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卅二章
莊紅梅是當年唯一的幸存者。一語既出,猶如黑暗中忽然生出的一道強光,刺得人睜不開眼,驚得他二人不知所措。
在這之前,陌振南想過許多種可能,比如任嘉允只是閑得無聊,所以才插手此事。更甚者,他雙雙早亡的父母與绮玥有關的可能性都被他想過,卻未料得是因為當年唯一的生還者,而此人還是莊紅梅。
這日的傍晚時分,代替日落西沉的是電閃雷鳴。一整日萬裏無雲,到了此時都化作烏雲密布,一道刺眼的閃電劃過天際,勢要将天空劈作兩半。緊接着一道震耳欲聾的雷聲劈下來,響徹雲霄。
各家各戶都關好了門窗,以防雨珠落進房中,受了涼。莊紅梅卻是倚着門框,看着外頭鋪天蓋地落下來的雨簾,就連有雨點随風打在她的身上也毫無知覺,仍舊一動不動倚在那裏沉默不言的看着。
任嘉允正在屋裏頭溫酒,知她因方才提起南安鎮的事情心裏難過,便随了她去。只是此時雖是夏季,到底還是晚涼,又逢這樣一場暴雨,他便拿了一件外衫披在她的身上,“酒快溫好了,早些進來吧。”
她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仍舊安如泰山。
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千裏外的某處有一群人帶着一些話在人群中散播開來,流傳的速度之迅速堪比那一道道閃電驚雷。
六月初二那日,任嘉允曰之“蘇楚楚的生辰去的人極多,說不定會在宴席上有新的收獲”,将陌振南與樓輕月二人一同帶了過去。莊紅梅雖是猜不透任嘉允心中是怎樣的打算,卻也不曾問出來。到時,自有分曉。
待一行四人到了蘇府,時候已經不早。蘇府自然是滿堂賓客、熱鬧非凡的。蘇銘見任嘉允過來,又帶了別的人,不免有些好奇,面子上卻是笑容可掬,“任公子,有失遠迎,不知這兩位怎麽稱呼啊。”
“在下陌振南,這位是師妹輕月,我二人冒昧前來,還請盟主見諒。”陌振南擺出一套客套之言,将手中的禮盒遞了過去,“得知今日是蘇姑娘的生辰,特備薄禮慶之,聊表祝賀之意。”
“多謝多謝!來着皆是客,蘇某歡迎還來不及。”再看向任嘉允,他從懷中掏出一只精巧的錦盒,遞予他的手中,也說了一番慶賀之詞。蘇銘大喜,随後叫人帶這四人入座。
入座的位置還算可以,略略注意些便能将所有人的言行盡收眼底,任嘉允頗為滿意。桌子上另坐着兩個人,一個是在以武會友中大放異彩的陸佳南,一個是近幾日方到臨江的宮流語。陸佳南可說是個話痨,見他們坐定便開始說長問短的,好不聒噪。
不多時,又來了兩人入座,乃是段寧和藍沐風。陸佳南見到藍沐風似乎更加喜悅,倒是忽略了他不太自然的神色,他道:“藍兄弟,多日不見,與心愛之人可有什麽進展?”
說話時的眼神有意無意的掃過莊紅梅,藍沐風驚聞,頗覺有些尴尬。原本擰結的眉目稍稍舒展了些,讪笑道:“陸兄說笑了。”
“哪裏說笑。”陸佳南斟了一杯酒,仰首灌入腹中,一陣溫熱在體內竄波,擡首又要取笑他。一旁的宮流語碰了一下他的胳臂肘,道:“你還是多喝些酒,少說些話吧。”
“宮主說的哪裏話,難不成問一問沐風兄弟的姻緣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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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有不成的道理。”段寧呵呵笑起來,聲音猶如莺歌,清脆悅耳,“前些日子我爹還打算給沐風哥哥向紅梅姑娘提親,誰知竟被退了回來。我思來想去總是想不通,我沐風哥哥可是個極好的人,長得俊俏,也算得上世間無雙了。人也體貼溫和,若是能嫁予他,将來必是享福的命了。”
陸佳南聽在耳朵裏,嘴上連連附和,絲毫未注意席間的氣氛已變得有些困窘。藍沐風在底下不斷的扯着段寧,她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雙星星般閃光的眼睛眨了眨,又道:“後來我才知道,這紅梅姑娘與她的師父任嘉允早已暗渡成倉,怕是喜事将近了吧。”
“胡說。”這回陸佳南倒是斥了回去,道:“任公子是紅梅姑娘的師父,他二人怎會做出這種事情,你莫要給紅梅姑娘潑髒水。”
段寧也不惱,只道:“這桌子上的幾人應是都知道的,你若是不信,不如問問他們。”
聽話的陸佳南也沒打算問別人,只朝莊紅梅望過去,卻見她臉色有些蒼白,神色有幾分不自然。便是這樣,他仍舊沒想通透,又一杯酒入腹,餘光掃過紅梅身邊的任嘉允。那人卻是一副氣定神閑的狀态,臉上寫着“她說的不錯,你就是知道了又能奈我何”。
陸佳南頓覺這杯烈酒長了刺,傷了他的嗓子,讓他一下子沒控制住,猛地咳嗽起來。任嘉允笑了笑,頗有幾分幸災樂禍,卻只是為身邊的人倒上一杯熱茶,沒什麽話。
正在衆人尴尬的檔口,丫鬟小厮們手托托盤,将幾盤菜肴都擺上了桌面。随着一陣響亮的炮竹聲,天空變得五彩缤紛。衆人不約而同的觀賞着,又是陣陣驚嘆。待爆竹聲接近尾聲,衆人才回神看向主席蘇銘的位置,在他下首坐着的就是蘇楚楚。
蘇銘站起身來,手中拿着一杯酒,聲若洪鐘,道:“今日是小女楚楚二十歲的生辰宴,感謝諸多武林朋友不辭勞苦,遠道而來。蘇某感激不盡,先幹為敬。”
一旁的蘇楚楚也跟着直起身,舉着杯子先幹為敬。随着他二人的動作,其餘人皆是齊刷刷的端起杯子,一仰而盡。少有幾個人只是端着杯子淺辄一二,稍作意思。
一來二去,待所有的禮儀盡到,已有三四杯酒下肚。任嘉允一邊優哉游哉的吃酒,一邊為莊紅梅布菜,那眼神還瞅着那些向蘇銘與蘇楚楚敬酒的人,時而再掃一掃旁的人,好不忙碌。
此刻的陌振南也頗為忙碌,時而注視着段青衣,時而觀察着金越,時而與輕月說說話。
莫約過了半個時辰,各桌人都喝得面紅耳赤。就是那陸佳南,也已喝得分不清東西西北了。嘈雜中他二人隐約聽見有人道:“前一陣子闕天閣滿門被殺的事情你們還記得嗎?聽說是段青衣做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也聽說了此事,聽說有人親眼看見是他所為,這還有假?真是沒想到,段青衣竟然是這種人,看着正義凜然,卻做出這種事情,跟他弟弟也沒什麽兩樣,都該死。”
有人說壞,即有人說好。幾桌子人議論紛紛了一炷香的時間,忽覺議論過了頭,又說到別的話題去了。
任嘉允皺了皺眉,忽覺此事還大有文章。一擡眼正好瞧見葉狄與身側一位青年男子各自端着一杯酒站在位置上,揚聲道:“今日乃楚楚小姐的二十歲生辰,葉某便在此祝賀楚楚小姐青春永駐,在不久的将來找一個好夫君。”
他這話音剛落,一旁的人也一同舉起杯子,将一杯酒灌喉而入。看這樣子,許是葉狄的手下了。一杯盡,此人微微撩起衣袖,拿起桌上的酒壺為葉狄斟酒,葉狄又笑道:“這第二杯酒便敬盟主能年年日日開心如此時。”
任嘉允卻忽然沉寂了下來,目不轉睛的注視着那人。當日在青城的邊界找到單青崖時,他告訴他,那些黑衣人中有一人的手腕上方紋有一個柳字,而葉狄的這名手下也在手腕上方紋有這樣一個柳字。看來,闕天閣之事确實不是段青衣所為了。
“嘉允,我有些悶,出去吹會兒風。”
他側首看着身邊人,面色不太好,許是席前陸佳南的一番話讓她有些膈應。任嘉允悄無聲息的握住她的柔荑,暗暗使了些力氣,給予了少許溫暖。莊紅梅知他擔心,便漾起一抹安好的笑顏,随即出去透風去了。
她一走,任嘉允也放開了心,卻瞧見藍沐風的面色也是不太好。細細想了想,這藍沐風素來都是溫和笑臉,然今日從入席開始便極少露出一個笑,着實有些怪異。莫不是與段青衣因紅梅的事一言不合,這才苦着一張臉?
這麽一想,他又看向段青衣。
由是陌振南一直注視着段青衣,雖然已經十分小心,但依然被段青衣察覺出來,他轉首看過來,神色卻有些奇怪。任嘉允不動聲色,一如常往的挂着一抹淡淡的笑,眼底盡是此刻段青衣的表情。
如果說藍沐風今日的面子上表現出來的是對別人的疏遠,與淡淡的厭惡之情,那段青衣的眼底掩飾着的就是親切,與淡淡的愉悅。
這就奇怪了,這張桌子上除了段寧與藍沐風,誰還會讓他有這樣的眼神?
不過,他怎麽忽然覺得段青衣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竟覺得似曾相識。任嘉允又是一陣輕淺的笑,這件事情似乎越來越奇怪了。
而一直觀察着的陌振南也與任嘉允有相同的熟悉感,甚至更甚。撇開這抹心思,又暗自觀察了一番金越,一場酒宴下來,似乎沒什麽異常。只是偶爾神色有些恍惚,好像在回憶某個人。
驀地想起那日宮流語與任嘉允的對話,陌振南一下子了然于心,這金越與謝婉果真是十分交好,他還怕是宮流語胡亂诹出來的。
段寧趁藍沐風不注意,偷偷喝了他杯子裏的酒,辣的她眼淚直流,連連吃了好幾口菜才稍有緩和。藍沐風心中不悅,又逢她如此調皮,說出的話重了幾分,斥責道:“我不是說了不許喝酒的嗎?你怎麽這般不聽話。”
這一責備将段寧的委屈都引了出來,眼淚比之方才更加洶湧了許多,哭着道:“我不過是喝了一口酒,你這麽兇我做什麽?我知道現在你的心裏就只有莊紅梅,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妹妹,是不是!”
複又嬌哼一聲,梨花帶雨的跑了出去。藍沐風一駭,驚覺方才的話确實口氣重了些,一時間無比自責,也顧不上旁的,匆匆忙忙的追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收藏求留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