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捌

金芊君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就這樣平常地在白澤家裏住了下來,而這一家子也很坦然地接納了她的存在,就好像金芊君原本就屬于這裏似的,他們的日常完全沒受影響,白澤甚至還直接指揮金芊君去幹活。

金芊君覺得自己應該算是被他們綁架的人質或俘虜,倒也不必非得聽白澤的話幫他幹活。起初白澤讓金芊君去幫子午蓮一起收拾藥櫥,她全當耳旁風坐在椅子上跟子午蓮保持差不多兩丈遠發呆,什麽也不做。

當天晚上白澤就做了一道油炸蘑菇,笑容燦爛地放在金芊君面前,搞得金芊君一陣惡寒。但她并沒有向惡勢力低頭,極其淡定地看着餐桌上同類的“屍體”吃完了那段飯,第二天依舊如故,子午蓮幹活,她就坐在一邊看熱鬧。

白澤出診後回來見金芊君仍然像個沒事人似的閑坐着,眼皮跳了跳,他将肩上的藥箱遞給藥童,擺手讓拿着笤帚掃地的子午蓮回房休息。

由于白澤施下的那個叫“同心咒”的法術,子午蓮和金芊君每天跟連體嬰兒一樣,幹什麽都得一起,房間也在同一間。子午蓮每天天剛亮就起,比打鳴的雞還準時,她起來金芊君也不能繼續睡,一旦子午蓮打水洗臉把距離拉開,就算金芊君不想清醒也會被疼醒。直到子午蓮洗漱完畢,白澤和那兩個小藥童都還沒起來,可見她有多早。

子午蓮要回房,金芊君像個跟寵似的擡腳也要跟上去。

“等等,你別走。”白澤出聲叫住她。

金芊君和子午蓮同時停下,白澤卻又朝子午蓮擺擺手示意她離開。金芊君頓時一驚,兩丈也就十步那麽遠,卧房離這裏可有幾十步呢,他這不就是故意折磨她嗎?

“你讓我別走我就別走,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金芊君緊跟在子午蓮後面。“她去哪兒我去哪兒,你要不就殺了我要不就解開法術,不然我跟定她了。”

白澤揚眉,一點都不生氣的樣子,反而對金芊君的話很滿意。

“很好,知道認主人了。”

聞言,金芊君怒氣直沖頭頂。

“你不要欺人太甚!”

這幾日跟白澤相處下來,金芊君都把求他解毒的事忘到腦後了,每次見面都劍張跋扈,完全沒有促膝而談的機會,原本還想跟白澤打好關系的,如今已經跟結仇差不遠了。

白澤端着雙臂饒有興趣地看着金芊君,那表情就好像在說“怎地你還想跟我打一架嗎?”

在不了解對手幾斤幾兩的情況下盲目動手一點好處都沒有,更何況對方還是白澤,修為和力量必然在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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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你要搞清楚,你只是借住的,而且又是盜取粹靈珠的嫌疑人,我對你已經很友好了。”

既然要講道理,那金芊君也有的是話要說。

“那你也要搞清楚,首先,不是我想住才住的,其次,你說我偷了粹靈珠,認證物證呢?最後,我不需要你對我好。”

什麽都不記得就有一點好,沒有牽挂沒有累贅,什麽都不在乎,也不怕失去什麽,因為她本來就一無所有。

她這一番話說得非常潇灑,白澤連連點頭。一旁的子午蓮認真聽着,在金芊君說出最後一句話後露出異樣的神色。

“人證在這裏,物證被偷走了。你堅持說自己是無辜的,也該拿出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吧。”

她當然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着手去調查,逃避追殺就耗費了她大半精力,東躲西藏根本沒辦法去尋找真正的犯人。再加上她這一身毒,如果不先解決,就怕兇手還沒找到,她先一命嗚呼了。

“我也想啊,你們給我機會嗎?”

“給,我是個講道理的人。”白澤笑道。“只要你能證明自己是無辜的,我就把法術解開。”

“這可是你說的。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白澤願以一身修為做擔保,如有違約,自毀萬年道行。”

金芊君雙眼發亮,敢這麽放狠話,不愧是上古神獸,他還真敢說。

“我已經給出賭注了,你呢?”

金芊君想了一下,自己還真找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拿她的修為做賭注跟白澤那根本不對等,她還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可以拿出來呢?

生命?自由?

“天地之大任我行,我既沒有值錢的東西也沒有驚人的修為,便用對我最重要的自由和生命做賭注好了!”

金芊君豪邁道,明明是個女子卻有幾分煮酒論英雄的氣概,令白澤再次對她刮目相看。

“若我違約,要殺要剮,任你處置。”

明明都不确定自己過去究竟做過什麽,金芊君卻還是決定跟白澤做約定。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如果真的找到證據證明自己就是犯人,或者她恢複記憶确定一切都是自己所做,她願意承擔這罪責和惡果。

*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忘。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若她真的殺了人,那便是她罪有應得。

金芊君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白澤以為她要拉鈎,正要感慨這丫頭天真爛漫,金芊君卻用四指反向錯開扣住他的四指,讓兩人的手指形成一個神似旋渦形狀的手勢。

“來下契吧。”

這是一種訂下誓約的法術,根據具體內容不同約束力也不同,一旦有一方違背當初的約定就會遭到反噬,下契時訂下的條件越沉重威力就越大。

有些癡情的妖精為了證明自己真心不便會跟心上人一起下契,但真的能永遠不變心的能有幾人,對這種法術心懷怨怼的人逐漸增多,并诋毀其為邪術,慢慢地“下契”跟蠱術一樣成了為人不齒的下三濫巫術。

學這種法術會被人謾罵為邪魔外道,如今還會的人少之又少,甚至連知道的也不多了。

聽到這個有些陌生的詞,白澤臉上閃過驚愕,但只是一瞬,快到金芊君都沒察覺。

“好。”白澤爽快應下。

柔和的光包圍住兩人交握的手,沒等那光擴散消失,一只骨節分明的纖纖玉手覆在二人之上,打斷了這個法術。

“此事跟我亦有關。”

“怎麽?你要和白澤一起處理我的命和自由嗎?”金芊君調笑道。“還是想要當個見證人?”

其實跟這事關系最大的是子午蓮,畢竟她是負責保管粹靈珠的人,但三個人一起下契還真是前所未有,應該不行吧……想到這裏金芊君猛地發覺自己居然無意識地用了新法術,可她明明想記不起來自己是跟誰學的,就算再怎麽努力回想,大腦仍舊一片空白,就好像記憶中所有有關人的記憶都被消除了一般。

子午蓮用雙手分別抓住金芊君和白澤另一只手,也做出一樣的交握手勢。金芊君和白澤都很詫異,只不過金芊君是直接表現在臉上,白澤隐在心裏。

“我一定會抓住真正的犯人,若傷及無辜之人,我将承受跟她一模一樣的傷痛。”

她自說自話地說出自己的契約內容,金芊君和白澤都來不及制止。

“喂!你是傻的嗎?”

金芊君的揶揄僵在臉上。這女人腦子壞掉了?明明只要在旁邊看着就好了啊,何必進來插一腳裏立下這種誓言?

也不知為何,聽到子午蓮這話,金芊君心頭一痛,她不希望她這麽做。金芊君想要掙脫子午蓮的手,可她攥得異常緊,俨然已經來不及,光芒散去,契約結成,無人能夠更改。

金芊君氣不打一處來,蹭地甩開子午蓮的手,怒視着她。

“你說的這麽模糊,萬一打起架來不小心誤傷了路人,不也會受到反噬嗎!?”

子午蓮目光悠悠,一貫冰冷的表情中罕見地染了一絲春意。

“你在擔心我?”

一句話幫金芊君找回理智,此時自己胸腔中的那些情緒是怎麽回事,沒有緣由,想不出所以然,情不自禁,控制不住。

越想越迷茫,越想越痛……

痛,是的,很痛……

金芊君捂住胸口,表情扭曲痛苦,猛地吐出一口烏黑的鮮血,血跡濺到白澤和子午蓮純白的衣袍下擺上,觸目驚心。

看到那血,子午蓮宛如被雷劈中,顫抖着地去扶金芊君。

“不想死的話就別碰她!”白澤一臉嚴肅地高聲喊道。

但子午蓮還是義無反顧地抱住了金芊君,白澤那句“會中毒”根本沒機會說出口。

作者有話要說:

*出自【宋】釋師體《頌古十首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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