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渾渾噩噩
七八個人提着水桶和破抹布開始給那些個光着身子的人胡亂擦臉,闕祤看了一眼,只覺得心煩不已。
還好他并不髒,沒有人到他跟前忙活。
靠窗的那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闕祤看過去,就見那少年咬着嘴唇,想躲又不敢躲的模樣,水汪汪的眼睛求助般地看着自己。
可他又能做什麽呢?闕祤轉開臉,低下頭裝作沒看見。
鄭堂主欣賞了一陣,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道:“站起來。”
闕祤閉上眼睛,充耳不聞。
“鄭堂主,這小哥自打被帶上船就一直昏迷不醒,五六天了,粒米未進,大概是沒那個力氣。”他說着,叫來兩個人,把闕祤直接從地上給拉了起來。
闕祤沒掙紮,也的确如他所說,沒力氣掙紮。
“個子倒是高,”鄭堂主擡頭看了眼闕祤的臉,目光又漸漸下移,停在他的小腹上,手伸過去戳了兩下,“身材也不錯,還挺結實,可惜這肌肉都快給餓沒了。”
胡老弟連忙道:“鄭堂主放心,只要你覺得行,我肯定叫人好生伺候着。”
被他戳到的地方說不出的難受,闕祤心裏又羞又憤,卻是無可奈何。
“嗯,可真得上點心了,”鄭堂主摸了摸他散開的長發,“都沒有光澤,毛毛糙糙的,宮主怎麽會喜歡?”
闕祤覺得有點反胃。
“頭發啊,這種事女人家定然有法子,我回去問問我那婆娘。”胡老弟越說越高興。
“還有這個,”鄭堂主的目光變得有些貪婪,放開闕祤的頭發,手指輕輕地勾畫着他右肩上的刺青,“可真是好看啊。”
那裏有一只火鳳,目光銳利,振翅欲飛,栩栩如生。即使主人現在形容落拓,卻絲毫不減它睥睨天下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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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弟得意道:“我就覺得這家夥是個特別的,從頭到腳到處都跟從前找到的那些爛貨不同,加上又是不偷不搶漁船上撿的,簡直像是老天送給咱們宮主的。”
闕祤暗罵了句髒話,心說你要是不偷不搶,那漁夫為什麽要逃?他要是不逃,我哪那麽好就被送來給你們宮主?
“何止是好,好得我都不敢相信了。只是他看上去就活不長的樣子,可別還不等宮主盡興就斷了氣,豈不是還要苦了你我?”鄭堂主說着,手還在刺青上打着轉。
胡老弟道:“你看中了就成,我這就叫人把他送到霍郎中那兒,叫他醫好了送到宮裏去。”
“拿開你的手。”闕祤終于忍無可忍道。
鄭堂主手一頓,緩緩收回,饒有興味地道:“你說什麽?這嗓音怎麽這麽難聽,可別驚着宮主。”
胡老弟怒道:“大膽!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以後我們都是你的主子,招子給我擦亮着點,不懂規矩可有你好受的!”
闕祤沒搭理他。
鄭堂主拍拍胡老弟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又問闕祤道:“你叫什麽名字?”
闕祤當然沒有回答。
“你是聾的麽?”胡老弟又吼起來。
鄭堂主卻是不以為意,“既然沒有名字,那我就喊你‘鳳兒’吧。”他着實喜歡闕祤肩上的刺青。
闕祤被這兩個字弄出一身的雞皮疙瘩,不由抖了抖。
“冷?”鄭堂主又留戀地看了眼他稱得上漂亮的身形,十分遺憾地道,“給他穿上衣服吧。”
胡老弟吩咐下去,又道:“我看這家夥欠調教得很,不如先讓他幹幾天活再送進去吧,也給他點教訓。他跟其他的不一樣,還沒挨過打,不知道什麽叫聽話。”
鄭堂主抱着手臂點點頭,“也好,不過不用太久,就兩天吧。你看他單薄的,可別再給累壞了。”
“好說。”胡老弟扯闕祤,“跟我走。”
闕祤被他扯得踉跄,本來就頭暈腿軟,身體晃得更厲害了;加上他腳下還拴着被胡老弟忽略了的鐵鏈,又狠狠絆了一下,直接跪在了地上。
“幹什麽!”胡老弟以為他要發難,想也不想地給了他一腳。
這一腳踹在腹上,讓本就身體虛弱血氣不順的闕祤臉色立即白了幾分,胸口的滞悶像沖不破一樣,竟是連呼氣吸氣都做不到了。
“你忘了他腳上還有……”鄭堂主話說一半,留意到歪倒在地上的闕祤迅速灰敗下去的臉色,眉頭一緊,忙蹲下身去探他的脈。
這一探不要緊,連他的臉色也變得精彩了。
“怎……怎麽了?莫不是活不成了吧?”胡老弟有點緊張,這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個萬裏挑一的出色人物,要是就被自己一腳給踹死了,恐怕自己的命也不夠賠啊。
要不是他提醒,鄭堂主都忘了這件事,當下不敢耽擱,在闕祤膻中穴上擊了一下。
闕祤感覺有一股陰柔的力道闖進來,他本能想要抵抗,可這會兒完全提不起內力,只能任對方擺弄。
這股力道很快化開,闕祤感覺胸口一松,張嘴嘔出一大口血來,卻感覺舒服了許多。只是他本來也沒有多少力氣,這一番折騰下來,真是連眼睛都不想睜開了。
“這人我要馬上帶走,”鄭堂主吩咐道,“叫人找輛馬車,把他送到車上,這就跟我走。”
“鄭堂主,他……”胡老弟有些摸不着頭腦。
鄭堂主笑笑,“這若是要找的那個人,那你可是立了大功了,到時候只管領賞吧。”
胡老弟還是不明所以,但他也算得上是個粗中有細的人,明白對方不想多說,便也沒多問,只高高興興地應和着,喊人去準備馬車。
闕祤聽着他們兩人的對話,不知道事情又往哪個方向發展了,來不及為自己即将面臨的未來擔憂,他就再次失去了知覺。
“倒真是個不好找的經脈逆行之人,可他這樣還活得下去麽?”
“只管想辦法吊住他的命,他多活一天,我們長寧宮便少受一天的罪。”
聽到有人在身邊說話,闕祤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想睜眼睛,卻覺得有些吃力。
一名男子靠過來,手輕輕滑過闕祤的臉,“難得有個這麽出挑的,我倒真有幾分舍不得。”
“自當聽從宮主吩咐。”
後邊這個聲音是那個鄭堂主,闕祤認得。
“罷了,大局為重。”男子收回手,“看看能不能将他醫好了,然後你去和尋教的人聯系,看郁子珩願不願意答應這個交換條件。”
鄭堂主道:“是。”
周圍又安靜下來,闕祤到底沒能徹底清醒過來,又沉沉睡去。
再醒來卻是因為有人在強行給他灌藥。
脆弱的腸胃被濃重的藥味一刺激,闕祤立刻不受控制地開始一邊咳嗽一邊幹嘔。
“可別把我好不容易喂進去的藥吐出來啊!”
闕祤心說就你那還叫喂?他抽空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是個丫鬟打扮的俏麗女子,此刻手上還端着半碗藥,正嫌棄地看着自己用衣袖擦嘴角的動作。
衣袖……
闕祤閉着眼喘了幾口氣,可算是有衣服穿了。
女子看他不嘔了,把藥又遞過來,“快喝了吧,大夫說你身體底子不弱,還是可以調回來的。就是你中的毒有點麻煩,雖然一時半刻要不了你的命,可是也解不得。你到底中的什麽毒?毒發時候會怎麽樣?”
中毒?闕祤歪歪扭扭地靠着床頭坐着,伸出發顫的手臂接過藥碗,極配合地将藥一口氣喝完。
女子适時地又送過來一杯清水。
闕祤趕在再次反胃前把水也喝了進去。
他大概明白了自己之所以會中毒的事——他的弟弟是被毒物噬咬而死,他觸碰過那具沾滿了毒的身體。
不過中毒這麽久後自己還活着,那就說明只是輕微的,沒什麽要緊。闕祤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反正練了這邪門的功夫就注定了活不長久,早死晚死也沒什麽不同。
只是……
他疲憊地将頭抵在旁邊的床柱上。
又撿了條命回來,就這麽死了多少有些不甘心啊……
“餓了吧?”女子收了藥碗水杯,“你歇一會兒,很快就有東西吃了。”
闕祤被一碗藥弄得沒什麽胃口,只想搞清楚這從頭到尾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道:“姑娘慢走,可否告知在下,此處是什麽地方?”
女子掩嘴一笑,“瞧你這人長得端端正正的,說話也是這般講究,真讨人喜歡。”
闕祤:“……”這是被個丫鬟給調戲了?
女子又道:“這些事情都不歸我管,我只負責照看你幾日讓你好起來,其他的事自有人來跟你說的。”
闕祤正要再問,就聽到有腳步聲朝這邊走來。
女子撇了下嘴,“這不就來了,他們這群人可着急着呢。”
腳步聲不算近,自己若沒有點功夫底子定然是聽不到的,可這丫鬟居然也聽到了。雖不知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不過連一個丫鬟都會武功,自己想要脫身只怕是不可能了。
罷了,闕祤嘆了口氣,且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