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任嘉允從容的走過去,将化骨粉灑在喬先恩的身上。刺鼻的芬芳擾得任嘉允微恙手掌,随即将莊紅梅帶到一旁陰暗的地方,隐在裏頭。
莊紅梅柳眉微鎖,看着荒蕪一人的道路,“師父,怎麽了?”
“別說話。”
于是,噤聲的二人在暗處等了些片刻。未久,一男一女各驅一匹良駒不疾不徐的同道而行,偶爾說上兩句話。在這寂靜的夜裏,忽然冒出的說話聲顯得尤為刺耳。
未久,二人行至此處被一陣詭異的香氣吸引。男子劍眉緊皺,尤為仔細的逡巡一圈。待看清地上那團晦暗不明的血水時不由得大吃一驚,即刻從馬背上躍下,走到那血水的旁邊。另一女子見此也從馬背上跳下來,蹲在男人的身側。
那灘血水還在冒青煙,女子凝眉,沉聲道:“看來這人剛死不久。”說罷這話,擡頭巡視一周,卻未看到任何人影。
暗裏的任嘉允借着月色看清二人,遂帶着莊紅梅輕手輕腳的離開。莊紅梅猶疑的掃了眼二人,卻是不明白自家師父為何會忽然笑起來。
專注的二人未有察覺,只是對這灘血水有所疑惑。
少焉,男子站起身,目光正好對上釘在牆上的飛刀。随即低首看着血水裏斑駁的飛刀,伸手将牆上的飛刀拔下,又是一番細致的端詳。
“一樣的飛刀?”女子從男人手裏拿過飛刀,凝神了許久,又将飛刀丢在地上,曰之:“走吧,振南。”
聞話的陌振南随女子一同上馬,心中深感不可思議,道:“我們方從那頭過來,竟未曾聽到一絲半毫的打鬥聲,可見這人尤為厲害,殺人于無形。”
女子應了一聲,道:“照爹的意思,這已是第三起人命了。也不知到底是誰下的毒手,目的又是什麽,竟殘忍到連屍骨都不留下。這人也着實心狠。”
“我們若能再快些,哪怕是快一步,也該能見到兇手的。”陌振南不無懊惱。方才他是看到一個一晃而過的人影的,待他到這裏時卻是什麽人都沒有,除了那灘血水。
女子輕嘆一聲,“走吧。一點線索都沒有,如何查下去才是最棘手的問題。今日又實在太晚了,早些到府中歇息,養足精神才是。”
陌振南默然颔首,二人又一道去了此地的宅邸。
隔日早晨,莊紅梅方梳洗完畢,便有丫鬟過來通知她:早膳已經做好,請至前堂用膳。來此處還是第一次到前堂用膳,往日裏都是在任嘉允的房中用膳的。待莊紅梅到了前堂看清當中坐着的幾人時,雙眸中閃過一瞬驚愕,随即斂去。
Advertisement
任嘉允招招手,囑她坐到自己的身側,笑岑岑的同另兩人道:“這是紅梅,這些年我便是同她一起生活的。”遂同紅梅道:“這二位是我舊友,陌振南,樓輕月。”
莊紅梅報以淺笑,算是見過。樓輕月也是淡淡莞爾,明亮的雙眸似兩道彎月,道:“我還常常與振南說你這些年去了哪裏,原來是同這位姑娘隐居了。我爹還常常念叨着你,想與你一起下下棋,再同你讨一杯佳釀。”
“這不容易,待你二人回去時從我那邊取幾壇好酒便是了。”任嘉允挑了些小菜擱在莊紅梅的碗裏,繼續道:“這些年紅梅也釀了不少好酒,尤其那梅花釀,極為爽口。這次走我那邊時多帶幾壇給樓老先生帶過去,給他老人家嘗一嘗。”
樓輕月心中歡愉,柔聲道:“只有酒帶給我爹嗎?你不去與我爹博弈一番?”
任嘉允斂着雙眸,又給莊紅梅遞了一筷子小菜,“嗯,總會有機會的。”
陌振南遞了眼眉開眼笑的樓輕月,見她還想再說些什麽,遂開口問道:“昨日夜裏可鬧着你們歇息了?”
始終斂眉沉默不語的莊紅梅瞥着沒甚表情的陌振南,複若無其事的繼續用膳。但聽旁側的任嘉允輕飄飄的哦了一聲,慢吞吞道:“倒也還好。夜裏頭聽見你二人的馬蹄聲,還想着要不要起床與你們敘一敘。只是時候太晚,不忍耽誤你二人歇息。”
莊紅梅放下碗筷,優雅的擦拭唇漬,輕悠悠道:“師父,我先回房了。”
這話音方落便聽樓輕月詫異一聲,曰之:“紅梅竟是你徒弟?”嬌柔的聲兒裏摻了幾分欣喜,問道:“嘉允,你準備在這裏住多久?”
“最近身子不好便要好好歇一歇,午膳我會送到你房中。”
樓輕月微怔,卻見莊紅梅人已站起來,低眉看着任嘉允,仿若有些撒嬌道:“我想吃百花露。”
“百花露?”任嘉允眉梢揚了揚,偏頭看着她。一同看着她的還有陌振南與樓輕月,皆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遂都将目光移向任嘉允,他卻是意味十足的樣子。須臾,任嘉允風輕雲淡道:“今兒晚上想吃陽春面還是雲須面?”
樓輕月與陌振南不禁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樓輕月随即擱下竹筷,莞爾道:“這才早上便想着晚上吃什麽了嗎?紅梅若是喜歡的話,晚上我遣人給紅梅做一碗泗陽極有名的蒸面。”
方走出幾步遠的莊紅梅停了步子,回身看着樓輕月。心裏頭糾結了好半天才緩緩道:“師父下廚嗎?”
陌振南手腕一抖,炯炯的盯着二人,半晌才說出一句:“嘉允……下廚嗎?”
任嘉允卻是不以為意的輕笑,半眯着眸子瞧着一副理所當然的莊紅梅,輕聲道:“小丫頭,近來真是愈發的沒規矩了。”
樓輕月自覺還算是了解任嘉允的,以為他這話有責備莊紅梅之意。哪知那莊紅梅卻是眉眼淡淡撇着任嘉允,同他的神情如出一轍,輕輕淺淺道:“你不是這麽教我的?我們最初見面的時候,我也是極沒規矩的。我還記得,你那時是誇我來着。”
任嘉允煞有介事的理了理衣襟,朝飯桌上的另兩人道:“你二人先吃着,我先行一步。”說罷人已起身。莊紅梅偷偷的揚起粉唇,等着任嘉允同自己一起離開。
樓輕月心中一急,又強行壓住沖動,溫婉道:“我與振南初來乍到,還想着你能帶我們兩個一起逛一逛泗陽。”
任嘉允驀地腳步一滞,頓了頓,拇指與食指無意識的摩挲着。随即,唇邊漾起一抹輕笑,閃着黠光瞧着溫婉的樓輕月,慢吞吞道:“輕月,莫不是你二人此番前來是為了游山玩水?這倒叫我有些不明白了,既是游山玩水,何必急着趕路以至于深更半夜才到府上?”
緩了緩,任嘉允繼續道:“我與紅梅在此也沒什麽事了,便在此與二位辭別。後會有期。”
話音愈來愈遠,直至消弭。樓輕月呆愣的看着故人與別人一同離去,卻說不出任何言語來留住這個人,然正事也未曾忘卻。樓輕月微微嘆息,不露聲色的收回目光,悄聲道:“振南,爹交予我們的事情,可曾透露半分?”
“自然是不曾與旁人透過過一分的。”陌振南望着任嘉允離去的方向,尤為欣賞,笑道:“不過是嘉允十分聰明罷了。”
“也是。”樓輕月掩唇飾笑,“走吧,我們也該出門了。”
樓輕月與陌振南來的遲了些,李老三早已入土為安,想要從李老三入手怕是沒什麽收獲的。且這種事情,也不好直接去問徐清玖。到底李華勇是崆峒的三當家,如今屍骨未寒,又死得那般蹊跷,徐清玖自然是不會希望有人來過問盤查的。
不過那李老三的死他們也聽說了不少,依照衆人的形容,李老三的死法與昨日晚上他二人看到的是差不多。沒有屍體,只剩一灘有奇異香氣的血水。邢姜、李老三、喬先恩……若要硬扯出這三位死着之間的聯系,也就是這三位都是江湖中的元老人物。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線索了。
“聽說了嗎?昨天晚上又有一個人死了,聽說是雙煞之一喬先恩。西街頭那裏有一攤墨紅色的血漬,可怖極了。真不知是誰人這麽殘忍,連個屍首都不留。”這話音剛落便有另一人接嘴道:“就是啊。這喬先恩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麽就遭人毒手了呢。”
說罷,此人哀嘆一聲,慨嘆喬先恩死得冤枉。
“何止喬先恩吶,那崆峒的李老三除了跋扈自傲了些,也沒有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是這樣被人害了的。如今這世道,真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啊。說不定哪天自己走在路上就被人這樣殺害了,诶!”
他一句你一嘴的,讨論愈演愈烈,飯館裏十分熱鬧。
“你們不知道吧。數日前在某鎮子上也曾死過一人,同李老三、喬先恩的死法是一模一樣的。有人說啊,那是邢姜。”
這一說,飯館裏頭更熱鬧了。許多路過的行者都駐足于此,或叫上一壺茶或站在一旁聽說論道。
“诶,我也聽人說了。”某位客官猛喝一口溫茶,唾沫橫飛道:“且看這三人的死法應都是同一人所為啊。我聽說啊,這人之所以殺死這麽多人是為了绮玥。绮玥知道吧?就是當年被傳之刻有武功秘籍的玉佩绮玥。”
飯館裏陣陣唏噓,均是不相信,有人駁之:“绮玥早已被毀,何來為了绮玥一說?”
由此,此間人分成了兩派。一則說是當年誰人都不曾見過绮玥,當年有沒有被毀誰都不知道。就是段青修死得時候都不曾拿出玉佩,正所謂口說無憑。二則認為绮玥确已被毀,否則當年的慘案不會終止,也不會等到今日。如今說是為了绮玥,實在是無稽之談。
任嘉允與莊紅梅坐在角落裏,靜靜的聽着,似在看一場百家争鳴的演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