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彼之星空
鬧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哪怕周遭攤子的吆喝再吸引人，雲澈也不敢再往攤子上看了。她生怕她再惹他生氣，連她自己都會被魔君大人一塊兒砍了。
回想起他之前的氣勢，雲澈一陣後怕。那是從亂世中殺出來的魔君之威，無所顧忌，睥睨四方。她都有些佩服有勇氣阻攔他的自己。
她微微轉頭，偷看一眼燭連天。他待她不同，然而這個世界上誰的容忍沒有個底線？更遑論以暴躁著稱的魔君。她在他這裏，到底可以被包容到哪種程度？
她有些惶惶不安。
被抱起來，燭連天看着她：“我以後不會再犯了，你不相信我嗎？“
雲澈一個激靈：“我相信你。“
“哦？“燭連天垂眸，捏了捏她冒起雞皮疙瘩的小臂道：“那你為什麽發抖？“
“我，我……“
輕嘆一聲，燭連天低頭，額頭相抵：“沒關系，你可以監督我。“
“我監督你？“雲澈更加忐忑，她一個沒有魔力的廢物去監督堂堂魔君？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阿夏，你能容忍我容忍到什麽程度呢？萬一我一不小心得罪了你……“就像剛剛那樣莫名其妙就發火。
“不存在的。“燭連天直視她的眼睛，赤紅的眼瞳就像是收斂了棱角的火焰。
“你永遠不要想得罪我，因為我的底線就是你。“
“是嗎？“雲澈喃喃。
他曾說，上一世他沒能保護好她，這才苦苦等待她這一世歸來。
于是她細細回憶過她曾聽說的傳奇，驚覺在各個嘴碎到連風回龍炎的關系都能編出百八十個版本的說書人口中，魔君身邊一直沒出現過什麽紅顏知己。
Advertisement
他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呢？她又受得起幾分他的好？
想過了這些問題，方才有膽子拔撩大貓貓的小老鼠又複變得小心翼翼。
再加上買靈獸的事，雲澈只覺得更是膽戰心驚，她跟那個小販在魔君的眼中，難道會有區別？
燭連天不知她的想法，只道他家寶貝本就脆弱，這次他發脾氣，怕是把她吓得狠了。鄭重點頭：“對我有什麽不滿都可以說，你的話我一定聽。“
“啊？哦……“
燭連天越發內疚，步子一邁，眨眼就換了一條街。這條街熱氣騰騰，香味四溢，不用細看就知道是賣的是各色美食。
燭連天一個店鋪接一個店鋪地買過去，手上拿不下就往虛空裏邊扔。這一手看得各大店主兩眼發直，連連感慨江辰野藏龍卧虎，這位又不知道是從哪裏鑽出來的。
同來買小吃的魔們被這股瘋狂勁鎮住，紛紛得出這一位惹不得的結論，自覺給燭連天讓路。
等雲澈回過神來，半條街差不多都被燭連天掃蕩完畢。她注意到燭連天的動作，一時也是目瞪口呆。
“你買這麽多幹什麽？“
“惹你生氣了，給你賠罪。“說着，手上一晃，又是一個食盒消失不見。
雲澈懵了：“我在你心裏，值這麽多昂貴的食物？“在她的經歷裏，食物是難得的。
她有些艱難地咽了咽唾沫，心裏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
他是肯給她賠罪的。他把她當成了珍視的人，而不是可以肆意對待的玩具。
燭連天愣了愣，道：“這倒是我考慮不周，光想着賠罪了。“
雲澈嘴一扁，又聽他道：“只是若論價值，又有什麽東西比得上你？“
一句話，便足以讓她忘卻所有不安。
雲澈只覺得心裏癢癢的，就像有貓伸着爪子在撓。讓她只想嗷嗚一口咬上去，然後打滾大喊：“我的我的我的！“
她看着燭連天，終于忍不住伸出了手臂勾到他脖子上，夠着他的嘴唇一口印上去，又飛快退開：“原諒你了。“
“呵，“燭連天笑了。“這麽容易就原諒我，我只怕下次也這麽容易讓你生氣。“
雲澈呆住，害怕把人惹生氣的……不是她嗎？
即便事情已經解決，買的零食也不能就這麽浪費了，更何況是魔君準備用來給她賠罪的。
雲澈抱着食盒邊走邊吃，燭連天就跟在她身後。
夕陽西下，将影子拉得老長。燭連天本就身材高大，站在雲澈身後，影子幾乎能把她蓋住。
雲澈吃完一盒，要找他拿。一回頭，只見斜陽之下，燭連天長身而立，火紅的長發與衣擺都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芒。溫暖得讓人安心，也聖潔得讓人不敢觸碰。
“吃這麽多，不撐嗎？“燭連天自然而然遞給她下一盒小吃。逆着光，雲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此時的他格外溫柔。
雲澈打開食盒，揚眉一笑：“這可是你給我買的。“
燭連天蹲下，歪歪頭：“既然是我買的，可不可以分點給我？“
“我才不幹呢！“雲澈一把抱緊食盒，又見燭連天依舊蹲着，一雙眼睛大大睜着，正可憐巴巴地看着她。魔君大人這麽可愛的時候可不多。心到底還是軟了，拈起一塊糯米做的糕點喂給他：“喏，給你吧。“
燭連天眯了眼睛，一口含上去，連帶着雲澈的兩根指頭都遭了殃。
雲澈連忙縮回手：“你、你怎麽這樣！“
燭連天舔舔嘴唇：“很香，很軟。“
雲澈紅了臉，轉身就跑：“不理你了。“
燭連天趕忙追上去，輕笑着跟在她身後。
暮色降臨時，二人也到了一條寬闊的河流邊。
江辰野，本就是江河縱橫之地。
雲澈停下腳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深黑濃稠的夜空中，星辰一個接一個亮起，漸漸鋪滿天空，密密麻麻，明明滅滅。江畔，一只又一只的螢火蟲從草叢中飛起，各色光芒翩然飛舞，布一片令人迷醉的幻境，模糊了天地的邊界。
雲澈的視線卻一直粘在了河面上。河面銀光泛泛，随着水的流動而前後搖擺。恍如天上的星有了在河水中的影，彼此對應，不離不棄。
燭連天将雲澈攬到懷裏，頭靠着她的肩，緩緩道：“河面上的光芒，源自于河底的星辰礦石。這種礦石白天吸足了陽光，到了夜晚就會發出銀白色的光，透過河水看起來，就像是搖曳的星辰。這就是江辰野名字的由來。“
雲澈哦了一聲，一動不敢動。
燭連天繼續道：“河水裏的景色，看起來跟星空非常相似。所以江辰野有個傳說，說孤獨如星辰也會在江辰野找到适合自己的另一半。戀人來江辰野看過風景之後，永遠都不會分離。“說着輕輕撩了撩她耳畔的發絲，貼着她的耳朵柔聲道：“我再也不要跟你分開了。“
雲澈心砰砰直跳——何止，她簡直連人都差點跳了起來。她顫着聲道：“我，我也是。“
話音未落，耳垂被他納入口中，細細品嘗。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驚到了：“阿夏！“
“嗯？“仍然不放開。
“不要在外面！“
“什麽不要在外面？“身後傳來他戲谑的聲音。
雲澈語塞：“你，你，你……“
燭連天饒有興味地看着她，眼裏滿狹促。
雲澈越發說不清了，她覺得她就是一只傻傻的老鼠，被大貓貓用尾巴随便一逗就自投羅網，艱苦掙紮在大貓貓可惡的爪牙之間。
幹脆一跺腳：“走走走，我不想看到你了。“她要有骨氣！
燭連天托腮：“這次要怎樣才能把你哄好呢？“
雲澈氣鼓鼓看着江面：“怎樣都哄不好了！“
“你剛剛吃過的小吃，要不要再來一份？“
雲澈随口答道：“你要你去買。“
背後突然沒了聲音。
雲澈惴惴不安地回過頭，身後只有一大片色彩絢爛的熒光。
真的走了嗎？雲澈埋下頭，突然覺得很委屈。
周圍慢慢起霧了，遠處傳來“镪镪“的鑼鼓聲，有戲子在唱：“當時群雄盡揚威，你來我往掀風雷。君上拔刀一怒起，跳梁宵小化飛灰……“
雲澈擡頭，只見一艘畫舫順流而下，燈火通明，在夜色之中分外亮眼。
铿锵的鑼鼓聲震耳欲聾，然而詭異的是，雲澈清晰地聽到了船上有人在叫她：“小妹妹要不要上來看一看？“
雲澈仔細一尋，還真找到了聲音的來源——是舷窗處露出半張臉的男子。
不知怎的，她點了點頭，起身踏入河中。按道理，沒有魔力的她就這麽踏進去，怎麽都會沉入水底。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她穩穩站在江面上，一步一步朝畫舫走去，如履平地。
天上星辰悠悠，河中光芒漫漫，天水之間歌舞升平，一個女孩茫然走向人潮湧動之處。
此時，江辰野的一條小吃街上，燭連天悶哼一聲，一把捂住心口。
“客官，你的玉米砂糖雪花糕好了。“店主優哉游哉打好包，遞給燭連天時頓時發覺不對：“客官，你怎麽了。“
燭連天眼神猛然一厲，也顧不上糕點，身形一閃瞬間消失。
店主膝蓋一軟，跪倒在空無一人的店裏：“哎呦，這是哪裏的大魔頭呀，這麽兇悍。虧他說他來給他那嬌妻買零食時我還覺得他挺純良的……“
“啪“店前的旗杆也很配合地翻倒在地。
接着馬蹄聲踏踏，好多年不見人影的長風洲騎着馬帶着人出現在店門口：“你這邊有異，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