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藕斷
燭連天坐在院子裏，他的手上拿着《魔界特色食材簡介與烹饪》——也就是雲澈讀出十來種意思的那本書。
太陽漸漸偏斜，樹的影子從書頁上挪開，燭連天盯着書頁上光與暗的分割線，越看越覺得刺眼。他有些難以置信，就是這麽本菜譜讓她想要走的？可她确實離開了。
他随手拿起擺在一旁的熔岩果，咬了一口，清甜微辣的果汁流入他的喉嚨，他一陣恍惚。熔岩果是黎明時分他趁她還沒有醒，跑到八百裏外的流炎山親手采回的。她在這裏坐了幾個時辰，一口沒吃。
燭連天耳朵一動，只聽巷子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抛下書和果子，一個閃身出現在門口，手指緊緊扣着門闩，喜悅湧上心頭，止都止不住。
然而下一刻，他嘴角的笑意凝住了，剛剛被他忽略的另一個腳步聲在他耳邊急劇放大，腳步聲的主人還在大聲說話：“想好了嗎？什麽時候入學？我會在約定的那天來這裏接你。“
而他家寶貝脆生生答道：“這可不由我說了算，我要問問阿夏才行。“
嘴角一點一點塌下去，燭連天只覺得全身都失去了知覺。他不想同意她入學，因為……腦子裏一時一片空白。他苦笑着發現，這一世她是神族和凡人的混血，不論是按律法還是按常識都是貨真價實的魔族，而且她才十四歲，正是魔族開始進入學院接受教育的年齡。他這才意識到，原來他的寶貝也是要上學的。
真是一個離開他的正當理由。
院門被拍得砰砰響。燭連天深吸口氣，打開門，熟練地抱起他家寶貝：“你想學什麽？我教你。“
“謝謝阿夏。“雲澈看着燭連天，睜大眼睛好奇道：“魔界真的有學院嗎？如果有學院，我想去學院裏面學。“
“為什麽要去學院？“燭連天垂眸，強壓怒火。
“因為學院裏有很多我沒見過的東西，聽起來好像很好玩。“
燭連天語塞，他能生氣嗎？他家寶貝年紀小，貪玩也正常。他要因為這個跟她生氣，吓壞她了怎麽辦？于是迂回誘導她：“學院裏面要學的東西很多，你會很辛苦。“
雲澈眼睛亮了，用食指與拇指比了比：“只要能跟阿夏的差距縮小這麽一點，再辛苦又有什麽關系？“
是因為他？燭連天心口頓時跟糊了蜜一樣甜，火氣也消了：“你跟我本就沒有差距。“
雲澈臉頓時就垮了，阿夏的占有欲好可怕，為了把她留下，竟然能睜着眼說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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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連天笑着戳戳她的臉，又順順她的毛，這才慢悠悠道：“想去就去吧，答應我一個條件就好。“
雲澈狐疑道：“什麽條件？“
燭連天收起笑容，嚴肅道：“不許忘了我。“
雲澈一呆，繼而抱着他的脖子道：“我的阿夏這麽好，我怎麽會忘了阿夏。“
她的阿夏。
燭連天心裏一陣暢快，吻吻她的額頭，放下她：“乖，你先進去，我跟代北鸮談談。“
代北鸮？雲澈眨眨眼，馬上明白過來，就是之前追着她不放的那個人吧？
雲澈看了看正在一旁發呆的那人，溜進了院子。
代北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作為魔界教育系統的頭號老大哥，他無疑是見過君上的，而且見的次數還不算少。然而當他看到小院門口的那個身影時，他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好在魔族判斷事物不只依靠眼睛，他同樣也感受到君上周身若隐若現的威壓。他瞪大眼睛，臉上浮現出了然的神情，他想自己應該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他是神魔大戰的遺民，做了三千年魔界學院部的部長。三千年來，他每次見到君上，君上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神魔大戰時代北鸮年紀小，沒上過戰場，卻也知道在戰場上呆的越久、心神越脆弱的魔越容易被殺意侵蝕心神，變成只知殺戮的瘋子。他看到當年的老兵被一個一個的送進大執門，總有種時光會洗刷掉一切的悲哀。然而三千年過去了，當年征戰最兇狠的君上仍然端坐在王座上，像一團濃霧般讓人琢磨不透。代北鸮不止一次地想，君上的心就沒有縫隙嗎？君上就沒有執念嗎？
然而抱着女孩的君上，卻是代北鸮從未見過的。那冰冷、僵硬的眉目都為了這個女孩柔和下來，他逗她，對她笑，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君上，而是一個把戀人寵上天的普通魔族。
代北鸮若有所思。進了大執門的魔族老兵們，他們的執念十之八九都是源于對神族的怨恨。假若君上有執念，君上的執念也是源自于對這孩子的愛吧。無怪乎一向正直公正的君上會和一個年齡不夠的小孩子簽戀人契約，在君上眼裏，這根本就不是個小孩子，這是和他相戀的那個人，是唯一一個他願意付出一切放下一切去追求的那個人。
想到這裏，代北鸮冷汗津津，為君上着想，他不該讓這孩子離開君上去學院學習，但真的這麽做的話他又會覺得對不起那個孩子，良心不安。他左右為難，不知道是該勸君上想開一點放那個孩子去學院，還是該放棄讓那孩子入學的想法。
不由嘆氣，這問題怎麽跟學院裏那些刁鑽的老師用來為難學員的問題一樣難呢？
突然聽到君上在叫他的名字，代北鸮回過神，暗笑自己想得太多，怎麽決定，還是要聽君上的吩咐。
豈料燭連天長嘆一聲：“你覺得我該放她去上學嗎？“
代北鸮一陣心堵，憋了半天，還是道：“屬下聽憑君上安排。“
燭連天無奈搖頭：“我還以為盡職盡責的代部長會勸我不要禍害人家。“
代北鸮擠出笑容，要不是怕君上接受不了，他其實非常想這麽做。
又聽燭連天道：“我哪裏敢不放？明早上你來接她。“言下之意便是，他不方便出現在學院裏。既然他家寶貝願意像普通的魔族一樣上學，他定然不會給他家寶貝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代北鸮低頭：“屬下遵命。“
當天晚上，雲澈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沒想到阿夏會這麽輕易答應，興奮之餘，心裏還有些淡淡的不舍。
他是對她最好的人，也是她的戀人。
雲澈偷偷紅了臉，心裏忽然冒出來一個荒謬的想法：這麽美好的日子一定是夢吧？夢醒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既然是夢，就意味着可以為所欲為。
雲澈彈起來，坐在燭連天身上，手抵着他的肩膀。
燭連天也沒有睡着，眼中的紅芒就像黑夜中的火焰那般明亮。他沒動，只是淡淡地看着那個忽然吃了豹子膽的女孩：“怎麽了？“
“阿夏，點燈。最後一晚上了，我想再看看你。“
也不見燭連天有什麽動作，床頭的燭臺裏火焰躍起。橘黃的火光照在兩人身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借着火光蔓延開來。
雲澈貪婪地注視着燭連天，怎麽看都看不夠。最後終于忍不住伸出手，一遍遍在他臉上摩挲。手指停在他唇上，雲澈癡癡道：“阿夏，你這麽好，我舍不得你了。“
燭連天動了動嘴唇，沉默半晌，最終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阿夏，我要你只對我一個人這麽好。“
“嗯。“
雲澈聽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傻笑一會兒，低下頭親了親他的嘴唇，滑到他懷裏蹭了蹭便滿足地睡着了。
燭連天沒有熄燈。他看着懷裏呼吸聲淺淺的小人，神色複雜。他還沒有問她是不是喜歡他。如果不喜歡他，為什麽要給他說這些話？如果喜歡他，又怎能狠下心來離開他？
他輕輕啄啄她的嘴唇，算是報複。
第二天一早，雲澈跟着代北鸮報道去了。她走到巷子口，最後回了一次頭，笑容明媚如朝陽：“阿夏，記得約定。“
燭連天點點頭，倚着門框目送她遠去。
過了很久，燭連天才關上門。
他擡起頭，看着萬裏無雲的晴空，莫名覺得有些冷。
作者有話要說： 大貓貓:這一章叫做藕斷，那麽下一章叫做絲連，對不對？
作者菌:下一章明明叫做大貓貓→_→
大貓貓（抱起狼牙棒）:呵呵～
作者菌卒
關于魔族，文文裏的設定是凡是不容于神族的生物都稱為魔族。神族和凡人的混血被認為是玷污了神的血脈，所以也歸為魔族。emmmmm突然發現我好能扯，這簡直就是蟲嫁給草然後生出了冬蟲夏草→_→
另外，感謝小天使的營養液 (∩_∩)雖然我不知道是誰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