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柳谧出了機場,有點茫然無措。
剛要過安檢的時候,她才得知自己被邊控了。
“邊控?什麽意思?”
“就是暫時限制出境。”
柳谧有點傻,腦子轉得并不慢,“這是對付貪官污吏的吧?我怎麽了?”
“不清楚。你可以去派出所問一下。看您有托運的行李,我們會通知地勤把行李留下來,提醒您收好。”
柳谧還覺得不可能是自己,她退了機票,把行李辦了寄存,只身回到市裏。到她辦過居住證的派出所查了下,得到的答複超出了她的預料,“涉嫌侵占他人財産的刑事案件。”
柳谧如晴天霹靂,“怎麽可能?沒有人找過我,連調查都沒有。”
工作人員對這類的對話大約見多了,“更多的事不清楚。”
“那我是涉及什麽案子呢?”
“偵查階段保密,更多的不了解。你自己幹了什麽你自己不清楚嗎?”
柳谧的血騰的就起來了,“什麽叫‘你自己幹了什麽你自己不清楚嗎?’你這話什麽意思?我什麽也沒幹!”
工作人員不耐煩,“幹沒幹,你自己知道。說沒幹,那就等着查,在這兒和我嚷嚷什麽?”
從派出所出來,想了半天,柳谧撥了一個電話,對方并沒有接。她轉向另一個號碼,電話那邊傳來歡快的聲音,“小谧姐?”
“你哥住哪兒?”
“上城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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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牌號?”
“B座,19樓。”
“門牌呢?”
“平層,只有他自己。”
柳谧挂了電話,打上車,去了上城闕。她給連浙發了信息,“我在你家樓下。”
柳谧一等就等到十一點。冬天很冷,她又不想在大廳裏受保安異樣的眼光,就在原地小跑。跑得有些累,她蹲了下來,拿了根草棍在地上亂畫。有人在她面前停住,她擡頭,是連浙。突如其來的站立讓她眼前一黑,他扶住了她。她低聲說,“不好意思,有點低血糖。”他放開了手,轉身進了樓。她跟在後面。進樓、進電梯、出電梯。
連浙進了屋随手扔了車鑰匙,換了鞋,看也不看她,往屋子深處走。柳谧站在原地,猶豫了下,拉開鞋櫃,并沒有多餘的鞋子。她只好赤腳進了屋。
連浙換了衣服出來,看見站着的她,皺了下眉,自己走向沙發。
“我今天本來要走的,到了機場說是被限制出境了。我查過了,說我有涉嫌侵犯他人財産的刑事案件,是不是你的原因?”
他點着煙,“怎麽知道是我?”
“在安城五年多,我和別人無怨無仇,也沒有經濟上的往來。”
“那你和我,是什麽仇呢?”
“所以我想問問你,不讓我走的目的是什麽。”
他吐出一口煙,“你都說了,有仇,為什麽要讓你遂心?”
猜想和被驗證是兩回事,柳谧的火登的上來了,“連浙,你無聊吧?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公安和法院是你家開的嗎?你五歲還是八歲,拿司法上的事開玩笑?”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最近有個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又出事了。這家企業本來是夫妻加小舅子一起創建的,創業時百般艱難,有了起色後,夫妻反目離婚,妻子以撫養權換股權離開了公司,但小舅子還在,天天內鬥。到底把男人送進了監獄。如今,婆家一派又把娘家一派給拉下去了。內鬥十年,董事長換了三茬,茬茬都有司法介入”他彈了下煙灰,“他們這樣,你是不是就覺得不是司法資源的浪費?”
“你強詞奪理!”
“有人心的愛恨嗔怨,才有法律的空間。即便我真把你送進了監獄,故事的版本也無非是一個老爺子去世、兒子鬥幹女兒的故事。這類故事很多,也沒有稀奇,不是嗎?”
“可我沒有拿走你們家任何的東西,你爸也沒有給過我什麽東西。你和我鬥的理由是什麽?”
“你難道不清楚嗎?”
柳谧不自禁的往後退了一步,“連浙,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有些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你何必這樣?”
連浙按滅煙頭,“你不覺得欠我一個說法?”
“說法?”柳谧醞釀了下,“別說我想不出一個說法,即便能想出來,我想,你也不會放了我。既然這樣,那我等着你的調查結果。三個月、一年?或者你幹脆把我送進監獄,我們就徹底兩清了。”
她轉身要走,他站了起來,“柳谧,你別以為我不能把你怎麽樣。”
柳谧仰起臉,“我現在就被你捏着呢,我當然知道你能把我怎麽樣。只不過我沒有辦法,你說了算。”
她轉身又要走,被人拽住,直接按到牆上。“我讓你給我個說法。”
他的氣息帶有壓迫性,她禁不住想往旁邊挪到身體,讓他的胳膊擋住,“說。”
她強令自己看着他,“說什麽?”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柳谧,你別裝糊塗。”
“你爸去世了,難道我要留在這裏和你互相尴尬?”
“我問你當初為什麽要那麽選擇?”
“一時糊塗。”
“那你又為什麽要暗示我,和我爸有暧昧關系?”
她的手抓在牆壁上,故作鎮定,“什麽叫暗示?事實而已。”
他和她之間的距離更近了,“事實是吧?那我今天來驗證下,你說沒說謊。”他往前一壓,手往下探,她猝不及防,等她明白過來時,她慌了,“連浙,你瘋了?”
他不答話,只拿目光絞着她,自己伸手解了皮帶。柳谧推他,“連浙,連浙,我求你冷靜、冷靜一點。你這是□□。”
柳谧最後這句話刺激到了連浙,他的手上一用力,柳谧腰上的那一點東西被扯了下來。
柳谧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連浙身上的熱力傳了過來,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他躁動的力量。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腿,柳谧覺得自己要透不過氣來。天花板顯得很高,吊燈讓她眼花,她不知道怎麽才能從這中間逃離。
忽然,有音樂聲傳了過來。“電話,”柳谧推連浙,“我有電話。”
突如其來的音樂讓連浙有一秒鐘的分神,柳谧利用這一秒鐘往外掙脫了下,她推開連浙,就往旁邊跑,才邁步,就讓連浙抓住,兩人一使勁,她一趔趄,摔倒在地,連浙也跟着壓在了她身上。
連浙用胳膊撐起身子,看着她,“你摔着沒有?”
柳谧把他往旁邊推,讓他捉住胳膊,往頭頂按,身子就壓了下來。他抓住柳谧試圖把衣服提回原來位置的胳膊往頭上一按,“抱歉,沒有前戲。”他就闖了進來。
柳谧先感覺的是害怕,大腦一頓空白。疼痛拉回了她的意識,她本能的開始掙紮,兩人僵住了,她不停地扭動,“連浙,你出去。”
他真的暫時抽離了,她以為災難結束了。腳下一輕,被他抱住,往沙發上一扔。柳谧退到茶幾邊,她的手上碰到了什麽東西,回頭看,是煙灰缸。
她握在手裏,“連浙,你不要過來。”
“你有本事,你打死我。今天我一定要辦了你,反正你也不愛我,我守着、護着、等着,又有什麽意思?”
他撲了上來。
柳谧閉着眼睛胡亂揮舞着煙灰缸,只聽連浙一聲悶哼,她睜開眼,見連浙捂住小臂。她有些緊張,“你怎麽樣?”讓連浙一把抓住。
“今天你打死我,算你正當防衛。不打死我,你就只能在我身下了。”沙發柔軟,兩個人的重量讓她深陷進去,對峙的力量也随之消失。很快,她就感覺到撕裂的疼痛,她想呼叫,被他的吻堵住,似乎想讓她把這疼痛嵌入到骨頭裏,“記住,誰是你的第一個男人。”
他的動作帶着決絕的狠意,她在他身下像是一條被縛住的魚,越掙紮越緊,卻終歸沒讓手裏握着的煙灰缸落下來。
罷了,這的确是她欠的。
如果這可以了結,她願意這樣還給他。
酷刑結束,連浙一言不發的進了浴室。出來時,她已經穿好了衣服。柳谧看着那張陰沉的臉,“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去哪兒?”
她想起來了,在她去機場前,她把屋子的鑰匙寄還給了他。她咬住咬嘴唇,“住酒店。”
他冷笑起來,“柳谧,你這是和我抗議?你有什麽可冤枉的?”
“你是怎麽知道的?”
“知道什麽?”
“你別裝糊塗。”
他點着一根煙,“一個月前,你去體檢過。”
柳谧的臉白了。
她每年都會做體檢,出國前,又特別做過一次更細的,免得到了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的時候還要跑醫院。
“你去和醫生打探我?”
“我只是想去看看你的體檢報告。我也沒有想到,有那麽大的驚喜等着我。一個暗示和我父親有暧昧關系的女人,居然把婦科跳過不檢。我找了你這幾年的體檢報告,全都一樣。撒這種謊,除了為了對付我,我都想不出來有第二個目的。”
柳谧無話可說,事實也的确如此。
“我要你親口回答,是還是不是?”
“你明知道答案,又何必呢?”
“說。”
柳谧無奈,咬了咬嘴唇,低聲說,“是”。
連浙抓着茶幾的手關節泛白,“理由?”
“沒理由,就是當時被你纏煩了。剛好你爸來找我,說你逗留歐洲不肯回去,很希望你能回來接班,但又不想讓你知道他身體的狀況,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你和我的關系。我理解他的意思。他是覺得,如果我能回去,你一定會回去,希望也能幫個忙,讓你早點回國。”
往夕回到眼前,仿如昨天。
“你也知道,我那時候在國外也混不下去,沒有錢交學費,只能□□工。你爸說可以給我一份工作,我就同意了。但我不愛你。我又不在乎名聲,我們就達成一致,我認他當幹爹。當時你爸當時還問我何必一定要這樣。我說,您作為父親,也一定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子一直受着單相思的折磨。我不愛他,這一點也不可能改變。愛情最傷人,如果能這麽結束,對他也未嘗不好。”
柳谧有點不忍心說下去了。她當時差不多是瘋的,瘋人的瘋話如果被當作正常人的正常話,傷害和沖擊都是非常大的。
“也許是我的話打動了你爸,也許是你爸真的很着急,你爸最後同意了。”柳谧隐瞞了連平域當時還有的一句話,“柳小姐,你一定會後悔。”
安靜如墓室。
他呵了聲,點着了根煙,慢慢的抽了幾口,“這四年多裏,從第一次在我家見到你,從第一次聽說你是那個暧昧莫明的幹女兒,我和我爸的關系就再也沒有恢複到以前,在他最後的歲月裏。柳谧,你真毒。”
如果不是現在,如果對面不是連浙,柳谧很想過去,很誠懇的鞠躬致歉。是她的錯。當年她基本處于半瘋癫狀态,什麽人世情感,在她眼裏全是狗屎、全是騙子,她沒有想到去故意傷害誰,但也真的不會想到會不會傷害誰。
最重要的是,當年她低估了連浙的感情。
在她原來的想法中,只要她亮明那個不光彩的身份,連浙立刻會棄之如敝履、視她為賤人,最多的也就是恨她。
她沒有想到會這樣。
再回首已百年身,事已做下,覆水難收。
“這四年多裏,我一直在懷疑。在信或不信中反複受煎熬的時候,你知不知道我多想把你撕了?在我拿到你的體檢報告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被人愚弄的傻瓜。你想讓我放你離開,你休想。”
“那你要怎麽樣?”
“我要報複你、折磨你。我要讓你也在地獄裏呆一呆,嘗一嘗那暗無天日的滋味。”
“就是不讓我出國?”
他按滅煙,“是首先是,你就別想出國。”
她笑了,“不就不出國嗎?那無所謂。”她站起來,“你占也占了我,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咱倆扯平。至于那間屋子,本來就是你爸的,你收回去也無可厚非。那就再見吧。”
說完,她擡起腳,就離開了連浙家。
第2-1章
柳谧找了個快捷酒店住了一夜。
天亮,估摸着上班,她給她原來的老板楊遠征打了電話。客套了幾句,直奔主題,“楊總,我臨時有事又不想出國了,之前聽老餘說,公司準備派他去安城發展長租公寓,我能和他一起去嗎?”
楊遠征對于她的請求有些意外,問了幾句為什麽不出國了。柳谧只說是行程變化,楊遠征說,“那你什麽時候去?”
柳谧說,“我今天就可以。”
“那行,你先去,人事手續後面辦。”
柳谧挂了電話,刷了一張去安城的飛機票,從機場取了行李,直接飛走。
落到安城時,老餘果然等着接她。
老餘叫餘豪才。當初連平域介紹她去的就是楊遠征的公司,叫萬家,房地産中介。楊遠征問她對工作有什麽要求,她說,只希望去個賺錢多的地方。她就被分給老餘,做高端地産的中介。報道的第一天,老餘就問她,“什麽關系進來的?”當時她還遮掩了一下。
老餘說,“我看過你的簡歷,一個沒有任何經驗的新人,甚至大學都沒有畢業,分到高端地産,還是我這個組,還要我親自帶,如果說你沒關系,我不信。”
那個時候的柳谧基本處于破罐子破摔的境地。反正楊遠征也知道她是怎麽來的,也沒什麽可瞞的。于是她就說了,“我是我幹爹介紹進來的,我幹爹好像認識楊總。”
對于她的坦誠,老餘還是吃了一驚。他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有那樣的幹爹,還出來做這種工作?”
柳谧已經豁出去了,也不說假話,“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老餘再也沒問她什麽,只說,“高端地産中介也是中介,什麽客戶都有。過些日子熬不住,還希望你不要在你幹爹面前說我壞話。”
柳谧有些難受,但也是接了過來,“您放心,我是來賺錢的,不是來體驗生活的,別人能做到的,我也都能做到。”
房地産中介是個辛苦活兒,賠笑臉、挨白眼、挨訓斥,談好的事情又反悔,客戶不是非富即貴,也不敢惹,受了氣也不敢吱聲。柳谧工作勤奮,客戶說幾點看房就是幾點看房,柳谧最晚淩晨兩點帶人去看房,因為客戶那個時候才有時間。
老餘都有點擔心,“你就不怕他對你意圖不軌?”
柳谧不以為然,“一則越是有身份的人,越不願在這些事情上被人抓住,你真不願意,他不會把你怎麽樣,現在是法治社會,這種事情一栽一個準,沒人犯傻;二則我每次都會裝作和男朋友打電話,表示有人知道我目前的去向。”她說的都是表面理由。其實對于她來說,安不安全,她也不是那麽在意。她那個時候就像一個亡命之徒,如果有人惹她,無非就是自己點了個□□桶,她能不管不顧地豁出命去捅刀子。是的,她包裏常年帶了一把刀。還有一根琴弦。是她當年那把琴中拆下來的。拆的時候,仿佛是在肢解自己的愛人,抽其肋骨,攜帶在身上,哪天刺入別人的胸膛。
這四年下來,她挺感謝老餘,他挺照顧她,也從來沒在任何人面前提過她的“關系”。她則用她的努力證實了她不是那種“體驗生活的人”。兩人成了工作上的好搭檔。
老餘看她拉着兩個箱子出來,有些吃驚,搶步上前拿過大箱子,“你這是把家都搬來了?”
柳谧笑吟吟的,“是啊。我估計沒有半年一年,結束不了。反正也都收拾好了,索性都搬來了,免得還要再回去。”
老餘也問她怎麽突然又不出國了,她也一樣說,臨時行程有變化,什麽時候出去再說。
老餘說,“上午聽說你要來,我也就通過咱們公司的門店給你的房子,和我一個小區,不同樓。新房子,就是裏面沒什麽家具,裝修也簡單。回遷房,小區還沒住滿。你先去看看,不行的話,你再另找。”
柳谧說,“不用了,你能住的地方,我肯定能住。沒那麽矯情。”
他們住的地方在南面,從機場過去,要穿過整個城市。正是下班高峰,哪裏都堵。車子走得慢,像是一寸一寸慢慢梳。老餘說,“我來這些日子,覺得安城這交通還不如咱們。”
出租車司機說,“滿城都在修地鐵,不堵才怪。”
他們走的是環線,遠遠看看夕陽下的內城,高樓鱗次,仿佛幻象之城。走過一大片別墅區,這邊是綠化的房子,那邊則是一片圍起來的荒地,老餘說,“這是怎麽回事?”
司機扭頭看了眼,“彩雲山莊,我們當地的爛尾樓。開發商跑了,購房款也沒了。一擱這麽多年,一直有人上訪。年年都說要重啓,今年又說了,誰知道呢。”
柳谧看着那片荒蕪不說話。
到了龍山路,果然如老餘所說,回遷之地,小區還沒有住滿,新房子,家具簡單到只有床、洗衣機和熱水器,衣櫃、電視和空調都沒有。桌子一張,椅子兩把,沒有沙發。
老餘有點不好意思,“簡陋是簡陋了點兒,就是新房。我尋思着,你大約也不想住別人住過的。”
柳谧點頭,“你還真了解我。”
放下行李,老餘要請她吃飯,柳谧說,“不了,我要趕緊收拾下東西。”
“這兒不比城裏,外賣的配送費都貴。”
柳谧笑,“沒事,我正好要去附近的超市買東西,随便吃點就好。”
老餘說,“那還是一起吧。你也不認識超市,咱們簡單吃點兒,然後就買東西,我幫你帶回去?這裏還挺遠的。”
老餘的熱心讓柳谧很感動。雖然就是一人一碗拉面、一點小菜,她還是搶着付了錢。超市不大,雖然她買的是最低限度的生活用品,但也不少。得虧有老餘,要不她一個人還真拿不上來。
老餘禀守男女之禮,東西放下就走了。柳谧簡單收拾了東西,就到網上下單了簡易衣櫃、鍋、電水壺、窗簾、座墊、床墊、枕頭……
之後簡單洗漱了下,拍了張窗外只有若幹盞寥落燈火的照片,發到微博上,點了位置,寫道,“六年之後,我回來了。”
她的微博一個粉絲也沒有。來一個,她移除一個。像一個沉睡在世界上的日記本,沒有上鎖,但也不會有人注意。
他們暫時的辦公地點在老餘的住處。老餘簡單的講了他們這次的工作計劃:需要找整一幢樓,最好是商住的酒店、公寓,寫字樓也可以。新舊皆可。最好是陷入困境的資産,比較便宜。
柳谧記下。老餘說,“我已經去找了咱們安城分公司的,調了所有他們手裏的相關房源,他們也會幫我們留意着。不過,咱們之前做的都是一家一戶分散式的,這麽整的樓,咱們也沒做過,咱還得再想想別的辦法。”
柳谧當時沒說話,回來自己動手做了下搜索。果然,她找到了劉錦揚,他在安城,還是安城城投集團東城公司的負責人。
柳谧第二天去了東城公司。門衛聽說她要找劉錦揚,就撥了個內線,“林秘書,有人想找劉總。”大約是那邊問是誰,門衛看着身份證,“柳谧。”柳谧說,“您能幫我說一聲嗎?我是他同學?”
門衛說了,不知那邊又說了什麽,他放下電話,“你沒有預約,不能讓你進。”
柳谧這幾年在底層混的,已經忘了脾氣,仍然是笑着說,“我和你們劉總也六年沒見了,但他應該能認出我來。這樣吧,我在這兒等等他。一會兒如果他的車來了,麻煩您提前和我說一聲,他要是認出我來,我感謝您。他要是認不出我來,我馬上就走,也不說是您告訴我哪輛是他的車。”
柳谧說得彬彬有禮,門衛沒有答應她,但她知道,這是同意了。
十點多的時候,門衛站起來,“劉總來了。”
柳谧跟着起身,一輛進口SUV在往這邊開,她出了傳達室,守在起落杆前,車子還真停住了。
車窗降下,男人伸出頭,摘了墨鏡,又揉了揉眼睛。
柳谧向他點頭微笑,“劉總。”
劉錦揚推門下來,“柳谧?真的是你?”
眼前的柳谧比以前更漂亮了。以前是少女的漂亮,現在則完全是個女人。六年前,不,準确的說,劉錦揚是五年零七個月前最後一次見到柳谧,那個時候的她,清純,像西方神話中說的聖女。而眼前的柳谧,剪掉了當年的長發,脖子上松松的系了條長絲巾。劉錦揚是女人堆裏混出來的,自然能一眼看出,無論是她的衣服,還是那條所謂的絲巾,都不算高檔,更別提什麽妝容、首飾,但不知道怎麽的,眉眼間就是讓酒色都看了不少的劉錦揚覺得說不出來的漂亮。尤其是那不經意的擡下眼皮、掃你一眼時,那一抹寧靜,似乎是無人能夠窺破的秘境。
他上前幾步,要伸手,又垂了下來,“你怎麽來了?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五年零七個月以及更遠的若幹年前,柳谧見劉錦揚,那是眼珠連動也不會動一下的,劉錦揚都曾想過,是不是有自己在旁邊、她連呼吸都會忍着,以免兩個人有了間接的空氣交流,更何況打招呼?
當然,這也并不是柳谧過于自視清高。哪個女孩兒在面對老糾纏自己的男孩兒都會這麽選擇,劉錦揚雖然不屑那時候的米堯,但也沒辦法。他從來一絲一毫的都沒有因此怨過柳谧,相反,這構成他最最重要的少男記憶,那些說得的和說不得的。
現在,柳谧正站在他面前,正笑吟吟的說,“劉總事業有成,想找到還不容易?”
劉錦揚的臉上浮出笑容,他回身對着保安說,“找個人把車給我開進去。”轉頭和柳谧并排走,“六年沒見,沒想到你還活着。”
“怎麽,你還覺得我死了?”
“這幾年你在哪兒?”
“回國後一直在寧城。”
“寧城我常去,但不知道你在那兒。”
“不如劉總這麽風生水起,自然也就默默無聞。”
“現在做什麽?”
“萬家,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房地産中介?”
“對。”
劉錦揚滿腔的難以置信,“你?”
“對。做了好幾年了。”
劉錦揚又仔細的看了她好幾遍,“你是柳谧吧?”
“當然是我。”
“你現在去做房地産中介了?那你彈那麽多年琴呢?”
“家裏出事後就不彈了,彈琴很難養活人。”
劉錦揚沒有說話,兩個人出了電梯,迎面走來一位美女,“劉總,您來了?”一面瞟向柳谧。
劉錦揚點了點頭,把柳谧帶到自己辦公室。
“茶還是咖啡?我記得你喜歡茶是吧?”
“都好。”其實她現在最常喝的是白開水。
劉錦揚讓人送上紅茶,就坐了下來,盯着她。柳谧開門見山,“這次登,是有事兒求您幫忙。”
曾經目高于頂、看都不屑于看自己的人,用這麽恭敬的語氣說話,他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
“你說。”
“我們要在安城發展長租公寓,需要找合适的樓盤,陷入困境的酒店、公寓、寫字樓最好。想讓您幫我們推薦下。”
“這事兒好辦。整個安城的地皮,數我們的安城城投最熟悉。這城東的地,都是我們東城公司的。不過,你要先告訴我,你是怎麽去的寧城?當初我們可都好一陣兒找你。”
“也是機緣巧合。跟着一位朋友去的。”
“男的?你沒結婚吧?”
柳谧當然注意到了他瞟自己手的目光,“還沒有,不過,有男朋友了。”
劉錦揚哦了聲,“米堯也在安城,差不多是四年前回來的,他爸沒了,媽媽還在。”
六年無人提及的名字重新傳到耳朵裏,她的心還是縮了一下,她笑,“那和我也沒有什麽關系。”
劉錦揚扔了手裏玩着的筆,“當年我也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後來我打聽了一下,他們家的作法倒也是奇葩。當年我就說,他靠不住。”
第2-2章
她、劉錦揚、米堯是安城一中的同學。
十來歲的日子怎麽好像那麽長,鳳凰花開了幾回好像都沒有畢業。她印象當中,劉錦揚一直纏着她,反正米堯也挺煩他的,經常說她招惹爛桃花。
記得她那時候說,“怎麽怪起我來啦?又不是我理得他,你有本事,你把他趕跑啊。”
米堯沒辦法,吵了幾回,米堯只好說,“我要是真那麽厲害,我還由着你跟我發脾氣啊。”米堯說這話時,聲音弱弱小小的,一臉的恭順。柳谧卻不饒他,非要讓他把話說清楚,米堯最後只好以答應背她走兩站路作為自己說錯話的代價。
柳谧正得意的趴在米堯背上時,聽有人不涼不熱的說,“喲,這是哪出?豬八戒背媳婦兒呢?”
柳谧氣的鼓鼓的,還沒想出詞兒來反駁,聽米堯不緊不慢的說,“豬八戒好歹有媳婦兒啊,像那沙和尚,誰嫁他呀?”
柳谧看着劉錦揚氣的臉通紅,他瞪了眼柳谧,“你得意什麽?這麽大的姑娘趴在男人背上,你不知羞恥,真丢人。”
柳谧不甘示弱,“這有什麽可丢人的?又不是我爸出去找別人了。”
劉錦揚一聽就炸了,“你說什麽呢?”
“你心裏沒鬼,怕別人說什麽?”
米堯把柳谧放下來打圓場,“都少說一句。”
劉錦揚氣的已經把拳頭攥了起來,“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柳谧還是不肯示弱,“我說又不是我爸出去找別人了,怎麽着?”
劉錦揚的拳頭眼見要落下來,柳谧吓的抱起了頭,米堯把她往身後一拉,鼻子瞬間開了花。柳谧給吓傻了,劉錦揚跨上進口自行車,揚長而去。
柳谧蹲在米堯面前,又哭又問。米堯的臉上、手上全是血,柳谧把面巾紙都拿出來也沒止住,柳谧哭着要打電話給米堯的母親,讓米堯給按住了,“你身上有錢吧?送我去醫院。”
兩個人從醫院出來,天已經很黑了。米堯的臉已經讓醫生擦的差不多,柳谧也胡亂的洗了把臉,只是眼睛還是腫的。
“劉錦揚可真狠,他是不是想打死我啊?”
“你也夠了吧,”米堯的聲音因為鼻骨骨折而聽起來有些悶,“不好那麽損的,得饒人處且饒人,非要戳人家的疤痕。”
柳谧一甩辮子,“誰讓他說我的?”
“你就是個不吃虧的。這樣不好,将來可能要吃大虧的。”米堯說。“這話你敢當着你爸媽說嗎?還不是得挨剋?”
其實劉錦揚父親的事,柳谧也不完全知道,只是劉錦揚的父親是管城建的,自己的父親沒有下海之前曾經是他的同事,偶爾聽來家裏的阿姨們說的,她也就跟着說。她家教嚴,要是讓父母知道了,肯定說她背後亂嚼人舌頭。
“那他還打了你呢。”
“領領情好吧?他那是要打你。”
柳谧把米堯的一條胳膊往懷裏一抱,“打我就是打你。”
米堯本來在仰着頭,聽了這句話,扭過頭。夜色溫柔,她低着頭,一縷頭發中的幾根頭發梢兒粘在臉上,另外的随着風微微搖着。他伸出那只手,摘了她臉上的頭發,看着那哭的有些腫了的眉眼,“傻瓜。”他輕輕叫着,氣息微微噴在了她臉上。
她下巴擱在他肩上,“我不管啦,我就是傻。”
他咕咕笑着,環抱着她,兩個人第一次離的那麽近,近到互相能感受到對方的心在一跳一跳的。
年輕的心,跳動的就是有力量。
那件事最終沒有告訴父母實情。米堯說自己打球時不小心被球打了,柳谧送自己去醫院,怕父母擔心,所以就說了假話。柳谧躲在米堯身後,都不敢看自己的父母,連晚飯也沒吃就回房間了。
自那以後,她見了劉錦揚繞道走。不是怕的繞道走,而是故意當着他的面趾高氣揚地繞道走,一幅不屑與之同路的樣子。終于有一天,劉錦揚與她狹路相逢。她往左走,他就往左堵;她往右走,他就往右堵。她不得不停下來。兩人面對面。
“你要幹什麽?”她問。
他看着她。
“你要幹什麽?”她問了第二遍,聲音提高,但心裏忐忑。
他還是不說話,忽然把手伸向她的肩膀,她趕緊往後一退,雙臂緊緊抱住自己,“你要幹什麽?我要叫人了!”
他忽然一笑,手上多了條小蟲子,舉在盛夏的陽光中。
“那條路上國槐多,這種蟲子多,以後別走了。你頭發長,掉頭發上,不好。”他的口氣說不上是促狹還是什麽,神色似笑非笑。
柳谧明明心裏害怕,臉上卻裝出一幅不屑的神氣,“不用你多管閑事。”
劉錦揚把蟲子沖她彈出,蟲子直直的射了過來,把她吓的嗷了一聲,抱起了頭,聽劉錦揚哈哈大笑,“小樣兒,和我裝。”
柳谧惱羞成怒,“死不要臉。”
劉錦揚定定地看着她,“柳谧,老子喜歡你。當然,我知道你喜歡那個小白臉。但你信不信那個小白臉靠不住?不信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