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傅玉找不到蕭逸了。

打電話過去一直是關機,去到他別墅也沒有人影,整整一個月都不見蹤跡,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後來問了陳紹光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可陳紹光說兩人只是碰巧遇見起了争執,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雖然是他先動的手,但我後來也打了他,都有錯,你別太責怪他。”陳紹光說的很誠懇真切。

可自從聽了蕭逸那句“反正我永遠不會傷害你”之後,傅玉總覺得某個地方說不出的違和,似乎有什麽重要的、被忽視的線索在腦海裏忽隐忽現,捉摸不定。

他抓不住理不清自己紛亂的思緒,很想找蕭逸好好談一談,也想為自己誤會他單方面欺淩陳紹光而道歉。可蕭逸就這麽消失不見了,他甚至去了蕭氏集團詢問,得到答複說蕭逸最近都沒有來公司,事務全交給了下級處理,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

別無他法的傅玉只能每晚下班時讓司機拐到蕭逸家門口看一眼,然而每次別墅裏的燈都是暗着的。

這天他一如既往地經過別墅,卻看到裏面亮着燈,別墅外的鐵栅欄門也開着。

傅玉匆忙下車走到門前,按了好幾下門鈴,門終于開了,來人卻不是蕭逸,但這個人也不陌生,是蕭逸的保镖阿力。

阿力看到傅玉一愣,随即說:“少爺他不在。”

“他在哪裏?”

“咳,這個……”阿力看起來有些為難,“抱歉我不能跟您說。”

“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這我也不清楚,少爺只是讓我來清理掉一些東西。”他踢了踢腳邊的紙箱。

裏面裝了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有筆記本、相冊、文件袋……和那個海豚造型的玩具。

傅玉看着其中幾本本子有點眼熟:“我能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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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阿力猶豫了一秒,覺得應該沒什麽大礙,“好吧。”

“謝謝。”傅玉拿起一本像是筆記本一樣的本子,翻開來,裏面寫了許多數學題,有些字跡工整,筆鋒利落,解題步驟詳細清晰,有些則字跡潦草肆意,幾乎辨認不出寫的什麽。

他一看到自己的字跡就想起來了,這是高中時蕭逸的數學錯題本。那時蕭逸最差的科目就是數學,試卷發下來總是錯一堆,他一開始不願訂正,後來傅玉盯着他,幫他一起訂正,才讓他逐漸養成了整理錯題的習慣。這箱子裏幾本筆記本,都是那時候留下的,沒想到他竟保留到現在。

傅玉嘆了聲氣,把筆記本放回去:“他讓你扔了這些?”

“倒沒說扔……少爺說不想看到這些了,讓我搬走。”

“既然這樣,不如給我吧。”

“啊?”阿力詫異,“不太好吧……少爺知道了會罵我的。”

“那你把他新號碼告訴我,我自己去問他同不同意。”

“少爺沒有換號碼啊。”

“那他手機怎麽——”

傅玉頓住,登時明白了,是蕭逸把他拉黑了。

“好吧,我也不為難你。這上面有我的號碼,有什麽事你可以打給我。”傅玉無奈地從西裝口袋抽出一張名片遞給阿力,“這箱東西先別扔,行嗎?”

阿力見他态度懇切,最終答應了,接過名片看着傅玉的車遠去,內心百味交雜。

明明看着挺禮貌溫和的一個人,怎麽傷起人來就那麽狠心呢?

幾星期前某一晚,睡夢中的阿力突然接到酒吧經理打來的緊急電話,說蕭少爺自己一個人開了間包廂,把酒吧所有品種的酒都點了個遍,總共幾十來瓶,随後就吩咐不讓人進,三個多小時過去了,經理怕出事,便打了電話過來。

阿力一聽就知道事态嚴重,以往少爺再怎麽喝悶酒也會讓他陪着,以免真的喝過頭。這回居然沒聯系他獨自去了,怕是遭受了什麽重創。

果然不出他所料,當他趕到酒吧撞開反鎖的包廂門時,入眼盡是橫七豎八的空酒瓶,蕭逸倒在沙發上,嘴角不知為何有大塊淤青,喝得爛醉如泥,吐得到處都是,幾乎是昏迷着被擡出了包廂。

隔天酒醒之後,蕭逸讓他開車回了本家,緊接着幾個星期都悶在偌大的房子裏哪兒也不去,整個人仿佛丢了魂魄似的,和高中那時一模一樣。阿力一看就知道必然與傅玉有關,可他也不敢多問。

這兩天少爺總算勉強恢複了點精神,今天剛回A市,這會兒正被一群不正經的富二代拉去喝酒。換作平常蕭逸是不屑跟那些人混在一塊兒的,今天卻破天荒地答應了。

還是在逃避現實吧。阿力心嘆道。

他利索地收拾打掃完積灰許久的別墅,匆忙趕往他們玩樂的夜總會,推門進去的時候,自家少爺正在跟人拼酒,幾個人同時拿起一瓶酒開始往自個兒嘴裏灌,誰先喝完誰就贏。

蕭逸第一個喝完,随手把空酒瓶往對面牆上一砸,“砰!”地一聲碎了滿地玻璃渣子。

周圍人紛紛大聲喝彩誇他好酒量,蕭逸咧嘴一笑,舒展雙臂靠倒在沙發上,立刻有幾個女模特往他身上黏。他手肘一擋把人推開,煩躁地扯了扯被酒水浸濕的領口,擡眼看到進門的阿力,沉聲問:“處理好了嗎?”

阿力不敢說遇到傅玉的事,只回答了句:“好了。”

此時周圍人又開始起哄,連番向蕭逸敬酒,他們難得能把他請過來,想方設法地想結交這位大少爺。蕭逸一杯都沒有推辭,像喝水一樣面不改色地一杯杯往胃裏灌,勾着嘴角,眼裏卻沒一點笑意。

阿力焦慮的小心髒越提越高,如果少爺身體喝出什麽問題,不管作為朋友還是作為保镖,他都是失職。

可他哪裏勸得動蕭逸,自家少爺那暴脾氣,能讓他乖乖聽話的人找遍全世界也就那麽幾個,眼下蕭家大哥和二姐都在國外,而蕭家的長輩又不是區區一個保镖能請得動的。

阿力知道少爺這樣借酒消愁是因誰而起,同樣地,他也知道誰才能真正把少爺從泥潭裏拉出來。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那個人能幫忙了。

他偷偷按着名片上的號碼給傅玉發了信息,通報了蕭逸的所在地。

二十分鐘後,包廂的門被推開,蕭逸擡眸随意瞥了眼來人,動作硬生生停頓住。

傅玉走到他面前,喘息未平:“可以出來下嗎?我有話跟你說。”

周圍幾個纨绔子弟看到傅玉,大聲笑道:“喲!這位朋友沒見過啊,是誰帶來的?我們這兒是私人聚會,可不讓外人進啊。”

阿力冒着被打死的危險忐忑開口:“額,我帶來的。”

話音剛落,立即感受到自家少爺淩厲的視線刺射過來,仿佛被紮穿了幾百個洞眼,他只能拼命假裝四處看風景。

“蕭逸,出去吧。”傅玉又說了聲,可沙發上那人一點反應都沒有,絢麗魔幻的燈光時不時掃過,看不清蕭逸的神情,明明才一個月沒見,卻變得那麽陌生。

“想帶走咱們蕭少可沒這麽容易啊!”一圈人起哄,“既然是朋友,就先坐下來喝幾杯!”

一個倒滿紅酒的酒杯遞到了傅玉面前,他不想理會其他人,只等着蕭逸的回答,卻聽見對方冷笑一聲:

“你沒聽到嗎?喝啊。”

傅玉怔住。

蕭逸并不像是在開玩笑,甚至還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一把摟過身旁的小模特,勾着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傅玉視線轉向那酒杯,沉默幾秒,接了過來,閉上眼仰頭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時臉頰已經染上了薄紅。

“好!有魄力!”敬酒的人豎起了大拇指,然而這還不算完,緊接着下一個人來敬酒,又是滿滿一杯。

傅玉眉頭都不皺一下,連喝了三四杯,一開始還能站着,後來就撐不住了,扶着桌子跌坐到了地上。

阿力急得直冒汗,把人喊來不僅沒幫上忙,還搭上了一個,他看着傅玉随時可能醉倒的可憐模樣,忍不住說:“少爺,別讓他喝了吧?”

蕭逸哼笑一聲:“這不是挺能喝嗎,繼續啊。”

周圍人都是善于察言觀色之輩,看蕭逸的表情就知道這新來的青年惹惱了他,那當然要整到蕭少爺開心解氣為止,便一個勁兒地給傅玉灌酒。

只有阿力看到,自家少爺摟着旁邊嫩模的手緊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凸起,像是在極力壓抑什麽。

明明這麽心疼,又何必要這樣欺負呢?

喝到第八杯的時候,傅玉終于到了極限,腦袋一歪栽倒了下去,撞到桌子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沒喝完的酒全灑在了他身上,潔淨的襯衫暈染了一片酒紅色,原本白皙的臉已經紅透了,眉頭緊鎖着,相當難受的樣子。

“這麽快就不行了啊。”幾個敬酒的人哄笑,其中一個喝得有點高了,看着傅玉趴在桌上的側臉,流裏流氣地吹了聲口哨:“還別說,這小子長得可真好看啊。”

說罷便欲伸手去摸傅玉的臉,尚未觸碰到,突然被一股大力抓住了手臂向外一扭,疼得他嗷嗷大叫,正要破口大罵,轉頭看到蕭逸可怖的臉色後立馬噤了聲。

蕭逸松開手,半蹲下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傅玉,輕聲嘆了口氣,伸手一撈把人背了起來,對着滿場目瞪口呆的人說:

“有事,先走了。”又瞪了眼阿力:“過會兒再找你算賬,去把車開過來。”

阿力在前邊開着車,時不時通過後視鏡瞟一眼後座的兩個人,後面位置明明寬敞得很,蕭逸卻讓昏沉的傅玉側坐在他腿上,頭靠在他懷裏,把人摟得牢牢的,輕吻着傅玉的頭頂,替傅玉揉按太陽穴緩解不适。

舉止溫柔得仿佛從未被他懷裏人傷害過,可神情卻寂寥得仿佛什麽都不在乎了。

車沒有開回蕭逸家,而是去了蕭氏名下的一家酒店。

蕭逸将人輕放到床上,替傅玉脫去了鞋襪外套,蓋上被子。

“你今晚陪着,我回去了。”

“啊?”阿力滿頭問號,“少爺您不陪嗎?”

蕭逸眼神冷厲:“人又不是我喊來的,誰讓你自作主張?今晚不準睡,給我睜大眼睛守着他。”

阿力慫慫地說了聲“好”,畢竟一晚不睡這樣的懲罰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了。

傅玉喝醉後的樣子和他清醒時一樣安靜,性格一點沒崩,既不發酒瘋也不說胡話,可以說是非常讓人省心了。阿力在一旁沙發上無聊地刷了半天手機,最終還是遭不住睡意侵襲,頭一歪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傅玉已經走了,留下一張紙條寫着“謝謝照顧”。

阿力哀嘆,傅玉可能以為是他把他從酒吧裏帶出來照顧的,少爺這是做了什麽孽,總是白白付出得不到回報,這下在傅玉心裏,少爺恐怕已經是一個冷酷無情翻臉不認人的形象了。

事實也八九不離十,自從看到蕭逸那晚冷眼旁觀的态度,傅玉便不想再費勁找他和解了。

本來從一開始就是蕭逸的錯,他早就該跟他斷個幹淨,偏偏又心軟原諒了他,才導致後面發生了這麽多不愉快,既然對方不在乎這段感情了,那他又有什麽理由堅持呢。

世界上有幾個人能做到原諒一個曾經意圖侵犯自己的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如果蕭逸只是單純地喜歡他,傅玉完全可以接受,甚至考慮過答應交往。

他隐隐約約能察覺到自己并非毫不動心,可這種動心仍在萌芽階段,還未來得及弄清楚,還沒有時間機會培養它,就被蕭逸突如其來的暴行踐踏了。

覆水難收,他們走到今天這一步,大抵是這段關系最後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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