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很神奇對不對,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然後在同一個時間點被拍進照片裏。”緩緩的,安拓海手指指向站在陰影處的那個女孩手裏拿着的包上:“我是因為這個包才注意到她的,我認錯她時她手裏拿着的包很漂亮,紅色的很俏皮的模樣,我那時在想我也給又恩買一個,後來我知道那個包的價錢比我們的蜜月費用還貴上好十幾倍,我想我得過一段時間才能有能力給又恩買,幾個月之後,我在照片中發現原來那時那個和又恩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被我們照進照片裏,從芝加哥帶回了土耳其。”
柏原繡在發呆。
“關于這一切事情我的妻子并不知道,我沒有告訴她,柏先生,你聽說過這樣一個古老的傳說嗎?這個傳說來自于古埃及,據說古埃及的第一個法老特別喜歡一塊玉石,喜歡到不能容忍有除了他之外的人占有它,法老臨死前把玉石分成兩半,他把自己的鮮血撒在玉石上讓手下拿着兩塊分開的玉石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後來,這個典故變成了一個咒語。”
“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着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你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如果你們這一世彼此不見面便可以相安無事,但一旦見面的話災難就會來臨,我想……”
有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響,驟然從沙發上站起來的人和着一聲帶着神經質的“閉嘴”幾乎在同一個時間段發生。
那聲“閉嘴”攜帶的威力讓老實的男人果真一句話也不放發出。
柏原繡感覺到自己一定是瘋了,瘋了才讓這個男人在他面前絮絮叨叨的說了這一段廢話,什麽?古埃及傳說?這個叫做安拓海的男人有病是吧?到底他想要表達些什麽?
“你他媽的說了這麽多的廢話到底想表達些什麽?”柏原繡緊緊揪住安拓海的領口,把他從沙發上提起來:“不過不管你想表達些什麽,我都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你識相的最好給我馬上離開,酒店保安人員已經在來到這裏的途中了。”
“柏先生,我了解你,我知道如果換了我是你的話我想也會像你現在這個樣子。”他還在喋喋不休着。
真是一個婆婆媽媽的男人,可柏原繡就是被這樣一個婆婆媽媽的男人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上帝在穆又恩和趙香侬之間選擇了趙香侬,所以,我覺得我今天有義務來到這裏,我希望我的出現能幫助到你。”
“憑什麽是趙香侬而不是穆又恩,憑什麽?”柏原繡聽到自己大聲吼出。
随着這句話從他口腔裏吼出,他腿一軟,後退,然後,發呆,柏原繡不敢相信剛剛的那句話來自于他。
“好好生活吧,好好的生活這才是對于逝者最好的安慰。”安拓海說。
所有的力氣都聚集到了他的拳頭上,柏原繡一伸手,聚滿力氣的拳頭狠狠朝着安拓海的臉砸去,最後拳頭變成了疾風驟雨。
“叫安拓海吧?你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你憑什麽拿着一張僞造的照片就來到我們面前發表長篇大論,你有什麽居心……”柏原繡一邊揮拳一邊口中不停的重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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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臺上沖出了一個人阻止了他揮向安拓海的拳頭。
酒店保安進來帶走了臉被揍成像豬頭的安拓海。
房間一片狼藉,柏原繡跌坐在地上,安拓海帶來的那張照片掉落在地上,彎腰喬撿起了地上的照片。
那是一張看起來典型的旅游照片,照片上女孩燦爛的笑容仿佛在告訴着全世界的人,她的心上人此時此刻就站在她面前給她拍照,在女孩的背後另外一個和她穿着同樣衣服顏色的女孩也進入了照片的背景。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低頭,看着依然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柏原繡,這個瘋子,居然說這張照片是僞造的,喬覺得自己這幾天一定是着魔了,居然會相信柏原繡口中的所謂第六感。
“柏原,我想,在你的心裏其實也知道趙香侬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只是,你心裏不願意接受而已。”
柏原繡說的那句話,他聽得清清楚楚的“憑什麽是趙香侬而不是穆又恩,憑什麽?”
眼前的人影在柏原繡面前晃動着,散落在地上的文件被撿起收好,打電話訂機票,收拾行李,最後,那個人影來到他的面前和他說話。
“柏原,我們明天一起回去。”
柏原繡耳朵自動過濾那句話。
“如果你繼續維持這種狀态的話,我覺得有必要建議伯父讓你接受心理治療。”
柏原繡裂開嘴,美國佬總是喜歡來這麽一套,他沒有必要理會他,于是,柏原繡開始任憑着自己的思想漫游,漫游到伊斯坦布爾的白色廣場上,那個女人眯起眼睛看她,她和他說了一些話,那些話很清晰,清晰到讓柏原繡身體一下子注入了力量,那股力量促使這他沖到喬面前。
然後喬聽到柏原繡問出了這麽一個荒唐的問題:“喬,你剛剛看到了,安拓海的長相你剛剛看清楚了?”
點頭,他躲在陽臺上,從他那個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位訪客。
“你覺得我長得好看還是他長得好看?”柏原繡突然按照他的肩膀。
靠!
“喬,那天,那個女人告訴我她的丈夫長得比我帥,安拓海那種長相屬于在路上一抓就一大把的人!我的長相可以把他甩好幾條街,可那個女人居然說她的丈夫比我長得好!!”
☆、像開始也像結束(13)
“那天那個女人告訴我她的丈夫長得比我帥,安拓海那種長相屬于在路上一抓就一大把的人!她告訴我她的丈夫第一帥我排第二!”柏原繡一口氣說完,他調整好自己的表情,說:“喬!你好好的看看我,你覺得就憑安拓海的長相可以排在我的面前嗎?喬!這事情的後面一定不簡單!”
點頭,按照柏原繡的要求喬把他的臉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不過,他不是在評估,他是想他的拳頭要讓他臉上哪個地方挂彩,剛剛,這個家夥不是把人家揍得就像一個豬頭嗎?
就鼻梁好了,這個亞洲男人的鼻梁長得比他還出彩,喬揮手,“砰”的一聲。
“柏原繡,我受夠你了!你就是瘋子!”指着被打倒在地上的男人:“就像你覺得趙香侬眯起眼睛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表情,而趙香侬所謂那個最好的表情看在我眼裏只是四眼妹擺脫眼鏡的習慣性動作,它毫無美感,你覺得安拓海沒有你長得帥,可人家的妻子并不是這麽認為,這種想象在你們東方叫做情人眼裏出西施,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甩手,喬警告柏原繡:“柏原,明天你如果還真的想賴在這裏不走的話,我自然有辦法讓你得到這個國家給你的那紙驅逐令!”
計程車正開往機場的路上,計程車司機不時的透過車鏡看他,安拓海心裏在苦笑,他大老遠的來到這裏為的是一頓胖揍,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麽一個人讓你甘之如饴,伊斯坦布爾的藍天折射在車窗外,潛藏在心裏的想念又開始蠢蠢欲動着。
“先生。”安拓海叫住了計程車司機:“請你找一個地方掉頭!我現在先不去機場我想去另外一個地方。”
湖水綠的及膝無袖連衫裙子,裙子是收腰款式,呈現在全身鏡裏的女人看着除了臉色蒼白之外,其他的還可以,站在鏡子前穆又恩揉了揉臉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好點,揉完臉之後穆又恩又對着鏡子莞爾,套上那件乳白色中袖镂空開衫,再把垂在胸前的頭發全部整理到後面去。
等一切妥當之後,手落在空蕩蕩的脖子上面,呆會等安拓海回來她要讓他給她戴上草莓吊墜項鏈。
安拓海正在回來的路上呢,正回來帶她出去玩呢,想到這裏抑制不住的笑意從她嘴角蔓延開來,再仔細瞧着鏡子的臉笑意漸漸的收攏,她的唇色比平日裏還要白上一些,或許是因為她身上的衣服顏色吧,大多時間穆又恩都會穿一些可以襯托臉色的衣服,粉紅,桃紅,可今天她找了半天發現那些可以襯臉色的衣服都和草莓吊墜項鏈不搭。
想了想,穆又恩在自己的唇上塗上了唇彩。
好很多了,塗上唇彩之後她的嘴唇水水的,有點像水蜜桃。
熟悉的汽車發動機聲音從響起,穆又恩在倒數着時間,她總是能精确的計算出安拓海回家所有步驟還有消耗的時間。
閉上了眼睛,穆又恩開始享受屬于心底裏小小的,靜悄悄的甜蜜之旅:
天藍色的房車從閣樓窗前滑過,停車,下車,關車門,十幾步之後是四節木質臺階,上了臺階是木板走廊,小段之後又是四節的臺階,下了臺階之後穿過葡萄架下的小徑,之後是主屋……剩下一百步,五十步……停在房間門外。
這次,她又是一秒都不差的計算出了時間,打開房間門聲音響起,穆又恩轉過身手背到後面臉對着房間門,對着進入房間的人裂開嘴:“阿拓!”
關上房間門,他站在那裏,看她。
不知道為什麽穆又恩的臉微微紅了起來,是不是他發現她今天精心打扮了自己,幹幹的再叫了一聲,阿拓。
“嗯!”他應了一句,目光從她的臉上轉移到她的脖子上,稍許,別開,悶悶說了一句:“走吧。”
穆又恩沒有動。
“怎麽了?”他微微斂眉。
一直別在後面的手伸到前面來,左手向前伸,手掌松開,色彩豔麗的草莓吊墜在半空中晃動着。
“阿拓,幫我戴上。”
遲疑了一下他朝着她走來,她轉過身面對着鏡子。
項鏈已經戴在她的脖子上了,如她想象中的一樣的适合,手撫摸着鮮紅的草莓吊墜穆又恩轉過身去面對着安拓海,擡起頭:“漂亮嗎?”
“嗯。”他從鼻腔裏哼出。
可是,他沒有看她的項鏈,就只看她的臉。
穆又恩想說阿拓我剛剛問的是項鏈可她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的那張臉朝着她越來越近了,近到鼻尖已經擦着彼此的鼻尖,近到只要有一個人側過臉就可以讓兩片唇緊緊的貼上,他側過臉她閉上了眼睛。
兩片唇貼在一起,她踮起腳尖他的手環住她的腰,她讓他的舌尖很輕易的游進來糾纏她的舌尖。
也不知道是誰先氣息混亂,也不知道是誰先溢出聲音,那聲聲音溢出來抖落在房間裏,她的身體整個挂在他身上,她的衣衫已經被揉亂。
他放開她,兩個人都低着頭有些的尴尬,因為剛剛他們的目光都飄向房間的床,先回過神來的是安拓海,他把她的衣服整理好,整理好她的衣服之後他說了一句:我今晚在外面定好了房間。
在外面定好了房間也就是說他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穆又恩一邊想着一邊去看安拓海,她發現安拓海在說這句話時表情有點的不自然,再往深一層想的時候她臉迅速紅透,今天是禮拜六,也就是說……
直到坐在車上,穆又恩的一張臉還在發燙着。
yeil小鎮往南邊有一條繞着土耳其內海的公路,公路通向馬爾馬拉海,現在,車子正沿着這條公路行駛着,坐在副駕駛上的穆又恩戴着帽子和太陽眼鏡,自始至終她都很安靜的呆着,安拓海也沒有說話。
“阿拓,我們這是要去哪裏?”終于,穆又恩忍不住開口,她有點好奇也有點期待,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幹在外面開房間的事情。
海風有點大,安拓海停下車拿出絲巾系在她的脖子上,穆又恩覺得安拓海有點傻,她這是在車裏。
“待會你就知道了。”幫她系好絲巾他回答。
整條公路都沒有人,有的就只有長長的海岸線,水藍浪白,這車廂裏的耳鬓厮磨讓穆又恩心裏美得冒泡,傻乎乎的話自然而然也就脫口而出:“阿拓,因為是第一次,我很期待。”
他頓了頓,皺眉,手往着她額頭一敲:“穆又恩,怎麽是第一次?”
穆又恩慌忙糾正:“對,不是第一次,我們的蜜月期都住在芝加哥。”
“嗯!”他手指輕輕的觸摸了她的鬓角,聲線黯然:“又恩,對不起,那個時候我沒有什麽錢,所以我們就只能住在較為便宜的酒店,酒店隔音不好,你總是被隔壁房間弄出來的聲音吵得睡不着。”
“沒事,沒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她慌忙安慰他,一說完穆又恩又覺得她的話不妥,那可是他們的蜜月期:“阿拓,爸爸媽媽從小就和我說人的一輩子很短暫,只記住一些好的東西就可以了,阿拓,我記得我們在芝加哥一起逛公園,你給我買昂貴的衣服我們去歌劇院,你給我拍了很多漂亮的照片,我們吃了很多好吃的東西,這些都記得。”
嗯,這些穆又恩都記得,芝加哥豔日下,所有一切一切的事物五彩缤紛,她記得特別清楚。
至于安拓海說的隔音不好的酒店房間她已然不大記得,模糊的印象裏那是有着輕微黴味的房間,房間的牆紙顯得有些老舊。
醫生告訴穆又恩一些人會因為藥物攝入過度而照成極小部分的記憶遺失,她也是那些人之一,最初,穆又恩還是有點耿耿于懷的,不過她想起爸爸媽媽和她說的話之後也就釋然了,是的,她生命中很多很多美好的事物她都清楚的記得。
太陽西沉,夜幕降臨,在那個片銜接着歐亞大陸的板塊上,有燈光的是陸地,沒有燈光的是海洋,這片大陸叫做土耳其。
土耳其,這一晚,伊斯坦布爾酒店房間裏那個叫做柏原繡的男人他在打盹,他左手邊放着好沒有喝完的紅酒,他做了一個夢。
土耳其,這一晚,馬爾馬拉海的的圓形建設上燈火通明,那是這片海灘最為代表性的建築,那是一個露天大劇院,這裏曾經承辦過很多大型的表演,在大劇院門口,那個叫做穆又恩的女人緊緊挽着丈夫的手在等待着進入劇院觀看花滑表演。
土耳其,這一晚,距離那座叫做yeil小鎮幾十公裏外的老人服務中心裏,年輕的護工正在為遲遲不肯入睡的老人頭疼不已,此時,房間門被打開,院長帶着一個頭被打得就像豬頭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把她交給我吧。”年輕男人和護工說,幾分鐘之後,護工和院長一起離開房間。
現在,房間就只剩下那名患有阿爾茨海默症的老人和那位臉被揍得像豬頭的男人,懸挂在南邊窗戶的風鈴有一下沒一下的響着,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望着那串風鈴發呆,仿佛在老人的世界裏就只剩下了那串風鈴,年輕男人看着老人的背影,一步步向着老人走過去。
停在老人面前,彎腰細細的看着她,看完之後他開始微笑,說:“我猜到了奶奶為什麽不肯睡覺,一定是那個人把奶奶的發型剪得太醜了,奶奶很不滿意,可那些人都聽不懂奶奶說的話,所以,奶奶很生氣,生氣到不想說話不想睡覺,對嘛?”
風停了,風鈴安靜了下來,老人的耳朵在側耳傾聽着,來自于外面那個世界的另外一道聲音。
那聲音,那腔調,依稀曾經在她往日的歲月裏來過,只是後來沒有了不見了。
那個聲音說:“奶奶,我重新給你剪,我一定把奶奶的頭發剪得和以前一樣漂漂亮亮的。”
☆、像開始也像結束(14)
老人服務中心裏大多的房間已經熄燈,就只有最南端房間的燈還亮着,房間裏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目光也不再去關注窗外的風鈴了,她在看着那位正在為自己剪頭發的年輕男人,那位年輕男人的臉長得并不出彩,最為出彩的就數他的眼神,很明亮是那種發自心靈裏的亮堂,偶爾他會拉下眼簾對着老人笑,那笑容仿佛會感染人似的,老人也開始笑了起來,之後,老人笑着的嘴就再也沒有合上。
一段時間過去,年輕男人終于完成了他剪頭發的工作,一如他之前所承諾的那樣,那是一個很不錯的發型。
“奶奶,好看嗎?”年輕男人把手鏡拿到老人面前,讓老人在鏡子裏可以很清楚的看清她的模樣。
老人接過他手中的鏡子,仔細瞧着,一直揚起的嘴角在擴展着,看來,她是很滿意自己的發型。
漸漸的老人注意力從鏡子裏延生到鏡子外,手裏的鏡子被她擱在膝蓋上,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站在面前的人瞧着。
房間裏很安靜很安靜,在安靜的氛圍裏老人蠕動她的手指頭,那只伸向年輕男人的手笨拙而蒼老。
蒼老的手顫抖的落在年輕男人臉上摸索着,許久,老人說:“阿拓,是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
也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可這短短的一句話讓那個一直維持着微笑表情的男人在一瞬間山崩地裂。
他蹲下來他把頭埋在老人的膝蓋上,連着叫:奶奶,奶奶。
熟悉的呼喊仿佛把老人帶進了往日的歲月裏,那個從小就失去爸爸媽媽的孩子在很深的夜裏來到她的房間,那個孩子初初來到這個家庭裏還是不大适應,他白天總是裝得很堅強,可她好幾次聽到他在夜裏哭,她打開他的房間走了進去,那個孩子再也忍不住了他哭着和她訴苦:奶奶,奶奶,我想我爸爸媽媽。
“阿拓,以後,你就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她是這樣安慰他來着。
後來,那個阿拓的孩子長大了,因為沒有別的男孩長得好看所以他總是偷偷的看着又恩,又恩很漂亮,黑色的頭發白皙的皮膚總喜歡穿着草莓圖案的裙子。
“阿拓!”手指去觸摸他的頭發,她安慰他:“是不是又恩又惹你生氣了?奶奶幫你教訓她就是了。”
“阿拓,不要難過,我知道又恩在房間裏藏了一個漂亮的小夥子,他們睡在一張床上,又恩看着很起來很喜歡他的樣子。”
“阿拓,有一件事情奶奶感到很奇怪,那些人也叫那個被又恩藏起來的漂亮小夥子叫阿拓。”
“還有,阿拓,奶奶發現一件事情,我們家又恩好像和以前有點不一樣。”
具體什麽地方不一樣其實老人也不大清楚,那張臉一樣,聲音也好像一樣,可就是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沒有人回答她,窗外有風撩起了窗簾帶動着風鈴叮叮當當的響着,老人望着窗外,思想又開始混沌了起來。
安靜的房間裏回響起年輕男子的聲音,低低的,極為壓抑的,宛如已經流浪很久的人在面對着遠方家鄉時發出的嗚咽:奶奶,我好想她…
伊斯坦布爾夜色正侬,一根煙的時間柏原繡喝了一杯紅酒,他拿着沒有點燃的煙貪婪的嗅着,煙草味和着紅酒的香氣讓他掉落在夢中。
柏原繡依稀夢見,有那麽一天在熙熙攘攘的人潮裏,趙香侬穿着紫羅蘭色的衣裙站在街口,靠在廣告牌上側着頭悶悶不樂不樂的模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就她一個,抓住為數不多單獨見面的機會他問她:小侬,你在想些什麽?
她擡起頭看他。
呵!這是他的小青梅。
他的小青梅目光在熙熙攘攘的廣場找尋,她說,原繡,我剛剛看到一個人。她說,原繡,我看到那個人時感覺到就像是在照鏡子一樣。她說,原繡,等我想去看清楚那個人時那個人一晃就不見了。
最後,她說,原繡,我最近精神有點不好,我待會要去看醫生。
他仔細看她的臉色,從前紅撲撲像紅蘋果一樣的臉看起來當真不好。
“我帶你去看去。”他和她說:“等看完醫生之後我帶你去那家臺灣面館吃混沌。”
那些話他很自然的就說出,在兩小無猜的歲月裏他總是很寵她,就像是妹妹一般的寵愛着。
“不用!”她低下頭,那握住紅色皮包的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向陽,鑽石的光芒在日光下流光溢彩,惹得過往的人都往着他們這邊瞧。
在那道光芒下,柏原繡才想起:他的青梅呵,已然嫁作他人婦!
“他會帶我去。”她低聲說。
他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那個他是誰,彼時,他知道自己應該從她的身邊走開,可他的腳步就是遲遲不願離去。
“原繡,他就要來了!”她加大了一點語氣,那語氣裏帶着催促。
彼時,他很想去細細的看,看他的青梅是不是心裏已經住進了另外的一個男人,如果她肯擡頭的話,那麽他或許會從她的臉上看出來,可她就是不擡頭。
“原繡……”
在那聲“原繡”中他黯然離開,他坐在對街廣場的咖啡座上,他剛一坐下就看到了她口中的那個他。
一米六三的趙香侬站在一米八四的宋玉澤身邊,她和他顯得如此的賞心悅目,他們并肩走着看着沒有多少交流的樣子。
那兩個人最初肩并肩的距離隔着五十公分左右,漸漸的,那五十公分左右的距離在被拉近,等到兩個身影差不多消失不見了,他透過人潮的縫隙看到他們的手是拉在一起的,一定是那個被上司差遣到星巴克買咖啡的冒失職員光顧咖啡沒有顧及行人了,所以他怕咖啡潑到她身上就拉了她一把,那一拉他就再也沒有松開她的手,她也沒有掙脫她的手。
那天柏原繡就坐在那裏看着那兩個人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那時是在千年廣場,那天她穿的紫羅蘭顏色的衣服在夢境裏逐漸褪去色彩,她說的那些早就被他所遺忘的話卻在此時此刻異常清晰了起來,清晰得讓他一下子驚醒。
那天,她說,原繡,我剛剛看到一個人。她說,原繡,原繡,我看到那個人時感覺到就像是在照鏡子一樣。她說,原繡,等我想去看清楚那個人是那個人一晃就不見了。
驚醒之後柏原繡臉上黏糊糊的,伸手一摸他摸到自己一頭的汗水,有夜風來到他的臉上,悠長得仿佛來自于遙遠的奧斯曼帝國,一聲聲的仿佛在嘆息,風裏還夾雜着另外一道聲音。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柏先生,你聽說過那個古埃及的傳說嗎?古埃及的第一位法老有一塊極為鐘愛的玉石……這個典故變成了一個咒語,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着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你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如果你們這一世沒有見面便可以相安無事,但一旦見面的話災難就會來臨,我想……”
那個聲音無比的清晰,柏原繡打了一個冷戰,快速拉上陽臺的門,三層窗簾也被全部拉上,這下,外面的風進不來了,進不來了…
安靜的空間裏就只回響着他的聲音,重複着:進不來了,進不來了…
捂着耳朵柏原繡沖進了洗手間,站在蓮蓬頭下,讓冰冷的水劈頭蓋臉對着他澆過來。
這是他留在土耳其最後的一夜。
柏原繡知道,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踏進這片土地,這個國度。
再也不來了,再也不了!
馬爾馬拉海港上,圓形的古老劇場被明黃色的燈光包圍着,遠遠看着就像是伫立在海灘的金黃色火球,夜已深,劇場裏已經人去樓空,若幹名工人在角落裏等待着整理冰場,不久前那位漂亮的亞洲男人也不知道用什麽辦法讓劇場的經理推遲了整理冰場的時間,據說是男人帶着他的妻子來看有聚合很多高手傾情演出的花滑表演,表演結束,男人的妻子遲遲不願離去。
現在,舞臺的冰面上,就只剩下男人和他的妻子,男人站在妻子身後默默的看着她,男人的妻子站在中央冰面上,她擡着頭正看着她頭頂的燈光。
昔日奧斯曼帝國的魂在輕吻着這座古老的劇場,穆又恩擡頭看着頭頂上的燈光,那燈光在此刻炫目得宛如讓人眼花缭亂的萬花筒。
閉上眼睛,那些萬花筒一個個來到了她的心上,那些萬花筒逐漸變成了一組影像,每一組影像裏都有輕盈的身影在冰上滑翔着,風從耳邊刮過,帶動着發鬓的發末,也帶動着飛揚的裙擺,音樂和着燈光在周遭流動着。
可以再快一點,可以再快一點,再快一點的話就可以獲得飛翔,冰刀擦過冰面,濺起細細的冰點。
“開始發力!”一個聲音在耳邊。
跟随着那個聲音,一.二.三,腳在發力冰刀在冰面上加速滑行的聲音揚起了一陣極速的休止號。
手緊緊的壓在胸部,腳尖踮起,發力,高高躍起,身體呈三百五十度轉體,旋轉!
在旋轉中風灌進了她的耳畔。
終于獲得飛翔的時刻了,她微笑了起來,笑得比以前任何時刻都來得肆意。
“潤,切上!”那個聲音驟然響起。
緊緊縮在胸前的手攤開,就是鷹的翅膀一樣,腳尖落地,冰刀觸到的冰面,手指觸碰到了另外一個人的手指。
“吱——”的一聲冰刀觸碰到冰面的,那一聲可以每一顆熱愛到心坎裏的心聽得熱淚盈眶,她回頭對着後面的人笑,那笑容在時空裏逐漸渙散…
睜開眼睛,手在半空中伸展着,眼裏含着淚水,笑容僵在嘴角,嘴裏喃喃的:阿拓…
☆、像開始也像結束(15)
挽着安拓海的手站在廣場上穆又恩回頭去看那座像火球的的老劇院。
“阿拓。”
“嗯。”
“我想,每一個熱愛花滑的人一定都懷揣着一顆渴望飛翔的心。”
“嗯。”
“阿拓,我覺得我的前世一定也熱愛花滑,我也擁有渴望飛翔的心。”
“怎麽會這樣想?”
“我也不知道,就剛剛站在冰面時感覺到了。”
“穆又恩!”
“嗯!”
“一個人根本沒有什麽前世,偶爾充斥在我們腦子裏那些類似于似曾相識畫面是一種存在于我們混沌思維的假象,這種假象産生于我們腦部運動高發時期囤積的泡沫現象,那種現象會欺騙人們的思維。”
“……”
“穆又恩,你聽明白沒有?”
“沒有!”
“笨,也就是說剛剛産生于你腦子裏的那些是一種泡沫現象,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明白!”
“真明白了?”
“……阿拓,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回酒店!”
曙光正在聚集着力量準備一舉撕破奧斯曼帝國的星河,位于馬爾馬拉海港邊的酒店房間裏,陌生的床位讓那個女人在淩晨時期醒來,無所事事的她悄悄的挪動着身體,她一只手托住下巴,另外一只手在偷偷的逗弄着躺在身邊男人的眼睫毛,男人眼睫毛呈現出來的是又長又密,就像小扇子一樣。
“一,二,三…”穆又恩數着安拓海的眼睫毛,越是數着心裏就越不是滋味,安拓海的眼睫毛比她的還要濃還要密。
大受打擊之下穆又恩決定不再數下去,手指悄悄的沿着他的鼻梁,安拓海的鼻梁挺拔得就像是完美的山峰,勾起嘴角忍不住的笑開,她感覺到自己的手指現在有點像在攀岩,鼻梁之後…
手指在他的唇上,唇瓣柔軟,他曾經用它來親吻她,也曾經用它來含住她的…
淡淡的紅暈在臉頰上泛起,不由自主的穆又恩低頭,由于她現在的姿勢是半趴着,她一低頭就可以看到她胸前的溝,雖然不是很大,可由于胸型渾圓所以呈現出來的還算迷人。
冷不防,擱在某人唇上的手指被拿開,穆又恩擡頭,這一擡頭就看到安拓海灼灼的眼神,他們的眼神剛剛觸及他迅速避開往下,這一往下就……
不是被看光光了嗎?
手想掙脫他的手去擋,但還沒有等她掙脫他先行放開她的手,安拓海一個翻身從床上一躍而起。
“阿拓,你要去哪裏?”穆又恩對着安拓好的背影問。
“好好的給我待着。”他頭也不回的走向了洗手間。
很快的洗手間就傳來了水聲,穆又恩看了一樣天色,天還沒有亮呢,拓海這個時候怎麽選擇洗澡了?
穆又恩維持着剛剛的那個姿勢,手無意識的去摸索自己大腿內側,剛剛光顧着逗安拓海了,分明,她的大腿內側一直有某樣很硬的…
模糊想着很硬的…好像在抵着她,抵着她……
下一秒,穆又恩手一軟,整張臉朝着床罩上貼去,她真是蠢得可憐,安拓海一定醒了很久了,想了想穆又恩從床上起來,赤着腳朝着浴室走去,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門。
霧狀的屏風玻璃擋到了安拓海的腰間,玻璃上面擱着褐色毛巾,安拓海站在蓮蓬頭下,蓮蓬頭釋放出來的水從經過他的頭上沸沸揚揚的跌落在他身上,好看得就像月夜的廣場上噴泉撞擊大理石雕像産生出來的美感。
他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
站在玻璃屏風外,想了想穆又恩叫了一聲“阿拓。”
他睜開眼睛,見到她一怔,之後手迅速去拿擱在一邊的浴巾,很快的褐色的浴巾纏在他的腰間,纏好浴巾之後他關掉了蓮蓬頭。
“不是讓你好好待着嗎?”他微微斂起眉頭,聲音帶着絲絲黯啞。
穆又恩沒有說話。
“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他聲音開始着急了起來,手打算打開玻璃屏風門。
穆又恩慌忙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