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抱在腿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聽她唠唠叨叨的講那些圖紙的優點和缺點。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讓他心猿意馬。他說,“柳谧,我忽然覺得,那次我們也在看圖紙時,我聞到的香味也許不是丁香。”
她轉過頭,“那是什麽?”
她的臉宛如新剝出的雞蛋,近在眼前,他忽然心生調皮,拿下颔去蹭了她一下,她立刻叫了起來,“啊,你紮我。”
他繼續作惡,她一面躲,一面拿手撐着他的下巴,咯咯的笑了起來。她就在他懷裏,騰挪的地方有限,不小心就讓他紮一下。
兩人笑鬧了一陣兒,他笑着說,“你怎麽就這麽笨?你在我懷裏坐着,能躲到哪裏去?”
她才恍然大悟,“對啊,你這個壞蛋。”
他勒緊胳膊,不讓她下去。“叫老公。”
“不叫。”
“叫不叫?不叫還拿胡子紮你。”
她拿臉頰碰了碰,碰的他心裏跟着一動一動的柔軟起來,忽然開口輕輕咬了下她的臉。她吃痛的“哎喲”了一聲,捂着臉,“你咬我?”
“你也可以咬我。”
她跪在他腿上,直立起身子,真的去咬了一口。
“不好,好硬。”
“哪兒像你一樣,又酥又軟。”
他話說的自然,柳谧卻不由想的有點歪。偏偏擡頭看他,也看出他目光中的不懷好意來。
Advertisement
她呸了一下,他說,“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
他把她摁到懷裏,“真想就這樣天荒地老啊。”
他們到底做出了設計圖。交給任東風的那天,她一個人偷偷哭了一會兒,“爸、媽,你們放心吧,有人照顧我了,他是一個特別好的人。他幫爸爸建設彩雲山莊,你們放心,它會像爸爸說的一樣,‘會是一個非常棒的樓盤’。我答應了彩雲山莊建好了就嫁給他。”
房地産的黃金年代似乎真的過去了,地産公司似乎都在醞釀轉型,走的快的公司,把“地産”、“置業”都從名字中去掉了。
政策似乎也說明了這個問題。各地的限購都沒有放松,政策還在不斷加碼。安城先是把只針對普通住宅的限購政策蔓延到高端地産上,又新出臺政策,調低高端地産的住房公積金貸款額度。
有同事說,“連總做事,一向眼光很毒。就是彩雲山莊這個項目,簽的條件實在有點太差。工期那麽短,到期交不了工,東城城投可以代表安城政府把項目收回去。也不知現在怎麽辦。”
柳谧聽了憂心忡忡,她問過連浙,連浙還是很淡定地說不要緊,任東風在帶着人趕工,争取速戰速決。
但新的打擊來了。國土、建設和環保部門組成聯合檢查組進彩雲山莊做現場檢查,說是收到舉報,原因列了幾個,例如存在超規劃的問題;施工過程中存在填湖造地、破壞生态、向湖內傾倒垃圾等情況,要求暫時停工,等待檢查結論。
任東風氣的罵娘,“停工一天要損失多少錢?我們借的錢是要計算利息的好不好?”
禍不單行。就在安城的長租公寓準備迎接第一批新畢業的學生入住時,媒體上忽然連環曝出長租公寓哄擡房租、甲醛超标、消防存在隐患、多人群租等新聞,多地的政府開展了行動。老餘他們的長租公寓因為是集中式公寓,被要求暫時停業,重新做空氣檢測、消防驗收,并把所有的租房合同全部上交,以便核查。
這一下子就炸了。
按照協議,到期不能交房,長租公寓要向租房者承擔延期交房的補償。最重要的是,這是恒懋萬家在安城的第一個長租公寓,以後品牌哪裏還能得到尊重?
任東風的憂慮比別人更多一重。這個長租公寓的每份出租合約都是一年,租金相等,他們的原計劃是租客一入住、正式開始計算租金的時候,就把它裝進恒懋旗下的房地産基金中,為恒懋籌錢,這一下,非但籌不來錢,還要往外付錢。
這真是雪上加霜。
任東風大罵,“一定是劉錦揚那個癟三,我早就知道這個癟三沒安好心。”
柳谧問,“那他這樣,能得到什麽好處嗎?”
“當然有好處!當初我為什麽不同意連總讓他入夥。他入了夥,他就是項目公司股東,根據法律,如果我們要對外轉項目公司的股份,他就有優先購買權。只要他要買,我們就賣不了別人。那天和安城政府談判時你也在現場,他們說的條件全在标書裏,如果兩年內完不成,我們就必須退出。我們已經把這塊地上所有的欠債都解完了,地幹幹淨淨的,劉錦揚的算盤是我們把所有東西都解了後,到期完不成任務,他白撿塊地。”
柳谧聽的半懂半不懂,核心意思是聽明白了,劉錦揚在作怪。
連浙倒挺淡定,“沒壞到你說的那個程度,你不要反應那麽激烈。”
“你有辦法你來。早和你說,這就是個局。”
“要是恒懋因為一兩個項目就死掉,那也太脆弱了。都還是明面兒上的事,不能說政府有錯誤。”
任東風看了眼柳谧,欲言又止。
幸運的是,又過了大半個月,檢查組允許他們複工。但夏天卻正式來了。為了落實安全生産,按照規定,當戶外溫度超過35度時,就要限制露天施工。也就是說,夏天午後至太陽落山後一小時,露天就得停工。為了防止噪聲擾民,晚上十點還要停工。按任東風原來的計劃,這個時候本來是避開露天施工的限制,進行一部分室內裝修作業,因為前期的耽擱,算盤也落空了。
長租公寓的情況更慘,雖然最終通過驗收,但支付了違約金後,原有的租戶很多另外找了房子。而且因為涉及面太大,關于“恒懋萬家長租公寓黑心”的吐槽不絕于耳。招租工作重頭開始不說,就這聲譽,任東風再想拿它做籌資的題材,也是不可能了。
整個夏天就在焦躁中度過。柳谧從來沒像今年這樣盼望着夏天早點過去。好容易到了初秋,彩雲山莊終于全面複工了。柳谧每天看着進度表,很緊張。為了搶進度,任東風另外多招了幾批人,幾支施工隊同時作業。
本來一切順利,進度趕的很快,有一天,施工隊之間卻為了一點利益上的事打起來了,兩個人重傷。
建築施工企業最怕出安全生産事故,一出事,肯定停業。
任東風說,“這施工隊是劉錦揚找的,這裏面如果沒貓膩,打死我都不信。”又後悔,“我怎麽信起了劉錦揚?我當時也想趕工,就是沒有合适的施工隊。他說他有,價格也不高,還能墊資,我就信了。真是玩兒鷹的讓鷹啄了眼睛。這個狗娘養的,連這種事故都做得出來,還真陰損。”
第19-1章
施工一波三折,任東風明面不說,柳谧知道他着急。她看着眼前這個樣子,猶豫再三,還是給劉錦揚打了電話。
這是繼上次之後兩人第一次通電話,劉錦揚接了,但是愛搭不理的。
柳谧才一提彩雲山莊,劉錦揚說,“你不是傍上高枝了嗎?還和我提這個幹嘛?”
柳谧不敢得罪他,賠着小心,“你和你爸爸在安城都認識不少人,不能幫幫忙嗎?”
劉錦揚打着官腔,“現在是法治社會,廉政、紀檢查這麽嚴,誰敢啊?”
柳谧沉不住氣了,“你就是對我不滿,也不用對他們這樣。”
劉錦揚哼了聲,“你老幾啊?覺得自己挺重要。他們自己犯上事兒了,是他們自己的事,別往別人身上扣屎盆子。”
“劉錦揚,得罪你的是我,不是他們,你何必要這樣呢?彩雲山莊解決了,對安城的形象也好啊。”
“呵呵,甭說的好聽。彩雲山莊的事是要解決,但不是由無良、不正規的公司來解決。像前些日子,有個不比恒懋小多少的房地産公司,打鑽孔的時候,鑽頭被深層岩石卡住了,讓個農民工下去撈。井有40米深,連專業防護服都不給,上來就心肺破裂死了。賠了50萬,這個公司還洋洋得意的說保住了200萬的鑽頭,值得。這種公司,倒貼我們也不敢合作。”
“你不要拿別人來說事兒,恒懋不是這種公司。”
劉錦揚怪笑了下,“你對恒懋很了解嗎?還是你對姓連的很了解?”
“我想我應該比你了解的多。”
劉錦揚的笑聲快要震破她的耳朵,他說,“那如果我告訴你,他們曾蓄意讓別人破産呢?”
“不可能。”
“不可能?”他又笑了一陣兒,“那如果我告訴你,他們要陷害破産的那個公司,就是米堯的呢?”
柳谧的頭嗡的一下,她握緊電話,失聲叫道,“不可能。”
“不可能嗎?我這裏要錄音有錄音,要證據有證據。你和米堯感情那麽好,你也可以問問他,是不是在要破産的邊緣,苦苦掙紮?”外面的陽光明明燦爛,柳谧卻感受到陰冷,聽他說,“你以為是誰做的?就是你那十分信任的姓連的。”
“不可能。”
“還不相信?不見棺材不掉淚是吧?一會兒我微信上給你傳幾段錄音。我和他們親自談的。你讓我幫你讓恒懋得到彩雲山莊,還記不記得我給你開出的兩個條件。一個是叫你從原來的公司辭職,和寧城斷絕一切往來。另一個,我遲遲沒提,你還問過我幾次。”
柳谧握緊電話,心裏怦怦跳的。聽他的聲音鑽入鼓膜,浸入神經,“我當時怎麽和你說的呢?我說,我不用你實施了,另找着別人。我知道找你你也肯定不會答應。試探過幾回,你就沒想着找米堯報仇。而他們要得到彩雲山莊,就一定會聽我的。他們比你有能力,也不會像你一樣顧及過去的情分,最重要的,他們這樣就會有把柄落在我手裏,随我操控。”
柳谧的聲音都顫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為什麽?你原來就是我心裏的念想,用時下流行的話來說,你就是我心裏的白蓮花。我這一輩子都不稀罕現在的你,但我也讓那些毀了過去的你、也毀了我心裏的人的罪魁禍首們受到報應。一個也別想跑。”
“他們沒把我怎麽樣!”
“沒有?米堯沒有在你落難時丢掉你不管?姓連的他們家沒有在你不好的時候霸占你?”
“米堯當時沒有,他是因為被他父母帶走了。”
“他說你就信?你的眼睛讓狗屎糊住了?我他媽的還以為你這次回來是報仇,結果倒是要和他和好。”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管的是過去那個柳谧的事,也和你沒有關系。”
“劉錦揚!”
“我早告訴過你,不要和姓連的老的、小的,有什麽牽扯。你他媽的少侮辱我。”
“我怎麽侮辱你了?再說了,跟誰怎麽樣,那是我的事。”
“你當年睬都不睬我,卻委身于這麽個混蛋,你還說不是侮辱我?”
“是你說你不稀罕現在的我的。”
“那也是應該你來求我、我說不要,而不是到這次來,你還只想把我當墊腳石。”劉錦揚終于真怒了起來,“從認識你到現在,你他媽的有沒有看過我一眼?”
“我……”
“不用說了。錄音我發給你,如果你還能吃得下這碗狗屎,我佩服你。”劉錦揚二話不說的挂了電話,随即在微信上發來幾個錄音文件。
柳谧看着那正在接收的狀态,幾次想把手機扔掉。
巨大的恐懼向她襲來。
當時覺得有些奇怪的事情一一浮現,串了起來,像是準備要勒死她的繩。
怪不得他不讓她和劉錦揚接觸。
怪不得每次問任東風劉錦揚是什麽條件,任東風都三緘其口。
原來是這樣。
她渾身像從冰水裏撈出來似的,只覺得透骨的寒。
錄音已接收完畢,靜靜的躺在她的屏幕上,像□□。她想點又不敢,又希望能從中确知,那是劉錦揚吓唬自己的,或者是他強安在連浙頭上的,或者——哪怕只是他們之間的一種意向都好,只要沒有開始實施。
只要沒有開始實施。
她哭了又哭,終于還是點開了。
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屏幕上。
确實是他們的聲音。前幾次是任東風和劉錦揚的談判。
最後幾段是最近才錄的。對話的是劉錦揚和連浙。連浙讓他找人解決下在彩雲山莊的檢查組。劉錦揚問他,讓米堯破産的計劃什麽時候實施。連浙說,這就開始了。劉錦揚說,等連浙對付米堯的事有動靜了,他再去找人。
最後一段,連浙說,“我這邊該做的已經做完了,他現在應該資金周轉有困難、比較缺銀行貸款。你在安城,和銀行都熟。要怎麽樣,你掌握吧。”
劉錦揚笑了一陣兒說,“連總,你就不怕柳谧知道嗎?米堯可是柳谧的初戀情人。”
柳谧摒住了呼吸,聽微信裏的那個聲音傳到她的大腦深處,“她知不知道沒關系。這是米堯欠她的,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我只是代她讨回來。恒懋也輸不起。”
柳谧緊緊抓住手機,整個世界像排山倒海似的向她傾軋而來。她恍然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劉錦揚在微信上問她,死心沒,夠沒夠,不夠他這兒還有。
她不死心,什麽都能造假,她要再問米堯。
米堯初始不肯說,說是自己的公司沒有任何問題,和連浙的合作也正常。
柳谧說,“你現在告訴我,還是我現在出發去安城找你,你選擇一個。”
米堯無法,“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要知道真實情況。”
“他對你挺好的,這中間可能有什麽原因。”
“我自己會問他。你只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經過她再三盤問,米堯到底還是說了。
新風系統還是個新事物,尤其是家用新風系統,造價高,市場規模相對較小,不像空氣淨化器普及率那麽高。米堯公司之前主要是做公共場所的業務,因為要配給彩雲山莊的家用新風,只能另配生産線,這筆投入不小。
由于他真心想為彩雲山莊做些什麽,除了價格低,他也沒有事先收恒懋定金,甚至沒有簽合同。為了買新生産線的設備和原材料,他只能向銀行申請貸款。原來打算的是,交貨後,恒懋怎麽也會和他結算一批貨款,他也算過,不會有任何問題。但恒懋卻在收了兩批後都沒有付款,在收第三批時,以項目存在變數為由,解了約,把新風系統全都退給了米堯,還沒有支付違約金。
柳谧問,“你就沒找過他們?”
“沒合同,找了又怎麽樣?再者說了,他們也是為了彩雲山莊,他又和你……我計較那麽多幹什麽?你也不用擔心,不是什麽事兒,這批貨沒什麽問題,就是得慢慢賣。我再和銀行申請貸款周轉下就好了。”
柳谧的淚在眼眶裏打轉轉,她緊緊閉上嘴唇,不敢告訴他連浙與劉錦揚聯手,正準備要把他置入死地。
她不能說。
米堯似乎感覺出了她的異樣,“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沒什麽。”她擦了把淚,“你放心,真要有什麽事,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柳谧挂了電話,一個人爬上了樓頂,樓頂沒有任何遮擋,風呼呼的,世界像是一個大風場,刮的所有的東西都東搖西蕩,哪兒有什麽堅固的、可以依靠的東西?
她俯視着腳下,一霎那有一個念頭:如果跳下去呢?
第19-2章
要到半夜時,他回來了,一身酒氣。他早上出門時就和她說過,晚上有應酬。
他喝的有點多,腳步虛浮,她冷眼看着,等到他終于走過來時,她給他遞了杯蜂蜜水,他接過來一飲而盡,“在等我?不是讓你早些睡了?”
她問,“你現在清醒着吧?我想問你點事兒。”
他過來摟她的肩,“明天再說。”
她抖開,把握的已經浸了一層冷汗的手機舉到兩個人眼前,聲音很平靜,“我放一段錄音給你聽。”
他有點不大舒服,用拳心按着眉心,“什麽事這麽重要?”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移開拳心,看了眼屏幕,又看了眼她,酒一下子醒了。
“柳谧!”
“我問過米堯了,你做的?”
他不答話。
“我問是不是你做的。”
“是。”
她往後退了幾步,淚水也跟着下來了,“你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他不吭聲,他并不擅于撒謊,尤其是對她。
“你做方案時選他,是不是那個時候就想好了要這麽做,來完成劉錦揚給你的條件?”
他試圖伸手去安撫她,“我們冷靜下。”
她又往後退了幾下, “你那個時候就斷定,他出于愧疚和歉意,必然不會拿商業上的條款對你。他有愧疚,所以他低價。他信任你,所以沒和你簽合同。所以,這全部都成了你利用的條件了?你說你把握人心的功夫超過絕大多數人,就是這麽用的?”
他不說話。
她的聲音帶着顫抖,“你為什麽不否認?”
他想再次伸手,讓她再次躲過,她的聲音已經讓淚水泡的變得喑啞,“你們一定要我離開安城、回寧城來,是不是也是怕劉錦揚給我說破?”
他終于有點慌,“柳谧……”
“我問你是不是?”
“我……”
“是,還是不是?”
“……是。”
她退到桌子前,抓住了桌角才站穩了。“我上面說的這些,哪一個不是?”
他低着頭,“都是。”
她點了點頭,“都是。”
“柳谧,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擦了下淚,“你是為了彩雲山莊,是不是?”
“是。”
“你是為了恒懋,是不是?”
他閉了閉眼睛,“也是。”
她又點點頭,“我不問你是不是為了我,我不關心。因為,”她的淚又流了下來,“米堯是我的家人。我和你說過,他是我的家人。我拜托過你,讓你們不要再出事。”
她終于哭泣出聲。他想上來扶她,讓她又甩過。
“你說你愛我,我信。你說你要得到我,我也信。甚至你說……”她的淚珠成串的掉了下來,“你說為了安撫我的傷痛,我也能信你。可是,這樣的為了我,我不需要。你把彩雲山莊強加給我,你說你是為了安撫我的傷痛,我和你反複說過,我不需要你這樣做。”她氣噎了,“你為什麽這樣對我?就因為要實現你的目的?就因為你覺得那樣是對的?就因為我沒有力量選擇、沒有辦法反抗?我說過,我不要彩雲山莊,我只要你們都好好的,你為什麽要這樣?”
“你相信我,這只是一個過程。”
“過程?那你能不能現在把這個過程結束?”
“……不能。”他快速地說,“但是,我也沒有辦法,劉錦揚的條件是要米堯破産。我不能不裝裝樣子,他又不傻。”
她的聲音發抖,“你早看出來他對我心存愧疚?你算準了他必定會為你所利用?”
沉默,能有的只是沉默。
“我在問你話。”
他避重就輕,“我能看出來,他不是壞人。”
她點點頭,“還是你看得清楚。不過,我也知道,即便他沒那麽心甘情願,你也會有別的辦法。像你說的,經你判斷、你要得到的東西,還沒有失手過。”
他終于沒有忍住,“你能不能對我公平些?生意就是生意,考慮不了太多的感情因素。”
“所以,你和任東風都半真或假、真真假假的在我面前順水推舟?”
“我們做了什麽了?”
“我曾問過楊總,他說他同意我來安城,有你的建議,雖然他本來也有這個打算。然後,你也來了,你要和萬家合作,共同推進長租公寓。我……我也許錯了,雖然你和我說,這就是一樁生意,但我還是疑心,我……是我錯了。這的确是一樁生意,你沒有騙我。”
他沒有辦法否認,因為的确是一樁生意,只是他把她一起做了打算。
“然後是你知道了我和米堯的過去,你知道我認識劉錦揚,也許你之前就想打算彩雲山莊,于是,你又串連在了一起。”
他垂頭。
“我不想答應你,甚至想和你鬧翻。任東風幫你出面,他大大方方告訴我,一切都是你的主意。你也大大方方的承認,這不過是一樁生意。我對你心存愧疚……”
“這件事上,我沒有利用你的愧疚!”
“你敢說你不知道我對你心存愧疚?”
“我為什麽要知道?”
她的眼裏飽含着淚,“除夕的早上,難道你我還沒有心知肚明?還是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輕賤?”
他閉了閉眼睛,“那次,我以為,你多少對我還是有情分的。”
“情分?”她喃喃地說,“我承認我懦弱又自卑,又怕受傷害,但情分就是情分,多或少,表露或不表露,我也沒有想着拿過情分去謀過什麽。”
他的心像密密的針在紮,“柳谧,你不能這樣聯想。”
她擦了淚,“是啊,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你畢竟是恒懋的總裁,我知道的。你也和我坦誠說過,你不是只為了我。是我自己錯了,我想太多了。”她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像刀一樣紮進他的心裏,“我知道,你也很難。恒懋為了彩雲山莊,也很難,你必須要和劉錦揚達成共識。”
他的瞳孔一縮,抓住她,“你什麽意思?”
“我知道,這塊地再這樣下去,命運只有被劉錦揚收走。恒懋會有很大的損失。我理解你。”
“你理解我?”
她掙脫他,聲音很平靜,“你要做的事,我知道了。謝謝你。”
“你什麽意思?”
她淚痕斑駁的臉擠了點笑容出來,卻迸出了淚,“我早告訴過你,我不想恨別人,也不想愛別人。我的心承受不了這份動蕩,我請你——高擡貴手,放了我。”
她略略有些抖,抖到他害怕自己一伸手就會碰碎她。
他邁到她的眼前,像是想堵住她所有的方向,“柳谧,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但是,你能不能相信我?”
“相信你什麽?”
“相信我會處理好一切。”
“一切?”她似乎呆了一會兒,“是說,等你的目的實現後,你再施舍他一個公司?”
“你沒有必要說的這麽難聽。”
“不是這樣是什麽?”
“這只是暫時的一個策略。”
“你和他商量過了?”
“我為什麽要和他商量?如果走漏了消息,劉錦揚就會發現。”
她點點頭,“還是你最重要,恒懋最重要。我理解你,你覺得可以。因為在你心裏,目的最重要。”
他急了,按着她的肩,大聲說,“我說過,我不要你理解我。”
“不理解要怎麽樣?讓我恨你嗎?你覺得只要目的到了,沒有問題。我們都很弱,我和米堯都很弱,不夠理性,不像你一樣會算計。他和我說,不怪你,是他自己沒有想周全。他還和我說,你一定是有什麽難處,不是故意針對他的。他怪自己,說他又一次沒有照顧好我。”她的淚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我能告訴他什麽?說你是故意的?說你是為了彩雲山莊?他已經替你寬解了,說你也是為了彩雲山莊,我再說什麽?可是你說的是什麽?你說是這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你說你代表我向他讨回來。我什麽時候告訴你我要這筆債?我不要這樣的補償,你明白嗎?他是我心裏誰也撼動不了的親人,我恨透了彩雲山莊。我的每一個親人,都比十個、二十個、一百個彩雲山莊都重要,你明白嗎?”她看着他,眼底含着淚,“我做不到為了一個目的,去傷害我的親人。”
他雙手按着她的肩,“他不是你的親人,你現在離的最近的人是我。”
她仰頭看着他的臉,“你?”她極輕的笑了,笑的發冷,“我和你說過,你對我好的,他曾都對我好過。你等了我八年,他陪了我二十年。我說過,我不相信人性能通過考驗,他不能,你也不能。”
他的臉色發白,“你什麽意思?”
“我們分手吧。”
第19-3章
他忽地把她攬到懷裏,“不行,我們不分。”他箍着她,“你不要為了他和我生氣,好不好?我們不分。”
她任由他抱了一會兒,等他稍稍松懈時,她推開他,聲音已經很平靜,“我早和你說過,我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也許這個時候,一個身心正常的人,會和你吵、和你鬧,而我只是想,”她咬着嘴唇,“哦,又來了一遍。也許你做的都沒有錯,是我自己承受不住。”
“你不要這樣。我真的沒有想到會這樣嚴重。”
她的目光在變冷,“沒有嗎?如果沒有,你為什麽一定要把我從安城支開?你還用了那樣的理由?任東風也是知道的吧,你們倆向來配合默契。還有那個保證,”她擦了下淚,“你要我保證,不管有什麽事,都不會問都不問你、自己就走了,你敢說,你讓我做這個保證時,心裏沒有盤算這件事?當時我覺得對你有很深的歉意,所以很快就答應了。你敢說,你沒有利用我的歉意?”
他答不上來,無從否認。
“你無非就是覺得,我一定會原諒你,你能說服我。”
他無言以對。
感情就是一種純度。哪怕他再說他當時真的就是想讓她回來,也無法排除她的指控。他确實有那樣的考慮,以至于任東風一提起來、他們在後視鏡中對視了一眼,就知道顧慮的是什麽。他确實是利用了她的歉意,只是想,萬一将來真的發生了,她會聽一聽自己的理由。
如今,拿什麽來辯解?
一招算錯,滿盤皆輸。
她輕輕笑了下,“沒事,我不是在指責你。就你來說,你做的沒錯。你只是不适合談戀愛,适合找一個愛你的人。”
他肝腸寸斷,“不,不是的。”
她擦了擦淚,轉了身,“我的保證我履行了,每一件事我都問過你了。我們就這樣體面的分開吧。不管你們誰,我都不想未來想起時,覺得是怨偶。”
他拽住她,“我說過我不分。”
她的眼神已經完全冷了下來,“随你便吧。耗了這麽多年,這個結局,我以為,我們都應該覺得索然無味、不會再有心力耗下去。”說完,她去洗漱回卧室了。
他一個人在客廳裏抽煙。
與以往和他任何一次吵架不同,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理智的她,感性的理智,刀刀致命,讓他無力招架。他心裏有一種惶恐,她瞬間的冷感與灰度讓他無處着力。這種惶恐在她受了任東風的激、跑到寧城來質問他為什麽要把自己寫進彩雲山莊的處置方案時有過一次,那次她對他還有情緒,哪怕就是為了解開出境限制的裝腔作勢,這一次呢?
他直到淩晨才回到卧室,她背對着他躺着,他沒有開燈,躺下後說,“什麽條件你能留下來?”
她的淚悄悄流了下來。
他又問,“什麽條件?只要你說。是不是收手、不讓米堯破産,就可以了?其實他沒那麽容易破産,只是暫時會比較艱難。況且,米堯的公司有廠房有設備,即便真要處置,從法院判決到司法拍賣,也需要時間。我算過這個時間,只要他能拖一陣兒,完全可以自己再買回來。”
她終于開口,“你不會懂債權人上門逼債時的感受。我經歷過,我也不想讓他經歷。”
“那你就願意讓我經歷?”
她沒有回答他。
他急躁的坐起來,扳過她的肩,“你真的願意讓我經歷?”
黑暗中只能看見臉龐的大致輪廓,他像是要捏碎她的肩,帶着些許洩憤的把她推回去,“在你心裏,只有他最重要,只有他離你最近。我做的再多也是枉然。”
他等了一會兒,并沒有等到她的辯解,失望和憤懑襲卷了他,他帶着點自嘲的笑,“強追下來的,到底是不如一開始兩情相悅的牢固。這還沒怎麽樣,就這樣對我。無非就是讓他受點委屈,你都不肯。”他的聲音恢複冷漠,“事到如今,我做也做了,我也知道,即便我現在讓米堯不破産,你也不會有什麽改變。在你心裏,這段感情本來就沒有什麽份量。”
她抿緊嘴唇。
再說什麽?
一早上屋裏死靜,除了穿衣服、流水、走路,屋裏再也沒有別的聲音。他走了,她站在樓下,看着那輛熟悉的車駛出視野後,像是木了一樣,仍然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踅回房間,拿起手機,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找了劉錦揚。
劉錦揚那邊很嘈雜,“喂?”
“我沒想到你還會接我電話。”
劉錦揚反問,“我為什麽不接你電話?”
“你其實是想讓他們兩個都破産,對吧?”
劉錦揚有些得意,“我設計的這一個大局,恒懋替我擠垮米堯,我再拿彩雲山莊套住恒懋,真是神作。他讓你來找我,我就意識到這是個機會。我本來沒想好怎麽對付米堯,他的出現是再容易不過的借刀殺人。我和那個姓任的說,這是合作的前提條件,他果然想出了辦法。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