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卌三章
這片胸膛極為陌生,莊紅梅有些排斥。可昏暗狹長的洞穴時不時發出嘶嘶的聲響,她幾乎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那些惡心可怖的小東西撺掇在她的周遭。她越想越是害怕,又往藍沐風的懷裏縮了縮,瑟瑟發抖。
藍沐風感覺到她的戰栗與恐懼,出言寬慰。未久,他将她安全帶了出來。而此時,任嘉允與段青衣已出手相搏。
日暮西沉,金色的霞光層層鋪設,如一道道金帛。
莊紅梅窩在藍沐風的懷裏,忽的有些不安分,口中低低呢喃了一聲“嘉允”。藍沐風瞳孔微縮,将她靠着自己的身體扶站起來。
任嘉允與段青衣交手已有好一會兒的功夫,二人的武功幾乎不相上下。魆地裏湧出一批藝精良的侍衛,各個都面色可憎。任嘉允周旋于其中,看似輕松,實則有些力不從心,到底段青衣人多勢衆。
衣袂飄飛間,出手狠絕,毫不留情。他避開段青衣的進攻,回身轉往另一處,側手而立,直劈其中一人的面門,沖出重圍,腳尖輕點,立于兩丈外的樹梢之上。晚風擦過耳際,伴着一聲輕淺的“嘉允”,他低首看着藍沐風懷中唇色慘白的莊紅梅,隽眉微颦。再看向段青衣時,又是一派漫不經心的模樣。
“段莊主的功夫果真十分精妙,出手倒是與我一位故人頗有幾分相似。”
段青衣黑着臉,也不回答,只示意那些侍衛先發制人。任嘉允随手折來一根細長柔韌的樹枝當做兵器,迎面而上,見招拆招。其力道之重,下手之狠,直叫這些人臉上都挂了彩,如同沾上蔻丹。
這些人每四五人一群分做兩三群,輪番攻擊。任嘉允裙角紛飛,巧妙躲開一輪又一輪,待衆人交換之際,甩出樹枝,割破其中一人的喉嚨鮮血橫濺,星星點點印在素白的錦袍,遠看如同白雪中的紅梅。他随即奪過此人手中的長劍,以破竹之勢殺過去。
衆人大駭,連忙躲開。速度稍慢的人皆受了傷,衣衫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流出鮮紅的血漬。段青衣立時舉劍向前,與其對搏厮殺。
幾招過後,段青衣倏地抽劍而出,退于衆人之後,伸手接來下屬遞過的弓箭,對着任嘉允穩穩的拉開箭弦。
他認真的研究任嘉允所使出的每一個招式,試圖算出他下一個動作。任嘉允臉色微變,不敢大意,心中盤算着如何帶着紅梅逃脫出去。
莊紅梅膽戰心驚的看着,只覺全身的血液也為之顫抖,生怕他一不小心受了傷。藍沐風覺出她的顫抖,撫着她的肩膀,輕言寬慰:“你不必擔心,他定會全身而退的。”
清脆的笑聲從旁側傳來,竄入藍沐風的耳朵裏,段寧輕蔑的看着二人,言語間盡是不屑,“枉我當年将你留下,枉我們段府供你吃住,你竟吃裏爬外,胳臂肘往外拐。”
藍沐風聽在心裏,未作辯駁。
那些侍衛猶如段青衣肚子裏的蛔蟲,紛紛舉劍刺像任嘉允,他被迫騰空而起。難得的好機會,段青衣迅速射出一箭,又一箭,再一箭。任嘉允險險避開第一箭,與第二箭擦身而過,驚險至極。
Advertisement
第三箭緊接着飛過來,箭頭泛着微弱的寒光。腳下四方又是一群嗜血之徒,劍與箭,他只能避得其一。來不及思索良多,任嘉允又一個回身,躲開萬劍齊發的嗜血之徒,卻與白羽箭交錯,刺入右側的琵琶骨。
“嘉允!”
莊紅梅猛地掙脫藍沐風的圈锢,沖了過去。殷紅的鮮血浸濕錦帛,開了一朵極其妖冶的曼珠沙華,十分刺眼,就連段寧也是疼了疼。任嘉允左手折斷箭身,右手甩出長劍,阻住莊紅梅的腳步,沉着聲音,道:“把她帶走!”
藍沐風驚聞,趁她怔愣之際一把将她摟在懷裏,靜心凝氣,将她帶出段府。然而她掙紮的力道極大,險些将二人都拖累跌下去。藍沐風無奈,只好暫時定她的身,不顧她的嘶喊,将她帶離。
任嘉允吐故納新,淡然自若,一雙深邃的眼睛冷冷的看着段青衣,“今日阿海叔死在你的手裏,我勢要讨回這條命的。加上紅梅在此所受之驚吓,我都要一一讨回來。”他仰首看了看天,已隐約可見清冷的月華。
“你已身受重傷,何須再逞強?你若是讨饒,我還可考慮留你到明日。”
他聞言不驚反笑,盡是雲淡風輕,“段莊主,你也太小看了我。我既來了,必是有全身而退的方法。”
言語間,他已飛身向段寧沖過去。段寧臉色驟變,轉身就跑,段青衣也追了上去。然則任嘉允的速度更快許多,一手将段寧扣住,将她轉過身子。另一只手上拿着兩根銀針,準确無誤的插入段寧因驚恐而放大的瞳孔,立時間慘叫聲驚徹雲霄。
段青衣神色愈發獰惡,恨不得将任嘉允握在手心裏往死裏蹂.躏。怎料,任嘉允閃躲得及時,從他的手裏逃脫。
“段莊主,我們後會有期。”
眼睜睜的看着任嘉允躍出牆圍,段青衣雙拳緊握,似是要狠狠地捏碎手心的雜物一般。可身旁面色慘白,情緒大亂的段寧又讓他撒不開手。段寧聲嘶力竭的哭喊着,想用雙手捂住眼睛,卻用不上。面頰挂着一道血淚,随着她面容的波動顯得猙獰而可憎。
段青衣勃然喝斥道:“還不請大夫了,一個個都杵着等死嗎?”
衆人驚吓散開,留得段青衣攙扶着段寧回房。可段寧無法接受自己前幾日才失去雙手,今日又失去雙目的事實,痛心疾首到不知所措的亂舞雙臂,口口聲聲說着要将任嘉允千刀萬剮,以洩心頭之恨。段青衣時而附和,時而寬慰,心中疼惜,卻也悄悄地泛着煩躁。
任嘉允帶着傷口帶着坐騎一連逃出三五裏之遠,琵琶骨的傷口愈發疼痛,大掌覆在其上,無甚知覺,雙唇毫無血色。他撤下手掌微探,指縫間盡是已凝固的鮮紅血液,格外紮眼。
夜幕清冷,唯有偶爾幾聲蟬鳴打破寂靜。隐隐約約間,他看見前方站着一對男女,一個湖藍錦帛如深海,一個緋色绫羅似胭脂,倒是極稱的很。他漾起薄唇,打起精神,自馬背躍下,牽着馬兒朝二人走過去。
莊紅梅三步并作兩步,遠遠地便迎了過來,面色焦急,“嘉允,你怎麽樣?”她攬住他的胳臂,一手覆在他的手上,沾染了少許鮮紅,溘然間梨花淚如雨,心亂如麻,卻故作鎮定,“你流了好多血,我幫你止血。”
暗色中,他伸手另一只幹淨的大掌,覆在她的臉上,拭去面龐冰冷的淚痕,笑道:“不礙事。”
“紅梅,讓我瞧瞧。”藍沐風上前幾步,錯開傷心的莊紅梅,借着月華仔細端詳他的傷勢,與她道:“箭頭還在身體裏,只要動作不大,應該不妨事。你二人趕緊回去,請個大夫好好地給他醫治,應該沒什麽大礙,你無需擔心。”
任嘉允道了聲多謝,只見莊紅梅不斷的點頭。少焉,他道:“你随我們一起走吧。依我看,你回去段府也是沒有立足之地的,倒不如随我們一起,也可想一想日後該如何是好。”
藍沐風思索一二,颔首致謝,“那就打擾了。”
未久,三人路過樹林。任嘉允勒住缰繩,其餘二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只見他跳下馬鞍,莊紅梅又心疼起來,幾近斥責,道:“你做什麽?這樣會牽扯到傷口,你不知道嗎!”
“阿海叔在這裏。”
莊紅梅猛地愣住,腳下趔趄,竟有些站不穩。藍沐風伸手想扶她一把,卻停滞在半空。半晌,他垂下手,斂去心思,只當未見。
任嘉允同藍沐風将姜海移到空地,又自林子裏找來許多細枝枯葉,放置于屍體的四周。藍沐風與莊紅梅雖有不解,卻是默默不語的幫忙。待找來足夠多的枝葉,任嘉允又取出一只火折子。見他如此,莊紅梅微颦眉,問道:“嘉允,莫非你……”
“人死留殼有何用,不過一副皮囊。”他看着她,笑了笑,又道:“倘若哪日我死了,你便将我以火化之,灰也不必存留。”
“嘉允,對不起。”
他将手裏的火折子扔在幹燥的枝葉上,火星漸起,逐漸蔓延開來。姜海躺在火海的中央,臉上一派祥和,好似走的無牽無挂。任嘉允淡眼相望,只聽枝葉劈啪作響,良久,他透着幾許捉摸不透的笑意,道:“你我之間,何須對不起之言。”
火勢越發洶湧,恨不得将整個天空都灼燒得通紅。火光閃耀,襯得莊紅梅臉頰緋亮,卻是暗着一雙眸子,聲音低淺,“嘉允,我并非有意說出那些傷你的話,我當時只是……只是有些口不擇言,我……”
她的聲音越說越輕,到最後竟是叫人聽不清。任嘉允朝她淡淡的微笑,眉眼之間有種她看不懂的情緒,讓她莫名的有些心慌。他卻說:“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留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