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後來麽,我就和政府的說,這種外地人不可信,把地完全交出去,再爛一次怎麽辦。政府當然更信我的話,誰也不希望出事。我爸他們出面談的三個條件,全是我提的。其中一項,就是如果到了兩年還沒有完成整個項目,将按剩餘面積市值計算違約金,并由我來主導項目的進度。如果由我主導項目進度,他們投在這項目上的錢就全部都會壓住。他要想解套出來,就得把他們的股份賣給我,到時候價錢只好任我看。真是螳螂捕蟬、豈知黃雀在後。想在我手裏讨肉吃,門兒都沒有,我讓他不死也得脫層皮……”

柳谧沉默了下,“你要什麽條件才會放過他們?”

“我放了他們有什麽好處?”

“你想要什麽好處?”

劉錦揚故意想了想,“不好意思,想不到。既有了報複他們的快感,又能讓我不費什麽的事得到一塊地,還可以了結了安城這麽多年的上訪,這種事,我為什麽要放棄?價值300億的地,他想吃下,得足夠多的現金流支撐。他原來想做高周轉,快進快出,我非不讓他成功。現在商業房貸相對困難,安城政府早就想調整公積金貸款政策,他消息不靈,怨不得別人。預售慢,他就只能壓存貨。現在這局勢,房地産公司的貸款、發債都不容易,他想拿恒懋萬家的長租公寓證券化變相發債,這條路我也給他堵死了。”他帶着幸災樂禍,“他對彩雲山莊研究的那麽透,難道沒有發現,當年你爸也是死在了現金流上面嗎?”

柳谧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她已經很明白“現金流”是什麽意思。他為了開導她對父親之死的心結,曾給她上的課,現在她明白了。他曾說,房地産企業最重要的就是能有不斷的錢滾來滾去,一旦斷了,就像小醜手裏的球,魔法就失效了。劉錦揚打的也是這一點。

怪不得任東風那麽着急工期。商場上的連環套。她真的不行。

她換了個語氣,“劉錦揚,這次回來,我真的很感謝你,我知道,你對我沒惡意。”

“甭來這一套,耍我的時候呢?”

“我沒有耍你,有些事情,我當時也沒有想到。”

“甭找理由。”

“他們都沒有害我,是我自己的事。我很感謝恒懋,我最落魄的時候,是他們救了我。”

劉錦揚不耐煩,“你甭跟風塵女感謝恩客似的。我說過,我這輩子都不稀罕你,我稀罕的是當年的那個柳谧。我是為她報仇,和你沒有關系。”

“那我如果是死了呢?”

劉錦揚怔住了,“你什麽意思?”

“我現在在28樓,我的窗戶沒有欄杆。我随便一跳,就什麽也不會有了。”劉錦揚才說了個“你”,就讓她截住,“而且,我仿效你,也把你我的對話做了錄音。我跳下去時,會把這段錄音發到網上,也會把手機留在這兒。我們的對話中,有你的名字,也有我的名字,誰也抵賴不了。你不要逼我,死過一次的人,我什麽也不怕。”

Advertisement

“柳谧,你瘋了?”

“你沒瘋就不要逼我!”

“我就沒見過你這麽個蠢貨。有好路你不走,還念念不忘那些王八蛋。他們哪一個對得起你什麽?”

“我和他們之間的恩怨,不用你管。”

“那你他媽的就去死吧。”

第19-4章

電話裏沒聲音許久,終于是劉錦揚先忍不住的“喂”了聲。柳谧說,“我知道,你也輕易不敢。”

劉錦揚簡直是暴怒,“柳谧,你他媽的就是農夫與蛇裏面的那蛇,我幫了你,你這樣對我。”

“我是在求你放過他們。”

“有你這種求法兒的嗎?”

“我怕你不答應。”

劉錦揚才讓她的軟乎話平息了一點的怒氣又冒了上來,“你有眼睛沒眼睛?以前就滿眼珠子的是米堯,那小子坑了你,你他媽的還護着他?他哪裏有一點值得你護?一輩子是個吃軟飯的,讓姓連的一擠就垮,也是窩囊。我本來還指望着他們鬥一鬥。”

柳谧不打算和他糾纏這個問題,直接問他,“我求你放過他們,你要我怎樣,你才能答應?”

“你越這樣說,我越不放過他們。以前你要多傲有多傲,現在卻低三下四的求起別人來了,都他媽的誰害的?”

柳谧輕輕的笑了,“對你來說,那不是挺好的嗎?就是應了那句有名的話:以前你對我愛搭不理,現在我讓你高攀不起。”

劉錦揚罕見的沉默了,“你懂什麽?”他又換了剛才的口氣,“柳谧,擠兌他倆,和你沒關系。你即便逼着我放過他們,明天、後天,我不信你能每次都這樣。”

“錄音沒有時效,我不信你會拿你的前途來賭。”

“你他媽的腦子進狗屎了?”

“我在和你談條件。”

劉錦揚氣的呼哧呼哧的,過了一會兒忽然笑了,“那好,談條件是吧?行,第一個條件,這兩個人你只能保一個,你保誰?”

“我回答了,你就會真的放過他?”

劉錦揚點着一根煙,“只能保一個,你別貪多。否則,你把我拖下水,我也會把姓連的拖下水。他幹了這件事,也別想在商界立足。你舍得他?”

“一個就一個。”她頓了頓,平穩地說,“我保連浙。”

“什麽?”

“我保連浙。”

劉錦揚扔了煙,“媽的,你還真愛上了這個姓連的?你還真指望當少奶奶?為了他,你連米堯都能犧牲?”

“只要我活着,你不要動他。”

“你他媽的——”

“幫他好好把彩雲山莊做完,不要給他設障礙。”

“我憑什麽答應這個?我只是說不害他,沒有說要幫他。”

“這算是我對你的請求,我相信,你對我是有一分善意的。”她頓了頓,“完成彩雲山莊,他最适合。設計圖我已經看過,他的建設計劃我也看過,他的資金計劃我也看過。他是最适合的人,最接近我爸原來的想法。彩雲、追月原本就是一對,他的方案最能讓這一對圓滿。他不會讓你們丢人,他會把這個樓盤做的像是安城的明珠。”

她說不下去了。他認真的研究過她爸爸以前的規劃,也曾帶她去現場看過許多次,問她為什麽追月外用的是普通的綠化樹。因為彩雲山莊臨水,他特別查了水文情況。他們一起做的設計圖,他們一起設計了谧居,他還和她說,要在谧居的院子裏種許多的花樹……

過往有多甜,現在心裏就有多痛。

她不想讓劉錦揚聽出異樣,把手機拿遠了一些,直到聽到那“喂喂”聲,才又拿了回來。

她吸了一口氣,盡量不讓他有所發覺,“我在。”

“他适合彩雲山莊和我有什麽關系?”

“不是你們覺得彩雲山莊是個疥瘡?”

“哼,幼稚。爛尾樓之所以能爛下去,就是因為利益太大。利益越大爛的越久。如果我們想脫手,也不會拖到現在。多少人搶着要?如果當時不是我,你以為他姓連的能拿到?你也別把他的想得太好,他只不過是知道你和我之間的關節,故意為了打動你而用的這些手腕。你充其量不過是他這樁生意上的一個添頭。在別人眼裏,你現在就是個婊``子,你以為他會真對你好?”

柳谧淡淡,“那你更不用擔心了。”

劉錦揚等了等,忽然笑了起來,“那這樣好了。你如果不和他在一起,我就同意。”

她扶住窗臺,穩了下身子,“你以為我還能和他在一起嗎?”

她的話透出無限凄涼,聽的劉錦揚一怔,接着強勢起來,“那你什麽時候離開寧城?”

她過了一陣兒才幽幽回答,“世界這麽大,你讓我到哪兒去?”

他以為她是在問他,“随便。反正不能在寧城。對了,你最好快一點,慢了他們都支撐不住,你別怪我。”

她想了一整天,把兩個人的一切都想過了。

想起八年前,他還只是個大男孩。想起那時候他執著的出現在她的生活中。想起她在混亂時對他的決絕。想起這六年來和他見的有限幾面。想起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喚醒了她,她卻要離開。

甚至還沒有開口說一句“我愛你”。

從昨天和米堯通了電話,她就知道,米堯的犧牲不可避免,她沒有別的選擇。那她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離開。

她小聲哭,“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可以不要彩雲山莊的。”

四處空空蕩蕩,沒有人回答她。

一切都無可挽回。她第二次被彩雲山莊打垮了。

他晚上回來的很晚,她躺着聽他的動作所發出的聲音。他摸黑進來,才挨到床邊,她滾過去抱住他。

他僵了一下,“今天這麽主動?”

她不答話,熱烈的吻他。他身上還圍着沒來得及解開的浴巾,她坐了上去,摸到他結實的胸膛,找到位置,去舔那兩粒小小的豆粒。

他果然吃不住,呼吸一下重了起來。他伸手要開夜燈,她一下子把他撲倒。

“給我。”她小聲說。

不待他反應過來,她已經扯開他的浴巾,順着吻了下去。

她親了親它,他一激靈,箍住她,“你要幹什麽?”

她沒有回答他,握着它稍稍滑動了下,“是這樣的吧?”

他的頭皮都要炸了。

她趁勢把他的手扯落滑到胸前,“你揉我。”

他把她拖了上來,一翻身壓住,“你要幹什麽?”

“随便你幹我。”她的手不斷的在他的腰臀上滑過,他終于受不了這激,“操,你今天吃春``藥了?”

“那你就當我吃春``藥了,狠狠操``我。”她說着,翻到上面,又讓他壓下去。

兩個人頭一次這麽激烈,互相投入的激烈。即便在她反抗最激烈的時候,也不像今天這麽難以駕馭。她纏在他身上,每當他稍有放松,立刻會試圖滑出去反制他。

兩人似乎在玩一種心照不宣的游戲。她總想反制、他總在控制。她不斷的以反制來挑戰他的潛力,他知道她以試圖反制來刺激自己卻還配合她。

兩個人像都瘋了。他狠狠的戳她,她狠狠的撓他。他覺得自己沉進了無邊無際的欲海中,耳邊只有她沒有壓抑的嬌聲、喘息和連綿不斷的豔詞,以及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見她時時做出的挑……逗動作。他滑出一句“操”,她也跟着一句。他又說了一遍,她也跟了一遍。每說一遍,都刺激的他以更大的力度對她。這像一輪又一輪的油,讓火焰高漲。他們誰也不肯認輸、誰也不肯停歇,以至于在結束時,兩人都覺得瀕臨死亡。

他最終還是開了燈,燈光映出她的肌膚上滿是斑痕。肩膀有些發疼,他摸了一把,手上有些許血意。剛才一片瘋狂中,她何時咬的,他都未發覺。

他看着埋在一片狼藉中的她,帶着還沒有平靜的喘息,“你今天瘋了?”

她沒有答話,像是睡過去了,待他伸手要抱她去洗澡時,她才掙紮,“別碰我。”

他把她的頭發撥開,“你到底怎麽了?”

她坐了起來,“你先去吧,我休息一下。”

他去了。她拿過他的手機,把那張兩人的合影發給了自己,清空了對話框。又盯着他手機上的那張照片出了會兒神,直到聽見浴室門響,才把手機放了回去。

她洗澡回來,他還沒有睡。她在他的目光中上了床,被子一拉,像是累極了倒頭就睡。他也按滅了燈。

他終于睡着了,她把手悄悄的放在他的胸膛,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以後別說我沒有愛過你。我們只是沒有緣分。”

她說到後一句時,終于哭了。

他出現的時候不對。從開始,到最後。

她哪裏恨他,只是想禁锢着心不敢去愛他。她不敢再愛別人,也有些自卑,她以為他愛的是那個光彩照人的柳谧,而她是什麽?在那些自輕自賤的說自己那暧昧的身份時,她對自己剩下的,只有顧影自憐。她使出渾身解數,只是不想再碰觸如□□一樣的愛情。因為有可能愛上,所以她只能激烈的逃開。

而如今,到終于要分開的時候,這卑微的愛情讓她彷徨又神傷。她不想辨別真假,也無力承擔後果。她不能帶着對米堯的歉疚和他在一起。她也不能看着他涉險。她能做的,只有逃避。

像六年前一樣決絕。

第20-1章

他的鬧鐘一如既往的鬧。他起來了,洗漱完畢,他一邊扣襯衣扣子一邊說,“我知道你醒着,也知道你昨晚為什麽發瘋。一句話,我不同意。”

她握緊了在被子下面的拳,他還是那麽敏銳。

他說的輕描淡寫,“無論你和我的感情怎樣,我都不許你在結局來臨之前擅自離開。這是你答應過我的。無論是走還是留,你都不可能在那之前。”

她沒有反應。

他繼續平靜的敘述,“你應該也發現了,你的護照已經不見了,是被我拿走的,昨天我把它投進了辦公室的碎紙機。你申請護照需要時間,而我昨天同時做了一件事,以你欠我錢的名義起訴了你。我對你向來磊落,這次也告訴你,是你上次和我借的錢,這次我沒有虛編。訴訟的金額不大,但我知道你現在手裏沒有錢。上一次你可以借劉錦揚的,這一次你找不到人借,我想你還沒蠢到敢相信劉錦揚這個同盟的地步。法院判決很快就會下來了,沒有錢還,你就會被列為失信名單。按照規定,你坐不了飛機,你出不了國。只要你在這個名單上,你的賬戶總能讓我很輕易又光明正大的查着你在哪裏,我勸你不必費事。”

她坐了起來,“你這樣還有什麽意義?你自己不也說,強追下來的沒有意思嗎?”

他扣完最後一顆扣子,把襯衫整了整,“我說過,以彩雲山莊始,也以彩雲山莊終,做完彩雲山莊,你我的恩怨一筆勾銷。至于往左還是往右,是一別兩寬,還是相偕而歸,這并不是我現在考慮的範圍。我只是告訴你,現在,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夠離開。”

“我……”

“不必再說強不強迫、有沒有意思的話了。就剩了一年不到,你堅持不了?還是說,你對我已經厭惡到這個程度了?”

“我只希望早點離開。”

他目不轉睛的盯着她,“就呆到彩雲山莊建成,都不能?”

“不能。”

“米堯就那麽重要,一點也傷害不得?”

她不答他。

他諷刺的笑,“昨晚的分手炮不錯,可惜早了點兒,這事兒你說不了算。還有,這次是你主動表現你的愧疚,不是我利用的,回頭別又把這帽子扔給我。”

他走了。

她頹喪的坐着。

她果然不是他的對手。他果然夠了解她。

她向王律師做了求證。王律師回答她,如果被人起訴了要還錢,而又沒有錢還,的确會被列為失信人員。進了這個名單的後果,也的确如連浙所述。

他還真是沒有騙她。

她仰面躺在床上。錢,她沒有錢,她的錢還在國外。上一次解除出境措施是房子,這次要怎麽辦?她有些後悔,如果這幢房子還在她名下,她還可以賣點錢。房子?她忽然想到,上次他和她還曾簽了個房屋買賣合同,她把房子“賣”給了他,但兩個人都沒有把這件當真,也就是說,在合同層面上,他欠了她一筆所謂的“買房子”的錢,她是不是也可以做些文章?

她又問了王律師。王律師回複說,法律上有個名詞叫抵銷,就是你欠我的錢、我又欠你的錢,兩者可以抵銷。也就是說,如果她欠連浙的錢,連浙又欠她購房款,那麽,是可以抵銷互相欠的部分。

她放下了心,更深的惆悵卻襲了上來。

這個房子本來就不是她的,她也沒打算要。他曾給她講了他父親給她這幢房子的緣由,這裏也留下了兩人太多的記憶,如果她真的這麽做了,無異于明白的表示決裂,那他……

這麽着急的逃,逃到哪兒?世界這麽大,她卻無處可歸。

接下來的幾天,他日日晚歸。回來時她已經睡了,走時她還沒有起床。兩人不交一語。

她沒有再在恒懋出現過,任東風找過她,她沒有接電話,只是回微信說,她已經和連總辭職了。

任東風說,“大姑奶奶,您要犯文藝病,能不能別揀這個時候?二叉連現在面臨着前所未有的挑戰,如果彩雲山莊不能如期交工,恒懋投在這個地上的錢将全部被壓住,到時候情況很不好說,您能不能別添堵了?”

她沒有回複。

她去了領事館,申請補辦了新的移民簽證。又回到了安城,那是她的戶口所在地,她申請了加急護照。

從出入境管理局出來時夕陽西照,她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這個城市,是生她養她的地方,有她的童年、少年,有她甜蜜的生活和不堪回首的往事。不到一年以前,她回來到這裏,以為會在這裏生活。不過幾個月,她又要走了。這個城市于她也許就是一陣風,她終不能抓住。她逃避過,掙紮過,也曾努力過。

如今,都像是風影。

她的所有情緒都像是發了木,沒有愛恨,也沒有煩惱,什麽也不想去想。

她走到暮色初起,城市裏的人都急匆匆的往家裏趕,莫名的想起來上次在歌劇院的夜晚,任東風去接的她。

恍如隔世。

像那些她和米堯一起生長、歡笑,以及她和連浙的騎車、看夜景。

心裏木木的發疼。

龍山路的房子已經轉給了老餘,她在街頭站了許久,想起香樟路他的房子。她沒有坐車,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那裏。

她站在樓下,仰望着那扇窗子許久,像是望着那葬着過去的墓碑。城市四處茫茫,路燈依次亮起,像是飄浮在海上的孤燈。“萬家燈火時,你在哪一朵燈光下”,這是他的話,不知她會記多久。也許很快忘記,也或許——一輩子。

她是在安城接到了連浙起訴她還錢的開庭通知。她并沒有馬上回去。等她回到寧城時,她的護照已經辦好,她的簽證也已經補發,她的手裏還有兩份公證文書。

她的,不,是他的房子裏很亂。她不知道他是已經離開了這裏,還是還在這兒住。餐桌上放着他的電腦,前面是盛滿煙蒂的煙灰缸。她撫着煙灰缸的邊緣。那次他們大吵完之後她重新進他的家時,也有這樣的一只滿是煙蒂的煙灰缸,當時她幾乎可以确定,他是因為她,她的心當時就軟了。而現在,她的心,百感交集。自己既非當年的柳谧,他也已非那個少年郎。她理解他,但卻再也沒有那個盲目把自己交付出去的勇氣。

更何況,還有他執著的要做、她只能讓他盡力不被那個漩渦吸進去的彩雲山莊。

她對着煙灰缸說,“我不怪你,你也別怪我,好不好?”

有關于房子轉讓的所有資料,當初被她很好的整理在一個文件袋中,以為那時候會用上。從安城搬回來時,她随手扔在書架上,以為再也用不上。

她帶着它去了法院。代他出現的是名律師,她舒了口氣。

她聽律師宣讀了起訴狀,法官問她有沒有要說的,她把王律師替她寫的答辯狀讀了一遍,又按王律師教她的,把證據全部奉上。王律師事先問過她要不要替她來,她說不需要。雖然她很怯懦,但了結的事,只能由她親自來做,她不希望未來回憶時少掉一塊。

法官問她還有沒有什麽要說的,她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有一份反訴狀,要求連浙把抵銷完我欠他的那部分之後的房款還給我。”

法官記下了,問連浙律師的意見。連浙的律師說,對于證據的效力,他必須要問一下當事人才可以回答。反訴的事也一樣。

這一次庭審就這樣結束了。

她忽然很怕回到溢彩路那所房子裏,很怕見到他。

夜色朦胧,她只能在街上走,然後嚎啕大哭。

十一月的城市還沒有暖氣,秋風卷着落葉掃蕩着城市裏最後一點溫度。她扯着自己的頭發,像要讓自己分裂。她想就那樣趴在地上,再也不要起來。

她白天回溢彩路想收拾下東西,門上卻已經換成了密碼鎖。她知道他是在逼自己找他。她推遲着想讓這一天晚一點來。

她找了個非常便宜的快捷酒店,買了最低限度的生活用品,基本不出門。

他沒有找過她,她也沒有,兩人像斷了線的風筝,隐沒在這城市中。

第20-2章

米堯公司的崩潰,還是連湘告訴她的。連湘在電話裏哭,“小谧姐,米大哥的公司倒閉了。怎麽會這樣?我明明讓我哥照顧他了。”

柳谧勉強的笑了下,“可能你哥也自顧不暇吧?”

“我才不信,恒懋那麽大,我哥那麽強,怎麽可能?”

“再強也有弱點,你哥也不是全能。”

“我不信,我問了米大哥,他也不說,這中間一定有事。”

柳谧只能沉默。

連湘又哭了一陣,“小谧姐,你幫我問問我哥好不好?”

“問什麽?”

“問他能不能幫一下米大哥。他媽媽身體不好,他現在還在瞞着她。可是,這種事是瞞不過去的。”

柳谧心如刀絞,“你自己問你哥,不是更好?”

“他在電話裏聽我才提到米大哥,就挂了電話。我只好從安城回來找他,可才一見他,他就把我吼了出去。我不知道怎麽了,怎麽忽然像仇敵似的。你幫幫我,好不好?畢竟米大哥也曾經是你的朋友。”

柳谧苦笑了下,“我現在也見不了你哥。”

連湘停止了哭泣,“你們吵架了?”

她漠漠地說,“米堯的事,我真的幫不了你。不過,”她想了想,“過些日子,你哥也許會給他一筆錢,你也不用太擔心。”

“給錢?給什麽錢?為什麽要給他錢?你确定?”

她讓自己的語氣盡量輕松,“應該确定吧。你別哭了,有時間——多陪陪他,他在低落時不喜歡一個人。”

“我看他很落寞的樣子,也很難受。我想說,恒懋有一半可以供你支配,又怕他覺得我是在炫耀。小谧姐,我不是的,我只是不想看他難受。”

“我知道不是的。”

“我……”

“你放心吧,你哥不會讓你傷心的。”

柳谧安撫了連湘,黑着燈躺着。這些日子失眠的厲害,總是睡不好,人恹恹的。他還真做的出來,上次他還說米堯只是暫時比較困難,不會真的有事。

現在的米堯會怎麽樣?還有邱華,她那樣的身體,怎麽能承受住這樣的變故。風燭殘年。

她不知道是該自責是由自己引起的這場禍事,還是該自我寬慰說,這只是他的一樁生意,即便沒有她,結局也是一樣。也許,人就是這樣的矛盾。遇到好事時,總是懷疑對方的誠意;而遇到壞事時,總會往最壞的地方想。

第二次開庭已經是一個月之後。天氣很冷,樹木已掉光了葉子,抽象的站在令人瑟瑟的空氣中。

她到了法庭外,徘徊着不想進去。今天就是了斷的日子,她并不想親見那殘酷。她給王律師打電話,問如果她不出席,結果會是什麽。

王律師說,如果就眼前的案情來說,判決結果只有一個,她必然勝訴。但如果對方又制造出什麽新證據,缺席會有劣勢。

柳谧猶豫了下,還是進去了。

所幸來的還是律師,也出乎意料的簡單,律師承認證據的真實性。法官追問他是否還有別的訴求,他說沒有。法官說,“也就是說,你的當事人确認,這份房屋轉讓合同的效力,并确認從未向被告支付過房轉讓款,是嗎?”

“是的。我的當事人承認柳小姐的一切主張。”

庭審就結束了。

柳谧失魂落魄。她機械的按工作人員的指揮,在筆錄上簽了字、按了手印,似乎聽到他們說,判決書會很快做出來。她呆呆的坐着,直到有人過來問她怎麽還不走、他們要鎖門了。

她恍惚想起這個場面似曾相識。她想起來了,在八年前那些聽音樂會的時候,也是這樣,有工作人員催促她要鎖門了,那個時候,會有一個中國大男孩會在她身後不遠處站起來。偌大的劇場,只剩下他和她。她在前,他在後,一級一級拾級而下。她知道身後有人,即便受看門人的催促、即便走過昏黃的門廳,她也不覺得局促。

那次他問,“ 是不是在你的潛意識裏,我還是一個可以給你安全感的人?”

也許在那空曠的劇場和昏黃的燈光下,當他們一級一級的走下臺階時,她的影子投射在他身上,他們就已經走過了流年。

如果我能告訴你,我,愛你。

柳谧出了法院,忽然駛過來的車子吓了她一跳。車上的人沒有下來,只降下了車窗,原來是他。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只是執著的等待。有保安在往這邊走,柳谧上去了。

一路沉默。沒有人說話,她也不知道他要把她帶去哪裏。

他似乎也沒有方向,上了繞城高速,一圈又一圈。終于,他停了下來,點着煙,把車窗降了幾指縫隙,窗外的冷空氣立刻灌了進來。

他抽了口煙,把手伸出去彈着煙灰,依然目視前方,“不打算和我解釋解釋?”

“我沒有必要在這裏等到彩雲山莊落成。”

他把煙拿回來抽了一口,“你是說,我的行為很可笑?”

她沉默。

“非走不可?”

她抿了下嘴唇,把淚水吞了回去。

“你不想知道會發生什麽?”

“不想。”

“當年你爸……”

“我不想聽。”

他終于轉了過來,“你就一點餘地都不留?”

她不敢看他,只對着前方空洞的說,“沒有必要。”

“我做的只是不給他付款。至于劉錦揚做了什麽,不是我控制的。”

“我不想聽,也不想再和你談論這件事情。”

他終于有點忍不住了,“柳谧,就因為他……”

“你既然知道我為因為他,你就不應該這樣對他!”

四目相對了很久,他終于笑了下,“我終于知道,我做的都是笑話。和他相比,我連一根毫毛都不如。”

她的心像針紮的似的。

“你對我,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感情,有沒有?”

她能做的就是別過頭,不想讓他看見眼裏的淚。

他扳過她,像以前任何的時刻,“你看着我,回答我,有沒有?”

她垂下頭,淚水滴落了下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積蓄了力量才說,“如果曾經有,現在也沒有了。”

他搖晃了下,“我做了那麽多,真的在你心裏一點份量都沒有?”

她不能回答他。

“就因為米堯?”

這次她回答了,“是我不再敢相信你。”

他按着她的肩的力度忽然松了。

他轉了過去,把肘撐在方向盤上,自嘲的說,“我做的最壞的兩件事,都是自作聰明。一件是把你和彩雲山莊打包解決,以為這樣最快、最順利,也能讓你最沒有察覺;一件是為了盡可能快的實現把你扣在國內,這次的訴訟讓律師走了簡易程序。”

他的渾身被落寞所籠罩,讓他聲調中的自嘲更加明顯,“我也是昏頭了,居然忘了那個房子。我還是太自負了。你對我,本來就沒有什麽感情。六年前是想辦法甩掉我,六年後也一樣。追不上的就是追不上,怎麽都追不上。”

他說的輕松,卻比上百句的責怪都讓她心如刀割。

“多要的那幾百萬,你要幹什麽?”

她幾乎是機械回答,“給米堯。”

他點頭,“是啊,我也是這樣想。這個房子,你碰都不屑于碰,卻為了他……當我看到那個反訴請求,我就知道了。雖然我很難相信,你居然能這樣對我,居然是為了他這樣對我,第二次這樣對我。”

他停了下來。

她的指甲就要嵌到了肉裏,她渾然不覺。

他抽了幾口煙,夾着煙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聲音卻恢複了平靜,“所以,我讓律師不用費事了。你要什麽,我給什麽,這也就是我最後能做的了。今天,我只是不死心,想親自和你再确認一下。你放心,不會再糾纏你,也不會扣着你,你不用煩惱了。”

她不說話,直直的盯着前面,盡力不眨眼睛,不讓眼淚落下來。

有車從旁邊經過,卻反襯出車裏的死靜。

他的語調聽起來很平穩,就是帶着徹骨的頹喪,“這八年來,很對不起。像你說的,我侵占了你的生活。”

她只能沉默,而這沉默讓他的落寞更加深重。他抽了幾口煙,把還有半支的煙扔了出去,“好了,為我保存一點面子,我答應你了,不再糾纏。”

她的淚忽然嘩的落了下來。

他拿掌心仔細的給她擦了淚,“哭什麽?以後自己要小心。”

“嗯。”

“彩雲山莊我還是會替你建好。”

她的淚源源不斷的落下來。

他不斷的擦着,“你別哭了。再哭,我又要動搖了。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決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