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飛機準點起飛,經巴黎中轉,最終在三十多個小時後抵達杜勒斯機場。
華盛頓冬季不算寒冷,極少出現零度以下的低溫,最近幾天一直在降雨,雨絲細小卻綿密,雲層低垂着壓向地面,整個哥倫比亞特區陰沉沉的,沁涼的空氣吸飽水分,聞起來很提神。
經歷過北極圈的嚴寒,走出航站樓時,蕭瑜竟然沒覺得無法忍受。
“直接去找雷納德?”維克托問。
蕭瑜朝手心哈了口氣,說:“我不知道委員會總部在哪兒。”
維克托:“……”
“別那麽看着我,”蕭瑜吸吸鼻子,“這是機密,要是随便暴露出來,委員會裏那些養尊處優的家夥早該被不服管教的大盜們暗殺光了。”
維克托眉梢微挑,饒有興趣道:“用制度來限制大盜确實很不科學,你喜歡別人告訴你什麽能偷什麽不能偷麽?”
“喜歡,因為我本身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如果沒人告訴我這次要偷什麽,恐怕用不了多久我的盜竊技能就會退化到學生時代。”蕭瑜走到馬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開門,回頭看向維克托,“所以我才會加入組織。”
維克托哂笑着搖搖頭,拄着拐杖慢吞吞地鑽進了出租車,蕭瑜緊跟着上車,車門剛剛關緊,一只手從後面繞過來,目标明确地摟在他腰側,瞬間收緊。
蕭瑜:“?”
維克托道:“寶貝,既然不知道地址,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聽見這個稱呼,開車的黑人司機透過反光鏡非常暧昧地看了兩人一眼,然後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
蕭瑜:“……”
蕭瑜被坑的一臉血,心說尼瑪明明可以扮演父女,這混蛋他媽非得演一出包養年輕情婦的狗血戲碼,所以說變形僞裝神馬的最坑了啊啊啊啊啊!
咆哮過後,作為一只敬業的職業大盜,某只十分自然地往維克托懷裏一靠,順利入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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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恢複我的電話卡,然後再買部新手機——”蕭瑜執起維克托僞裝過後,皮膚松弛并且布滿老年斑的手掌,挑逗地放在自己僅穿着絲襪的大腿內側,操控着他朝裙底滑去……
出租司機大概沒見過這麽勁爆的現場版,盯着後視鏡的眼睛直接看直了。
借住裙擺掩飾,蕭瑜按住維克托的手止住去勢,兩指回扣從袖口裏夾出一枚陶瓷刀片,威脅性的抵在對方指節末端。
維克托眼睛眯起來,戲谑道:“別沖動,寶貝,這裏不方便。”
蕭瑜笑得像一只欲求不滿的貓,動作綿軟無力,猶如一只纏人的軟體動物,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女性嬌媚的誘惑力——于是這一幕落在司機眼裏就變成了金發美女後座發情,主動挑逗六旬老不正經的詭異畫面。
“下次再即興發揮,”某只笑眯眯地低聲威脅,“信不信我直接廢了你?”
“嗯,廢了我……”維克托漫不經心地收回手,用老人特有的溫厚嗓音說:“床上麽?随時歡迎。”
司機:“!!!!”
蕭瑜:“……”
尼瑪就算頂着不是自己的臉也覺得好!丢!人!啊!
某只放棄掙紮,一臉‘我性冷淡不要理我’的蛋疼表情靠回座位裏,拿靴尖踢踢駕駛位的椅背,不客氣道:“看什麽看,沒聽見勞資說要買手機麽?開車!”
出租出發動引擎,駛離機場,蕭瑜用維克托的手機做導航,先解決了手機和電話卡的問題,然後将目标定位,讓司機把他們送到一座臨街的舊寫字樓下。
蕭瑜付完車錢,兩人下車。
維克托擡頭看了看面前近乎報廢的建築,然後詢問似的看向蕭瑜。
蕭瑜正在往手機上下載必要應用,頭也不擡道:“樓上有家咖啡廳以前是組織在哥倫比亞特區的一處情報站,後來發生了一些意外就荒廢了,目前歸并到鹿鹿名下,很安全,而且我昨天透露了行程,裏面大概已經有人了吧……”
兩人沿樓梯上到二層,咖啡館的門虛掩着,蕭瑜推門進去,裏面和上次來時差不多,受天氣影響大廳的光線非常昏暗,桌椅上積着一層厚厚的灰塵,看樣子從他們上次離開後就一直沒人來過這裏。
蕭瑜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照明,這才注意到地面有一串濕淋淋的腳印,一直消失在那條漆黑的走廊內。
突然,吧臺後發出嘩啦一聲,似乎有什麽碰翻了地上的空酒瓶。
幾乎是在聲音響起的同一時間,不需要任何交流,首次合作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做出反應——維克托抽出手槍指向吧臺,蕭瑜單手一撐飛身躍上,與此同時陶瓷刀片劃出袖口被兩指穩穩夾住。
然後,他眯起眼睛,終于看清了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人。
“波本?”蕭瑜伸手把那個瘦成皮包骨的老家夥提起來,對維克托道:“別緊張,他一直住在這兒。”
維克托維持着舉槍的動作,來到蕭瑜身後,沉聲道:“一直在這兒,還會有讓他害怕的東西?”
“能讓他害怕的東西,我想恐怕只有一個,”聲音倏然一頓,蕭瑜深深緩了口氣,手指卡緊波本髒兮兮的領口,強迫他看向自己,“boss來了?”
波本就像生活在黑暗中的老鼠,聽見那個稱呼立即神經質地顫抖起來,兩只枯瘦灰暗的手在破風衣上蹭來蹭去,然後緩慢點了點頭。
“什麽時間?”蕭瑜追問。
“半、半小時前……”波本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緊張兮兮地瞥向大廳盡頭的那條走廊,旋即又向面前的‘女人’,靜了足有一分鐘後,驚道:“你是……shaw?你是shaw?!”
維克托眉心擰緊,“他怎麽能認出你?”
“他以前是舒曼老師的人,大概從小就見過我,所以比較熟悉,也可能是因為這家夥腦子不好,看見不認識的都以為是我。”蕭瑜被吵煩了,一記手刀砍在波本後頸,然後把人放回角落裏。
“走吧,boss在裏面。”他從吧臺上跳下來,徑直朝走廊最深處走去。
兩人在門前站定,蕭瑜擡手正要敲門,裏面那人卻提前說了一聲‘進來’。
隔間裏亮着一盞節能燈,光線慘白,雷納德坐在沙發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扶手,聽見動靜,他擡眼看向某人,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僞裝很适合你,不過還是先去把衣服換了。”
蕭瑜沒說話,拿起沙發上的兩套衣服,将其中一套遞給維克托,示意他去裏面的小房間把易容卸了。維克托離開後,蕭瑜就地換好衣服,再把僞裝用的各種東西打包封裝。
“deer兩天前恢複意識,不過現在還很虛弱,”蕭瑜動作不自然地一僵,旋即又像什麽也沒發生那樣繼續整理,雷納德看着他的背影,安慰道:“別擔心,鳳凰已經确認過不會留下後遺症,只不過痊愈還需要一段時間。”
蕭瑜收拾完在雷納德對面那組沙發落座,說:“你忙完了?”
“差不多清理幹淨了,”雷納德說:“而且你也見了新任副會長。”
“我見過?”蕭瑜疑惑地看向他。
雷納德提示道:“那個出租車司機。”
蕭瑜:“……”
“放心,”雷納德狡猾笑笑,“我不會告訴ivan。”
蕭瑜:“!!!!”
你特麽是在逗我?!蕭瑜感覺自己快炸了,頭疼地按住額角,竭力壓下弄死對方的沖動,碰巧這時維克托返回客廳,挨着蕭瑜坐下。
“已經開始談了?”維克托察覺到氣氛有些詭異,随口問道。
“還沒有,”蕭瑜說:“你們都認識,就不用耽誤時間了。”
雷納德道:“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蕭瑜沒着急開口,而是取出那部新買的手機,打開儲存在草稿箱裏的一封郵件,然後把手機遞給雷納德,說:“時間有限,很多細節沒來得及完善,價碼可以商量,如果杜克先生确認無誤并且願意接下委托,我會盡快整理出一份新的委托書遞交給你們。”
注意到稱呼變了,雷納德眸底的笑容有那麽一瞬間的凝固,他匆匆浏覽完那封郵件的內容,這才開口道:“你想作為委托人,對自己所在的組下達委托?”
“我只是尊重您定下的規則,不想擅自行動。”
“假如我不同意呢?”
“那就告訴我脫離組織的方法,小七可以保證今後的一切行為與您和您的組織無關。”
雷納德頓時笑了,目光重新落回手機屏幕,“你開的委托價格是威尼斯人金庫的全部現金,以及賭場一晚的純盈利?”
蕭瑜說:“為了确保賭場的正常運轉,通常都會在金庫裏存放大量現金,我估算威尼斯人酒店的日運作現金在10億美元左右,而一夜的淨利潤至少能有這個數字的兩到三倍。”
“杜克先生,這應該是組織成立以來價格最高的委托了吧?”
“如果作為以委托盈利的組織創始人,我會說是的,”雷納德把手機擱在茶幾上,推給蕭瑜,“而如果以委員會會長,一名盜賊的身份來看,小七,你應該明白錢對于盜賊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boss,離開洲際監獄那天你提了和舒曼老師的關系,我才發現原來我們一樣,一直都在有意回避沖突,其實如果不是老師這次下手太狠,我想我可能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這是我逃走的第四年,而我已經不想再逃下去了,那……您又打算逃到什麽時候?”
聞言,雷納德剎那靜了。
“我理解您,因為我也不可能對希城下手,不過——”蕭瑜揚起唇角,幽暗的眸底倏然漫上一層最冰冷的笑意,“我的師兄在他手裏,我最重要的搭檔被他手下的人重傷,再算上那個自不量力的凱文·加西亞……boss,我的底線就是不能碰我身邊的人。”
“我會在華盛頓停留一周,您有充分的時間考慮清楚,如果那時還是不願意接下這份委托,就當小七從來沒出現過。”
說完,蕭瑜起身就要離開,卻被一旁的維克托扣住手腕,強行按回沙發上。
“喂……”蕭瑜滿頭黑線地盯着他,“你到底是誰的搭檔?!”
“你的,”維克托莞爾一笑,把某只炸起的毛順了回去,他看向雷納德,卻依然對蕭瑜道:“盜賊的規則是只能留一個繼承人,你有沒有想過杜克先生是怎麽與康奈爾·舒曼同時活下來的?”
蕭瑜怔住,維克托又道:“杜克先生,您不打算解釋一下?”
雷納德笑得一臉無奈,“大盜之間不存在利益之外的合作,即使出身同門也不存在信任,為了減少惡性競争才逐漸形成了傳承唯一的規矩——當年,老師留下遺言,希望可以打破這種現象,這麽多年來我們互不幹預對方,其實都是在履行當時對他的承諾。”
蕭瑜不置可否,只能沉默。
“不過我猶豫的原因和這件事無關。”
“那是什麽?”蕭瑜完全不能理解。
“你挑戰康奈爾,會讓我想起他和我們的老師,”雷納德說的點到為止,不打算把這個話題深入下去,而是說:“去準備委托書吧,不過deer現在的身體條件不允許,想要我簽字就得把實施日期錯後。”
雷納德站起來,将大衣挂在臂彎裏,繞過茶幾來到蕭瑜身邊,手掌拍上他的肩膀輕輕握了握,“我跟舒曼認識快三十年了,當初老師為了避免所謂的傳承争奪原本不想收他做學生,後來見他可憐還是把人留了下來。”
“我不得不承認,在紐約的十年對我來說有非常特別的意義,再後來老師過世,我跟他除了交流會之外都在盡量避免和對方見面……小七,其實關于舒曼的做法在我看來還可以有另外一種理解——”
“是什麽?”
“他想把當年從老師那裏得到的東西……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