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高司玮看着屏幕上的宣傳方案,上書“風謠”兩個大字——這是這部戲的名字,這段時間反反複複出現在高司玮的面前,以至于他看得都有點麻木了。
于渃涵之前一直對這個項目的宣傳案表示不滿意,但她也從來沒講過具體哪裏不滿。自從高司玮來了之後,劉啓自稱對市場把握沒有對方精準,順理成章地退居二線,等着這位欽差大人拿出驚世駭俗的腦洞來。
他哪兒是把握不住市場,他純粹是把握不住于渃涵,并且陰陽怪氣地表示高司玮了解于渃涵,十分風涼地等高司玮的舉動。
高司玮要帶着大家頭腦風暴,劉啓就說這個沒用,大家已經腦暴過好幾輪了,已經沒有剩餘價值可以挖掘了。高司玮要重新策劃文案,劉啓又說現在還不是時候,确定好宣傳方向之後再去想那些細枝末節比較合适。
總之,高司玮發現無論自己做什麽,劉啓都能推三阻四,好像鐵了心要給他好看似的。
“那你有什麽好的建議麽?”高司玮耐着心在會議室裏問劉啓。
兩個人各坐長桌一頭,有點對峙的感覺,衆人的目光随着高司玮的話齊刷刷地轉像劉啓。
“我能想到的早就寫進方案裏了。”劉啓很淡定,甚至語氣很認真,讓人覺得他公事公辦,沒有給高司玮找茬,“現在事情發展到這個階段,其實很難再有什麽全新的進展,想不出什麽好點子來也不能怪大家。”
細細算來,劉啓在公司裏的時間要比高司玮還久一點,娛樂行業的人員流動很大,像他穩定這麽多年的實在少見。因此,他在高司玮面前始終是有很高的“前輩”姿态的,哪怕現在他實際權力矮高司玮一頭,他仍舊看高司玮跟看屁事不懂的後生仔一樣。
他覺得高司玮能博得于渃涵的青睐,純粹是聽話外加長得帥。女高管都喜歡用男助理,一方面是男的沒那麽多事兒,可以可勁兒使喚,另一方面就是純粹的異性相吸,事情上升到男女關系,往往就有那麽點暧昧的感覺。
劉啓認為高司玮能做成很多事情,是因為他手裏有于渃涵的尚方寶劍。尚方寶劍怎麽來的?估計私底下沒少做于渃涵的舔狗。
換做是他,他也能做的很好。可他不願意,他要在工作上證明自己,哪兒有那麽多時間去讨好于渃涵?
這麽一想,劉啓瞬間覺得自己比高司玮清高太多了。
劉啓洋洋得意地看着沉默的高司玮,他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已經把其他人都拉到了與自己相同的陣營裏,他等着高司玮無措的反應。
誰知高司玮同樣表現地很淡定,好像壓根兒就沒聽劉啓說話。他把面前的本子合上了,問大家:“既然如此,那我們先休息會兒吧?想不想喝奶茶?我請客。”
劉啓心中冷笑:年輕人,奶茶戰術沒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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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們對奶茶沒有抵抗力,宋新月第一個舉手,并說:“大家要喝什麽?我看一下外賣。”
高司玮說:“不用了,我記得公司園區門口就有一家,好像大家經常點。”他看向劉啓,“劉哥,辛苦辛苦?”
“啊?”劉啓沒反應過來。
“辛苦辛苦跑趟腿。”高司玮說,“叫外賣太慢了,這個時間點他們店裏也沒有人手出來送,既然你暫時沒什麽好想法,不如出去逛逛換換腦子,也許回來就能茅塞頓開呢?”
劉啓張嘴一個“你”字叫了出來,他的奶茶梗在公司人盡皆知,萬萬沒想到這個時候被高司玮拿出來損。其他人想笑又不敢笑,高司玮一副冷漠的樣子,劉啓更是發作不出來了。
他要是說“我不去”,就有點像小孩兒鬧脾氣。要是跟高司玮理論,明顯就是他認真所以他輸了。同樣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出去買奶茶,那不就更弱智了麽?
高司玮從錢包裏掏出了兩張張百元大鈔給劉啓:“這點應該夠了吧。”
劉啓無語,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用現金?高司玮是活人麽?
他從頭到尾都是故意的吧!
現在看起來緩解尴尬的辦法就是逃離尴尬,劉啓沒有拿高司玮的錢,快步走出了會議室。他一出門,宋新月就忍不住笑出了聲。這是之前劉啓整她的伎倆,沒想到高司玮現在拿來針對劉啓。
真是風水輪流轉。
宋新月很是開心,她稍微用餘光去看高司玮,高司玮沒什麽表情,低頭整理自己的筆記。自從高司玮來到他們的項目組之後,大戲小戲都沒斷過,每次故事都會圍繞他發展,但是高司玮卻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作過主角。
他似乎沒有那麽多喜怒哀樂,哪怕是擠兌劉啓時也沒有太多的情緒,冷冰冰地像是個機器人。
宋新月腦子裏的奇怪想法很多,她甚至會幻想高司玮會不會是什麽穿越過來的人,或者是什麽高科技仿生人,或者是……總之,她覺得高司玮像她看過的小說裏的那種人狠話不多的角色,但高司玮比他們還要更疏離一些。
所以,他在于總身邊這是這種樣子麽?還是會表現得不同?
宋新月開始無端端羨慕起了于渃涵。
“高……”
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宋新月看到高司玮的筆留在了桌子上,她拿起來去追已經出門的高司玮,開口叫他卻不知道該具體怎麽稱呼才好。
現在,高司玮也是她的領導了。
“怎麽了?”高司玮回頭。
“你的筆忘記拿了。”宋新月遞了過去,高司玮颔首致謝,宋新月沒話找話說,“好漂浪的鋼筆,現在很少人會用鋼筆了。”
“嗯。”
“一定很貴吧?”
“不清楚。”
“是別人送的麽?”
面對送新月的追問,高司玮不再回答了。宋新月眨了眨眼睛,繼續說:“我突然想到了一個點子,但是不知道合不合适,可以跟你講講麽?”
高司玮看了一眼時間,才說:“可以。”
宋新月心想,果然啊,只有談工作的時候才能有話題。
兩個人找了個小會議室,高司玮直奔主題,宋新月開始講自己的想法。之前她在劉啓手下也不是沒有提供過一些自認為新奇好玩的點子,但都被劉啓否認了。宋新月便認為自己初來乍到,可能很多東西都想得太簡單。
不過年輕的女孩兒不會那麽輕而易舉的認輸,她能看出來劉啓想要跟高司玮做對,她對高司玮又有好感,自然而然地就想幫高司玮。
高司玮沉默地聽她說話,過會兒又說去接個電話。宋新月帶着期待的眼神看着高司玮回來,高司玮說:“電視臺那邊的時間應該是能定下來了,六月上旬。”
“那時間很緊了。”
“對。”
宋新月看不出來高司玮什麽态度,但她還是堅定地說:“你放心,我會站在你這邊的。”
“嗯。”
宋新月突然感覺自己非常無措。
“你的想法我大致了解了,今天先這樣,我一會兒要去對一下賬,然後跟法務看一下合同。”
“需要我幫忙嗎?”宋新月不氣餒,“我也想為這個項目多出點力。那些你覺得不需要技術含量的事情都可以交給我做,我在學校裏學習成績很好的,至少……至少做些需要耐心和細心的工作總沒有問題吧?”
高司玮想了一下,說道:“那你幫我把排期表以及預算單都重新核對一下吧。”
“好的!”
宋新月确實是個很細心的人,從預算單裏發現了一堆問題,一條一條發給高司玮問是怎麽回事。
電視劇的宣傳費用大項小項一大堆,有很多的線下渠道要鋪,公共交通樓宇廣告的廣告位就是一筆不菲的開支。這部劇又是很大衆很有國民度的題材,衛視下面的省市地方頻道也有很多的廣告資源。
當初很多渠道資源都是劉啓談的,他常年做項目,跟很多渠道供應商都熟,能拿到優惠于刊例價很低的價格。他為了拿到更多的貼片資源,除衛視臺之外,還談了幾個優質地方臺約定上線劇集,并以很好的價格拿到了臺內的位置。
他給自己的業績做得很漂亮,但宋新月不懂這些,覺得他把事情弄得很麻煩,而且過戶公司她也不認識,但她知道并不是那些電視臺。
于是她就把這件事告訴了高司玮。
高司玮起初也不太在意,刊例價格和實際成交價格有差價很正常,一般營銷公司也會去賺這個差價,畢竟靠着幾個百分點的服務費也養不活人。
可當他意識到差價過大時,他覺得不對了。
高司玮下班之後就沒走,帶着宋新月開始一筆一筆的對帳。工作量很大,兩個人做到夜裏才縷出來個大概。宋新月看着計算器上的數字驚呼:“天啊,竟然有差不多一百萬的差價,他……他……”
高司玮盯着重新做的預算表單沒有說話。他們的宣傳費用非常富裕,各種渠道投放中産生的灰色收入必然不少,行業內大家默認這麽操作,他也見怪不怪。
只是他沒有想到劉啓這一次竟然能薅出來這麽多錢,都夠給扣個職務侵占的帽子了。如果這件事是高司玮自己發現的,那倒還好說,然而現在搭上個愣頭青一樣宋新月,難保不會搞出什麽事非來。
“要告訴于總麽?”宋新月問。
高司玮在這件事上态度有些搖擺,因為他也沒有十分确鑿的證據去證明劉啓中飽私囊,就算有證據,他也更希望自己去擺平,盡量不麻煩于渃涵。
他隐隐的想要向于渃涵證明點什麽。
宋新月滿口答應,她雖然不知道高司玮葫蘆裏賣什麽藥,但她很相信高司玮,特別是面對這麽一筆巨款,高司玮還如此沉着冷靜,其形象在她心目中更是高大了。
高司玮其實并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畢竟這筆帳裏有一部分是預付款,錢都掏出去一些了,肯定是要不會來的。只是他心裏也梗着一口氣,不想就這麽便宜了劉啓。
眼看着電視劇開播的時間逐漸走近,可一些投放卻暗暗地緩了下來,有些渠道甚至幹脆直接換掉。
這些舉動無疑觸到了劉啓,一些八卦在公司內部流傳開,說高司玮換渠道是為了拿回扣。又說高司玮和女員工關系不清不楚,因為有女員工為了他跟劉啓嗆聲,還大聲質問劉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了什麽”。
劉啓便開始哭冤。
最終,事情掩蓋不住鬧到了于渃汗面前。
宋新月很讨厭劉啓這種賊喊捉賊的事情,雙方對峙時,幹脆坦言是劉啓從項目裏拿回扣還反過來栽贓高司玮。劉啓臉色變都沒變,還問她要證據。
當時涉事幾人都在于渃汗的辦公室,于渃汗的目光轉向高司玮,問:“你有證據麽?”
高司玮搖搖頭。
“那劉啓誣陷司玮拿回扣,他有證據麽?”宋新月追問。
“我什麽時候誣陷別人了?”劉啓說,“你哪只耳朵聽到我造謠了?你有證據麽?”
宋新月啞口無言。
于渃涵根本不想聽他們在這裏證據套娃,但事情擺在她的眼前,她總不能不處理。連日來她一直在忙INT的事情,連睡覺的時間都很少,眼底盡是疲憊。她看了一眼一直沒說話的高司玮,說:“我本來是想讓你去收拾這個爛攤子,結果越收拾越爛,還鬧出了這種風波。這個項目不是我們一家獨資的,要讓其他合作方怎麽看我們?小高,你承認你失職麽?”
高司玮點點頭。
“那就這樣吧,小高扣一個月公司外加本季度獎金,內部通報批評。”于渃涵看向劉啓,“劉啓,你去把賬目都拿過來,我要親自看看。”
“好。”劉啓離開了辦公室。高司玮沒有走,宋新月也沒走。宋新月終于忍不住說:“于總,明明是劉啓不對,你怎麽能只罰司玮?”
于渃涵冷冷地說:“那難道你要跟着一起扣工資麽?”
“不用。”高司玮打斷說,“是我能力有問題,罰我就行了。”
“新月,你先出去下。”于渃涵說,“我跟小高有幾句話聊。”
宋新月悶悶地離開了于渃涵的辦公司,她很氣憤,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所有人都知道這裏面是什麽門道,難道于渃涵是瞎子麽?
她越想越氣,一想到高司玮受委屈,自己也覺得很委屈,并且蓋章于渃涵就是個腦子不太清楚的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