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卅六章

藍沐風從段寧的房中出來,腳步虛浮,卻一口氣走到了自己的房間。剛一停下,一手扶住門框,額間滲透着細密的汗珠,雙唇毫無血色。熾熱的陽光層層鋪設,照得他有些暈眩,遽然間喉嚨裏生出一陣腥甜,鮮紅的血液自口中噴出。他無暇顧及,跌跌撞撞的沖到床塌,坐了下來。

他是愛着莊紅梅的,可于他來說真正重要的是段寧啊。這個他忍着七八年未曾喊一聲妹妹的段寧,才是他的命啊。

可她一次又一次做出傷害紅梅的事來,他又如何能坐視不理,但他只能選擇不予計較,一直都跟在她的身後幫她收尾。可這一次,他無能為力了。他沒辦法與為紅梅報仇的任嘉允為敵,他狠不下心來,卻因此讓寧寧受這樣的苦楚。

寧寧責備他也是應該的,是他罪有應得。若是當年他随娘一起離去,便不會遇見紅梅,更不會愛上紅梅,也就不會出現今日的情況。然而,如果啊,在哪裏?

他虛弱的轉首,看着明媚的晴空,好似望着九年前依然活着的段夫人。娘,我該如何做才能保全寧寧,而又不會讓她再傷害紅梅?娘,我該如何做?

倦怠的眼睑緩緩阖上,呼吸也漸漸輕盈。他對自己說,休息一會兒,只休息一會兒。

蘇楚楚的生辰宴不過三兩日,金越未急着走,在臨江住了些日子。宮流語找到他,前去拜訪,想探一探他的心思。不多時,二人同坐于一張方桌,上面擺着兩只瓷杯。

“冒昧前來,還望前輩見諒。”宮流語一個作揖,禮數先行到位,“流語素來知曉師父與前輩的交情不錯,若是顧上師父的情誼,流語還該喚前輩一聲叔叔。想來金叔叔也是知道流語此來所為何事,還望金叔叔能悉數告知流語。”

金越那只握着瓷杯的指節頗為突兀,雙額竟染着蒼老,他嘆息幾許,道:“天羽宮交到你的手裏,婉兒應該十分放心了。至于婉兒的死因,你就不必再查了,對方不是你能對付的。你只需打理好天羽宮,并将其發揚光大,婉兒死也瞑目了。”

“金叔叔。”她道,“不論此人是誰,他殺害了我的師父,我作為徒兒,自然是有權知道的。不論此人是不是我能對付的,我都該盡我所能為師父報仇,以慰師父的在天之靈。”

“那人連你的師父都敢于下手,何況是你。聽話,好好的管理天羽宮才是對你師父的在天之靈最大的慰藉。”

依金越的口音,兇手是誰,他心裏都是有數的。可不論宮流語如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金越都不為所動,不願告知她事情的真相,氣得她恨不得刀架他脖子上逼問。想了想,她試探着問:“琦玥的事我聽師父說過一些,與段青衣段莊主有幾分聯系。我師父的死,據我猜測,許是段莊主所為,金叔叔您覺得可是?”

金越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瓷杯,負手而立,“流語,你別兀自猜測了。琦玥的事的确與段青衣有關,婉兒的死卻與他半點關系也沒有。此事你不必再費心,還是早日回去天羽宮才是。”

宮流語無奈,但雖然沒什麽大的收獲,也至少知道段青衣與師父的死沒甚關系。她從別的人入手也是可以的,或者,任嘉允來問一問,說不定能問出個所以然來。她這才道了聲告辭,去尋任嘉允。

待到了悅來客棧,掌櫃的卻說嘉允昨日回去了臨江。為的何事,何時回來,一概不知。宮流語沒了別的法子,只好回去自己的住處,再另做打算。

此刻江湖中沸沸揚揚的自然是任嘉允在初二那日晚上所說的事情,一時間處處蜚短流長,各個都在讨論段青衣與琦玥之事。當年可是段青衣親自将其弟段青修揪出來處以殛刑,如今看來,那段青修可能只是個替死鬼。這麽一來,前段日子闕天閣滅門一案也是段青衣所為了,目的就是為了那枚刻有秘籍的琦玥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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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青衣果然為了奪盟主之位而心狠手辣,那麽多條人命竟也下得了手,這麽些年衣冠楚楚,卻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真是遭人怨憤,可惡可恨,人人得而誅之。

幾十年來,段青衣一手建立的聲譽就此毀于一旦。他完美的借刀殺人的計劃竟被任嘉允輕易看破,看來當年對他太好就是個錯誤。段青衣怒目圓瞪的盯着某處,好似那就是任嘉允,他要将其大卸八塊。

“我已答應一位故人,再與你相見時照拂你一二。”

任嘉允口中的故人是誰?九年前他才十五歲,那時雖已十分成熟,本事也十分了得,但到底還小,又能認識哪位與藍沐風有關的故人?藍沐風,此人細想起來,确實有不妥之處。可具體不妥在哪裏,他又說不出個一二來。

若真計較起來就是那藍沐風對寧兒十分寵愛,甚至是超過了他這個當爹的。剛開始他只覺得都是小孩子,玩得來罷了,後來便忘了這回事。現下看來,這當中是有些因緣的。

再說當年藍沐風來到段家莊正值深秋,庭院內外皆是枯黃一片,滿是凄涼之色。他孤身一人,衣衫褴褛,面色蠟黃又處處污垢,僅留有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泛着異樣的神采。他還記得當日管家本想将他攆了開去,是寧兒眼神伶俐,一眼看見又十分歡喜,這才将藍沐風留在段家莊。

假若要查一查這個藍沐風,多年過去,怕是無從查起的。但若是不查一查他,又難以知曉任嘉允口中的那人是誰。不過,這藍沐風對他說不定還有些別的用處。

段青衣不知不覺中勾起唇線,浮出的笑意奸佞十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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