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雪上加霜
影響闕祤身體的最大原因,便是他練的那一身邪門功夫所導致的內傷,現在功夫閑置了,內傷也就暫時潛伏下去不發作了;他所中的毒來源于一些毒蛇毒蟲毒蠍,這些東西本是他死去的弟弟所養,毒性比之一般的毒物要更為特殊也更為厲害,他只是輕微中毒,如果不是動不得內力,完全可以将毒逼出來,不過目前來看,也只能認這毒性一點一點蠶食他的身體了;其餘便是些小問題,諸如多日未曾進食所造成的體虛,從高處落水所致的外傷等,這些大夫和蓮兒都可以應付得來。
所以三天之後,闕祤便如鄭耀揚所期待的那般,可以自由走動了。
蓮兒把藥遞給他,道:“你表面看上去是沒什麽問題了,但身子究竟如何,想必你自己清楚,往後多留意些吧。”
“多謝蓮兒姑娘照料。”闕祤接過藥,利落地喝幹。
“看你精神恢複得不錯,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蓮兒眼裏帶着點惋惜看着他,“但願你能遇上個好人,好生照看着你,興許你這身子還有好起來的那一天。我看你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了,不若就在尋教裏找個知冷知熱的丫頭成親算了,也省得沒個人給你端水鋪床。”
闕祤笑了笑,“姑娘也看到我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有今日沒明日的,怎好再委屈了別人家的好女子?”
他本就容貌出衆,休養了這幾日臉色也不再難看,這一笑更是為他俊俏的面龐添了幾分柔和,眼底似有光彩流轉,簡直要晃得人不敢直視。
蓮兒險些把手上的空藥碗都給摔了,扭過臉去不再看他,嘆息道:“哎,這般的人物,可惜了,可惜了。”
用過了午膳,闕祤覺得身上還有點乏,正想小睡一陣,蓮兒就匆匆跑進來對他說宮主來了,叫他說話留心着些,當心吃虧。言罷也不等闕祤回上一句話,就又急急忙忙離開了。
闕祤只得又從床上下來,被子還沒來得及整理,孟堯和鄭耀揚便已經推開了房門。
見他面色雖稍顯蒼白,看上去卻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樣子,孟堯很是滿意,對鄭耀揚道:“蓮兒做得不錯,這回路要是通了,你便帶着她出去給她買些胭脂水粉什麽的。”
“那屬下就先代蓮兒多謝宮主了。”鄭耀揚恭恭敬敬地道。
兩人說話間,闕祤正打量着孟堯。
這人看上去四十出頭的年紀,眼角已生出不少細細密密的皺紋,卻感覺不出半分的滄桑;容貌普普通通,不是胡老弟的粗犷,也沒有鄭耀揚的斯文,可謂是十分沒有特色的一張臉;他舉手投足間有種不易辨識的書卷氣,再仔細看看,卻又覺得那幾分書卷氣也是他刻意為之的。
真是……好奇怪的一個人。
“你說他叫什麽名字來着?”孟堯的注意又回到了闕祤身上。
Advertisement
鄭耀揚道:“他叫鳳……”
“闕祤!”那兩個字闕祤這輩子也不想再聽到了。
“怎麽寫?”孟堯又問。
闕祤走到桌前,拿起壺倒了杯水出來,手指沾着水,在桌上寫出了自己的名字。
孟堯點了點頭,“你接下來要做的事,耀揚已經都和你說清楚了吧?你覺得有沒有問題?”
闕祤直白道:“我覺得到處都是問題。”
孟堯:“……”
鄭耀揚:“……”
“你沒有對他說麽?”孟堯看鄭耀揚。
鄭耀揚幹咳了兩聲,“那天他不舒服,話說了一半沒說完,但是要他去尋教的事已經說了。”他說話時偷瞄着孟堯的表情,沒見對方有什麽動怒的跡象,這才稍稍放了心。
孟堯沒責備他,對闕祤道:“郁子珩要練好他那什麽聽也沒聽過的功夫,得了你之後必然要日夜用功,到時你就是和他關系最親近的人了。你知道尋教裏有我們的探子,可他們職位到底不夠,真正有用的消息也傳不回來幾個,這次就要看你的了。”
“你要我去做內應?”闕祤站得累,便一個人坐在了桌邊的椅子上,“那我能得到什麽?”
“大膽!”鄭耀揚伸手要拉他,“在宮主面前你怎敢這樣無禮?”
孟堯卻阻住他,壓下他的手,“他都敢跟我講條件了,在我面前坐一坐又算得了什麽?”
鄭耀揚微低了頭向後退了一步。
“你想要什麽?”孟堯依舊沒坐,站得卻離闕祤更近了。
闕祤不動聲色地向旁傾了傾身體,淡然道:“自由。”
孟堯摸了摸他微微有些枯黃的發尾,“你要是幫我殺了郁子珩,我就給你自由。”
“我到了那邊,也許那位教主會大發慈悲放我一馬,”闕祤側頭躲開他的手,“那我就不必答應你去做這麽危險的事了。”
孟堯道:“他要留着你練功,怎麽可能放你走?逆脈之人要是那麽好找,他也不用愁了這許多時間了。”
闕祤單手托着下颌,似乎是在思考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那看來我們是沒談攏了?”孟堯的手帶着點憐惜意味地撫上闕祤的臉,“我本來是不允許誰這般放肆的,難得心情好給你一次機會,你卻不懂得珍惜。”
闕祤厭惡地去拂他的手。
“沒人能跟我講條件,”孟堯動作極快地捏住闕祤的下颌,在他禁受不住自己手上力道微張開嘴時丢了一顆藥丸進去,另一手在他背上擊了一掌,“現在我想也不用講條件了。”
這一掌力道不大,只是為了讓闕祤吞下藥丸。闕祤只覺得嘴裏一陣甘甜,那藥丸就已經在口中消失了。他皺眉怒視孟堯,好像只随時都要撲上去咬人的野獸。
孟堯卻像是被他愉悅了一樣笑了,“這般讨人喜歡,我還真有些舍不得你了。耀揚,剩下的事交給你了,我怕我再看着他,就要反悔了。”語畢,轉身走了出去。
鄭耀揚送他出了門,又回來對闕祤道:“宮主适才給你吃的叫做‘閻王笑’,你放心,這毒一年內不會發作,只要你事情辦得令宮主滿意,毒發之前必能得到解藥;若是不能,這毒定要折磨得你寸寸肌膚生痛,痛足了七七四十九次,再落得個七竅流血而死的下場。”
闕祤的拳頭在袖底握起又放開,慘然一笑,道:“看來我也沒別的選擇了。”
“你清楚就最好了,準備一下吧,兩天後出發去與尋教的人碰面。”鄭耀揚交代完了這幾句,叫他好好休息,也離開了。
從親眼看到父親被人殺死的那一刻起,便知道老天待自己不公,卻沒想到,這樣的不公還遠不到盡頭。
你還想怎樣?你還能怎樣?
闕祤走到窗邊,看着不知何時開始暗沉下來的天色,臉上泛起陣陣冷意。
這一次是你不想我活下去,可我偏偏要活給你看!
他以為很久以前就死去的一顆心忽然在這一刻又活了過來,帶着從前不曾被他察覺的、深藏在骨子裏的傲意。
天命,你且等着瞧。
兩天後,闕祤告別了蓮兒,上了鄭耀揚叫人準備好的馬車。
他還記得臨行前蓮兒看着他時眼裏流露出來的擔憂,許是因為周圍有孟堯的人,她沒多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明知她照顧自己是出自孟堯和鄭耀揚的授意,因為自己對他們來說有利用的價值,但闕祤還是很感激這個爽快開朗的女子,這是他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遇到的第一個,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個關心自己的人,不知道在自己所剩不多的時間裏,還有沒有機會報答她這幾日的照料之恩,還有這個關切的眼神了。
也不知鄭耀揚是不是從蓮兒的眼神裏解讀出來了幾分別的意思,馬車行出一段路後,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敲了敲車板,喊了聲喂。
正在車裏閉目養神的闕祤不耐煩地掀開眼皮。
鄭耀揚催促般地又敲了幾下,間隔比前一次要緊湊得多。
闕祤靠到車窗邊,掀開了簾子,懶洋洋地問道:“什麽事?”
鄭耀揚似乎又有些猶豫,張嘴閉嘴反複了好幾遍,才終于決定問出口,道:“這幾天我不在的時候,蓮兒可和你說過什麽沒有?你沒背着我做什麽不該做的事吧?”
闕祤淡淡看了他一眼,“你這般在意她,為何不如她所說娶她進門?”
鄭耀揚嘴角抽了抽,“你道她說那句話是出自真心麽?”
闕祤微愕。
“若不是她感念……”鄭耀揚又說了這幾個字,忽然省起自己正在和一個初識之人談心事,還是感情上的事,不由尴尬閉嘴。他白了闕祤一眼,恢複成平日裏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樣,“進入尋教後,會有人和你接頭,郁子珩那邊有任何動靜,你要及時彙報給他。”
闕祤目光從他臉上掃過,應了一聲,放下簾子繼續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