年,明盞一直兢兢業業,是他歷任助理中時間最長的,也是最敬業的。
就像現在這樣,他一個短信,無論她在哪裏、做什麽,只要還喘着氣兒,就随叫随到。
其實他們不是單純的工作關系,還有身體上的牽絆。不過相處不像普通情侶那般,礙于謝佑斯的工作性質,明盞活得像他的某個見不得光的小情|婦。
前一天晚上他用深邃的眼眸半眯着瞧她,在她身上為所欲為,抵死纏綿;第二天起來各歸其位,他是呼風喚雨的頂流歌手,她是任勞任怨的小助理。
謝佑斯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孤僻難搞,也就明盞才能應付的來。
明盞卻想,其實謝佑斯的壞脾氣正在逐漸把她馴化成一只“舔狗”,哪怕對她的事漠不關心,從不關心她的喜怒哀樂,她也對他百依百順。
如果有一天分道揚镳了,都沒人知道他們曾經在一起過。
思緒在出租車到達機場航站樓前回籠,已經二十五分鐘過去了。
此時的國際航站樓人滿為患,熱鬧的跟買賣市場似的,不少穿着潮牌、JK裙的小姑娘,她們舉着攝像機,拎着精致的禮品袋,為自家偶像接機應援。
“快點,林雨濛要出來了。”
“來了來了!”
明盞前面的幾個女孩子低頭接耳,穿過值機大廳,疾步走向旅客出口,那裏已經圍滿了等候已久的粉絲。
“林雨濛”這三個字隐隐有點耳熟,明盞印象不深,也不确定到底是哪三個字。畢竟娛樂圈裏同類型的名字經常傻傻分不清,但總歸不是個流量。
明盞站在人群後面,給謝佑斯發了個信息。
【佑斯哥,我到了,你出來了嗎?】
過了幾分鐘,旅客推着行李從玻璃門裏魚貫而出,謝佑斯沒有回複,也不見他人。
明盞內心掀起一絲波瀾,眉心輕蹙。
謝佑斯這次私人行程,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應該不會有大規模粉絲來接機,但不免會被蹲守機場的別家粉或者路人認出。
照他現在的人氣——肯定會給機場秩序造成災難式的混亂。
“謝佑斯!”
“謝佑斯出來了!”
“艹,素顏都好帥嗚嗚嗚!”
不知是誰眼尖發現了謝佑斯,驚喜地喊出了第一聲,緊接着掀起一波尖叫狂潮。
人群聞聲而起,沸騰着湧向旅客出口的方向。
明盞随之望去。
謝佑斯一米九二的身高把周圍人襯得特別矮,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款沖鋒衣,手揣在兜裏,衣服布料往下墜,勾勒出寬闊的肩部線條,薄而直,有種薄削的少年感。
他戴了頂鴨舌帽,帽檐下是一張過分邪氣的臉,五官深邃明隽,沉靜的目光下暗藏着難以察覺的不耐煩,狹長的雙眼和濃黑的劍眉讓整張臉平添幾分淩厲感,看上去冷漠又張揚。
讓他與“平易近人又溫柔的男明星”這個形容沒有任何關系。
但并不妨礙廣大女粉對這種冰霜美人的趨之若鹜。
同一時間他察覺到什麽,目光放向遠處,看見了明盞。
四目相對的時候,那雙漆黑的眼瞳出現一絲熟悉的情緒,眼尾輕挑,笑得很痞。
明盞沒發現有什麽異樣,也笑了笑,舉着手機比劃了下,指向出口。
忽然,身後一股推搡的力量托住她的後背,人潮往前湧,把她胡亂撞到地上。
“不要推!”保安在現場維持秩序,依然阻止不了粉絲的狂熱。
“林雨濛出來了!”
又有人尖叫了一聲。
因為這個名字的響起,明盞剛要爬起來,她又被推搡了下,手指上的劇痛讓她的眼淚差點兒滾下來——誰踩她手了!
謝佑斯的意外出現本就引起一陣狂潮,再加上又來了個林雨濛,兩個明星的名字仿佛擰在一起的麻花,分也分不開,交替出現,場面一度混亂起來。
謝佑斯聽見這個名字,眼底也出現一秒詫異,向身後看去。
很快,明盞隐約看見攢動的人頭中,謝佑斯身邊出現個嬌小的身影,一閃而過。
但她被擠着,走不過去。
人群疏散已經是幾分鐘以後了,明盞和另外幾個女孩子從地上起來整理衣服,謝佑斯早不見蹤影。
手機在兜裏震動。
謝佑斯:【我坐修睿的車先走了,你自己回去。】
明盞張了張嘴,眼睛裏全是茫然無措。
剛剛發生什麽了,謝佑斯怎麽忽然自己走了?
川流不息的機場大廳,每個人都走的很匆忙,沒人注意到她的瞠目結舌。
明盞長得很漂亮,哪怕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褲,也掩飾不住修長勻停的腿和纖細的腰肢。
五官清純無害,眼瞳黑亮。
如果她摘掉眼鏡,姣好的面容會更加有辨識度。
可惜,她現在跟一頭呆頭鵝沒什麽區別。
所以,她接機接了個寂寞?
被人踩傷的小手指紅腫不已,疼痛将她拉回現實,不去處理一下這根手指就廢了。
在回醫院的出租車上,明盞坐在後排看向窗外,手機上多了幾條推送。
微博熱搜榜單出現了兩條新的。
#謝佑斯林雨濛機場【爆】#
#念念【新】#
沒頭沒尾,讓人看得一頭霧水。
明盞點開,竟是謝佑斯和一個女人在機場擁抱的照片,就是剛剛發生的事。
他虛虛摟着林雨濛,嘴角揚起一個痞壞的弧度,畫面美的讓人移不開眼。林雨濛雖然沒有正面的照片,從側臉輪廓看,是個精致又傲嬌的小白花。
明盞恍然大悟,謝佑斯打發她回去,是因為在機場偶遇了林雨濛。
她忽然明白了什麽,感覺全身的血液倒流,徹骨的冰錐刺在身上,拳頭握得泛白。
——林雨濛回來,他就不需要她了。
思緒一點點往回倒退,退回幾年前。
謝佑斯剛出道的時候,和林雨濛拍了一部偶像劇《念念》一炮而紅。都是俊男美女,粉絲順理成章地嗑起了兩位主演的真人CP。
沒過多久林雨濛被曝與公司高層的醜|聞淡出內娛;謝佑斯患上抑郁症,不再不公開露面。
其中種種內情,撲朔迷離,諱莫如深。
但從那以後,二人不互動,不同框。
饑餓營銷就是這麽來的,念念CP成為了許多人心頭的意難平。
傳言他們金童玉女,色授魂與,最終卻以BE收場,令人唏噓。
真假難辨。
明盞雖然看得很難受,但還是繼續刷着熱搜,随後看見林雨濛發了條微博:【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這句話是劇裏的經典臺詞,更像一個标志:兩人複合了。
時隔多年,再度合體,評論區裏cp粉哭成一片,整齊劃一地刷屏:【爺青回!】和【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不少陳年視頻也被翻出來了,各種發糖,甜度齁人。
明盞看得快吐了,她抖着手給謝佑斯打電話,希冀能從他嘴裏聽到一句解釋——這就是個誤會。
響了兩秒,傳來謝佑斯清潤的嗓音:“怎麽了?”
“佑斯哥,你上車了嗎?這邊人太多了我被推了下就看不到你人了。”
“不是讓你回去麽?”謝佑斯略有些不耐地問。
“你讓我來接你,”明盞壓住內心的崩潰,克制地問,“是有什麽事啊?”
“沒事了。”
謝佑斯漫不經心地回應,聲音很散漫。他坐在保姆車上,聽到明盞急咻咻的聲音,嘴角提起笑意,仿佛她的質問很搞笑。
明盞聽出他惡作劇的口吻,喉頭驀地哽住,那一瞬間胸腔裏湧上來的全是不甘和恥辱。
“……可我本來在休病假的。”半晌,她咬緊牙齒地說。
“什麽?”
謝佑斯沒聽清,但聽筒裏傳出的聊天聲打斷了明盞要說的話,幾道交錯的笑聲,聽着很熱鬧。
還有陌生的女聲,柔柔地叫了“佑斯”兩個字。
她一瞬間就全都明白了。
無論再說什麽,都是笑話。
“怎麽了?”他問道。
“沒事。”明盞咬着嘴唇,看見通話界面變成主屏幕——對方沒等她說完就挂了。
明盞發現,被戲耍的屈辱和恨意,已經遠遠超過那張照片本身帶給她的視覺沖擊。
她垂下眼睫,眼眶酸脹不已,一顆滾燙的眼淚不争氣的砸落下來。
她以為謝佑斯不公開兩人的關系,是為了保護她,許多委屈她都默默承受了;總覺得陪他熬過最灰暗的日子,就會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原來不是不能公開,而是不能和她公開,和林雨濛就可以在機場擁抱,還可以發微博。
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和自我感動而已,她只是個舔狗,可有可無的備胎。
需要的時候,給他解決他心理和生理上的問題;不需要了,就像踢開身邊的一條狗一樣踢開她。
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備胎沒有好下場。
痛苦被無限拉長。
明盞下了出租車,眼淚像穿了線的珠子,和冰涼的雨水混在一起,從臉頰滾落到脖子裏,怎麽擦也擦不幹淨。
怎麽會這樣呢?
為什麽如此踐踏她,她是沒有尊嚴的嗎?
明盞想不明白。
城市上穹黑雲翻滾,幾欲壓城,只有幾隙殘破的光線從雲層裏透下來。雨勢也越來越大,似乎要穿透她的胸膛,令喘息都變得艱難。
她平複了很久,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門診室裏,醫生鎖着眉頭,有些誇張地告訴她:“你這個擦傷挺嚴重啊,得固定。”
“哦。”明盞瞳孔無神地給了個反應。
仿佛得了個快要死的絕症。
等藥的時候,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拿出手機,左手單手打了一份辭職報告。
她喜歡謝佑斯,犯過傻。
但明知對方把自己當備胎還貼上去,她做不到,因為她沒那麽賤。
寫完又檢查了一遍語句和錯別字,确認無誤後發到公司人事的郵箱。
一個電話适時進來,是修睿。
“明盞,你在哪?”修睿語氣不太好,似乎對她很有意見:“今晚六點來佑斯哥家開會,不許遲到。”
“我會準時到的。”明盞答道,心底冷笑。
謝佑斯常住在魔都外灘的頂級江景房,這裏地段與風景絕佳,入目可見外灘與陸家嘴的潋滟燈火。他是個很會享受的人,在這寸金寸土的地兒,還弄了泳池和大露臺,晚上會在這邊寫歌、喝酒。
明盞的鞋子踏過走廊,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磚倒映出她纖弱的身影。
她用備用卡開了門。
房子裏面的布置被重新調整過,很有謝佑斯的個人風格。灰色的地板,暗黑系的壁畫和吊燈,以整面牆的書架上擺放了各種專輯。
客廳中間擺放着巨大的環形沙發,她進去的時候,幾個打扮很有風格的男生正坐在沙發上談論新專輯的籌備。
謝佑斯被圍坐在中間,他換了一件灰色的套頭衛衣和運動長褲,一雙長腿翹在茶幾邊緣,手插着褲兜,布料下可見骨感修長的手指形狀。
另只手拇指搓了下打火機齒輪,點燃銜在齒間的煙。
明盞進來後,他略略掀了下眼皮,繼續和身邊的人說笑。
修睿指使明盞:“去煮一壺咖啡,再準備點兒吃的。”
這本就是助理的工作,明盞應下。
專輯的事兒明盞也插不上話,但謝佑斯遲遲不發話讓她回去,就這麽耗着,只是她吃了感冒藥,人又困又累,倒水的時候差點兒燙到自己。
會一直開到後半夜,那些夜貓子才意猶未盡地起身,還想點宵夜繼續,被謝佑斯回絕了,明盞見要結束,便也準備離開。
謝佑斯松垮地坐在沙發上,冒了聲兒:“明盞留下。”
明盞愣了愣,修睿也看了她一眼,然後跟随衆人走出去,還關了門。
明盞側頭,看向他。
謝佑斯咬着煙,姿勢沒變,筆記本放在腿上,捏着鉛筆在寫歌詞,吩咐她:“給我倒杯水。”
明盞依言倒了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問:“還有事嗎?”
謝佑斯擡眸凝視她的眼睛,濃眉輕蹙,眼底朦上一層霧氣,更多的是一種言語不明的情愫。
明盞咬着唇,不避不讓地和他對視。
他察覺異樣走過來,清冷漆黑的眉眼靠近她,然後看見她手上包紮的紗布,他握了下,問:“怎麽回事?”
明盞被他一個握手的動作,捏得劇痛,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放開我。”
謝佑斯也不多言,手搭放在她的肩頭,暧昧地揉捏了下她的耳垂,俯身靠近,露出領口一截清冷的鎖骨,低聲說:“明天我去臨城拍戲,你陪我去,今晚在這睡。”
明盞知道他說的“在這睡”是什麽意思,确切地說是“陪他睡”
事到如今,他還想讓她陪他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