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只有你一個人看過
天剛黑,蓮花燈像是流光一樣飄進竹林。堯白低頭走在路上,正走到臨近院門,一只白色團子從草裏“騰”地撲到他腳跟前。
“小兔子。”堯白往旁邊讓了讓。兔子以為在跟它玩,又蹦跶着鑽進堯白衣擺底下。
他矮身抓住兔耳,将它提溜起來。這兔子活潑得很,懸在半空兩只後腿仍然止不住地蹬,紅彤彤的眼睛看着堯白,腮幫子一動一動地。
桑宿這幾天都惦記着烤兔子,出門找了兩晚上沒找着。這兔子倒好,大搖大擺地在門前遛彎。
堯白拎着它抖了抖,“你膽子倒大,不怕被烤着吃了?”
不料兔子眼睛一眨,伸着四肢撲騰地更歡了,眼看要撲到堯白懷裏去。
“這位仙友。”背後響起熟悉的清冽話音。堯白一個激靈,拎着兔子轉身。
正是聞不凡。
聞不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裏的兔子,溫聲道:“我尋了它好久,原來在這裏。”他看着眼前的人有幾分眼熟,向前走了兩步,說:“原本是養在花圃裏的,這幾日雜務纏身,一時沒看住叫它跑出來了。”
這原來是和尚養的兔子,堯白有幾分欣喜,說:“原來是你養的,它好可愛。我也很喜歡兔——”
話音未落,院前栅欄“吱呀”一聲被人拉開。桑宿從裏探出個腦袋,看見堯白眼睛瞬間一亮:“呀,你在哪裏捉到的。還是你厲害,我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她又轉頭看到聞不凡,他站得有些遠看不清面容,只當是堯白交的哪個朋友。便熱情道:“仙友晚上好,你來得真巧,堯白烤的兔子可好吃了,務必進來嘗一嘗。”
堯白:“......”你閉嘴啊!
聞不凡:“......”
這不是那天晚上說要捉他兔子吃烤肉的女仙嗎。
聞不凡沉默了半晌,借着蓮花燈的光暈去看堯白,少年手裏還緊拽着兔耳,此刻笑得一臉尴尬。
聞不凡臉上的微笑越是得體,堯白心裏越冒汗。
他先伸手把桑宿推回去,然後把兔子塞到聞不凡懷裏,解釋道:“是它自己撞到我的,我沒有要捉它吃肉。我之前确實吃過你的.....吃過烤兔肉覺得很好吃,所以我很喜歡吃烤兔肉。”堯白摸了摸兔頭,“但是我沒想要吃它。”
聞不凡垂目看着他,覺得這場面也有些熟悉。月光貼着少年額角淌下來,鼻翼冒着細細的汗。
黃金臺的花樹下,少年薄紅的臉與眼前的人影終于重合。
聞不凡抱着兔子,含着笑意道:“我知道。”
竹影拓在腳邊,堯白擡頭看去,看到一張柔和笑意的臉,他聽見聞不凡說:“是它撞到你,不是你捉的它。多謝仙友,若不是你我恐怕還要尋些時候。”
堯白擺手低聲道:“不客氣的。”
兔子在聞不凡懷裏似乎很安逸,埋頭一動不動地睡着了。堯白看着他慢慢調整手臂,讓兔子躺得更舒适。
他做什麽都像是一幅畫。堯白靜靜看了他片刻,“你住在哪裏呀,我可以去找你嗎?”他指了指身側的小院,“我就住在這裏,你也可以來找我玩。”
聞不凡擡頭看他,面上閃過一絲訝異。無論是從前在外面還是如今在梵境,除了老樹精,似乎再也沒有別的人主動靠近他。只有他養的這些小東西願意同他親近。
一朵蓮花燈飄到他身旁,少年眼裏盛着橘黃的光暈。
他看了看面前的小院,說:“我記下了。我住在山下瀑布旁,屋前有片花圃,很好認。”
他第一次交朋友,顯得有些生疏,“我叫聞不凡。”
堯白眼睛閃閃發亮,脆生的嗓音帶着明顯的雀躍:“我叫堯白!”
——
“你要回去了嗎,我可以送你嗎?”
聞不凡點頭:“好,多謝。”
堯白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聞不凡抱着兔子跟在後面。 以前在人界堯白是他身邊一只鳥。那時候他覺得和尚話很少,每日說不上幾句。和尚并非不愛說話,只是沒人同他說,久而久之就變得寡言。他們有翼一族本質上就很聒噪,話總是比較多。
聞不凡覺得有些新奇,他聽佛音聽鐘鳴,或是聽山中生靈私語,都只是靜靜地聽,從來不需要回應。堯白的聲音就像是空谷裏的生脆鳥鳴,聽到了會忍不住跟着學舌。他們一路從竹林走出來,自己竟然不知不自覺說了許多話。
“這些蓮燈為什麽跟着我們走?”
“它們有花靈。梵境的蓮花都有花靈,會跟着喜歡的人走。”
“那它們是喜歡我咯?”堯白墊着腳丫子去夠頭頂的一朵燈,那燈輕飄飄地滑到聞不凡肩頭,撩起半縷發絲。
“嗯,它們喜歡你。”
堯白回頭說:“白金孔雀也喜歡我,它看見我就開屏。”
“它性格孤僻,輕易不開屏的。”聞不凡說:“傳言白金孔雀的尾羽特別漂亮,下次你再遇上它可一定叫上我。”
兩人走到茫海邊,一望無際的優昙婆羅開在海面上。優昙婆羅無根無葉,細長的花徑頂上只有零星一小朵。
堯白跑到海邊伸手捧起一抔清水,月色下幾近透明的花朵撓過手心,細細癢癢地。他望向茫海遠處,突然升起股沖動,他仰頭看着聞不凡,“我的尾羽也很漂亮,比白金孔雀的還要漂亮,你要不要看?”
聞不凡看着他眼裏的熱望,點點頭,“好。”
即使過去千年萬年聞不凡也不會忘記那晚的茫海,鳳凰流光的尾羽掃過優昙婆羅,整片海都氤氲着七彩星光。鳳凰優雅的身姿在空中伸展,巨大的尾羽緩慢綻開。空靈啼鳴和着海浪悠悠蕩來,引得山中仙鶴遙相和鳴。
鳳凰停在半空,流光像是天邊星河一樣往下落。璀璨流光中鳳凰伸出腦袋慢慢靠近他,輕柔的羽毛在臉頰輕輕一觸。
聞不凡愣了愣。鳥羽溫熱的觸感一觸就散,心裏竟泛上一絲熟悉的熨帖來。
流光慢慢散去,少年重新站在他面前。
他仰着頭,周身光彩仿佛都盛在一雙眼睛裏,“好看嗎?”
聞不凡衷心道:“很好看。” 畫裏的鳳凰不及方才所見萬分之一。
“我綻開的尾羽。”堯白說:“天上地下只有你一個人看過。”
——
聞不凡朝海岸另一邊走了,堯白沿着來路慢慢往回走,挨個摸過從身邊路過的白象。
他掩不住心裏的歡愉,一路哼着小調回到院子。剛掩上院門,回頭就見一坨花花綠綠從側邊木梯走下來。
“你怎麽在這。”堯白看着烙阗,又看了看二樓亮着的房門,表情變得詭異,“大晚上你在我姐姐房裏做什麽?”
烙阗見着他,湊到近前伸出手來,“做指甲啊,好看吧。”
只見他雙手指甲描着精致的丹紅花瓣,每根花瓣的形态都不一樣。
堯白看着他愛不釋手地撫摸自己指尖,幹巴巴地捧場說:“挺好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氣鼓鼓的悶哼聲,黑寶從烙阗肩頭探出腦袋,綠幽幽的眼睛盯着他的雙手,看樣子恨不得塞嘴裏嚼吧幹淨了。
“寶寶。”烙阗偏頭道:“不許鬧。”
這聲寶寶叫得堯白一陣惡寒,他搓着膀子往自己屋裏挪,“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了,明天見。”
烙阗擡着手,借着月光欣賞自己指尖,頭也不回道:“明天見。”
“對了。”堯白折返回來,“你明日跟我換個位置好不好。”明天就該聞不凡上講壇了,他一定要坐一個離他近的位置。思來想去只有烙阗能幫他。
“你化作我的樣子,可以跟我姐姐坐在一起。”堯白引誘道:“我坐位旁邊有一簇很大的美人蘭。”
烙阗毫不猶豫答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