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又幾日過去,任嘉允與莊紅梅不緊不慢的走着,還在路上。楊建輝帶着衆屬下,均已到了臨江。

“師父,以武會友什麽時候開始?”

莊紅梅問這話的時候,正是夕陽西下。任嘉允側首凝睇着她的側臉,頓覺賞心悅目。心裏怡然自得,悠哉道:“四月初二,還有五六日。”

“我們還要這麽悠閑的趕路嗎?”

任嘉允瞧了眼她略顯急切與怨恨的琉璃眸,輕且道:“這裏有處風景不錯,我帶你與看一看。”

莊紅梅沒有駁斥,已是黃昏,會有什麽好風景。

莫約一炷香的時間,任嘉允果真将莊紅梅帶到一處人間絕境。

此間乃是一片花的海洋,據說此花名為桑佛。桑佛由八片瓣羽組成妖冶的花朵,嬌豔欲滴。花莖處生長的葉子均為兩片,均呈八字形。是以,也有人稱之為八字花。此時,桑佛均呈藍色,放眼望去,廖如仙境,美不勝收。

莊紅梅正沉醉的欣賞這一片藍色海洋,忽然驚異地看着這片花海,目不轉睛。

藍色的桑佛,忽然間慢慢轉變成紫色。未久,原本藍色的花海,即刻變成了紫色。

莊紅梅不敢閉上眼睛,緊緊盯着這片花,驚疑道:“師父,這是什麽花?怎麽還會變顏色?”

“這叫桑佛,很奇怪的花。每一個半時辰換一種顏色,每日便是八種顏色,日日往複,開花八日。是以,它也叫八色花、八日花。”任嘉允側目而視,望着美目清冷、面目柔和的莊紅梅,道:“要不要在這裏看完它八種風采?”

莊紅梅搖首,道:“不過是顏色不同罷了。休息一夜,繼續趕路吧。”

又過了些時候,任嘉允帶着莊紅梅在附近找了個地方弄了些吃的,小住了一宿。

夜半時分,任嘉允習慣性的嗅一嗅熟悉的香味,卻是十分稀薄。睜眼卻已不見了人影,心裏一緊。鎖眉想了想,起身走了出去。

一望無垠的白色花海裏,莊紅梅纖細的背影在黑夜裏顯得尤為突兀。夜晚的涼風拂過她的衣角,月白霓裳上繡着的蝴蝶翩翩起舞。任嘉允被風吹得迷了眼睛,一動不動的站在她的身後看着,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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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擾師父了。”莊紅梅察覺出腳步聲,滞了許久才輕輕說出這麽一句話。未等任嘉允有所言語,又如自言自語般輕且道:“爹和娘,還有三朵若是看見這麽漂亮的花,一定也很開心。”

“嗯……”任嘉允應了一聲,聲線拖得略略長了些,道:“你還念着三朵?”

莊紅梅微扯着唇角,輕輕笑了笑,溫聲道:“小時候不懂事,總以為我長大以後是要嫁給三朵的。他那麽聰慧,長得也秀氣,所以總在心裏偷偷的愛慕着三朵。現在想想,那時候真是天真的很。”

任嘉允慢吞吞的走過去,站到她的身邊,平聲靜氣道:“你爹娘和三朵就在你身邊,會一直陪着你。”

莊紅梅一時怔愣,側頭看着不同尋常的任嘉允,緩了好久才轉過情緒。輕輕地靠着任嘉允,淡淡喃喃着:“師父!”

勾了勾唇,任嘉允沒有再說話。

又一陣涼風吹過,拂起二人的衣角,裙擺輕輕浮動,若一幅盛世絕美的遺世獨立桑佛圖。

這一夜,靜谧得猶如末世。

翌日來觀賞桑佛花的人愈漸多了起來,個個驚嘆不已。莊紅梅與任嘉允在擁擠的人群裏,默默離去。此時,花色亮黃。

三月二十九日,任嘉允終于帶着莊紅梅抵達臨江。

因為三日後的以武會友,臨江市集裏的人比往日多出很多,更為熱鬧很多。莊紅梅冷眼看着,也不覺得新奇。只是人太多,叫她十分不習慣。任嘉允倒是怡然自得,悠哉快哉。

進了悅來客棧,将兩匹寶馬托付給小二照顧,二人一同進了房間。櫃臺處也有剛來的客人,掌櫃的說沒有房間,卻見任嘉允大搖大擺的入住,十分不服。一出手便掀翻了櫃臺上的東西,聲音極響,口裏還嚷嚷道:“他算什麽東西,老子都沒的住,他憑什麽有得住!現今兒你若不給老子弄出一間屋子來,老子我要了你的命。”

聞得動靜,小二窺視着任嘉允,只見他眉目含着似有若無的霁月笑意,卻叫他覺得森冷。

莊紅梅看出自家師父的意思,着手幾根銀針飛過去,刺中那人兩只手腕的某些穴位,那人的手臂立時沒了知覺,驚悚的看着二人,怒吼道:“你二人是何人,竟敢同老子動手,看老子不廢了你們。”

那人說罷便拔了那些銀針,舉着兩只流星錘便沖上二樓。

如此一來,整個客棧都沸騰不已,各個都伸長脖子張望。

任嘉允覺出此人功力不淺,習慣性得将莊紅梅帶入懷中,接了一招又将莊紅梅推置無人之處,與那人專心過招。

那人使得流星錘十分純熟,卻是一身蠻力。任嘉允微微嘆息,倒是浪費了一身好本事。

莊紅梅看得急切,正準備上去搭把手,任嘉允卻在第三招便将那人拿下,慢條斯理道:“這點本事還來會友,不如回去養養罷。”

那人壯嘆一聲,道:“今日是老子技不如人,老子心服口服,這就回去。五年後,老子一定還會再來的。”

任嘉允笑了笑,不以為意。

這一場鬧劇,倒叫喝茶吃飯的這些人有了茶餘飯後的話題。沸沸揚揚的傳播着,悉數傳到了一些大人物的耳朵裏。甚至個別大人物在某酒樓的包廂靜靜地喝茶,凝神想着多日前在某鎮子上死了的那人。

實則任嘉允能有房間是因為他是這悅來客棧的半個老板,這還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

翌日上午,陽光明朗。

任嘉允早早的便将莊紅梅帶出客棧,看一看外頭的世界。美其名曰:“趁着好機會,幫我挑一挑妻妾。”

莊紅梅心裏微不可覺的抽了抽,同他一道出去了。

這個時候正是臨江最熱鬧的時候,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擁擠在并不寬長的集市裏,看這個的玩兒那個的,各個都是不亦樂乎。

任嘉允手裏把玩着藍田玉石,眯着雙眼睛,好似在打量着每一個路人。半晌,隐含着戲谑輕巧道:“有适合的嗎?”

莊紅梅聽聞,立時仔細看了一圈兒。良久,道:“沒有。”

墨色瞳孔閃過黠光,心裏十分歡快,淡淡道:“好好看一看。這裏雖只是個小集市,卻有不少東西都很名貴。若看中了什麽,可以買下來。”

莊紅梅默然颔首,卻沒當回事。

磨肩接踵的集市裏吆喝聲一陣掀過一陣,賣什麽的都有,還有算命蔔卦的。莊紅梅擰眉掃過這些人,只想盡快回去。這九年多來,她的生活裏只有任嘉允,再未一下子出現這麽多人。是以,十分的不習慣,也很不喜歡。

遽然間一道尖銳的聲音滑過長空,“小偷!他偷了我的錢袋子!”

集市頓時騷動起來,各個都只以旁觀者的身份看着這女人在人群裏追小偷,卻沒有人搭把手幫忙。

任嘉允不置一詞,饒有興致的看着,也不許莊紅梅出手。微微側目,卻看到了個好東西,頓時眉目嫣然。從懷中掏出些碎銀子給攤主,将看中的發簪拿在手裏更仔細的欣賞一番。

遭偷竊的女人依然拼命追着,口中還不斷喊着抓小偷,香汗淋漓。好在這不透風的人群終于有人看不過去,幫她抓住了小偷。

這個時候是臨江最熱鬧的時候,自然也是最魚龍混雜的時候。

那年輕人在竊賊身上搜出好幾只錢袋子,正是個別冷眼旁觀的人的錢攮。待衆人領了自己的錢袋,那人便默不作聲的離開了。

莊紅梅一直仔細看着,那人正好是面朝着她走過來。瞧見她看着自己,朝她展開柔和的笑焉。

任嘉允摩挲着雕着精致梅花紋的玉簪,也不問莊紅梅的意願,擡手便插入她墨黑的雲鬓。莊紅梅微愣,詫異的轉身,摸了摸發髻上多出的發簪,莫名的凝睇着任嘉允。

任嘉允又玩起玉石,從容道:“待回到客棧,我再刻上紅梅二字。”

莊紅梅不禁莞爾,美目盼兮,道:“謝師父。”

這一嫣然巧笑,正好撞入那年輕人平靜的眸子裏,千嬌百媚。晃神許久,直到有人喊了他才回過神兒來。

任嘉允看在眼裏,平波無瀾道:“方才那人的樣貌可記得?”

“他也是?”

瞧着莊紅梅凝眉的模樣,任嘉允眉梢微恙,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溫吞道:“怎麽?他長得俊秀了些,便不大能下手了?”

“他看起來與我差不多大,九年前應該才十來歲……”

莊紅梅猶疑說罷,任嘉允已悠哉道了句:“我那時也不過十幾歲吧。”

須臾,任嘉允雲淡風輕道:“他若是哪天得罪了你,再殺之也不遲。”

于是莊紅梅明白了,自家師父是拿自己消遣來着。

隅中時分,任嘉允與莊紅梅回到客棧。掌櫃的早已備好膳食,只等二人回來即刻便食用。

膳後,任嘉允将梅花簪取下,專注雕琢了一個多時辰。近看一番,又遠看一陣,終于十分滿意的握在手裏,起身去尋莊紅梅。

此時莊紅梅正在房中讀書,手裏捧着一本書。任嘉允修長的手指伸過去,抽走她手裏的書并合起來,笑道:“總看這一本,也不膩得慌!”莊紅梅擡首看了看明媚的陽光,道:“溫故而知新。”

任嘉允自雲袖中取出玉簪,在手裏摩挲着,眯眼望着她,輕淺道:“站到我面前來。”

聞言,莊紅梅十分乖巧的繞過方桌,站到任嘉允的面前,雙眸似水波柔和。任嘉允笑如春風,梅花簪斜插雲鬓,為莊紅梅更添一分清冷之質。

這也不是第一次與任嘉允有如此親密之舉了,莊紅梅卻是驀地紅了臉,心裏頭猶如一只小鹿在亂蹦。

未久,她聽見師父極有魅惑的聲音喊了句:“紅梅。”

她擡頭望着他,莫名的一句話說不出口,只靜靜地等着任嘉允說話。

“只要你在,就不許這只玉簪離身。”

本是一句霸道之言,偏偏任嘉允說得理所當然,又極具蠱惑力。聽得莊紅梅忍不住颔首,并深深記住這短短的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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