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看起來圓乎乎
鳳凰泥雕被堯白擺放在顯眼的地方,每日都要看上好幾回。許是心情愉悅,胃口愈發得好。每日除了睡便是吃,連偷閑出來看望他的水月都忍不住提醒說:“您吃的是不是太多了點,眼見都胖了。”
堯白啃着兔腿,不甚走心地垂頭看了一眼自己,不以為意道:“哪有,明明同原來一樣呀。”
水月頓了頓,繞着堯白走了幾圈,眨着眼睛疑惑道:“您以前有毛,看起來圓乎乎。現在毛沒剩幾根,看起來還是圓乎乎。您不覺得哪裏不對勁嗎?”
堯白:“······”
“而且您似乎還長大了些。”水月比出一支爪子挨着堯白量了量,确信說:“長高了,您這脫毛期還長個子呢。”
堯白“唔”了一聲,回憶起近月來被忽視了的身體上的變化,除了異常困頓嗜睡也沒別的了。但是能長個子終歸是好的,他身子大些尾羽就會更長些,長一寸也就更美一寸。懷着對自己換形後的期翼堯白每日梳毛時都不覺得煎熬了。
他胃口幾乎每日劇增,吃下去的東西立竿見影,身子抽條快得如同雨後春筍。長着長着,聞不凡的肩膀他已經立不住了。某日堯白睡醒後照例蹲到蒲團上梳毛,驚奇地發現尾巴周圍冒出幾支細羽,顏色如火,隐隐還有流光。光是顏色就比之前純粹華麗得多。堯白欣喜若狂,忙飛向窗外告訴聞不凡,他開心地朝聞不凡露出屁股:“看!長出來了。”
聞不凡站在繁密花叢中眉眼彎彎,“好看。”
羽毛長起來的速度如同脫落時一樣迅速,許是長個子耗費心神,堯白的精神總不太好,身子時常軟軟綿綿,嚴重時連翅膀都拍不動。聞不凡隔一天就要去市集買只烤兔回來,近日變成三五日才去一次。三月的脫羽期快滿了,他清醒的時間反而越來越少。
田間慢慢又換了景色,堆積的麥稈漚成了肥,新一年的麥苗已經抽出嫩綠的芽。無論山野還是田間都靜谧下來,飛鳥和走獸都各自準備過冬。朔風一吹,樹和草都泛了黃。入秋之時沿着竹籬笆種下的花藤倒是長得愈發精神,藤蔓爬滿路邊的樹,遠遠看上去像是樹在初冬裏煥裏嫩芽。聞不凡隔注意到一只白背藍頸的鳥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在院外的樹上,站在藤蔓間面對着小院。
聞不凡剪完花枝一擡頭就會看到它,大多數時候他不會在意院外的樹上停着只鳥,看一眼便繼續忙自己的。但有時候他會站在花圃裏同那只鳥對望。一人一鳥就這麽僵持片刻,那鳥總會先飛走。待它走了,聞不凡才慢騰騰轉身回屋。
這一日是個難得的晴好天,太陽照下來院子裏的花兒都精神不少。
那只鳥也在,聞不凡朝樹上看了一眼。他将廊下的躺椅搬到院子裏,又回屋抱了一只鳥出來。樹上的藤蔓無風而動,聞不凡再擡頭時,那鳥已經不在原處了。任憑聞不凡一雙眼睛再如何精明也發現不了某片花瓣上憑空多出來的一只灰翅蝴蝶。
堯白在他懷裏哼唧了一聲,“太晃眼了,我要進屋睡。”
聞不凡将他放在鋪着軟被的椅子裏,又将椅子換了個朝向,避免太陽直接照到他眼睛,“多曬太陽好。”
他只說了這一句,堯白竟也沒有再吵着要回去,只是用大翅膀遮住腦袋,不多時又睡得人事不知了。這一覺直睡到日頭西斜,期間聞不凡給他拿過一次吃食,拿過一次水。他迷迷糊糊被叫起來吃完栽頭又睡了。甚至都不記得吃的是烤兔還是香酥肉餅子。
他睡眼惺忪爬起來沒看到聞不凡,正要往屋裏去,突然“咦”了一聲,低頭看着躺椅腳邊:“隆冬臘月哪裏來的蝴蝶?”
還未深想就聽到聞不凡喚他。雖說白天太陽曬的暖烘烘,但夜裏還是會起風,混着夜露吹進來也是凍人的。聞不凡總是将日子過得像苦行僧,寒冬天也不會在屋裏燃炭。每日天未暗盡就将門窗關好,窗上的油紙足足敷了三層。
堯白身上的絨毛雖然已經長了七七八八,比之前耐寒些,但依舊體弱,等閑不能受涼。他晚上睡覺的地方也從枕頭上挪到了被窩裏。幾月以來一直是鳥的形态,堯白自己和聞不凡都沒覺得睡一個被窩有什麽不妥。
轉眼又到聞不凡上集市采買的日子——主要是給堯白買吃食。堯白就在院子裏的躺椅上睡覺,面對着院外小路,聞不凡回來睜眼就可以看到。他從晌午一直等到暮色四合,聞不凡才背着背簍回來。手裏拎着油紙包好的烤兔。
堯白迎上去,“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
聞不凡将背簍靠回牆角,頭也未擡地說:“街上熱鬧,逛得久些。”
堯白直覺他有些不對勁,又說不上來是哪裏與平時不對,腦子尚未轉彎嘴卻先動了:“你幾時竟也愛湊熱鬧了?”堯白看着他的背影,聞不凡依舊沒有擡頭,沒聽見似的轉身進了屋。
“還是熱的,現在吃麽?”聞不凡拎着烤兔問他。
“吃。”堯白說。睡了一天肚子早餓了,迷糊的思緒迅速轉移到皮肉脆脆的烤兔上。待聞不凡将兔肉骨頭剔盡放進盤中,堯白便蹲過去埋頭吃。
他拿了本書坐到一旁,書翻了幾頁,總時不時擡頭看看堯白,桌上燈芯燃盡也未察覺。
堯白渾然未覺身後昏暗的角落裏,聞不凡靜靜看着他。原本平和無波的眼中霎時盡是綿長怆然之色。他那張臉仿佛生來就不适合有任何情緒,只是低眉一瞬又恢複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