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距離八月初一不過還有十幾日,越來越多的武林中人陸續趕到臨江,各自寒暄,各自拉攏關系。這些人當中以對段青衣與葉狄的追捧最多,明裏暗裏登門拜訪的人也是不計其數。對這倆人來說,此刻正是拉攏人脈的好時候,自然都是能拉攏過來就拉攏過來。

不過這任嘉允可是逍遙了有幾日了,段青衣卻一直不曾動手,叫葉狄等得有些着急。畢竟離武林大會越來越近了。

是以,他遣人拿着段寧的信物送至段府。

段青衣看着段寧身上的信物,臉色大變,當下便拂袖而去,回到自己的房間。刺殺任嘉允這個念頭,他也動過。不過任嘉允是何等人物,若不是有一個沒了武功的莊紅梅牽制着他,上一次哪能輕易傷了他。也因此,他本想借刀殺人,未想自己倒被葉狄給利用了。若不是為了段寧,他豈會被推至這等難堪的處境。

他甩了段寧的信物,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換了身便捷的裝束,悄悄地躍出自家的牆圍。

暗黑的夜色裏,臨江城的某處天空忽然亮起煙火,綻放了好一段時間來停下。任嘉允在院子裏泰然看着,時不時喝上兩口桃花釀。

“嘉允……”

莊紅梅在他的身旁輕聲喚着,擡眼見宮流語朝他二人走過來,一身墨綠色绫羅,眉宇間好不英姿飒爽。她走到二人的跟前,看了眼默不作聲的任嘉允,與紅梅道:“我們避一避吧。”

“嘉允!”

任嘉允拽着她的嬌手,細細的撫摸。俄傾,他道:“去吧,我不會有事的。”聽得他的保證,她才安心的颔首,随宮流語一道先行離開此處。

莫約等了大半個時辰,屋頂的瓦片傳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任嘉允恍若未聞,淡定如斯的自斟自飲。自打離開青城,極少這般悠然的飲酒了,也不知以後還沒有這個機會了。他兀自漾起一抹淺笑,一把寒氣逼人的銀劍倏地指向他的胸膛。

他卻不慌不忙,又淺辄一口瓊漿,漫不經心道:“段莊主翻牆而來,又舉劍相向,會不會有失禮數?此事,輕月可曉得?”

段青衣冷哼,道:“我也是逼不得已,輕月自會體諒。”

言語間,冰冷的劍锷甩出去,直指任嘉允的胸膛。他閃身躲過,手中的杯子擲出去,扔在暗黑的草叢中,響起細細的摩擦聲。他笑了笑,一邊接招一邊道:“看來段莊主是有備而來。”

話中之意段青衣也聽得明白,那人自他出發起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必定是葉狄派人監視他的人。

任嘉允一邊與段青衣過招,一邊防着那人使陰招。而一直未見的藍沐風此刻正與陌振南潛在葉狄的府邸,預備營救段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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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任嘉允與莊紅梅從蘇府回來後便将藍沐風叫了出來,商讨營救段寧之事。葉狄既然叫段青衣出手,必然會派人跟蹤段青衣,必要時刻也可助他一臂之力。如此的話,葉狄的身邊則少了左膀,即是救出段寧的最好時機。而他只需在這兩日裏将葉府的地形了解清楚,救段寧就更容易了些。

然,但憑藍沐風一人之力獨闖葉府是絕對不行的。而樓輕月曉得自己的身世,倘若知曉段寧有事,定然不會袖手旁觀。是以,陌振南必然會傾力相助。

而段青衣甫一離開段府,藍沐風便回去與管家借了幾十個武功高強的精士,一同前去營救段寧。

他與陌振南帶着幾十個人輕而易舉的尋到了藏匿段寧的地方,悄無聲息的撂倒四個守門的人,将已經睡着的段寧抱了出來。睡眠被打擾,段寧自是不開心,嘟嘟囔囔的說了幾句,倏地揚聲,“沐風哥哥,你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你也不要我了。”

陌振南皺了皺眉,暗自掃了她一眼,耳邊響起陣陣腳步聲,他沉聲道:“你先走,我斷後。”

“小心。”他道,萬分感激,腳下不敢耽擱。

一群人沖出來,将他們圍了個水洩不通。為首的那人用劍指着藍沐風,“你是什麽人,竟敢搶我們二當家的人。”

段寧不明所以的窩在藍沐風的懷裏,澄澈的看向說話的人,卻是漆黑一片,她嘟囔着,“抓我的有好多人,他們好像還殺人了,我聞到了血的味道。沐風哥哥,他們這麽壞,我不喜歡,你殺了他們好不好?”

藍沐風心疼至極,低聲道:“陌公子,這裏就拜托你了。”

陌振南颔首,與衆人為他殺出一條血路,好不容易才将二人送了出去。葉府已是血流成海,地上睡着的屍體已分不清是誰的人。不遠處又是一陣騷動,陌振南抽神看過去,心道不妙。

來人是葉狄的右臂,亦是那日在涼亭裏與金越搏鬥之人。他凝氣提神,眨眼便躍到了陌振南的跟前,雙戟也随之展開,死死的纏住陌振南。而現下的陌振南已消耗了大半的精力,與此人的搏鬥明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閃神之際,右膝受短戟沉重一擊。他反應靈敏,長劍虛晃而過,左腳踢在此人的腹部。他趁機扔出石灰粉,狼狽而逃。

而任嘉允與段青衣的搏鬥也是激烈異常。任嘉允的錦繡被段青衣的銀劍劃開幾道口子,透着滲人的血跡。段青衣也未占得多少上風,左肩處一道傷口極深,汩汩的流血。

纏鬥了近一個時辰,二人都有些疲憊,對面而立,看似依然在暗裏風起雲湧。任嘉允是個聰明人,段青衣亦是,這樣僵持了片刻,前者忽然笑了,眉稍輕挑,“段莊主,依我看,不如你我二人換個鬥法。”

對方冷冷的自鼻腔哼出一點情緒,道:“怎麽個鬥法?”

他揚了揚眉角,琥珀色的眸子在明朗的月華的照射下顯得格外明亮慧黠,隐藏在袖口中的手指微動,随着一聲“就是這樣”,一顆棋子飛擲而出,打在一人的身上,使得他踉跄退了幾步。段青衣眼疾手快,即刻将這人拖了出來,反手便是一劍。

此人靈動的側偏身體,險險的躲過一劫,及時拔出劍鞘裏的寶劍,身後卻又遭人一擊。他忽的腳步不穩,跌倒在地,尖銳的眼神狠狠地盯着段青衣,“你竟與他聯手,別忘了,段寧還在我們的手中。你若是不殺了他,死的就是段寧!”

身後的人似聽了個十分好笑的笑話,竟悠哉悠哉的坐回石凳子上,微微垂着眼斂,“誰說段寧在你們的手裏?”

“你……”

“段莊主,此刻不動手,更待何時?”

怔忪的段青衣暗自凝力,氣聚丹田。柳青雖受了傷,但本能的想逃,卻沒來得及。段青衣一掌打在他的心口,下手之狠只怕是心脈俱損。他猛地嘔出一口鮮血,不敢置信,豈知段青衣又是一劍刺穿他的胸膛。頃刻間,鮮血猶如泉湧,噴薄而出。

“段莊主下手還真是毫不含糊,還煩勞莊主将這具屍體處理了吧。”頓了頓,他擡眼看着他,道:“你我二人的恩怨,再緩幾日也不遲。”

段青衣踏過屍體,“寧兒在哪裏?”

“應該回來了吧。”話音方落,一陣略顯沉重的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他擡眼看了看,藍沐風正抱着嬌小依人的段寧走進來。段青衣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略略放下心來。藍沐風将段寧放下,一手攬住她,微微颔首,“師父。”

“藍沐風?”段青衣驚訝的看着他嶄新的面容,“你的臉……”

“對不起。”

段青衣舉起銀劍,尤在滴血的劍鋒指着他,狠戾道:“寧兒不過是你的師妹,你為何對她如此之好?你改頭換面隐藏在我段家莊,有何目的?”

“沐風哥哥,這人是個騙子,他騙了好多人。”段寧忽然高聲嚷起來,畏縮縮的躲到藍沐風的身後,沒有焦點的眸子看着段青衣的方向,玉頰一片濕濡,“他騙了你,騙了我,還騙了其他好多人。他是個壞蛋,我不要跟他一起,沐風哥哥,你趕走他好不好!”

自己的女兒不要自己,反倒要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段青衣氣得心口生疼,“寧兒,你雙眼失明,看不見藍沐風如今的樣子。他才是騙子,他才騙了所有人。你說,你藏在我府中,究竟目的何在!”

藍沐風臉色微變,緘默不言。段寧卻猛地竄到他的眼前,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身,沖段青衣撕吼,“你是騙子,我不要聽你說話。”

“段莊主還是請回吧。”任嘉允負手而立,笑岑岑的看着面色沉重的段青衣,從容不迫道:“若是輕月來此,見段莊主這番模樣,不知會做何感想。”想了想,他又接了句,“我倒也挺好奇的。”

輕月二字猶如鋒利的匕首,狠狠地紮在段寧的心髒。她忽然掙脫藍沐風的束縛,憑着聲音沖向段青衣,卻被橫着的屍體絆倒在地,驀地嚎啕大哭。藍沐風急忙上前将她扶起來,她卻瘋了一般,“她不是你女兒,她不是,她不是!我沒有姐姐,只有失蹤的哥哥,我不會承認她是我姐姐的,她休想進我段家的門。休想!”

任嘉允給藍沐風使了個眼色,叫他帶段寧回去歇息,雲淡風輕的與段青衣道:“段莊主難道要在這裏休息?”

藍沐風為了讓她安靜,點了她的睡穴,橫抱着她進入屋子裏。段青衣皺着雙眉,目光随着二人移動。掙紮幾許,他丢了銀劍,一把拎起柳青的屍體,沒入了無盡的夜色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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