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早,任嘉允與莊紅梅雙雙坐于馬上,卻是樓輕月與陌振南二人晚了些時候。

泗陽到臨江也是有一段距離的,那喬先仁故去的消息直到了今日才在鎮子裏傳開,衆人說的皆是有聲有色,亦是唏噓不已。

路上偶有只言片語,一晃眼,已是日落時分。路過的這一處也是個偏僻的地方,只有一家客棧。樓輕月看着天色已晚,覺得不太方便再繼續趕路,便與其他幾人在這家客棧暫且安歇一宿。

遠遠便聽見馬蹄聲的店小二已在店門口恭候多時,見幾人下馬立時差人将四匹良駒安置好,自己則迎上去,笑哈哈道:“幾位是住店吧!我這店裏正好還有幾間空房,不知四位是要幾間?”

“四間。”

說話的是樓輕月,店小二卻倏地有些為難,偷眼瞧着樓輕月與任嘉允,道:“真是對不住夫人,我這店裏僅有三間空房。您看……”

樓輕月聽明了他的話意,莞爾道:“那便就兩間吧。”說着轉眸略有意味的掃了眼任嘉允,複道:“我與紅梅住一間,你們二人共住一間,可好?”

莊紅梅望了眼任嘉允,後者卻是笑了笑,道:“三間吧。我同紅梅一間,你二人一人一間,這般是最好的。”

當下不止店小二的臉色不大好看,樓輕月的臉色也是極難看的。好在一個遇人無數,一個教養極高,瞬時便斂住了各自的情緒。店小二不大好意思配錯了鴛鴦,立馬舔着笑臉領任嘉允等人入住。

可樓輕月雖是面子上沒甚表現,心裏頭卻已是荒涼一片。

心思敏銳的陌振南暗自看在心裏,卻只能随她去。

等小二分好房間,樓輕月心中念着一層心思,攔着任嘉允,溫婉笑道:“嘉允,你瞧紅梅一個女孩子,還未成親便同你共住一間,多少有些不合适。不如,紅梅同我一起睡一宿,這般對紅梅來說也是極好的。”

這番話說得倒是極為誠懇的,陌振南見其如此,心下一聲嘆息,沉聲附和道:“輕月說得是。到底紅梅是個女孩子,還未出嫁,若是被傳出了閑話,對紅梅的聲譽也是不大好的。”

任嘉允眉梢跳了跳,偏頭望着莊紅梅,慢悠悠的丢了句:“你可要嫁人?”

“不要。”

這話答得可是幹脆利落,叫任嘉允聽着十分歡喜,遂與另二人笑了笑,下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的佩玉,“這麽晚了,你二人莫不是要為了這個事情要站在這裏一宿?”頓了頓,又接着道:“我與紅梅便先歇息了,你二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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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任嘉允将身邊的佳人帶入房中,随他二人站着。

陌振南微嘆一聲,“回去歇息吧,輕月。”

說罷便回了自己的房間,放樓輕月一人。那樓輕月傻傻的一個人站在原處,想了想,又癡愣的笑了笑,好一會兒才調整好心緒。

嘉允,九年未見,你的心裏便放了另一個人嗎?是九年的時間太久了,還是你變了?

晃神片刻,她又恢複到往日的笑顏,樓輕月緩步回了自己的客房。

門外的倩影終于離去,莊紅梅冷眼瞧着,直等到店小二端上晚膳才抽回神思,掃了眼若無其事的任嘉允,輕悠悠道:“師父,樓姑娘是不是中意于你?”

“恩?”任嘉允擺好了碗筷,給手邊的姑娘夾了塊龍蝦肉。

“你不是說要挑一位師娘,如今看來,你與樓姑娘正合适。與她既是青梅竹馬,又是對你有情的女子,自是最合适不過了。”

葉眉挑了挑,擱下竹箸,“若你這般以為,等你的事情結束之後,我便與樓老先生商量一下我與輕月的婚事。”

頓了頓,任嘉允又笑道:“想必,樓老先生也是極為滿意我的。”

莊紅梅扯了抹肆意也溫和的笑靥,“我吃飽了。”

任嘉允瞥了眼她碗裏剩下的粥,悄無聲息的翹起唇角,“奔波了一天,早些歇息。”

然而這聽話的某人卻是恍若未聞,靜靜地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未久,聽得任嘉允坐上床沿,莊紅梅悄然往裏頭挪了挪,給來人騰出了位置。

任嘉允探進了沒甚溫度的被窩,身邊的人又不着痕跡的又往裏邊挪了些。他笑了笑,“紅梅,你這可是在同我鬧脾氣?”

“不是。”

這兩字說得倒是清脆不少,惹得男子一陣輕笑。

隔日,一行四人齊齊上路。莫約申時,四人便到了悅來客棧。姜海早已将後院後面的幾間房子打掃出來,将幾人安置好。

月上枝頭,兩日來的奔波使得幾人頗為疲勞,早早的便進入了夢鄉。

吱……雕花門被人推開,姜海畢恭畢敬地走進去,站到屏風外,“公子,小人前日去喬先仁出事的地方查探過。打鬥的痕跡不是很明顯,也确實不見了屍體,也沒有化骨粉的痕跡。卻有幾處隐隐的血跡,明顯是有人處理過,只是處理的并不幹淨。”

“可有其他可疑之處?”

“我懷疑,喬先仁的屍體被埋在山崗。那日有個路人躲在暗處看到喬先仁與一位中年男子過招,沒兩下子就被殺死。後有一群人出來托着喬先仁的屍體離開了。那人當時聽到男子說:埋到山崗裏。”

任嘉允懶懶的阖起雙眸,“辛苦你了,阿海叔。”頓了頓,又道:“此事莫要與別人提起。”

“是,公子。”

姜海默默地退了出去,卻在玄關處被任嘉允喊住,“阿海叔,明日去查看一下喬先仁的屍體,查一查他是如何被殺的。”

阿海叔了然颔首,這才退出房間并順手關上房門。

天方微白,街巷偶有犬吠。阿海已從死人崗回來,正巧遇見早起的陌振南。

“阿海叔。”陌振南極有禮貌的打了個招呼,有些訝異姜海沾了些雨露的衣衫,狀若無意道:“您一直都在臨江,可有聽說喬先仁被人殺害的有關事宜?”

姜海擡起頭來看着陌振南微微一笑,“我就是個客棧的小掌櫃,對這些事情幾乎不了解。”

“您起得這麽早,辛苦您了。”

這話聽在姜海的耳朵是別有深意的,是以,姜海笑得更加慈祥,道:“陌公子說得哪裏話,我這做掌櫃的,若是不早些起來看着這些下人,只怕他們會偷懶。”

陌振南掀起嘴角,未再言語。

膳後沒什麽事,任嘉允與莊紅梅正在中院悠哉的曬陽光。此時的陽光十分慵懶,曬在身上十分暖和,莊紅梅也惰于練習功夫,随着任嘉允酌幾口佳釀。

“紅梅,你跟我多久了?”

莊紅梅微怔,雖不明了任嘉允的意思,卻是老實作答,“九年了。”

任嘉允微微颔首,“再有八個月,我們便相識九年了。”緩了緩,又漫不經心道:“既然我二人相識甚久,不如日後你喚我名字吧。”

啪!杯盞跌在地面,發出悶悶的聲響。

方才師父說了什麽?日後喚他的名字,換他的名字嗎?

“喚一聲聽聽。”

莊紅梅懦懦的撿起杯盞,弱弱的發不出聲音。可任嘉允盯着她的目光着實熾熱的很,又十分有意味,她只能應着頭皮,軟軟的喊了聲,“嘉……嘉允……”

“乖。”任嘉允笑得風月旖旎,替莊紅梅倒了杯茶。

房中的樓輕月本也想一起出來曬曬太陽,見中院僅有的兩張椅子已被那二人占有,便在屋子裏靜靜地看着暖陽,時而看一看任嘉允。

這些年不在他的身邊,并未有太大的變化。那張臉還是那時候的容顏,只是從稚嫩變得成熟,性情大約也是同從前差不多的。唯一的變得,怕只是心裏頭藏了個姑娘。那個時候,她也知曉他是不喜歡她的。可她并不擔心,因為那個時候的任嘉允的心裏是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與別的人比起來,她有足夠多的機會。

卻不想,那一年他只說出去游玩一番,後來卻再也不曾回去。

她盼星星盼月亮,盼他回來。而這一盼,就是九年。

可這九年的時間裏,他卻是撿了個不知哪處來的小女孩,并與此共度了九年,這樣的漫長而美好的時光,他全都給了一個小姑娘。竟從來,從來都沒有回去看她一眼。

微嘆嬌息,樓輕月安靜的看着二人猶如戀愛中的男女,心中隐隐作痛,卻無能為力。

不遠處有人走進來,唯唯諾諾的走到任嘉允的身邊。她聽不見那人說了什麽,只看見任嘉允如星辰般的雙眸隐隐放着寒光,唇邊卻是一抹似有似無但也極其好看的笑顏。

“公子,掌櫃的叫我告訴您,外頭有個客人從早上一直坐到現在都不曾離開。”

“他既是喜歡給錢給我們,我們自然是不該拒絕的。”任嘉允笑了笑,輕描淡寫道:“既是他喜歡,便讓他就那樣坐着吧。便是坐到我們歇息,也是無關要緊的事情。”

那人應了聲便回去了,莊紅梅瞧了瞧,又回首看着自家師父,“是誰一直坐着?”

任嘉允好似聽了個很好笑的問題,掃了眼身邊的小丫頭,不痛不癢的問了句:“你想知道?”莊紅梅默然搖首,半晌,道:“師父,接下來我要怎麽做?下一個是誰?”

下一個?這倒是要好好地計劃計劃了。任嘉允掃了眼偷偷看着他二人的樓輕月,瞬時漾出一個霁月的笑靥,看得遠處的樓輕月心神蕩漾。

“紅梅,我方才與你說的,可是又忘了?”

恩?

杯中的茶已涼,任嘉允覆手将其澆在身側的花草之上,悠悠然道:“喚我什麽?”

被提醒的人雙頰立時嫣紅,嗫嚅般的喚了聲:“嘉允。”

似乎這聲音十分動聽,也似乎莊紅梅終于開口換了這個名字,任嘉允尤為高興,卻仍舊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似笑非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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