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它們在啃噬生靈

佛光壓頂,深黑旋渦底的四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花問柳站在白龍尾端離得最近,剛要開口呼救,突然震耳轟鳴炸在天靈蓋,接着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轉眼水面微風漾漾,魚嬉淺底,好似什麽也沒發生。銀月清輝下一片竹筏搖搖晃晃,上頭空無一人。

幾人像是泥沙一般,被狂浪攜裹卷入漆黑的海底。不知過了多久,旋渦像是終于玩鬧盡興的孩童,緩慢地安靜下來,最後化成一彎細浪彙入茫茫深海。

堯白随着水流飄了一陣子,腳終于踩到實地。四周光線昏暗,他不敢亂動,屏息聽着聲響,似乎周圍是有人的,“姐姐?”

熟悉的橘黃光亮熹微閃爍,堯白微眯着眼看過去,只見聞不凡站在不遠處,蓮花燈飄在幽黑的水下。他看到堯白,擡手輕輕一拂,堯白身側也亮起了蓮花燈。聞不凡走到他身側,“可有受傷?”

堯白正要答話,身邊砰砰砰幾聲悶響,是什麽東西墜地的聲音。循聲看過去,不遠處地上東倒西歪三個灰沉沉的人影。

随後聽到烙阗慘叫:“什麽東西紮我!”

接着是桑宿急切的聲音:“怎麽了哪裏紮傷了?”

烙阗還在咋呼,“什麽東西咻地一下就過去了!”

“噓——”花問柳慢騰騰爬起來,壓着嗓子幽幽地道:“海底什麽東西都有,吵醒了它們可不妙。”

桑宿笑着給了他一肘子,“別瞎說,講得這麽吓人。”

烙阗甩了甩手,手背上火辣的灼傷感不減反增,一邊警覺地往另倆人身邊蹭,一邊嘀咕道:“什麽玩意兒都好,只要別是毛毛蟲什麽的,我最怕軟體蟲子。”

他話音剛落,幾朵流光四溢的蓮花燈漸次亮起,将三人罩在光暈中。

花問柳垂頭看了一眼,接着擡起頭神色霎時變得肅然:“小鬼,你低頭。”

烙阗正往手背吹着氣,不明所以地垂頭一瞧。只掃了一眼,接着瞳孔巨震,整個人像是丢進油鍋的蝦,邊蹦邊驚叫道:“好多蟲啊!!!”

烙阗反應極大,後背撞上堯白前胸。堯白閃躲不及承着力後退兩步。推至半途後腰被人輕輕托住,他堪堪站穩,就聽頭頂傳來溫潤的詢問,“你是火系仙靈?”

堯白點頭,“是啊,我是火羽。”扶在後腰的手沒有撤走,堯白覺得有絲絲清冽之氣浸入身體。他沒有躲開,只懵懂地仰頭看聞不凡。

聞不凡收回手,“斂了靈力試試看。”

堯白依言照做,身上的避水訣随之散去,海水卻還是萦繞周圍,半點未沾身。不用驅動靈力,自下水之後胸口滞留的沉悶感蕩然而逝。

堯白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也可以的,只是比陸上略不便些罷了。”

聞不凡露出一個安撫的笑,視線往前看去。烙阗跳着腳閃身到兩人身後,心有餘悸地閃出老遠。

桑宿默默後退兩步。花問柳戲弄得逞,兀自笑得臉上開花,冷不丁垂頭一掃,看到密密麻麻蠕動的東西也覺得有些不适,默默跟着桑宿往外退了兩步。

兩人走開,聞不凡才将地上的東西看清楚。那是一條條盤旋彎曲的軟體長蟲,灰撲撲地幾乎同泥沙混為一體,正窸窸窣窣擠作一團在啃食地上一條魚的屍體。

海裏的魚死了會充作其他動物的食物,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了。餘光瞥了眼更遠處的地面,卻發現不尋常的東西。

聞不凡往前走了幾步,桑宿和花問柳自覺給他讓道。花問柳難得好心提醒:“怪惡心的,近距離觀賞還是免了吧。”

“有東西。”聞不凡邊說邊召了朵蓮花燈,貼着地面緩緩飄過去。光亮一寸寸往前移去,地上的東西越來越清晰——無數條手掌大小的半透明游魚貼着地面,整齊地排列着,遠遠望去像是一塊泡腐了的地毯。魚群在暗湧中起伏,像是風裏的破布。

通身半透明,頭生淡綠條紋,喜成群結伴。

花問柳脫口道:“食靈的引栀魚。”

通常而言,有執念的生靈在死後會有一部分靈魂殘留在世間,時間長了會慢慢消散。殘靈往往徘徊在自己屍骸周圍,跑遠了也會消散。相比而言水裏的殘靈要倒黴得多,它們往往在自然消散之前就被引栀魚啃食殆盡。

引栀魚啃食殘靈的場景并不罕見,桑宿卻皺起了眉:“可是這附近并沒有殘靈。”蓮花燈飄在水中,她借着光看了一圈,疑雲更重,“也沒有屍骸。”

聞不凡看着魚群,淺色的雙瞳兀然發沉,“它們在啃噬生靈。”

生靈,顧名思義,就是活物的靈魂。

衆人聞言紛紛僵在原地,臉色一片慘淡。活着被啃食靈魂,那得多痛。生靈不能離體,離體的都不能稱為生靈。如此說來周圍必定有活物,且這個活物正在飽受噬魂之苦。

幾人借着蓮花燈的光四下尋找,只看到優哉游哉的游魚無數,黑翠黑翠的海草幾叢,其餘什麽都沒有。

衆人正一頭霧水,卻見許久未動的聞不凡緩緩擡頭,向上看去。

堯白跟着擡頭看,入眼只有黑黝黝的流水,“在上面?”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桑宿說罷,化成龍身往上躍去。聞不凡掌心游出連串蓮花,跟着桑宿一齊往上去了。光亮流向漆黑的海底,眼前的東西一點點變得清晰,包括頭頂那個龐然大物。

那是一只身形巨大的鳥,兩只腳立在泥沙裏,像是兩根年代久遠的石柱。引栀魚就散在鳥足周圍。它身上挂着兩根烏黑的鐵鏈,沉沉垂在水中。桑宿從它身側游過,和這鳥比起來竟顯得纖細弱小。

烙阗愣愣問道:“這是什麽鳥?”

“大鵬。”堯白回道,“黎山神君也有一只,只是沒這麽大。”

桑宿察看一圈才落下來,說:“它連肉身帶魂魄都被鎖住了,對我的騷擾毫無反應,估計神志受困。”

好好的一只大鵬,放在神域也是難得的靈寵,怎會被人鎖在深海。堯白試圖喚醒它,卻茫茫不得回應。

花問柳見狀,說:“這地方詭得很,不宜久留。”他甫一轉身,随即身子一僵,臉色也跟着變了。

堯白站得近,肉眼見着他臉色陰沉下來,吓了一跳,“怎麽了?”

花問柳指着前面,面色怪異地道:“這座冰宮是什麽時候冒出來的?”

——

那座冰宮離他們最初落地的地方不足十步遠。之前視線受限,竟然誰都沒看到它。這會光源充足,它靜靜矗立在海中,流光熠熠,與周遭蕭索的泥沙亂石格格不入。

冰宮大門洞開,雙開門扇氣派又精致,看着像是哪位仙靈的洞府。只是漂亮歸漂亮,落在這麽一個黑黢黢的地方觀感也強不到哪裏去。

引栀魚食生魂在前,鐵鏈鎖大鵬在後,如今又出現一座哪哪都透着詭異的冰宮。

衆人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将他們攜卷至此的那股妖異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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