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上人
林驚瓊吓了一跳,轉身看去,姜霖跟根柱子似的立在廊下。
“要你管,你鬼鬼祟祟的在這做什麽呢。”林驚瓊不高興地道,說着跳下欄杆就要走開。
姜霖伸手阻住了她:“你先前不是說和蘇越川再無瓜葛麽,不是說只想嫁你那婚約之人麽。莫不是你那婚約之人另娶了,你又動了對蘇越川的心?”
“與你何幹啊。”林驚瓊推他。
不防姜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忘了他吧,我娶你。”
林驚瓊手一挪,把他胳膊反折,順勢一腳把他踢開:“你又耍我呢?”
姜霖揉着胳膊,咬咬牙,大聲道:“我的話都出自真心,無一字虛假。我想娶你,小林子!”
“小點聲小點聲!”林驚瓊真真受到了驚吓,急急看看四下:“不是,你素日裏不是最讨厭我麽,沒事兒就嘲諷我兩句,得空就給我下絆子,如何突然要娶我?”
“我,我沒有讨厭你,我老早就想娶你。”姜霖的聲音又小如蚊蚋:“只是你眼睛裏從來看不見我,我心中就生氣。偏生你還沒個女兒家的矜持,整日裏和手下兄弟們嘻嘻哈哈的,我見了就更加生氣。一生氣,我就忍不住說難聽的話……不過你放心,以後我再不會的,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呵,原來他這麽多年別別扭扭的,卻是因為這麽幼稚的原因。可林驚瓊還是覺着難以置信如在夢中,張着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那禁軍指揮使不是個什麽好差使,別幹了吧。只這個侯爵也夠你傍身了。”姜霖急切又道:“我封的那濯郡守備,雖說也不是很大的官,但我先前也攢了不少身家。再說濯郡富庶,遠離兵戈,是個居家過日子的好地方。你若嫁我,定,定是享福的。”
聽着他這話,林驚瓊腦中便浮現一座小院,周邊是街巷幽深,屋後有菜蔬青蔥……窗前男人看雨煮茶,擡眸向她微微一笑,絕世容顏奪盡春光……
林驚瓊猛地打了個激靈,捂住了眼:“那什麽姜霖,你這份心意我,我真真是受寵若驚。只是咱們兩個做了這麽多年兄弟,我對你實在是,實在是難以生出別的心來。”
“我不着急,你可以先嫁我,再慢慢生這個心啊。”姜霖擦擦額頭上的汗道:“你想啊,若是再錯過了我,你哪裏找更好的夫婿去?”
“咦,你很好麽?我如何就找不到比你好的夫婿了?”林驚瓊驚奇道。
“你有點數吧。”姜霖語氣急躁起來:“先不說你年紀老大了,只說你在男人堆裏混了這是整整八年啊,咱們這些知根知底的兄弟,知道這八年裏親近歸親近,實則你做人極規矩的,從不曾做那些沒廉恥的事。可是這話說與外人,哪個會信?哪個會心無顧慮的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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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驚瓊聽聞此言,心中已是惱了,臉上卻還不動聲色:“呵呵,你就會心無顧慮的娶我?比方說,縱是我在金州規矩,那是大家熟悉不好下手。前段日子我來金陵,金陵才俊遍地,你怎知我沒一時興起,做下沒廉恥的事啊?”
“呃……”姜霖給她問住了,遲疑地道:“你不能吧,再說你那時候臉也傷了,誰能看上那樣的你啊?”
“我能。”第三個聲音響起,在這寂靜的花園裏格外的清晰與堅定。
沉浸在激動與酒意中的二人齊齊吓了一跳。循聲望去,樹影斑駁中,現出秦衛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他怎麽又冒出來了?還亂接話。林驚瓊揉揉太陽穴:“我等在說笑,讓衛相見笑了。”
秦衛步步走向她,越來越近。林驚瓊便後退,不曾想他伸手一把攬住她的腰。
“林驚瓊她,是本相的人了。”秦衛看向姜霖,目光如雪如冰:“姜将軍就不必記挂了。”
姜霖瞪着眼睛,仿佛面前出現個長着十個頭的怪物也似。
“當真?”他哆哆嗦嗦看着林驚瓊:“是了,怪不得你要大夥兒歸順他,怪不得你要留金陵,怪不得你封侯……”
他猛地轉身飛也似跑了。
“不是,你別出去亂說!”林驚瓊看着他背影欲哭無淚,轉頭一把推開秦衛:“不是說好了保密嗎!”
她本就是天生神力,這氣怒加喝了酒,手上沒了數。一推之下,秦衛重重撞到了一塊假山石上,單薄修長的身軀如玉山傾頹。
林驚瓊反應也是快,這手剛推出去,她便想起了那被滅族的世家墨氏,慫了。
“衛相你沒事吧?”她一步躍到秦衛面前扶住他:“末将,末将喝多了犯渾,可是傷着衛相了?”
秦衛看着她,眼睛撲閃兩下,神色看着竟有兩分委屈:“無事,不必挂心。我方才,是聽了姜霖的話為你不平,故而出言相助,并非有意違背誓約……”
“是是是,是末将方才一時犯渾沒體察衛相好意。”林驚瓊如何還敢計較這些小事,只急急問他:“衛相當真無事,末将怎看着,這臉色都白了?”
“只這右臂略痛。”秦衛試着擡動右臂,頓時嘶的一聲倒吸一口冷氣。
“怎麽,痛的厲害?難不成傷到了骨頭?”林驚瓊趕忙伸手捧住那那胳膊,像捧住什麽易碎奇珍一般。
“想來不至于吧,你不必緊張。”秦衛道。然因疼痛他眉心微微蹙起,眼波動蕩如破碎瓊瑤,雙唇卻因忍痛咬噬愈發紅豔,倒給清冷的面容上又添脆弱之态,簡直可以說是楚楚可憐。
于是林驚瓊心中驚慫之餘也生出點點愧疚。“末将看看。”她伸手便要扒他衣服。
秦衛忙按住衣襟:“這成何體統。你扶我到屋裏去,再喚滄宇來,他會一點醫術。”
林驚瓊依言扶他起身,然秦衛身子又是一晃:“腿上也略痛。”
順勢便将大半個身子伏在了林驚瓊肩頭。“抱歉冒犯你了。”他頭伏在她肩頸間,唇擦着她耳垂道。
林驚瓊頭略後仰,而兩手一抱一抄,竟将秦衛打橫抱起:“衛相不必客氣。”說着大步走起。
這人看着單薄,上手還頗有點分量,林驚瓊心中略微疑惑。不過這點分量對她的天生神力而言也不算什麽的。
而秦衛雙目圓瞪,着實受到了驚吓:“這成何體統,你是女子我是男子!快放我下來!”
“衛相放心。”林驚瓊道:“不會讓人看見損了衛相威儀的。”
花園游廊之後便是林驚瓊的卧房繡樓,窗戶都打開着。她就這麽抱着秦衛快跑幾步,騰身上了游廊頂上,再縱身一躍,便從窗戶裏躍入了卧房中。
“沒碰着傷處吧?”把秦衛在床上放下,林驚瓊問。
秦衛似是還處于震驚之中沒回魂,兩只眼睛水光潋滟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許久才低沉道一句:“以後萬勿如此了。”
如若不是曾見過他夜擄小公主,只看他現下這模樣,她還真能叫他給騙了,以為他是個嚴正守禮的好人呢。林驚瓊心裏嗤笑,面上恭恭敬敬地應道:“是。末将這就去喚滄宇?”
“你要仔細,”秦衛囑咐她道:“只悄悄喚了滄宇,莫要叫其他任何人知曉此事。我的侍衛們雖對我忠心,然有些人是更忠心于我父的。我父那人什麽都好,就是拿我太要緊了些。若是讓他得知此事,怕是這院裏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脫不了幹系。”
“末将明白,明白。”林驚瓊小雞啄米般點頭。
暮色四合之時,林驚瓊與秦衛才回了相府。
秦和已經在前院踱了不知多少圈步,見到他們身影,急急迎了過去:“這是去哪裏了,一去一整日?爹還等你們吃飯呢。咦,衛兒這是怎麽了?”
秦衛給林驚瓊扶着,步履踉跄。聞言擡頭沖他爹笑笑:“無事,爹,陪她與金州的人宴飲,一時興起多喝了兩杯。”
“你還能喝多?”秦和驚奇地道,随即恍然大悟:“啊,啊,既如此少夫人好生照料着。快,快回房去吧。爹也就回了。”
見秦和身影消失,林驚瓊才松了一口氣:越王這裏暫時應付過去了。
可想想秦衛一個大男人如此的嬌氣,自己又是摔打慣了的,日後怕是少不了這樣的磕磕碰碰。若是每次都如今日這般遮遮掩掩提心吊膽的,倒是好不讓人煩躁。
“在想什麽?”秦衛看了她臉色問。
“沒什麽,就是肚子餓了。”林驚瓊笑笑:“席間只顧着喝酒了,沒吃多少東西。”
“我也是。”秦衛便吩咐跟着的張韓二娘子:“去叫廚房做醒酒湯,再弄點落胃的飯食。”
一時飯食齊備,林驚瓊迫不及待撲到了飯桌上,她真的是餓了。一仰頭,一碗黏糊糊的十珍粥盡數落了肚。
放下碗,卻見秦衛默默地看着她,那目光中無有鋒芒無有冰雪,竟有點可憐的意味。
林驚瓊疑惑地眨眨眼:“衛相吃啊,不是也餓了嗎?”
秦衛動了動右臂:“擡不起來。”
啊,是她的疏忽了。“末将來末将來,”林驚瓊忙起身取了他面前碗筷,舀了一碗醒酒湯,拿出當年照顧病重父親的殷勤勁兒,仔細吹涼,送到他嘴邊:“衛相先喝碗醒酒湯吧。”
“多謝。”秦衛垂眸,喝的幹幹淨淨。
“這二十四氣馄饨聞着很香,衛相也吃一碗吧。”林驚瓊看看,又舀了一碗馄饨,一一喂到他嘴裏去。
到底是大家公子,這秦衛的吃相說不出的優雅好看。眼眸低垂,口齒輕啓,分明吃的不急也不慢,讓人看着只覺着他吃的痛快淋漓,這飯食也是再香甜也沒有的樣子。
林驚瓊突然覺着他這吃相好像那個人……那時她也是這般,一勺一勺喂給他,縱是再粗陋也沒有的薄粥,他卻吃的極香甜……
這一分神,便給秦衛看了出來。“又想什麽呢?”他問。
“想一個人。”林驚瓊順口便說了出來。
“嗯?”秦衛挑挑眉,把她喂食的手推開:“蘇越川?對了,你先前與我說有心上人,便是這個越川?”
林驚瓊便覺着臉上挂不住了:“不過是兄弟們拿末将取笑的話,就請衛相不要記在心上了。”
“聽聞這蘇越川與他夫人恩愛甚篤,亦兒女雙全了。想來咱們鳳侯,總不至于不計較殺身之仇,還存着去給人家做繼母的心。”秦衛微笑看着她:“那你那心上人,到底是誰?”
他這話幾個意思?啊,和這種心機深沉之人相處真是累。林驚瓊把手裏勺中那已然涼透的馄饨硬塞進秦衛嘴裏:“就是蘇越川,末将就還存着給人家做繼母的心,衛相滿意了吧?”
秦衛給那馄饨噎着了。“哦?那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他拍着胸,艱難地道:“河東都督入朝了,蘇越川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