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子
跟在她身後的衆将們互相遞個眼色:果然吃閉門羹了吧。
林驚瓊倒是面不改色,從容告辭。邊步下玉階邊與衆将道:“陛下不見,那就沒法子了。”
衆将眼中的不屑之色便懶得掩飾了。
“那這事兒就這麽結了?” 左骁衛校尉趙從悅拉長着聲音道。
“不然來?”林驚瓊笑道:“難不成你們想讓我沖進殿去,卡着陛下喉嚨和陛下講道理?呵呵,我雖是山賊悍匪出身,卻也沒那麽傻。”
“那是那是。”卓翔皮笑肉不笑道:“那屬下今日跟君侯請個假,回家補個覺,這點子小事,想來君侯還是能做主的吧。”
“自然,卓将軍辛苦,回去歇着便是。”林驚瓊點頭。
“屬下也想請假。” 趙從悅跟着道。
“也行,都行。”林驚瓊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衆人,笑眯眯一副極好說話的樣子:“還有沒人想休息?想休息的都去休息吧。”
果然是女子,只會這等小恩小惠。“一天怎麽夠,我恨不得一覺睡個三五天。” 左威衛校尉沈傑懶洋洋地道。
“也可以啊,到陛下另有旨意之前,諸位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林驚瓊歪歪頭道:“本侯都準了。”
衆将驚奇對視一眼。“君侯莫不是說笑?” 顧如之道:“若我等都休息去了,禦前無人,陛下怪罪下來怎辦?”
“陛下怪罪下來,自有本侯一力承擔。”林驚瓊笑道:“諸位無需擔心。”
“這,君侯原來是這個打算。”顧如之皺眉:“雖是陛下尚未親政,終究是天子。便是衛相,也不好當面違逆陛下旨意,君侯這……”
“诶!如之你這人忒也婆媽!”卓翊卻一臉興奮地打斷他的話:“君侯都不怕,你還磨叽個什麽?你不想休息你便自己去頂着,咱們可回去睡大覺了。”語罷,竟一轉身大模大樣去了。
“那屬下也告辭休息去了。”幾個校尉有樣學樣,一時走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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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将軍也回吧。”林驚瓊沖顧如之揮揮手,也潇灑離去。
既把他們都放了假,不免多有不便。加之林驚瓊第一日來要熟悉大小事務,如此便忙碌到了夜色深沉之時才離宮回府。
回到林府,遠遠便見此處管家羅寧立于門前翹首張望。
“君侯回來了。”看到她身影,他歡喜迎上來。
“嗯。”林驚瓊把馬扔給他,自己進府,過後院入密道,片刻後推開書架踏入那書香萦繞的小樓。
書架正對着的書案後,秦衛應聲擡首,放下了手中的筆。
“怎回來這般晚,不是告訴過你最晚戌時須得回來嗎。”他看着她,不滿地道。
“今日初初上任,事情多了些,以後不會了。”林驚瓊道。
“聽說你把手下人全放假了?”秦衛起身,往外走去:“若是他們不得用,全換掉便是了。”
全換成你的人麽。林驚瓊心中警惕,面上恭謹道:“不必衛相費心,末将自有安排。只是若是衛相不介意,末将想向衛相借四個人。”
“什麽人?”秦衛走到門邊推門,見她還站着不動,示意她跟上。
“相府侍衛。武藝職位都不打緊,最好是曾在禦前露過面的。只借兩日,最多三日。”林驚瓊邊走便道。
“哦,是要替代你手下人去禦前侍奉?好辦法。”秦衛點點頭,便與小樓外侍立的玉衡吩咐了:“聽到了?給君侯安排四個人。”
自己還什麽都沒說,他似乎全明白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多謝衛相。”林驚瓊這一聲道謝誠心多了。
“小事而已。以後這等小事你盡可自己吩咐他們,不必與我說的。”秦衛道。
哈,還真會裝大方,我也得敢用啊。林驚瓊心中嘀咕。
一時到了前廳。“速速上飯食來。”秦衛吩咐人。
“衛相還未用晚飯?”林驚瓊問。
秦衛幽幽看她一眼:“這不是等你麽?唔,我這手,我自己沒法吃飯啊。”
他不提還好,一提林驚瓊想起來了:“剛看到衛相左手執筆寫字寫的挺好啊,如何就不能執箸了?”
“呃……這不是你喂更便利些麽。”秦衛咳嗽一聲落座:“若是你覺着煩瑣便罷了,左右這右手也好的差不多了。吃飯吃飯。”
看林驚瓊還欲說什麽,他忙又道:“說起來,歇了三日,我明日要去早朝了。早朝卯時初開始,我素來是寅時中起身的。你要在寅時中前回來。”
他們原約定好,夜晚就寝之後林驚瓊離開相府,回林府入寝,待清晨趕在秦衛起床前再回相府,從而避過下人耳目。這幾日秦衛大都在辰時中起身,林驚瓊來來回回,雖覺麻煩些,卻也還可忍受。然而寅時中?林驚瓊不禁瞪圓眼睛:“那還是夜裏啊!”
“是你自己要這樣的,我有什麽辦法。”秦衛一臉無辜地道。
“你以後日日都要上朝?”林驚瓊想想愈發頭疼。
“若你覺着太早起不來的話,就留下來睡好了,反正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麽。”秦衛一臉正氣道。
“我,我想來起的來的。”林驚瓊揉揉太陽穴。
如此第二日秦衛走後,林驚瓊又回到她林府的床上,準備睡個回籠覺。
然剛合上眼打了個盹兒,便被下人喚醒:“宮裏來人了。”
來的恰是昨日擋她駕的那個圓臉宮監。林驚瓊已知曉,他是天子面前最得用的太監,名喚吳可說。如今這吳可說依舊滿臉的笑,可身板卻彎了許多。“陛下傳召鳳侯入宮觐見。”他道。
“煩請公公奏上陛下,”林驚瓊打着哈欠抹着眼道:“臣抱恙在身,不敢面聖,免的過了病氣給陛下。”
“這,這昨日還好好的,如何就抱恙了?” 吳可說的笑變成了苦笑:“不知是什麽病啊?”
“頭腦炙熱,喉嚨腫痛,食難下咽。”林驚瓊可憐兮兮地道。
“似乎不是什麽大病,不至于難以面聖。” 吳可說道。
“公公這是什麽話。”林驚瓊立刻翻了臉:“陛下萬金之軀,必須萬般周全,不容半點閃失。若是公公強行命本侯面聖,致使聖體染疾,這幹系公公擔待的起麽?!”
“瞧鳳侯說的,老奴怎敢強命鳳侯。” 吳可說幹笑兩聲:“老奴這便回去把鳳侯的話原樣禀報陛下便是……”
“正是正是,”林驚瓊卻又扮回笑臉:“若是陛下說無礙,恕本侯的罪,那本侯立刻觐見。”
吳可說喪氣離去,半個時辰後又回來了:“陛下谕示無礙,命鳳侯即刻進宮!”
林驚瓊這才慢騰騰穿好官服,随他而去。
明德殿外廊下,卻見風離、長夜、尚如、曲禁四人身着禁軍服飾一字排開,威風赫赫。“啊,你們四人親自來了?”林驚瓊驚訝道:“這怎麽敢當,只派底下弟兄來也就是了。”
“君侯不必客氣。”長夜與她附耳道:“陛下見了我們四個來近身護衛,早膳都用不下去呢。”
“辛苦辛苦。”林驚瓊歡喜與他們道謝。
“陛下等的動怒了,還好和清殿下過來了,安撫住了陛下。”與之同時有小黃門低聲與吳可說道。
和清?小公主?林驚瓊聽在耳中,腦海裏便浮現出一雙濕漉漉的小鹿眼睛。
兩月前林驚瓊夜探相府,正遇見秦衛擄來了小公主。小公主不堪受辱欲撞牆求死,是林驚瓊現身攔下了她。那時她雖想帶小公主走,奈何相府防備森嚴護衛重重,無奈只能扔下小公主自己逃離。而今林驚瓊想起來仍滿心的愧疚:也不知道那夜她逃離後秦衛對小公主做什麽了……唉禽獸啊,善于僞裝的禽獸啊……
進殿之後并未見到小公主,只見年輕的天子斜倚在禦座上,一副病歪歪的樣子。他年紀尚未到雙十,卻是體态羸弱,眉宇間更因憂慮生出重重的皺紋,毫無年輕人的朝氣。
“你就是林驚瓊,越王親封的女侯?果真與衆不同,好大的膽子!”林驚瓊拜見之後,年輕天子陰沉着臉開了口,聲音中明顯有因等待産生的急躁。
“謝陛下誇贊,臣喜不自勝!”林驚瓊堆起滿臉的笑道。
“你!你和你主子一樣的厚顏無恥!”天子被她氣笑了:“林驚瓊,你可知罪?”
“臣惶恐,臣不知,臣,是哪裏做錯了麽?”林驚瓊眼睛瞪圓裝出極驚訝的樣子。
“朕谕令禁軍校尉以上者在禦前護衛,你竟敢私下換人,誰給了你這麽大的膽子?你這是抗旨、這是違逆你知不知道?!”天子越說越氣:“你就任殿前指揮使第一天便如此肆意妄為,以後是不是還想造反?”
“陛下息怒,是陛下錯怪臣了。”林驚瓊又裝出一副極天真極誠摯極委屈的模樣道:“臣謹遵陛下谕旨,何曾敢違逆?皆因原禁軍諸将護衛陛下不利,臣怒其不争,故而将他們都開革了,另行挑選良才填補空缺。如今在殿外的四人,便是我禁軍新的校尉了。有他們護衛陛下,陛下盡可高枕無憂。”
“你你你,你果然盡得你主子的真傳!”天子氣的離座而起團團轉:“你是仗着有你主子替你撐腰,朕不能奈你何是吧?這朝廷,還不姓秦!”
“冤枉啊,陛下,臣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他越氣,林驚瓊越扮出委屈可憐來,她舉手向天:“臣一心為了陛下安危着想,臣這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啊!!”
“好,朕不跟你廢話了。”天子強咽下一口氣:“如今朕只要你把人換回來,立刻馬上!否則,否則朝堂之中終究還是有忠臣的!朕要你的腦袋,易如反掌!”
“當然,朝堂之中盡是忠臣,臣更是一等一的忠臣啊。”林驚瓊用力點頭:“臣這一番良苦用心,任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啊!便是衛相當面質問,臣也無所畏懼啊!臣甚至覺着,臣這不谄媚君上、拼死苦谏,傳揚出去,得萬民稱贊、群臣效仿、青史流傳吧?多謝陛下成全臣!”
“你,你你……”天子捂住心口,幾乎要癱倒的樣子。
“陛下息怒!”近侍們忙一擁而上扶持。
“哥哥!”從帷帳後面跑出來一個小小身影:“你怎麽了?”
正是那小公主和清。林驚瓊仔細打量她:身量似乎長高了些,面上唇紅齒白的精神很好。林驚瓊便安心了些。
“朕要殺了她,殺了她!”天子捶案道。
“哥哥,算不得什麽大事,不必動氣。”小公主接過宮人手中的湯水,伺候天子喝下,并暗暗遞了個眼神:“我看鳳侯不是那等谄媚小人,她定是有難處的。這樣,哥哥累了,不如暫且去歇息,讓我與鳳侯談談如何?”
天子目中閃過一絲疑惑:“好,便依你。”
天子被扶進了內殿,小公主又命其他內侍退下,殿中只剩下了二人。
“你平身吧。”小公主走到林驚瓊身前道。
難不成她認出了自己?林驚瓊依言站起。
果然,小公主猛地張開雙臂撲進了她懷裏。“是這個味道,”她臉在她胸前蹭蹭:“是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