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卅三章
席間喝了不少酒,竟有幾分微醺。一雙黛眉微蹙,纖指輕揉太陽穴,緩解頭疼之感。晚風拂面而過,又将她吹的清醒了些。
陸佳南說的不錯,他二人的身份懸殊。他可以不在乎別人說長道短,她卻不能不為他在乎。可她明知二人在一起的後果,還偏偏要跟他在一起,實在是很自私。
流言蜚語是個可怕的東西。
那日在宮流語的口中得知南安鎮慘案是由謝婉引起,她心中十分怨恨謝婉。現下卻覺得,她不過只是想做一件好事罷了,可惜旁人不能如她意。如若她直接将段夫人的想法告訴段青衣,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就像今日的她,只要她能警戒自己不要跟嘉允在一起,他便不需承受別人的蜚語流長。
今日別人可以說她二人是暗度陳倉,來日便有人将事情誇張成是他不知禮義廉恥。一個傳一個,傳到最後又豈是不堪入耳可形容的!
她不能冒這個險,她不能将他置于不義的處境。
“紅梅姑娘。”
聽聞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本能的回過身來。還未看清來人是個什麽模樣,就被一把白粉遮住了視線。她一手擋着眼睛,那白色的粉末趁機迅速竄入鼻腔與喉嚨,嗆得她一陣輕咳。再等睜開了雙眼,面前已不見了人影。
她不過一時疏忽,竟被人如此暗算,也不知這白色粉末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擡眼看了看天色,時候已經不早。莊紅梅理了理微亂的衣襟,沿着蜿蜒的青石路走回去。愈走愈發不對勁,她竟覺得晚風雖涼,卻吹不散身上的熱氣,視線竟也變得有些模糊。剛剛那些粉末,果真有毒。
“寧寧。”
有人焦急的喊着。這個聲音她認得,是藍沐風的聲音。她甩了甩頭,又輕輕按摩一番,正好撞上一堵溫熱的胸膛。那人見她站不太穩,将她扶了一把。她仰首看着那人,只覺得今夜風月旖旎,口中無意識的喚了聲,“沐風。”
藍沐風身子一顫,托在她腰間的雙手有些不穩,腦子裏全是她方才那一聲具有媚惑力的呼喚。
“我好像中了毒,你帶我回去,可好?”
虛弱無力的言語拉回他的神思,這才驚覺她的臉色不對。雙手覆在腰間,雖隔着衣衫,卻能清晰的感覺到她身子十分的燥熱,甚至有灼手的感覺。他慌忙将她攬腰抱起,一路跑回宴席。
此刻的任嘉允看似在吃酒,心中卻想着紅梅出去的時間有些久,他是不是該去看一看。那小丫頭,看着清冷無欲,其實最會胡思亂想了,若是想的與他背道而馳,那就不好了。他是該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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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起身子,方走出兩三步,便看到暗夜中藍沐風抱着他的紅梅過來了。他提腳行至他的身邊,方想噎他兩句,卻看見莊紅梅緋紅的面頰,而唇色反是蒼白的。口中問了句“怎麽回事”,手中已将莊紅梅抱到自己的懷中。
“我也不清楚,紅梅說是中了毒。”
中毒?确實是中了毒,不過倒像是那種毒。
似乎覺出溫暖的氣息,熟悉的胸膛,紅梅摟着他的脖子,往他懷裏蹿了蹿。又好像這樣還不夠,騰出一只手扯開他的衣服,衣領略略張開了些,她将一張發熱的臉頰緊貼了上去,口中反複呢喃着嘉允二字。
藍沐風神色黯了黯,腳下忽然邁不出步子。
任嘉允攔住了一個丫鬟,急切道:“府中的空房在哪裏?”
那丫鬟一看二人這模樣,還道是這二人竟饑渴到了這種境地,一想又覺得這女子的面色不對,便急匆匆的帶着二人到了近處的一間客房,将二人安置下來。
丫鬟擠了一條冷帕,任嘉允接過手,細心的為她擦拭臉色細密的汗絲,哄着她道:“你可知是誰下的毒?”
床塌上的人搖了搖頭,呼吸都有些困難,“是個女子。”
藍沐風站在門口,聽她這話,一時間臉色蒼白。他是追着段寧出去的,一路跟着段寧才會遇上中毒的她。這麽一來,對她下毒的人就是段寧了。
任嘉允眯着眼睛,靜默了片刻,直起身子。榻上的人見他要走,有些不滿,伸出雙臂将他勾住,拽到自己的身邊,恨不得與他揉成一團。任嘉允忽覺炙熱,無奈之下只能強行掰開她的雙臂,直接點了定穴。見她無法動彈,他才稍稍放心些,闊步走出去,與藍沐風擦肩而過,“幫我照看片刻,我去去就來。”
他一把抓着他,幾近哀求,“能不能,放寧寧一條生路?”
“好。”
不多時,任嘉允回到了宴席中,面色冷若冰霜,拱手于蘇銘,揚聲淡然道:“盟主,對不住,在下要破壞今日的喜宴了。”
蘇銘與衆人不明所以,方想問一句怎麽了,卻見任嘉允已轉到段寧的身邊,下手毫不留情的掐住她的玉頸,将她拎起來,冷聲道:“有沒有解藥?”
衆人大駭,吃驚不已。段寧更是傻了眼,又不争氣的流下兩行熱淚,“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段青衣也傻了眼,卻是十分沉着,移步到二人的旁側,道:“莫非任公子對小女有所誤會?”蘇銘也幫襯着道:“是啊是啊,誤會解開了就好,不可動手,萬萬不可動手。”
而段青衣已伸出手,欲将段寧救下來。他思索着當着衆人的面任嘉允不會不給他幾分面子,哪知任嘉允一掌将他推開了去,那樓輕月竟不假思索的上去扶了一把。而任嘉允卻是挑眸直勾勾的盯着段寧,“你若将解藥交出來,我姑且不與你計較,饒你一命。若是你不識擡舉,那今日我們便舊帳新賬一起算。”
段寧也是直直的看着他,毫不躲閃,“我既然要她死,怎麽可能将解藥放在身上,你別天真了。”又一陣嗤笑,“你要救她就只有一個法子,不然就眼睜睜看着她武功盡失,一無所有吧。”
修長的雙指又狠了幾分,段青衣托開樓輕月的攙扶,一巴掌打在段寧的臉上,任嘉允立時甩開手,她承不住段青衣那一重擊,一下子跌倒在地。捂着臉,看着段青衣,委屈着:“你從來都不打我的。”
“你胡鬧,還不将解藥交給他。”
一聲聲冷斥讓段寧失了理智,朝衆人怒吼,“沒有沒有,我沒有解藥,沒有解藥。”她紅着一雙眼盯着任嘉允,“我就是要莊紅梅恨你,我得不到你,也不會讓你屬于別人。”瘋癫得笑了半晌,瞪着雙眼睛,道:“不論你怎麽做,她都會恨你的。”
任嘉允半垂着眼睑,細看之下可發現他那一對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半晌,他蹲下身子,擡眼看着滿臉淚痕的段寧。修長的指尖劃過她的面頰,指腹薄涼,他輕淺道:“從今日起,讓你爹和藍沐風好好的保護你。”
頓了頓,他又笑起來,無半點溫和,反而透着一股子嗜血,偏又輕描淡寫道:“你喜歡下毒,我先廢了你這雙手。你嘴硬,我便奪了你的聲音。你嫉妒,我再要了你的光明。你狠毒,我就挖了你的心。今日你讓紅梅失去的一切,來日我會讓你十倍奉還。”
“任嘉允,你休要放肆。這裏坐着這麽多前輩,哪輪得到你在這裏胡言亂語。”段青衣心中警鐘轟鳴,明知他說的都是實話,卻只能拿出長輩的身份來呵斥。
那人聽言漾起一抹更加肆虐的笑,冰冷的目光掃向他,也是輕淺道:“莫急,你施予紅梅的一切,我也會一一讨回來。”
“休得胡言。今日是小女不對在先,我勸她拿出解藥便是。”
“九年前你殺了南安鎮三百一十六條人命,而因绮玥而死的共有三千多人,加上喬先仁的命。段青衣,你有幾條命來賠?還有前段日子你派人圍殺紅梅,我不過是沒證據便将此事緩了緩,可你還有命給我賠嗎?”
九年前的事,任嘉允竟然知道!段青衣原本驚吓的心忽然沉靜了下來,不怒自威,道:“九年前的事乃是家弟青修所為,與我并無幹系。”
說得倒是理直氣壯,任嘉允也不反駁,只道:“無礙,記着我方才說過的話便是了。”
話音落,任嘉允回身去了那廂房,留下的衆人皆是面面相觑,驚愕不已。
莊紅梅躺在榻上未動,一身粉色霓裳因為汗漬粘在身上。許是掙紮的緣故,衣裳顯得有些淩亂。那藍沐風正不斷的替她擦拭,卻沒什麽明顯的用處。任嘉允走到床邊,彎下身子,為她撇開沾在臉上的發絲,解了她的穴道,将她抱了起來。
“寧寧沒有給你解藥嗎?”
任嘉允一頓,靜默了片刻,道:“多謝。”
暗夜裏涼風拂過,兩顆腦袋都被吹得更清明了些。任嘉允蹙一雙隽眉,心裏的棋盤已是淩亂不堪。怪他大意,沒有察覺出段寧這般毒辣。怪他無能,無法将解藥讨過來。怪他不該對自己太過自信,鑄成這等大錯。
可如今,他不能救!
任嘉允颔首,低眉看着懷中仍舊不太安分的小丫頭,眉梢微微下垂,聲線竟有幾分哀傷,低喃道:“對不起,紅梅。”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的評論幾乎都被屏蔽了,感覺到來自世界的深深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