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窅窅桃林

南山放下農具,往籬笆外望去。

此時将明未明,天際一抹青色、一抹橙紅。從阡陌間走來一個男子,那是個高大的人,緩步而行,但不久便在農舍之前。

南山看着他,低頭笑道:“刀者。”

“南山。”

“刀者真是稀客,好久不見了。”

“久違。”

“你來找她?”南山笑問。

“她在家麽?”

“這嘛……”南山說,“如果是別人,她一定不在家;如果是你嘛——”

“我怎樣?”

南山笑起來,“如果是你嘛,你難道不知道她家在哪裏,還要問我?你自己去山上看一眼,不就好了?”

“唔,”杜西洲似乎躊躇一下,說,“那,我去看看。”

客人告辭而去。

南山的妻子阿鹞在農舍裏張望來客的背影,掩嘴一笑:“阿愁不是剛從錢塘回來?這還不到一個月,怎麽這位朋友也跟來了?”

南山說:“年一定過得不錯。他又想念一起吃年夜飯的感覺了。”

阿鹞說:“阿愁跟我說,趁着過年,她給杜西洲腌了一壇醬肉,不知道那些醬肉有沒有帶來,這位朋友在桃林一耽擱,回去肉也要發黴。”

“唉,你還惦記醬肉?”南山摸着唇上胡須,一邊搖頭一邊笑道,“看這樣子,我們桃林裏那個人都快要被挖走了。”

杜西洲漫行上山,滿山桃樹。

假如他晚來一個月,桃花就會開放,燦爛如雲。且惜愁的桃林築就在這片花雲深處,一口深潭旁邊。

杜西洲當然知道,她時常坐在潭邊思刀,而她左手暗器就在這桃林落英中練成。那是一種極輕薄鋒銳的暗器,形狀如同桃花之瓣。她隐居在這林中,用了六年悟它。她一向是一個耐得下心、心無旁骛的人。她想要做的事,通常做得到。

也就是在閉關時,她收到了葉平安的死訊。

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天下刀尊流水刀在聽到白雲劍的死訊時,是什麽反應。杜西洲也不知道。

她或許凝視潭水,在這寂無一人的山中沉默了幾天。

她是一名隐世的刀者,可她也許在突如其來的孤獨中流過淚。

杜西洲曾經想過,如果當時他能在此地,和她一起聽那噩耗,大概會好一點。但他同時又慶幸他不在此地,因為她是一個沉靜堅韌的人,需要一點秘密。

桃花一開一謝。故人不可見,漢水日東流。

朋友離去很久了。不知她有沒有放下?

人總要向前去。

杜西洲穿入山中。桃林深處,豁然出現一幢屋舍。

深潭幽綠,風來無漪。茅亭中一個女人,獨自席地而坐。她身着半袖和布裙,身前放着刀。

杜西洲微微一笑。她果然在思考刀法。

這個女人曾經常用的起手——“破潭”,應該就在這裏練成。那是流水刀中最家常的一招。她其實在試探,看看對付之人究竟如何——“破潭”她現在用得很少,因為年複一年,需要她去試探的人,越來越少了。

杜西洲向她走去。

她擡起眼眸,看着他。

“西洲?”

“是我。”杜西洲說,“阿愁,這麽快,又見了。”

且惜愁一笑。

杜西洲說:“我——”

她等他說下去,然而他卡在這個字。

且惜愁于是站了起來,把刀留在潭邊,示意好友進家裏坐。杜西洲看到,她有米和酒放在屋前,像是剛剛才從山下搬來。杜西洲也看到,那幅繡着睚眦的手帕仍然鋪在茶桌上,她好像還沒有忘掉死去的女人。

“我——”杜西洲說,“只是到處走走。”

且惜愁點頭。

杜西洲輕輕一拍後腦,嘆了口氣,笑道:“我看到,你有酒?”

“嗯。”

“酒能壯膽,”杜西洲看着她,笑問,“不知,唉……能飲一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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