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出一刻,莊紅梅便尋來了一籮筐的桃花瓣。
跟了任嘉允将近九年,做一桌子桃花膳倒是沒什麽問題。只是桃花瓣皆是新鮮花瓣,頗為棘手。可倒也難不倒她,不過一席桃花膳罷了。任嘉允抽了個空子悄悄地去看了一眼,瞧她做的認真,也不打擾,心裏頭卻笑開了花。
申時三刻,夕陽西下。
任嘉允同樓輕月、陌振南三人早已各自坐好,就等着最後一碗桃花羹上桌。一桌子的好菜散出香噴噴的味道,隐隐泛着桃花的香氣,惹得衆人垂涎欲滴。
丫鬟跟在莊紅梅的身後呈上四份桃花羹,恰聽樓小姐柔聲贊嘆道:“想不到紅梅的廚藝這麽好,想來這些年嘉允是極有福氣的。”
莊紅梅被誇贊得有些羞澀,雙頰微微泛紅,“其實都是師父教出來的。”
樓輕月取了塊桃花鮮魚,溫婉道:“素來知道嘉允喜深藏不露,卻不知廚藝竟也這般好。不知何時我們能嘗到嘉允的手藝。振南,你說是不是?”
陌振南輕哼一聲,道:“小時候可不是嘗過他烤的鲫魚。那味道,你竟會忘了?”
“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樓輕月呵呵笑着,聲音尤為婉轉,“那日我二人頭一次去紫硯林就碰着正在抓魚的嘉允。那也是我三人第一次相遇,我怎會忘了。那次嘉允還烤了魚給我們吃,我還記着你吃了一口說是有毒,掬了好幾捧水來漱口,嘉允也是只吃了一口,還吐掉了。”
說到這裏,樓輕月忍不住莞爾,言之:“只有我特傻的整只魚都吃了。”
任嘉允亦是笑得漫不經心,這頓晚膳便止于此了。
翌日早上,樓府的廚子邊理着衣襟邊作勢推開廚房的門,竟推了個空,險些踉跄倒地。他驚愕的看着已然忙活好的任嘉允,結結巴巴道:“任公子,您……您這……您這是,做早膳?可,可我……”
恍若未聞的任嘉允利索的乘好兩碗薏仁粥,指了個丫鬟幫他端着。這剛邁出左腳,想了想,朝呆愣的廚子笑道:“快些準備她二人的早膳吧。”
廚子愣愣的應着,一時間卻忘了要做些什麽。
丫鬟端着托盤跟在任嘉允的身後,行至長廊的盡頭正巧遇見自家小姐,款款行了禮。
“嘉允,這麽早?”樓輕月遞了眼托盤上的兩只瓷碗,卻是蓋着蓋子,怕是不想它受風吹而變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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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嘉允停了步子,瞥着面前的女人,慢吞吞笑道:“你不是也很早?”
輕月笑了笑,頗覺尴尬。理了理心緒,又道:“我還道是你說着玩兒的,卻是真的為紅梅做了早膳,當真是個好師傅。”
任嘉允滿含笑意的瞧了她一眼,遂提着步子,與她擦身而過。
丫鬟跟在任嘉允的身後,方要經過樓輕月,卻見前頭的人又停了下來。頓了頓,她聽見他頗帶笑意的話語,道:“我何時說過我是她師父?”
樓輕月為之一愣,說話的聲音還略見絲絲顫抖,“可紅梅……她不是一直都是喚你師父的嗎,嘉允?”
喉間散出幾分譏笑,任嘉允回首瞧着樓輕月,淡淡的瞧着她。未久,他道:“我可親口說過?”
這話明明說得雲淡風輕,樓輕月卻在他燦若星辰的眸子裏看到了叫做認真的東西。怔了怔,樓輕月緩緩勾起唇角,猶如一朵紅杏,輕輕道:“快些給紅梅送去吧,再站下去,這早膳該涼了。”
“這倒是。”任嘉允朝她笑了笑,眉間的寵溺甚為刺眼。
未久,二人走到了莊紅梅的廂房外,取過丫鬟手裏頭的托盤,推開了雕花門。莊紅梅正在屏風裏頭穿衣服,任嘉允将兩碗粥放置在桌子上,看屏風印出的影子,笑岑岑道:“長這麽大,竟連衣服也穿不起來了?”
“這腰帶也不知怎麽回事,總也系不好。”
嘟嘟囔囔的聲音惹得任嘉允發笑,悄無聲息的繞到她的身後,“可要我幫你?”
問着這話,卻是已經伸出雙手。莊紅梅一顫,愣在那處沒了動作,只覺得任嘉允修長的指尖繞過她的腰身。溫潤的氣息打在她的耳畔,隐隐散着茶香。任嘉允的雙手極有條理的幫她理順腰帶,又幫她系好。
“師父……”
莊紅梅的聲音有些顫,任嘉允只是輕淺的笑了笑,道:“洗一洗,該用膳了。”
這般一來,莊紅梅便有些羞澀了,雙頰嫣紅,默不作聲的用了早膳。
膳後不久,任嘉允将其帶到樓府一處空曠的地方。芳草碧連天,青草的味道尤為清新。莊紅梅念着早間的事情,心中轉過無數個心思,卻是不知任嘉允用意何在。
聰明如他,明是看出莊紅梅的心思,也不點破。慢悠悠的自懷中取出一捧金絲線,扯出些長度,緩緩道:“這是金蠶絲,用來殺人是極好的。”
說罷,任嘉允晃了一招,使出金蠶絲。遽然間,空中一陣青草飛舞,彌漫着更加濃郁的青草澀味。任嘉允極為滿意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收妥金蠶絲遞予莊紅梅,道:“沒有招式,只有能殺人,如何使出它皆不重要。”
紅梅歡欣鼓舞的接過金蠶絲,立時便試了試。幾個招式下來,雖不如任嘉允使出時的威力大,卻比劍的輕便許多,也更有殺傷力。只是初次使用金蠶絲,有些許不習慣。
“這大半個月來,可曾怕過?”
莊紅梅收了金蠶絲,緩緩搖了搖頭。怕是真的怕過,可也只是怕過。現如今,她已不覺得有什麽可懼的。只要能為南安鎮的數百口人報仇,她是什麽都不怕的。
“極好。”任嘉允撫着她的柔荑,氣定神閑道:“日後,誰若傷你一分,你便傷他十分。無需顧及任何人。”
“是,我知道。”
金蠶絲耍起來不太順手,莊紅梅又練了會兒。任嘉允半眯着眼睛,瞧她練得認真便默不作聲的回了前院。
莊紅梅并未在意,只是方才好似聽到了什麽聲音,似有若無的不大清楚。
一只白鴿穩穩地落在任嘉允的臂彎,抖了抖兩只翅膀。任嘉允溫柔的撫摸着它柔軟的羽毛,複從它的細腿上取來信紙。素淨的紙上是阿海叔寫的五個墨字:喬先仁已死。
任嘉允燒了紙卷,眉眼柔和,微薄的嘴唇淺淺上揚。這倒是有趣了,喬先仁竟是被人殺了,倒是有人快了一步。又想了想,複看了看時辰,悠哉哉的去了竈房,準備午膳去了。
這一日晚上,陌振南也是收到了消息,來人說:喬先仁的死狀與前幾位的死狀沒甚區別,是以,這定是同一人所為。
得了消息的陌振南将此事說與樓輕月,後者思忖片刻,道:“明早啓程去臨江。”
膳後,樓輕月去了任嘉允的廂房。她是想與任嘉允道聲別,若是嘉允能同她一起去臨江也是極好的。她卻是忘了早上任嘉允同她說的那些話,若是還記得的話,許是不會再盼着任嘉允同她一起了。
任嘉允的廂門已關,屋裏的燭光一閃一閃,窗紙上印出任嘉允倚着床沿念書的影子,看得樓輕月心思旖旎。勾了勾唇,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外敲了三聲門,複推門而入,莞爾喚了聲他的名字,“嘉允。”
這聲音,聽在耳朵裏是極為舒服的,直教人心神蕩漾。
白皙的手指劃過書頁,翻開新的一張,“這麽晚,是有何事?”
“嘉允,我與振南明日要去臨江,你要不要一起去?”
“臨江?”
樓輕月點了點頭,“聽說喬先仁前輩死在臨江,死狀與前幾位死者沒甚差別,應是同一人所為。是以,我想去看一看。”
“看?”任嘉允又翻開一張,一手端着杯盞,“沒了屍體,只剩一灘血水也能看出個所以然來?怕是不太容易的。不過……”
頓了頓,任嘉允酌了一口溫茶,輕悠悠道:“我倒也想看看,是誰殺了喬先仁。”
這前半截子的話叫樓輕月尴尬不少,後一句話倒是叫她開心了些,“那明日便早些起吧。”笑了笑,繼而道:“紅梅應是也一起去的吧。不知她起不起得來,我去與她說一聲,別錯了時辰。”
“不必了,我會同她說的。”任嘉允合了書卷,淡淡的瞥着她,似有若無的笑着,漫不經心的道了句:“輕月,天色可是不早了?”
樓輕月轉首望了望月色,果真已是很晚。再看向任嘉允時仍是笑盈盈的模樣,婉約道:“确然不早了,是該歇息的。你也早些休息,別再看書了,可別影響了身體。”
說罷,退出了廂房,順道也關上了門窗。
任嘉允見其離去自是更衣休憩去了。提醒紅梅的事早在下午便與她說了,就是她二人不去臨江,他與紅梅也是要去的。
到底許久不曾見面,竟覺得有些人變得有些陌生了。
笑了笑,任嘉允轉了個身。這姿勢,與從前紅梅窩在他懷裏時的樣子沒甚區別,只是懷中的人現在羞澀了,不大願意再同他共枕了。
他念着的人此時正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也不曉得是為了什麽,總覺得身子不太舒服。已輾轉反側了好一段時候,現下又倒了杯涼茶入腹,冷冷情緒。複又躺在床上,強迫着自己什麽都不想,這才漸漸入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