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是你想要的,我也終于追累了。我放你走。”

她撲在他的懷裏,“連浙,對不起。”

他吻着她的頭發,“傻瓜,說什麽對不起。以後——不要讓我知道你的消息,別讓我去找你,我也不想再做這些你煩、我也覺得羞恥的事。”

這些日子的不眠之夜,終于,在今天有了個結果。

是她的那一刀斬斷了所有牽着黑暗之門的引線。

她已經哭的上不來氣。

他撫着她的背,“好了,別哭了。乘現在我還沒改變主意,我們就在這裏分開,嗯?”

“……嗯。”

他推開她,眼裏也是水光隐映。

她看着他,“恒懋會好好的。”

“嗯。”

“你确實很強,一定會做到世界一流的。”

他笑了下,笑裏的落寞宛如最寂寥的晨星,“我要世界一流做什麽?”

她怕再一開口,會泣不成聲,扭頭開了車門,努力了幾次,卻沒能下去。

他給她解了安全帶,“傻瓜。”

她回頭看他,他把她抓過來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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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的攬着她,吻的纏綿留戀,像是希望時間就定在這裏,像是要吻到天荒地老,也像是要把她的氣息都吸納過來。

他帶着乞求的語調在她耳邊呢喃,“留下來,好不好?”

她遲鈍了下,還是搖了搖頭。

他在她的唇上重重一吻後分開她,又吻吻了她臉上的淚水,松了手,“好。那你笑一笑,像我第一次見你時的樣子。我不希望你是哭着走的。”

她拿雙手捂了臉,熱淚不斷的滴落在手掌中。如果我能告訴你,如果我能告訴你。

她無聲的哭了一會兒,擦了淚,擡起頭,盡管睫毛上還噙着淚水,她還是努力對他扯動了嘴角,露出四顆牙的标準笑容。

他用手背遮住了眼眶,她下去了。

車子疾馳而去,像是受傷逃往山林的獅子。她看着它,駛出了自己的世界。

第21-1章

他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也沒有再聯系她。甚至連轉賬都是律師代為支付的。律師轉完賬後打電話告知她,順便也告訴了她上城闕門的密碼。

她回去了。

屋裏還是那天她走時的樣子,時間像是靜止了。

想起他曾說過的氣息。她想和他說,他說的不對,甜蜜的氣息或許倏然就會消散,悲傷的氣息卻能一直保留着。

像這間淩亂的屋子。

她收拾了自己的東西,猶豫再三,還是把那只煙灰缸洗了。

只洗了這一件東西,其他的都沒有動。像以前她答應過他的那樣,不帶走自己的氣息。

她把屋子的每一寸都仔細看過了,比第一次離開時看的還仔細。

這次,應該真的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窗簾、沙發套、床單都是她親手選的,每一盆花都是她料理的,她喜歡把屋子打掃的纖塵不染,然後拿一杯茶坐在有陽光的窗前。

如今,屋裏滿目灰塵,她卻連掃都不能、不舍。

世事大致如此荒涼,變化總讓人猝不及防。

她第一次離開這裏時,只是有些惆悵。而現在,她像是魂魄都被留在了這裏。

她終于哭了,一遍一遍小聲說,“你不要怪我。你不要怪我。”

她多想告訴他她愛他,她多想再聽一聽哪怕是他的狡辯的理由。

她曾努力的去躲避他的愛,只是因為心裏遙遙的會有期盼和回應。而當她的愛意真的沖破那深重的岩石時,她卻又不得不親手扼殺它們。

在确定米堯的犧牲不可避免時,她就知道她不能和他在一起。愛情像是茶葉,味道純正時芬芳四溢。而一旦變了味,即便再有香氣,仍然讓人難以下咽。

更何況還有劉錦揚的逼迫。

命運大約總是如此,在躲避騰挪時,魔咒已然種下,哪裏有什麽條理?哪裏能分辨出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實意?

可是,她仍然舍不得他。

即便她已經想的很明白,仍然舍不得他。

愛情如□□,傷人時,毒破五髒六腑。千躲萬躲,還是第二次喝了這碗□□。以後這茫茫的世界,讓她如何生活?連浙,你不是說過,怕我一個人在外面有閃失嗎?

她有些動搖了。

手機送來劉錦揚的電話,清楚的提醒她沒有多少餘地。她接了起來,不待他說什麽,就說,“我過兩天就會離開寧城。”

“你要去哪兒?”

“國外。”

“哪個國家?”

“你應該就是擔心我走不走,還管我去哪裏?”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要不,你回安城吧。”

她冷哼了聲,帶着一點戲谑,“劉總莫非有收留婊·子的愛好?”

劉錦揚惱羞成怒,“柳谧,你別不識好歹。”

“我的好歹和你的好歹不一樣。”

“你——”

“我勸劉總還是不要再和我說什麽了,免得我們要互相提防被錄音。”

劉錦揚終于怒了,“你真不識好歹。”

“我還做了更不識好歹的事。我把你給我的錄音和你我對話的錄音全做了公證,你要不要看看?”

“你做這個幹什麽?”

“我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做個公證,錄音文件有個什麽損壞,我也不怕。即便我身在國外,将來要寄回來,公證書總比錄音方便的多。”

劉錦揚暴怒,“柳谧,你他媽的——”

“少罵我,我不是你罵的。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還有,我告訴你,我不是婊·子,我幹幹淨淨,我和連浙的爸爸之間什麽也沒有,我就是為了連浙回來的。”

劉錦揚才說了個“你”她又截住,“你以為你很了不起?一個靠你爸才爬上位的,你以為你多了不起?我以前讓你幾分,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你的位子,我不得不這樣,你別以為自己就是個什麽玩意兒。你們還嘲笑我爸。有本事,你們離開了這個體制自己去創一個公司看看。我爸優秀,他失敗了也依然是個優秀的企業家。連浙也很優秀,你比他差十萬八千裏。彩雲山莊會是最好的樓盤,他一定能替我做到。”

劉錦揚到底是江湖老油條,他氣樂了,“他替你做到又怎麽樣?你能看得見?還是你可以和他享受?你是幹淨的?好,就算你是幹淨的,你們兩情相悅,然後,怎麽樣?你們還不是不得不分開?我當時就是想,如果你們真有感情,這才是我對姓連的最好的報複。你能控制我,我也能控制他。他再能,怎麽樣?他有把柄在我這兒。你最好祈禱我混的不錯,否則,我倒了的時候,一定會拉着他陪葬。他這一輩子都得在我腳下。”

“劉錦揚你真變态。”

“是你自己不識好歹。你現在和我說你是幹淨的?你早幹什麽了?在你心裏,難道我連個說真話的份量都沒有嗎?”

“你的份量?你該有什麽份量?我就是防着你,我防的就是你,怎麽着?就你對我不懷好意。”

他哈哈笑了,“那好,他們都對你懷有好意,又怎麽樣呢?你什麽真相都知道了,你能對米堯沒歉意?你們勾搭在一起二十多年,最後是他爸害了你全家、你又間接的害了他破産。最慘的是,害他破産的,剛好又是你現在的姘頭,你不能說、也不能阻止,因為你選擇了犧牲舊愛而保新歡。這種人間慘禍,你要是甘之如饴,我也沒意見。”

柳谧覺得自己的呼吸都不夠用了。

“省省吧,別和我鬥氣。上學時你就不是我的對手,現在,你混社會的本領離我還太遠。噢,對了,上次你和我借的錢你還我了。我馬上給你原路轉回去,加倍。異地他鄉,多留點錢,總是沒壞處。”

“劉錦揚,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你永遠也不會明白。”

柳谧的腿有些發軟,似乎并不能再支撐住身子。她冷汗淋漓,滑了下來,用盡最後一點理智,撥了急救電話。

她在救護車睡了一覺,仿佛睡過一個長長的隧道,盡頭有亮光,她努力的爬,卻總也爬不到。他出現在隧道的另一頭,她伸着手想叫他,卻發現喉嚨已被堵死,她發不出一點聲音。

機場是個集散地,多少故事以這為起點,又以這為終點。

柳谧辦好手續,看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就登機了。

“我昨天給你寄了張銀行卡,”她在電話裏和米堯說,“密碼是你的生日。這筆錢是連浙給你的。他說,趕到司法拍賣前,你還有時間。幾百萬也許不算多,你先撐一撐。也許不多,也許來晚了,我代他和你說聲對不起,有些事,說不了太多,只能說對不起了。”

米堯反應平淡,“連浙那樣針對我的公司是因為彩雲山莊吧?我知道,劉錦揚和我說了。”

“劉錦揚?”柳谧先是吃驚,然後又下意識的否認,“你別聽他的。他說話,有個什麽準兒?”

“你別安慰我了,我知道是真的。”他頓了頓,“你給我打完電話之後,劉錦揚也給我打了電話,他都說了。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怕你多想,所以一直也不敢告訴你。其實我倒不怎麽難過,你也別怪他,我是說,你也別怪連浙。一直都是我欠你的,能以這樣的方式還回來,我也總算是舒了口氣。”

“什麽欠不欠的,我說過我不需要你的補償。”

“也許你能寬恕我,但我不能寬恕自己。欠着別人的不好受。”

他們受過同樣的教育,都說的是施比受有福,都寧可別人欠自己的、也絕不欠別人的。

“你不用擔心,我和我媽說,我的公司讓我捐給了你老公的公司做彩雲山莊了,她信。可能也是因為我信吧,我确實就是這樣想的。你也不用擔心,我為她留了養老錢。”

柳谧的鼻子一酸,“你怎麽這麽傻?”

“其實這中間連湘來找過我,說她可以出錢。我放棄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一個公司,能散了就能建起來。你放心,我沒有欠惡債,都是銀行的錢。不像當年柳叔叔那樣,現在催債也文明了許多。他們也不會怎麽樣我。倒是我心上的一塊大石頭放下了,挺好。”

“米堯……”

“我真的沒什麽。你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和他過不去。”

“……嗯。連湘找過我了,她真的為你着急。她其實是個好姑娘,你接受她的幫助也沒有什麽。活下去比什麽都重要,你還有邱阿姨要照顧。”

“我會考慮的。對了,你上次和我說過,等彩雲山莊建成了,我們一起慶祝。別忘了叫我啊。”

柳谧終于哭了出來。她不知道該怪誰、誰怨誰,仿佛是一個又一個的連環套,套來套去,她總是走不出來。她是不是醒悟的太晚,以至于醒來就要錯過了。

米堯還以為她是為自己哭,就笑着說,“你哭什麽?其實不是什麽事兒。你給我的錢,我收下。我媽一定很高興。小谧,謝謝你。我們兩家,終于只有恩、沒有怨。”

候機大廳人來人往,外面是起起落落的飛機,耳邊此起彼伏的是航班登記信息,人生的驿站就在這裏,過去和現在,現在和未來。

她想起了一首詩。那次春游後,他曾經節取過其中的兩句,并配上了照片。

他曾經說,是在遇上了她之後才開始聽音樂、看畫展、讀詩。他說,是她給了他感性。

她想起來了,她曾經給他念過這首詩。她已經記不起是什麽場合,也許是在某個音樂會後。有許多藝術歌曲直接來自于詩歌,或許當時的她說,奧登寫情詩是一流的,不知哪天有沒有哪位作曲家可以把這首詩配成藝術歌曲,一定很動人。

在帷幕将落之時,她想起了這首詩:

時間默默不語,但我曾與你傾述,

時間只洞悉了我們需要償付的代價;

如果我能告訴你,我一定會讓你知道。

如果伶人登場我們就要悲哭,

如果樂手演奏我們就變得結巴,

時間默默不語,但我曾與你傾述。

盡管,命運從未被道明,

因為,我對你的愛遠勝言語能表白,

如果我能告訴你,我一定會讓你知道。

起風了,風一定來自何處,

葉落了,一定有它的苦衷。

時間默默不語,但我曾與你傾述。

也許玫瑰熱切盼望生長,

這幻景也無比希冀留駐;

如果我能告訴你,我一定會讓你知道。

或者所有的獅子都起身離畔,

所有的溪流和士兵都将流散。

時間默默不語,但我曾與你傾述?

如果我能告訴你,我一定會讓你知道。

在念第三遍時,她錄了下來,把它發到朋友圈,又拍了張停機坪上的飛機,配的只有兩個字,“再見。”

第21-2章

時光如流水,不會因為誰的缺席而停頓半分。

柳谧飛離寧城後的一年半,發生了很多事情。

彩雲山莊落成,一躍成為安城最貴的樓盤。

安城媒體報道了這個消息,講到了當年的歷史,援引了群衆的訪談,對這塊地的收場表示了欣慰。

彩雲山莊落成時既已綠樹成蔭。照媒體說的,開發商邊蓋房子邊栽樹,用的還是有了幾年樹齡的苗木,效果自然是好,與路北的追月毫不違和。

人們津津樂道它的價格。曾經有過的争執、糾葛與傷痛,仿佛都随着荒地變為花團錦簇而淡忘,似乎也無人知道曾經發生、或可能發生的事情。

冬天來了,又是春天。

彩雲山莊上了政府工作報告,說這塊地爛尾多年,糾紛無數,交了預售款的購房人一度認為沒有了希望,銀行也認為這是爛賬,經過多方努力,終于有了比較好的解決,得到了好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

有人奉上了彩雲山莊春天的照片,美麗動人,有花有水,像個單純明快的少女,在春日的陽光下綻放着笑容。如果僅看山桃花,恰巧勾勒出一個心的形狀。與标準的桃心相比,這顆心雖然形狀抽象,左右也并不對稱,但更富線條的美感與動感。心的裏面已經有一叢一叢花期不同的花木 ,有的才在萌芽,有的已經綻放,顯得有一種蓬勃且帶着韻律的美。心尖的位置是湖邊的一幢別墅。它臨湖,與其他別墅相距比較遠,被一層又一層的花木所遮掩,僅在鳥瞰時有青色的屋頂露出來。

總裁助理任東風代表恒懋接受采訪,“這塊地不是烏雞變鳳凰,只是把珍珠打磨出亮光”。至于規劃設計出自何人之手,他絕口不提。

夏天來了。最熱的時候網上忽然曝光了幾段對話。

很快有人認出,是恒懋的連浙和安城城投的劉錦揚,談話的內容是劉錦揚要連浙逼垮一個公司以作為合作彩雲山莊的條件。連浙答應了。雖然公司名字被抹去,還是掀起了軒然大波。民情激憤,要求兩家公司給個說法。

恒懋沒有回應。

但作為國有企業,安城城投卻必須回應輿情,表示暫停劉錦揚的職務,等事務調查清楚後向社會公布結果。沒過多久,安城紀委宣布收到舉報材料,啓動對劉錦揚的調查。

恒懋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對于恒懋的讨論和質疑始終不絕于耳,有人用激烈的言辭譴責恒懋以大欺小,發昧心財。劉錦揚的家世背景也被人曬了個透。坊間開始悄悄傳言,劉錦揚的父親可能不穩。

深秋來了,又是那年他們分開的季節。

關于劉錦揚父親的傳言得到證實。

在他被正式宣告受調查的幾天後,恒懋發布公告,連浙因個人原因辭去總裁職務,并且退出地産界。至于去向,沒有交待。

爆炸性新聞驚動了媒體。所有的采訪要求照樣沒有被接受,有的只有新聞通稿。有財經評論員說,連浙的離去是地産界的損失,地産界被“老家夥”們把持太久,太需要年輕的變革力量來适應現在的新形勢。也有人評論說,地産到了這個階段,已經是積重難返,牽扯的利益太多,國家尚不知如何處理,個人也難有什麽舞臺。更多的人在猜測,連浙的辭職是不是與那段錄音有關,以及,那段錄音究竟是誰放的。

任東風毫無懸念的接任了恒懋總裁。他上任後的第一次董事會開完,細心的人發現恒懋新添了一位叫作米堯的董事。

有人在網上PO出彩雲山莊的航拍照片。當山莊裏的樹木着上了它們應有的色彩後,像被施了魔法,一個由花木組成的抽象的螺型出現在眼前。

核心還是是湖邊的那幢別墅。它靜靜的伫立在那裏,一圈一圈的花木圍着它蕩出來,最後是一個大而有型的尾部噴灑而出,周圍還散落着若幹個星星。

馬上就有人打電話試了,得到的反饋是湖邊別墅已經有了主人。

照片極其視覺沖擊,有人問,這個樓盤當時是設計成了一個萬花筒嗎?

這組美的照片點燃了彩雲山莊的話題性。這麽美的地方,背後卻有那麽多過去和現在正在發生的黑暗,燃爆了網絡。

有人取其故事的曲折,有人取其樓盤的價格,還有人僅僅是傳播它的美。

網絡無界限,轟動遠遠超出了安城市。

很多人看到了照片,很多人誇設計師有才。

有人說,看着這個,會聯想起南京美齡宮外的那一串“法桐”項鏈。那個被辟謠了,說并非是蔣先生送給宋小姐的定情物,不知這個有沒有什麽來歷。

也有人說,這塊地歷史上就看不清楚。眼下才建成,就有那樣的錄音,合作的城投公司小頭目也進去了,下面還掩蓋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果然美人都有毒。

網上話題滔滔,只有當事人沉默。

住在彩雲山莊的人們在構建自己的新生活。往事塵埃落定,與彩雲山莊有瓜葛的人們,似乎已經悄然退場。

總是有新的事物在吸引着人的注意力。日子平淡如水,在平靜的水下埋藏着多少的酸甜苦辣,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

尾聲-1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很大。

仿佛像那年他開車去找她的場景。

雪花滿天飛舞,遮擋了窗外所有的景象。傍晚時分,外面已經是茫茫一片。

一間暖意融融的房子裏,一位年輕的媽媽在逗着她的小寶寶。房間不大,但幹淨整潔,素淨的窗簾和生機盎然的綠植相得益彰。加濕器靜靜的噴着霧,水仙悄悄的吐着芬芳,不大的魚缸裏有小魚在游來游去。

媽媽扶着寶寶站在桌子上,牽着他的手碰碰風鈴,鈴聲混着孩子咯咯的笑聲讓屋內更顯溫馨。在她親親孩子幼嫩的臉蛋時,聽到了有人敲門。

樓層住戶比較多,門離的近,經常有聽串了的情況。她家少有人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敲門聲響起第二遍時,她才問了句,“誰呀?”

沒有人應聲,只是又敲了敲。敲門聲不徐不緩,像是怕驚着她。她走過去從貓眼看了看,樓道裏的聲控燈并沒有亮,只能看見确實有人站在自己門前。

獨居讓她警惕的給門上裝了防盜門鏈,她右手抱着孩子,左手打開了門。

屋裏的燈光照到了來人。

她下意識的想把門推回去,他伸手擋住了。

像那年一樣,他身上落了一層雪,褲腳和鞋子都滿是泥濘。

小寶寶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響亮的哭了起來。她松了手去安撫他,門外的人激動的拍着門,“柳谧,你讓我進去。”

小寶寶哭了,他一直在外面拍門,這裏的隔音不好,很快會有人出來看動靜。柳谧摘了門鏈,他推門進來,反手帶上門就截住往屋裏走的她,難掩激動,“這是?”

她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他已經伸手抱住了他們,想要把她抱起來,又怕擠到孩子,正不知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情緒,還是她說,“你身上涼。”

他胡亂的扒了大衣,緊走一步,複又伸出手,帶着不容讨論的口氣,“給我看看。”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遞了過去。

“媽媽、媽媽。”小寶寶模糊的叫着。

“爸爸,我是爸爸。”

她背過身去擦眼淚,小寶寶的哭聲召回了她。他慌的手無頓措,看着她把孩子接走,自己手裏頓時顯得空落落的,只能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她拍着寶寶走到窗前,拿指尖在玻璃上做畫,“來,我們畫一個大豬豬。先畫一個圓圓的身子,再畫一個圓圓的頭,兩個豬鼻孔,一個打結的豬尾巴。這樣,這樣,一個大胖豬畫成了。”

小寶寶咯咯的笑了。

她纖細的手指在玻璃上畫着,他也伸出手指,在豬的前面加了一個尖頂,“甲骨文裏管這個叫家。”

他的眼睛一直都在她和寶寶身上。她不和他說話,也不正眼看他,氣氛始終有點僵硬,僵硬之中又有默契。

她做孩子的輔食,他就做大人的晚飯。飯端上來,他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喂寶寶吃,自己的心也像慢慢被充滿。

小寶寶很健壯,吃了東西便去地墊上爬着玩兒了。他看着那個圓乎乎的身影,問,“他叫什麽?”

“壯壯。”

他頓時不滿意,“我兒子叫壯壯?”

“我沒說那是你兒子。”

“別說那麽沒營養的話。”他思索了下,“他在戶口本上,沒有姓連吧?明天去改過來。”

她不作聲的吃了飯,站起來陪孩子玩兒去了。他洗好碗也加入了進去。

他長得高大,架着寶寶的腋下,把他往空裏丢,小寶寶既害怕又興奮,不斷咯咯笑。兩人笑鬧的如此開心,以至于她不得不出面打斷他們,說是該睡覺了。

連浙意猶未盡,乘她給寶寶脫衣服時又偷襲了幾把,寶寶笑的更歡了。柳谧說,“不準再鬧了,太晚了,孩子容易睡不着。”

連浙只好呆在一邊,看她給寶寶蓋上被子,調暗燈光,自己則躺在一邊慢慢的拍着他。

屋裏安靜了下來,只有她和他。

她離開床,他跟在後面。她轉身,“我要上廁所,你也要跟着嗎?”

“那你指定個說話的地方。”

“我累了,想睡覺。”

“那就明天。”

“明天我要上班。”

“現在是寒假。”

她有點賭氣,“就沒你不知道的。”

“有”,他說,“你為什麽會給米堯打電話?為什麽是他、不是我?”

她沒想到他問的是這個問題,一時沒答上來。

他逼了上來,“說。”

她更賭氣了,“嫌我打的不對,那你還來?”

“我是來興師問罪的。”

“我就給他打了,怎麽了?你要問罪你問好了。”

她鼓着腮,柔和的燈光給她的臉上鍍上了一層顏色,仿佛是剛出爐的面包,讓人想去咬一口。

他真的俯下身去咬了一口,她猝不及防地捂着臉,“你幹什麽?”

“咬死你算了。”

她斜了他一眼。

“生兒子的時候,苦不苦?”

“怎麽不苦?就我一個人,連個幫手都沒有。”她的眼圈紅了,“我都後悔為什麽要留着他了。”

“你不請個人?”

“請了,但那是外人,不是家人。”

“請的人呢?”

“我放寒假,讓她回去了,還能省點錢。”

他伸開胳膊攬住她,靜靜的,他有力的心跳聲傳導而來。

“你這個笨蛋。”他說。

她仰頭,“你才是笨蛋。”

“我怎麽了?”

“錄音的事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辭職了?米堯說,他什麽也不知道。”

“他是不知道。錄音是我放出來的。”

“什麽?”她推開他,眼睛圓睜,“是你幹的?”

“有什麽問題?”

“你腦子糊塗了吧?現在這樣,有什麽好處?”

“至少我能把你炸出來。”

她指着他,“你純粹讓我愧對你父親是不是?”

他按下她的手指,“他是孩子的爺爺。如果能看見孫子,他應該會很高興。”

“你別巧舌如簧。”

“那我就是做了,你要怎麽地?”

她張口結舌,“你幼稚!”

“你不幼稚,嘴上說着不愛我,一個人躲在這裏把孩子生出來?還幼稚的從網上買個異地的電話卡、給米堯打電話問我的情況。難道你不知道用戶信息最不值錢嗎?一個頂多幾塊錢。”

她被說的啞口無言,他撥了一下她的頭,“就你這智商,就別耍心眼了。”

她鼓着嘴不說話。

“說,為什麽是給米堯打電話,而不是我?”

她半低着頭,“當時都把話說的那麽絕,我怎麽知道你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是不是……又有人了。”她其實是不确定他還是否愛着她,還是真的心已經涼了。

他看着她,“說你是個笨蛋,淨幹這麽些欲蓋彌彰的事。既然不知道我是個什麽情況,繞着圈子跑去找米堯,能解決什麽問題?我要真是變了,你打算怎麽辦?帶着兒子偷偷哭?”

她仰着頭,不服氣的說,“那我就讓他去找你,給你添堵。”

“我是你不想要就不要、想要就派人去給我添堵的?”

“我……”

“我要是不來找你,你打算怎麽辦?”

“我……”

“說話。”

她帶了點賭氣,“不知道。”

“不知道?”

她仰頭,“你怎麽能這樣?我吃了多少苦,你非但不慰問我,還說這個。”

“你吃那麽多苦,是我造成的?”

“怎麽不是?如果不是你非要做彩雲山莊……”

“我做彩雲山莊怎麽了?”

“你還不承認錯誤。要不是你做彩雲山莊,至于被劉錦揚利用嗎?”

“說來說去,還是米堯。”

柳谧有點火了,“怎麽又到米堯身上了?是你因為這個掉進了劉錦揚的陷阱,他拿這個來要挾我,我才沒有辦法的。”

“什麽意思?”

“劉錦揚要把你們都害破産,我就錄了他的音,告訴他,如果他要動你,我就從樓下跳下去,說我是被他逼死的。”

他靜了一秒,“我不信。”

他還從來沒有說過不信她,柳谧的血倏的往頭上湧,“我有證據。”她奔向書架,找出一個大信封遞過去,“呶,這得虧當時做了公證,本來是準備對付劉錦揚的,倒先用來說服你的。”

他聽出來她尾音裏含着的委屈,仍然接過來,迅速浏覽了下,擱在一邊,“既便是這樣,你又為什麽一定要離開?”

“因為我要他幫你做彩雲山莊啊。這是我們談的條件。他手裏捏着你的把柄,要害你;我手裏捏的他的把柄,讓他不準害你。這算是勉強扯平了。但我讓他更進一步幫你,他就談條件說要我離開你。”

連浙皺眉,“還有這樣的條件?”

“是啊,”她的委屈讓她的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她擦了下,“我臨走前還和他吵了一架,他說,他之所以提那樣的條件,就是為了讓你傷心的。吵的我進了醫院,才知道自己懷孕了。”她終于哭出了聲,“我當時都糊塗了,說不可能,每次都有做措施的。後來想起來,是最後那次,怎麽就那麽準啊?我又不能告訴你,又不能不走,真是矛盾極了。後來沒有辦法,就先出了國,然後又回來了,我總不能把他生在國外。我在國外舉目無親,也不想沒有經過你的同意生個外國小孩,我覺得你會怪我的。實在沒有地方去,想起我媽在這裏有親戚,只好來了,求他幫我找了份工作。吃了多少苦,才把小孩生下來,一個人把他帶到這麽大。你還說我。”

尾聲-2

他把她攬進懷裏,聲音又低又緩,“你這個笨蛋。”

她趴在他懷裏哭,越哭越委屈。

“我哪裏容易?我費了這麽多事,最後你說辭職就辭職了,你讓我怎麽和你爸交待?你爸臨走前還和我說,你一定要好好的照看着恒懋。現在我怎麽辦呀?”

“誰用你管這些?笨蛋。”

“可當時劉錦揚他就是威脅你,我能怎麽樣?坐視不管?”

“都是劉錦揚的原因嗎?你沒有因為米堯而和我翻臉?”

她語塞,“本來就是你不對,你還不承認錯誤。”

“我怎麽不對了?”

“你那樣對米堯,是不對的。”

“為什麽不對?”

“你怎麽能逼他破産?”

“這是米堯和你說的?”

她不說話。

“讓他有機會還掉對你的欠賬、重新開始他的人生,有什麽不好?難道你希望他一輩子生活在對你的歉疚之中?他會一輩子都認為,自己不配得到幸福。”

她噘起嘴,“你又是巧言令色,不,是巧舌如簧,橫豎只是你有理。明明是你算計人家。要真是有什麽想法,你為什麽不早和他商量?”

他輕輕的打了下她的頭,“我怎麽就遇上了你這麽個笨貨?有些事講究的是心照不宣。如果早和他商量,怎麽商量?是說我給你一個機會還上對柳谧的欠賬?還是你要還柳谧的賬,所以,你先忍着?”

她捂着頭,“那你也應該先和我說一聲。”

“說什麽?你肯定又故作姿态,各種不需要他還,頂煩,天天心心念念的記着他,記着他們家和你們家的那點事兒。我就要讓你絕了這念想。”

她對于他的霸道簡直是哭笑不得,“反正就是你有理。”

“我就是有理。不信你問他。他現在是我的妹夫。”

她驚呆了,手也不知不覺放了下來,“什麽?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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