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有別人沒有的底子。”江若颦突然說道。

“你真聰明,我從英國學校回來也有幾年的時間了。”

“這廣州是花都,花市向來出名,不打算陪我去看看嗎?”走出了鋪子,宋承良問道。

江若颦笑了,“現在是晚上,哪有晚上觀花的道理?不如白天看得透徹。”

“只要花朵足夠賞心悅目,不管白天還是晚上,看着都是一樣讓人戀戀不舍。”宋承良看着江若颦,那目光洋溢着動情的光芒。

江若颦對上他的目光又慌忙移開,說道,“還有幾條街的距離,走吧。”

經過了戲院,聽到裏面在咿咿呀呀地唱着粵劇,那唱腔獨樹一幟,與別處不同。宋承良早就耳聞這粵劇有“南國紅豆”之稱,今日只模模糊糊聽得一兩句,雖然聽不真切,卻是心裏說不出的喜歡。

一看身旁的江若颦似有低迷之色,想起她母親剛剛去世,是不宜進戲院這種鬧哄哄的地方的,遂說道,“你是本地人,這戲想必你都可以背出來了,我是個門外漢,今日不看也罷。”

“宋先生。”

“叫我承良。”

“承良,我知道你一番好意,可不必擔憂。母親去世我雖然悲痛,可我不是柔弱之人,所以,不必處處掂量着我的心情說話。”江若颦轉頭看着他,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深不可測,難以捉摸。

“像你這樣的女子,要什麽樣的男人才能夠擁有?”宋承良久久凝視着她,眼神有了流溢的色彩,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

江若颦一聽,稍微變了臉色,她是這麽聰明,怎麽會聽不出這話裏的含義?只輕輕笑道,“我徒長了一副女孩子的模樣,卻渾身是男人的倔強和要強,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人真正想要的。”

作者有話要說:

☆、私章

花街的燈火很明亮,接連下了幾天的雨水後,這幾天的天氣是出奇地晴朗。店鋪都把花擺放到了門口外。一條街遠遠望去,各色花卉競相争豔,香氣彌漫,映襯着燈火,如同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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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良一邊走一邊很有興致地看着,很多花卉是他不認識的,江若颦一一細說,宋承良忽然覺得她懂得的東西超出了想象。不知不覺就走了很久。

“你為什麽不問問我的所有事情?跟我在一起,你就那麽放心?”宋承良覺得她有些不可思議。

“既然都出來了,還有問的必要嗎?撇開之前救你的事情不說,單單是你登報還簪,我就覺得你不會是個不可信之人。”江若颦回答道。

“你想得太簡單了,現在是亂世,那樣的簪子一看就知道非尋常人能夠有的,我完全可以借登報之名把你綁架了。”宋承良的語氣一半是調侃一半是認真擔心。

“如果是平常之處,這話我信,可東山一片不是有錢就可以安住的地方,那裏的人怎麽會動這樣的心思?豈不可笑。”江若颦立在晚風中,額邊幾絲長發随風輕輕揚着,讓人忍不住想要替她攏起來。宋承良動彈了一下手,終于還是沒有伸起來。

“你這等心思,可以做女中諸葛。”宋承良看着眼前的佳人,竟然有種不真實的恍惚,他從來沒有這樣失神過。

“晚了,我該回家了。”江若颦站在一株石斛蘭旁邊,嬌麗動人。

“喜歡什麽花,我送你。”宋承良問道。

“我心領了,不必了。”

“你是在跟我客氣,還是在一直推開我?”宋承良直視着她的雙眼。

江若颦避開他灼熱的眼神,說道,“朋友之間有心就好,不必破費。你雖然是做生意的,可大戶有大的難處,這些沒有必要破費的還是不必了,我不看重這些。”

“若颦,你竟這樣...”宋承良忍了忍,“狠心”兩個字還是沒有說出口,遂說道,“你竟這樣叫我難忘,早聽說這嶺南女子明理知心,如今我信了,真如這廣府湯一般,讓人把這嶺南之地的濕熱煩悶統統都忘記得一幹二淨了。”

江若颦聞言,只是笑,“你過獎了。”

送江若颦回到江府上,已經很晚了,宋承良說道,“要不要我陪你進去?”

“不用了,父親如果不理解,就不會放心我出來了。路上小心,我走了。”江若颦說完,轉身要打開車門,被宋承良拉住了。

“若颦。”宋承良從身上拿出一樣東西放在她手心,說道,“這兩天我應該還在廣州,這是我的随身物件,如果你遇到任何事情,按照上面所做,就會找到我。”

車內光線很暗,江若颦憑借手感猜不出手裏拿着的是什麽,只得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宋承良看着她進了門,才吩咐開車回去。

當天晚上宋承良喝得酩酊大醉,随從遠遠站着,看着他一杯接一杯灌下去,卻不敢勸,下人過來問,随從只說是因為一個姑娘。下人們心神領會,都退了下去。

上一次這樣喝醉是什麽時候,宋承良已經不記得了,他覺得從來沒有這樣失敗過,面對一個女人,竟然這樣無可奈何。他醉眼朦胧地舉起了桌上的花瓶,被随從死死攔下了,求了幾句,終于安靜下來,沉沉睡去。

江若颦拿出宋承良給自己的東西一看,是一枚成人拇指頭大小的麒麟狀私章,用極好的白水晶雕刻着花紋而成,手感很順,剔透冰涼,質地有些年頭了,是不可多得的,雕工卻是新的,栩栩如生,巧奪天工,把麒麟的威武神态都咄咄逼人地體現出來,雕成不過三五年的光景。對于這類東西,江若颦也頗在行,家裏的鋪子不缺水晶這類東西,質地卻完全比不上手中這件。

如果用來把玩,是不錯的物件。江若颦靠近燈光一看,底部刻着“長和莊承良”的字樣,突然意識到這是對他而言極為重要的東西,怎麽會給她呢?江若颦想起在鎮海樓上那一幕,臉上又開始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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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在廣州也算是富庶之家,專門經營廣州以及周邊的特産,如粵繡、端硯、陶瓷、金漆木雕和牙雕、玉雕、廣繡,另外還有一些知名的幹貨如楊桃脯子、荔枝肉、西關雞仔餅、涼粉草、增城烏榄等等。因為廣州地理位置特殊,連通內外,所以南來北往的回頭客不少。

江廣平剛剛到了鋪子不多時,就有兩個打扮奇怪的客人走進來,說是奇怪,是因為當時廣州是非常炎熱的,可這兩個男子皆是長衣長褲打扮,還戴了寬大的帽子,壓低了帽檐,幾乎要把自己全身包起來。給人一種肅殺的距離感。

雖然心裏覺得奇怪,但是做生意的怎麽好顧慮那麽多?江廣平于是上前打招呼,一看他們不像本地人,說着半生不熟的廣州話,大意是想要挑一件雕器給老人家做壽禮,卻不知道什麽樣的才合适。江廣平一看兩人雖然穿得奇怪,可那衣料卻是上好的緞類織物,想必也是有些底的,遂把一些貴重的樣式一一介紹。

那兩個人說怕沖撞了老人家的心意,回頭不喜歡,想要仔細看看。江廣平一聽,馬上叫夥計奉茶,陪這兩個人坐下,就着這行內的話陪兩個人聊了一通。末了,那兩個人聽得意猶未盡,擱下一句“想好再來”就起身走了出去。

江廣平看着那兩個人的背影,着實是覺得有些蹊跷,像一股不正的風,來得有些讓人心裏七上八下,卻也沒有多想。

江若颦穿戴整齊,把那只水晶麒麟拿出來看了一看,又覺得奇怪。若是有心讓自己找到他,直接說個地址就可以了,為什麽要給自己這個?跟自己打啞謎嗎?長和莊,到底是什麽地方?她想了想,還是想不明白,幹脆把東西收好放進去鎖上。

青枝看見江若颦往外走,急忙攔住她,“小姐,你還沒有用早膳呢。”

“我不餓,也不想吃。我先上鋪子找爹,中午再回來。”江若颦說完就要往房間外面走。

“小姐。”青枝急了,趕緊用身子擋着她,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小姐,你還是等老爺回來吧。”

“青枝,你做什麽?”江若颦皺起了眼眉,微微有些不悅。

青枝幾乎要憋紅臉,像要哭出來,說道,“小姐,你不知道,太太剛走,你回來得遲,那姨娘已經在和別家說你的閑話了,小姐上次還把一個剛剛認識的男人往家裏帶,還大晚上一起出去。她們背地裏不知道說得多難聽,說什麽小姐畢竟是留過洋的,做事情就是不一樣,一點不用顧忌禮義廉恥。小姐如今再上鋪子去,就真是成了她們的眼中釘了,要知道,兩位少爺都從來沒有接觸過鋪子裏面的生意呢。”

“青枝,以後再聽見這樣的話,你就當做沒有聽見,瘋狗如果想叫,誰也擋不住,明白了嗎?怎麽說這是我江家的生意,當初娘不知替爹操持了多少,這鋪子才成如今這般。就是不為我自己,就算是為了娘,我也不會由着那些以為生了兒子就可以高枕無憂的女人胡來!我有心讓着她們,她們不要把我逼得太過。”江若颦惱怒地說完,直直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突變

剛剛走到客廳,電話就響了起來,江若颦下意識地去接,臉色就突然變了,說道,“我這就過去,你們呆着,誰都不要慌。”馬上要走。

突然聽見背後三姨娘的聲音,嬌細嬌細的,說道,“大小姐這是要去哪裏?一大清早的就要見情郎不成?”說完先止不住笑起來。

跟在她身後的二姨娘說道,“三妹,你怎麽這樣說話呢?大小姐做什麽自然是心裏有分寸的,人家可是從國外回來的,那凡事可總要早做打算,總不能夠委屈了自己,對不對?”兩個人笑得更加大聲。

江若颦站着,冷冷地看着她們,像在看兩個瘋子,末了,開口說道,“爹出事了,你們若是想要早做準備就請便,沒人攔着。”

話音剛落,那兩個女人驟然吓了一跳。江若颦看也沒有再看她們,走了出去。

剛剛走到店鋪,就看見幾個夥計在急得團團轉,看到江若颦,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上前就說道,“小姐,你想想辦法吧,老爺剛剛被人帶走了,說什麽跟反動的人有勾結。小姐好歹是去國外見過世面的,你快點拿主意吧。”

江若颦雖然心急如焚,可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夠亂了陣腳,于是問道,“別急,把事情前前後後都告訴我,一點小地方都不要落下。”

“先前有兩個男人到這裏看東西,老爺讓我上的茶,陪着他們聊了一些貨物成色之類的話。我記得很清楚,那兩個人看着就有說不出的邪氣,怎麽看也不像正經買東西的人,後面東西也沒有買成,空着手就出去了,看着就讓人不踏實。”領頭的夥計阿順說道。

“兩個人?後來呢?”江若颦皺着眉問道。

“過後大概是差不多半個鐘頭,我正把東西清點好,突然就看見一輛汽車停在了門口,下來三四個人,自稱是軍統的,進來就問老爺在哪裏。老爺上前詢問,他們帶頭的人說老爺跟反動國民政府的人有勾結,因為剛才有人看見他們進來這裏坐了很久,東西也沒有買,完全不合常理,老爺這才想起那兩個穿着奇怪的人,可哪裏還說得清楚?”

“你們就這樣眼睜睜看着他們把人抓走?怎麽不攔着,你們應該知道爹不會是那樣的人。”江若颦一時間着急,眼淚就掉下來。

另外一個夥計說道,“小姐,他們可都佩戴着槍,誰敢動?他們說要把老爺帶回去問話,到時候事情自然會水落石出。還有,在老爺出來之前,這鋪子也不能夠再開了,老爺如果真的是反動派,那這裏就是個聯絡點。”

“簡直是荒唐!爹就願意跟他們走?難道都不提自己申辯一下?”江若颦握緊了拳頭。

“小姐,老爺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他自己不慌,反而安慰我們說他走一趟,把事情說清楚就沒事了,讓我們好生跟府上說一聲,不要吓着家裏人。”

“說清楚,怎麽能夠說得清楚呢?軍統是什麽地方?那是人間地獄,爹根本沒有做過那樣的事情,若是不招認,怕是這回不死也要被折磨得脫層皮肉,那跟催命有什麽區別?”江若颦說到這裏,越發難掩心中悲戚,母親剛剛去世,父親就遭遇這樣的事情,叫人痛心。她退後兩步,倒在了椅子上,雙手捂住臉,忍不住地哭起來。

幾個夥計心裏也不好受,他們在江廣平手底下也有些年頭了,江廣平對他們如何他們心裏是有數的,見江若颦這樣,也心酸起來,勸道,“小姐,現在難過沒有用,得趕緊想辦法把老爺救出來。我見過這樣的事情,也有不小心抓錯了人的,總要破費一些銀子,把人給救出來,就沒事了。”

“怕這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如今不太平,什麽亂子都容易出。”江若颦擦了一下眼淚,站起來,說道,“還要辛苦你們這把店鋪整理一下,先關幾天。我這就想辦法把爹救出來,至于你們大家的工錢,我會提前跟賬房說一下,到月底你們直接到府上去領吧。剩下的事情,再說吧。”

大夥見她一個女孩子,雖然難過,卻還有這份心地,一點不在江廣平之下,不禁暗暗佩服,連連說道,“小姐客氣了,我們也不是那種只認錢的人,江家給了我們不少恩惠,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都理解,只恨自己幫不上忙。”

江若颦又交代了幾句注意保管之類的話,先回府去了,把整件事情說了出來,話音剛落,那姨太太并幾個婆子就哭天喊地起來。江若颦只是靜靜坐着,低着頭,淡淡皺眉,流着眼淚,半咬着下唇,指甲掐在手心裏,鑽心地疼。

張嬸是看着江若颦長大的,在府上說話還有些分量,說道,“小姐,明說你是個女兒家,可這府裏上下如今能夠指望的就只有你了,老爺可是從來把小姐你當成兒子一般地栽培呀。這府裏如今老的老,小的小,全都沒了主張,店鋪也關了,老爺萬一有個什麽,叫咱們怎麽活呀?”

“張媽,我不會看着江家敗落,我會把爹救出來的。”江若颦霍然站起來,硬邦邦丢下一句,就走進自己房間。

她發了瘋一般翻開自己的書架,出國前有幾個要好的同學,曾經聽他們說自己也跟軍務的人沾親帶故的,如今想要找他們當初留下的聯絡地址,便是怎麽也找不到了。江若颦的淚水完全模糊了視線,她結結實實地哭了一回,趕緊洗了臉,換了一身衣服,就急匆匆出門。

金秋的陽光真好,打在身上是說不出的溫暖。可軍統樓前,這陽光竟然是顯得那麽地寒冷,直滲透到了骨子裏面。江若颦下了人力車,站在這軍統門口,任是她平素定力再好,也難免有些忐忑。出門前她憑着記憶給父親認識的幾個在軍界的人打了電話,可對方一聽是軍統處,誰敢插手?都一一回拒了。她事到如今,只能硬着頭皮自己解決。

“幹什麽的?”軍統門口的哨兵一看江若颦走近,立刻上前查問。

“我父親剛剛被抓到軍統處,我想要見你們長官。”江若颦立在面前,不卑不亢地說道。

“有通條嗎?”

“沒有。”江若颦愣了一下,回答道。

“長官是你相見就能見的嗎?沒有通條不要在這裏搗亂,快離開!”哨兵說着挪動了身上的槍。

“求你幫我通報一聲,長官若是不想見我,可否讓我去見見我父親?”江若颦不甘心,急切地說道。

“不行不行,這裏不是收容所。軍統抓回來的人,誰都不能見,再不走,連你也一并抓起來。”哨兵看見江若颦不動,用槍對着她。

江若颦心頭絕望,她留戀地看了一下,終于不舍地離開。回到家,她就把自己所起來,任幾個下人喊啞了喉嚨,她只是蜷縮坐在角落,呆呆的,像個沒有生命的雕塑。還能夠用什麽辦法?她一個女孩子實在是想不出來,見不到軍統的人,就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怎麽看都像是被人精心設下的陷阱。爹一向磊落,斷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再說,還拖家帶口的,不是軍政的要人,也不是一方首富,若是反動,他圖什麽?夥計提起的那兩個人應該是故意的,不然不會那麽巧合,前腳剛剛離開,軍統後腳就抓人。軍統若是早掌握了那兩個人的線索,怕是一早就下手,怎麽會容他們到店鋪裏面呆那麽久?怎麽想都不對勁。

江若颦覺得頭痛劇烈,她一天沒有吃東西,心力交瘁,不知道江廣平現在正遭什麽罪,稍微一想起,她都如心如刀絞。

突然間就想起了宋承良,他住在東山一帶,那裏可是軍政要人的聚集地,他應該會有辦法也說不定。江若颦想到這裏,豁然開朗,如同黑暗中的人突然看到了光明一片。江若颦站起來撲到了梳妝臺,打開了抽屜,拿出了那個精巧的水晶私章,轉過一看底下印着的“承良”兩個字,她覺得心裏有了底。馬上裝起來就往外趕去。

奔波了一整天,到了東山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想起昨晚還跟這個男人一同散心,今天家裏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回國這幾天的光景,她就遭遇了這麽多事。

按了門鈴,有人出來,江若颦說找宋先生,開門的人有些納悶,江若颦解釋說找這裏的主人,下人進去通報了,不一會,出來一個男人,江若颦認出他就是宋承良身邊的随從。

“我找宋先生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江若颦拿出了那枚水晶麒麟私章,說道,“宋先生說過只要有事情,可以找他,請代我通報一聲。”

随從看見那枚私章,立刻臉色驚變,說道,“江小姐随我進來。”把她帶到了客廳,就上去請人。

作者有話要說:

☆、轉機

江若颦覺得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坐立不安,聽見腳步聲,她回頭一看,正是宋承良下來了,江若颦趕緊上前,焦急地說道,“宋先生,若颦冒昧前來,實在是走投無路,有一事相求,若宋先生能夠周旋一二,江家感激不盡。”江若颦本來是不想哭的,她是個勇敢堅強的人,更懂得怎麽在人前控制自己的眼淚,可如今話一出口,眼淚竟是不自覺地滾落下來。

宋承良看見她這樣,也擔心起來,扶她坐下,握着她冰涼的手,問道,“不要急,慢慢告訴我,到底都發生了什麽情況?”

江若颦顫抖了一下,終于慢慢把事情的始末都說了,宋承良越聽,眉宇就擰緊了起來,對她說道,“這件事情,我心裏有數了,你放心,我會盡快處理好。”

“我知道這軍統的事情事關重大,我也是沒有辦法,才抱着一絲生機來求你,若是你顧及不上,我不會怪你的,我也不想你有任何麻煩。”江若颦轉頭看着宋承良,她雙頰微紅,哭泣讓她呼吸有些不勻,淚眼朦胧,像一支帶露的海棠花,楚楚動人。

宋承良極力遏制住想要把她擁到懷裏的沖動,只是在她肩膀輕輕拍了拍,勸道,“若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會讓你再難過的。先安心回去,今晚我一定給你答複。”他坐在她身邊,聲音不大,很輕柔,滿是憐惜,卻讓人不容置疑,讓人覺得有能量,可以放心。

“你要怎麽幫我?算了,我真是昏了頭了,怎麽能來找你?若是被牽扯進去,你也要一塊受罪,就當我從來沒有來過好了!”江若颦一下站起來,神情激動,語無倫次地說着,就要往外走去,被宋承良一把抓住了。

“若颦,我是真的想要幫你,我有能力幫你,我不會陷入麻煩,相信我。”宋承良将她拉過去面對着自己,她眼中有自己的倒影,熱切地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你這麽傷心,還替我着想,我怎麽舍得你這樣難過下去?”

“可萬一...萬一...”江若颦越想越害怕,到最後說不出話來。

“沒有萬一,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這軍中我認識一個人,他會幫我的。”宋承良看着江若颦水靈靈的動人眼神,怕自己壓抑不住就要迷失進去,馬上放開她,說道,“什麽都不要想,靜靜等着就好,明白了嗎?”

江若颦臉上有未幹的淚痕,稍顯蒼白,輕輕地點點頭。

宋承良不忍心再看她,轉頭叫道,“來人,送江小姐回去。”

馬上有人進來,江若颦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看宋承良,那模樣讓人心碎,宋承良輕輕揮了手,江若颦才走了出去。

回到家裏,一直等到晚上十點,江若颦幾乎要失去希望了,一點消息也沒有。正在胡思亂想,卻聽見門口的人來報,說道,“太好了!小姐。”

江若颦趕緊跑出去,以為是父親回來了,卻不見父親的影子,只聽下人興高采烈地說道,“小姐,門外有人來報,說是老爺已經沒事了,讓府上放心。”

“人呢?在哪裏?就在門外?”江若颦一面說,一面快步走了出去,夜色中看見是宋承良身邊的随從。

“江小姐。”随從恭恭敬敬地叫道。

“有勞了。我父親現在怎麽樣?”江若颦緊張地問道。

“江小姐請放心,少爺讓我告訴小姐,事情已經處理好了。這只不過是一場誤會,江先生除了受些累,并沒有怎麽樣。明天一早,江先生就可以安然回來。”随從如實說道。

“謝天謝地,爹終于沒事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們,替我謝謝你們少爺,謝謝他的大義,我一定會當面拜謝他的。”江若颦喜極而泣,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江小姐客氣了,少爺既然願意幫助小姐,江小姐就有值得幫助的價值,我的話已經帶到了,先告辭。”随從的口氣仍然是很恭敬。

“請留步,我記得宋先生說過,是找了一個人幫忙,才解決了事情。替我問問宋先生,能不能替我引見這位貴人?這件事情對他來說也許不過是舉手之勞,可對江家來說,卻是免了一場滅頂之災,我沒有不謝他的道理。”江若颦說得句句在理。

随從面露欽佩之色,卻有些為難,說道,“這個,我只能替江小姐轉達心意,至于見不見,不是能夠說得準的。”

“你放心,我理解的。見不見在他,可若不表示就是我們的不通情理了。”江若颦認真地點頭。

江家上下知道江廣平無事,自然是高興,那兩位姨太太斷想不到江若颦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有這等能耐,竟然能夠讓軍統處放人,态度前前後後來了一個一百八十變,也曉得了其中利害,不敢再有任何臉色。

江若颦輾轉反側一晚上睡不着,惦記着江廣平的處境,又想不通這宋承良到底有什麽背景,竟然能夠把這事情辦妥,看他的年紀不算老,那就應該是家中積攢下的關系。不管怎麽說,這事情到底是順利了,只是想不通好端端的,為什麽會招惹這樣的禍事?

等不及江廣平自己回來,一清早江若颦就已經徘徊在軍統樓前,不時張望着。站到腳酸了,忽然看見一輛汽車徐徐開過來,江若颦一看,正是宋先生身邊的随從。

看見她,下了車,直接走過去,問道,“江小姐,我們少爺唯恐江老先生不便,吩咐我一定要把江老先生好好送回府上去,江小姐其實在府上等候就可以。”

江若颦越發過意不去,說道,“宋先生已經幫了我們天大的人情,怎麽還好意思麻煩他這樣費心?我會好生送爹回去的,你就先回去吧。”

“江小姐,這是少爺的話,我是不能不聽的,不然少爺會不高興。”随從稍低着頭本分地說道。

江若颦一聽,也只好作罷,說道,“那就辛苦了,江家會時常感念的。”

“江小姐太言重了。”

一直等到朝陽普照,才看見兩個士兵帶着江廣平出來,朝他行了個禮就回去了。江若颦看見父親走出來,急忙過去,眼淚就下來,“爹,你受苦了,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麽樣?”

江廣平休息很差,顯得精神憔悴,神情很累,除此之外,一切都好。他笑了笑,撫摸江若颦的頭,“爹什麽事情都沒有,裏面的人對我算客氣,回去吧。”

看見汽車,江廣平很納悶,江若颦解釋道,“這是宋先生派來接爹回去的,這次的事情就是求了宋先生,爹才會這麽快放出來。”

江廣平一聽,明顯意外,說道,“怪不得這事情這麽順利,這反動的罪名可不是小事。原來是宋先生在從中周旋,看來宋先生不是一般人。”

“爹,他們逼你招認什麽了嗎?”江若颦擔心地問道。

“沒有。我把事情都說清楚了,我根本不認識那兩個人,他們問我多少遍,我還是不認識,問到半夜,最後他們把我關起來了,今早卻突然把我放了。”江廣平也覺得不可思議,像是個鬧劇一般,可總算是有驚無險。

“爹,先回去休息。宋先生那邊,我會好好感謝他的。”江若颦安慰道。

“自然要感謝的,等過兩天我緩過來,一定親自謝他。若颦,你果然長進了,不比一個長子做得差,把爹從這軍統救出來,那是多少人都不能輕易辦到的事情。你跟宋先生雖然是誤打誤撞認識的,可這也算是你的命中福氣。”江廣平嘆了嘆,疲倦地上了車子。

“江老先生坐好。”随從說着,發動了車子。

回到府上,看見江廣平,所有人都歡喜成一團。江廣平安撫了大家兩句,休息去了。姨太太把弟弟妹妹推到江若颦跟前,對孩子說道,“這回爹沒事,都是大姐的功勞,還不快點跟大姐親近親近?”

幾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圍在了江若颦的身邊,江若颦鼻子一酸,說道,“我也沒做什麽,本來就是一家人,家裏沒事就好。”一句話說得兩位姨太太不自在。

作者有話要說:

☆、始料不及

張嬸接了電話,叫江若颦去聽。江若颦一接,是宋承良的聲音,笑着問她,“若颦,伯父回到府上了嗎?”

“已經回來了,爹累得很,已經去休息了。這次要真的謝謝你。”江若颦握着電話,有些感動。

“嗯。有沒有受傷?”宋承良繼續問道,那聲音散發着淡淡薄荷一樣的清冽氣息。

“沒有,爹其他都好。”江若颦覺得他真是周到細心。

“有時間我會專程拜訪,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也替伯父難過。”宋承良深沉的嗓音如同他本人在江若颦耳畔輕語,江若颦突然就輕微慌亂起來。

“不要這樣說,你幫助江家在先,又安排接人在後,做得已經夠多了,再說這樣的話,我心裏要不好過了。”江若颦的心一下一下跳得厲害。

半晌,傳來了宋承良低低的聲音,透着期盼和一些無奈,透着深沉的男人味,問道,“那你能讓我心裏好過一些嗎?”

這句話讓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江若颦握着電話的手在輕微打抖,不知不覺臉就開始燒了起來,還是宋承良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移開話題,問道,“你要見那個幫忙的人一面?”

江若颦才驚醒過來,說道,“對,必然要謝謝的。”

“那我呢?”

“必然,是要謝的。”江若颦恍惚得快要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明天我要離開廣州了,下次再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宋承良幽幽地說道。

江若颦的心幾乎要跳出來,很多問題都迫不及待要問,可到最後卻說道,“真可惜,沒有來得及當面謝謝你,如果允許,讓我送送你吧。”

“你當真,要送我?”宋承良的聲音中透着希翼。

“只想盡一點心意。”

“今晚七點,我讓人接你。”宋承良的聲音沙沙的,輕輕的,如同半夜聽到的葉子落地的聲音,打在人心扉。

江若颦換上了一套霞色的旗袍,顏色朦朦胧胧的,燈火一照,映襯得人肌膚如雪。她想想不妥,又換上了另外一套淺藍色的,料子很柔軟貼身,清淡如天山雪蓮,合她的氣質。在國外她習慣穿洋裝,如今落葉歸根,少不得要還鄉随俗的。

擡頭一看,已經快七點了,江若颦不知道為什麽,出門前拿了那枚白水晶麒麟私章。上了車,江若颦問道,“這是去東山嗎?”

“不,江小姐,這是去萬福酒樓,已經都安排妥了。”随從回答道。

江若颦一聽,宋承良應該是都料理好了,想必那位貴人也在。前前後後都要麻煩宋承良,江若颦心裏對他着實感覺過意不去。這樣一個有能力又體貼細致到入微的男人,讓人有莫名的安全感,是個會讓女人覺得飄飄然的優秀男性,何況儀表堂堂。

到了包房門口,江若颦卻停下了腳步,問道,“我要見的那位貴客也在裏面嗎?”

随從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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