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目光中,她把木匣子砍得四分五裂。

——銅錢銀子全灑出來,還有婆婆私藏幾十年舍不得戴的銀镯子銀耳環。

阿蘿把所有銀錢包起來,塞進自己衣襟裏,然後回房簡單收拾了兩件衣裳,準備離開這裏。

沒有詳盡的計劃,沒有切實的目的地,甚至沒有周全的退路,她打算一走了之。

即便明知道被抓回來會被活活打死,她也還是要走。

即便這一去從此流離失所變成黑戶,她也還是要走。

她受夠了,忍夠了,再也不能呆下去!

一秒也不能!

拎着包袱出來時,志貴正在院子裏玩,他被破損的木匣吸引,蹲在地上不住擺弄。

阿蘿靜靜看着他。

這是她的“丈夫”,也是她一切痛苦的源頭,偏偏也是最無辜的那一個。她恨過婆婆,恨過公公,恨過老天爺,唯獨面對志貴時,她想恨,卻恨不起來……

“志貴,我要走了。”阿蘿神情麻木的看着那個宛如稚童的男人。

志貴看她一眼,嘴角挂着口涎,傻傻笑着。

阿蘿說:“我不會回來了。”

志貴聽不懂,也不願聽,他抱起破損的木匣子,一蹦一跳跑去了廚房,阿蘿跟着他過去,看見他把木匣子往爐竈裏塞,他又想玩火。

以往阿蘿總會攔着,但這次,她只是站在門口,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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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志貴被燙着,随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燃燒的木匣子滾到一邊,碰到爐竈外的細柴,燃燒成熊熊火焰。

志貴的哭聲更大了,他像個驚慌無措的小孩,踉踉跄跄撲進阿蘿懷裏,向她尋求保護,“火……火啊……”

阿蘿臉上仍是淡漠的,無視逐漸蔓延的火勢,平平說道:“我真的要走了……以後,我再也不會給你喂飯,再也不會幫你洗澡,再也不會收拾你的屎尿,再也不會和你睡覺……我,我再也不……再也不要見到你。”

志貴還在哭。

阿蘿拉開他的雙手,轉身,拎着包袱邁出院門……

……

本以為自己會漫無目的的游蕩,可是當她真的離開村子,思緒卻出乎意料變得清晰。

——邊城戰亂,齊軍勢如破竹,軍隊定會朝着王都方向進發,所以去往王都方向的沿途所有城鎮都不适合她落腳,北上應該會比較安全,那一帶接近草原,聽聞游牧民族不需要戶籍也能在城中交易買賣,她或許可以借外族人的名頭一用。

此去山遙路遠,光靠兩條腿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身上的銀錢也不夠那麽長時間的消耗,所以走水路最為穩妥,不但可以避開流竄兵馬,也能節省腳力,不至于叫她路上太辛苦,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要小心同船的人裏面,是否有那地痞盜匪之人……

阿蘿一路上仔細考量,路邊看見灌木野果,便用野果子的汁液塗臉,讓膚色變得暗沉蠟黃,她還嫌不夠惡心,又往頭上身上抹了幾把幹土,使自己看上去灰撲撲的不起眼。

她沿着河,朝碼頭方向走,路上遇到不少扛着大包小包的人,大家似乎與她一樣,都想要乘船離開這裏。

阿蘿的運氣很好,此時碼頭恰好有一輛空船要往北去,盡管船夫要價頗高,阿蘿還是咬牙登上了船——沒有強盜,沒有流氓,連那好說閑話的老婦也沒一個,船上每個人都守着自己的行囊,心有戚戚望着兩岸,憂心自己将來的日子。

風平浪靜行進十日,船在一個叫渝陽的地方靠岸,想要繼續向北的話,需要換船。

阿蘿換了一艘更大的船,船上的人更多,也更雜,她原本的計劃是安安分分去北部草原,不想惹人注意,卻沒想到,上船後她開始不停幹嘔,吐得天昏地暗。

難不成是暈船嗎?可她之前明明不曾吐過,怎麽換了船這般大的反應?阿蘿百思不解,尤其每日用飯時,船上食物多是魚類,偏她一聞着那魚腥氣兒就吐得更厲害!不過幾天功夫,已經瘦了一圈,原本清瘦的臉龐越發瘦了,連眼睛也深陷下去,瞧着吓人。

正當她以為自己支撐不住時,船上一個尼姑借船夫的爐子,煮了一碗米粥,解救了阿蘿的腸胃。

尼姑說:“夫人有孕在身,如此長途跋涉,實在辛苦了。”

阿蘿怔了怔,眼睛直愣愣看着那位相貌慈悲的老尼姑,一時忘了言語。

……她,有孕在身?

說起來,她的小日子确實一直沒來,只是上次被公婆打傷,她連命也差點沒了,便沒想過自己這副孱弱身體還能懷上孩子。

阿蘿的手慢慢撫上自己的小腹,眼眶漸漸酸澀,歡喜與酸楚一齊湧上心頭,她又哭又笑,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有孕了。

她懷上孩子了!

是楊骁的孩子,是他留在世上最後一點骨血,是将會陪伴她後半生的最後的依靠!

阿蘿的眼淚大顆大顆湧出,無論如何的也止不住,她張了張嘴唇,哽咽道:“謝謝……”

謝謝眼前的尼姑,謝謝老天爺終于放過,謝謝楊骁……謝謝他,給了她一個孩子。

船舶靠岸,船夫扯着嗓門吆喝:“渝北到了!要下船的趕緊咯!——”

題外話:

估計再一章或者兩章就完事啦,看到大家都喊虐,我的心情很複雜,畢竟……我是一個甜文寫手呀~

茑蘿(十一)

渝北,是楊骁的家鄉。

阿蘿從未想過,自己一路北行,竟會途徑渝北,此時聽見船夫喊出這個地名,她整個人不由得怔住了……

低頭看自己的小腹,那裏頭已然有一個小小生命,偏巧這個時候到了渝北,仿佛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身邊陸續有人下船,船夫問阿蘿:“下船嗎?”

阿蘿愣了愣,“……下……我下。”

她忽然發現,除了去草原這條路,她還有另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冒用楊骁妻子的身份,去他的老家入籍落戶,聽說他家中只有一個老母親,如今她懷着楊骁的孩子,想必對方不會與自己為難。

冒用死人的名頭,讓阿蘿內心略感不安,但這念頭一旦生出,便無論如何也壓不下了。

她低聲喃喃自語:“你我相交一場,雖然你未必視我為妻,但眼下我生計艱難,只能不得已為之,待将來孩子平安落地,我願意為你立衣冠冢,也為你母親養老送終。”

楊骁的母親未必還在人世,一切,只能等阿蘿到了岚山村,再從長計議。

阿蘿上岸後開始打聽岚山村的位置,渝北很大,城鎮村落不計其數,又有村子同音不同字,阿蘿打聽了兩三天,終于碰到一輛去岚山村收貨的騾車。

車夫看她渾身髒兮兮的,本不想搭理,後來知道她懷着身孕,丈夫又是為國戰死,便大發善心載她一程。

路上,阿蘿聽車夫說岚山村盛産一種米酒,周邊商販常去岚山村收購,後來因為打戰,男人們都被捉去當兵丁,田地也漸漸荒蕪,而釀酒是需要糧食的,糧食不夠,岚山村的酒自然越來越少,如今去收購米酒的商販數量也少得可憐。

說來說去,總歸只有一個道理,那就是一旦打仗,老百姓就會過苦日子。

到岚山村時,是正午時分,遠山朦胧,炊煙袅袅,秋日高懸在天上,路邊果樹枝葉繁茂,幾只母雞卧在牆頭曬太陽,偶爾有黃狗翹着尾巴從車邊跑過,一派悠然田園景象。

阿蘿看着看着,無端生出幾分親切感,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地方是那人的故鄉。

車夫把她在裏正家門口放下,說道:“村裏百來戶人,裏正都有記載在冊,你要找姓楊的那戶人家,先找裏正問問便知。”

阿蘿謝過車夫,拎着包袱下車,拍響了裏正家的院門。

開門的,是一位年約五旬的村婦,她瞧見阿蘿落魄的樣子,吃了一驚,以為是逃難來的乞丐,吓得趕緊關門。

阿蘿急忙攔住,聲音清柔:“大娘,請問村中裏正可在家?我來尋夫家的親人,麻煩您行個方便。”

村婦正是裏正的妻子,聽阿蘿說話條理分明,不似那些餓急了眼的流浪兒,稍稍放下警惕,半掩着院門問阿蘿:“你夫家姓什麽?”

“姓楊。”阿蘿回道。

“村裏有好幾戶人家姓楊,你要找的是哪一戶?”

“我丈夫叫楊骁,他前頭有四個哥哥,只是都音訊全無,聽聞家裏還有一個老母親……”

裏正老婆聽了,眼睛頓時一亮,驚道:“你是楊家小五的媳婦?菩薩保佑,楊骁那孩子可算有消息了!他娘日日夜夜盼着他回來,一雙眼睛都快哭瞎了!”

阿蘿心中一陣澀痛,垂下頭低聲說:“半個月前傳來消息,楊骁他……我夫君他所在的大軍,遭遇齊軍截殺,三萬大軍,全軍覆沒……”

對方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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