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多此一舉
這一路闕祤都異常配合,鄭耀揚說要走他就鑽進馬車裏,鄭耀揚說要停他就下車聽安排,随他帶自己到哪裏去,連方向都懶得辨認。
但他清楚地記得曾經經過兩個頗為繁盛的城鎮,馬車走的一直是大路,暢通無阻,看來尋教的人很是守信用。
“下來吧。”鄭耀揚在馬車上拍了兩下。
闕祤伸了個懶腰,從車裏鑽出來,“今日這麽早便要住店了?”
鄭耀揚搖頭,“到了。”
闕祤擡頭看了眼面前這家簡單幹淨的三層酒樓,有些疑惑。
“這是尋教的産業,我們在這裏和他們碰面,再有人帶你到尋教總壇去。”他對站得近的兩名弟子招了下手,“你們兩個随我們上去,其餘人在這裏候着。”
闕祤跟着鄭耀揚進門,見他和掌櫃的說了幾句話後,便有小二過來引路。
小二帶着他們上樓,七拐八拐也不知道到底是往哪邊走,正在闕祤認真思考着為什麽在外邊看起來規規整整的酒樓裏會有這麽多彎彎繞繞時,小二十分冷漠地說了句“到了”,真是半點把他們當成客人對待的意思都沒有。
“多謝。”鄭耀揚向小二點了下頭,掏出些碎銀子塞給了他。
小二也不拒絕,收了銀子推開門,“幾位請先進去少坐片刻,左護法就到。”
這是個雅間,三面牆壁上都懸着字畫,很有些文雅氣韻;另一面開着扇窗,從窗口望出去是個花園,園中盛開着五顏六色的花朵,煞是好看。
闕祤忽然想起進門前街上那一派熱鬧的景象,這會兒在這敞着窗子的雅間裏,竟是半點外邊的喧鬧聲都聽不到,看來不知不覺還真是走出了不近的一段路。
“等下要來的是尋教的左護法,名叫尹梵,”鄭耀揚讓另兩個弟子守在門外,關了門查看一圈,沒見有什麽不對勁的,才對闕祤道,“這人武藝不凡,心思也極為缜密,你要多當心。”
闕祤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鄭耀揚對他的态度不甚滿意,可也沒多說什麽,“還有一個右護法,叫祝文傑,他們二人可謂是郁子珩的左膀右臂,在尋教的地位僅次于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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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祤坐了下來,拿了個杯子放到自己面前,想要倒點水喝,卻發現壺是空的。自打那小二離開後,外邊的走道裏便沒再發出任何聲響,顯然他并沒有打算要為這幾個人送壺茶水過來。
“你是長寧宮送過去的人,他們兩個自然要懷疑你,”鄭耀揚對他心不在焉的樣子給了極大包容,仍在耐心叮囑,“怎麽取得這些人的信任,那就要看你的能耐了。我知道你并不願意做這些事,不過你要時刻記得,你的命握在宮主手上。”
闕祤總算是有了點反應,握了下手上的空杯子,又把它放回原處,道:“既如此,鄭堂主還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呢?”
鄭耀揚盯着他看了片刻,覺得還是看不透這人心裏所想,正要再提醒他幾句,便聽到有腳步聲朝這邊靠近,當即給了他一個微微帶着警告意味的眼神,默不作聲地坐在了他旁邊。
腳步聲在門口停下,留在門外的弟子敲了敲門道:“堂主,尋教左護法到了。”
鄭耀揚站起身,故作匆忙的迎過去,打開了門對着外邊的人傾身抱拳,微笑道:“尹護法快請進,這是您的地方,原無需這般客氣的。”
闕祤也站起來,瞥了鄭耀揚一眼,心說這人真是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對着每一個人都有一張不同的面孔,簡直神乎其技。
“來者是客,自當以禮相待,”尹梵走進門,看到站在桌邊的闕祤,毫不客氣地打量着他,“況且你還找到了這個對教主來說十分有用的人,我等多久也都值得。”
這人進門的一瞬間,闕祤便從他身上感覺出了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幾乎要被他逼退到窗邊去。想必對方是有意在用內力試探自己,可身上的功夫現如今是旁人試也試不出的,闕祤踉跄了一下,手扶在桌子邊緣,不躲不閃地迎上面前這個年輕端正的男子審視的目光。
“尹護法,這……”見兩人誰都不說話,鄭耀揚出言打破沉默。
尹梵伸手握住了闕祤的手腕,一邊繼續目不轉睛地盯着闕祤的眼睛。
他身高不及闕祤,這般與他對視時需要微擡起頭,這使得他本就不太友好的眼神顯得更加淩厲了幾分,很有些震懾的威力。
闕祤卻渾不在意,就那樣老老實實地給他握着手,一聲不響。
“的确是逆脈之人,并且不會在短期內沒命,很好。”尹梵放開他的手,用讨論街邊叫賣的貨物一樣的語氣下結論道。
鄭耀揚點頭,“正是,我們宮主先前就聽說過郁教主在尋找這樣一個人的傳聞,便一直記挂在心上,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被我們給找見了。”
“聽說?”尹梵淡看了他一眼,拉長了聲音道,“最近我們教中的事,可是越來越容易被聽說了。”
在人家的地盤上埋探子這種事,就算不多說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鄭耀揚沒接茬,他知道這位不是個好惹的人物,和他廢話倒是不怕說不過他,可萬一惹惱了這人可就不好辦了,因為鄭耀揚十分清楚自己不是此人的對手。他于是換了個話題,道:“那這樁交易,不知郁教主意下如何?”
尹梵道:“你們來時應該已經看到了,道上的人都撤了,教主說了,只要我确認人沒出錯,這事就按照最初約定的來。往後只要你們長寧宮不再做些欺壓百姓的事,教主自不會逼得你們無路可走。”
鄭耀揚幹笑兩聲,“尹護法說笑了。”
尹梵的表情絕對和說笑不沾半點邊,懶得和鄭耀揚争論這些無聊的事,他又将視線轉到闕祤的身上,“鳳兒是麽?”
闕祤:“……”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
“怎麽?”尹梵留意到他有些抽搐的嘴角,問道。
“我不叫鳳兒。”
尹梵指了指鄭耀揚,“他信上這麽說。”
“闕祤,宮闕的闕,祤地的祤。”
尹梵不解,“祤地?是什麽?”
闕祤這才想起這裏的人并不知道中原的事,解釋道:“是一個地方的名字。”
“倒是沒聽說過這個地方。”尹梵又打量了一遍他身上素白的衣衫,“臉色就夠白的了,回頭把這身衣服換下吧,襯得人都沒生氣了。我吩咐人給你置幾件衫子,你喜歡什麽顏色?”
闕祤想也不想地道:“黑色。”
“……”尹梵無語,從白的換到黑的,難道就顯得很有生氣了麽?
“尹護法,”鄭耀揚插話進來道,“您若滿意,那便這樣?”
尹梵負手而立,“并不是十分滿意。”
鄭耀揚拿不準對方心思,聽他這麽說已開始留神戒備,生怕他突然發難自己卻不及應對,面上卻謙恭地問道:“哪裏不滿意?”
尹梵眉頭彈了下,旋即松開,“容貌。”
鄭耀揚:“……”
闕祤:“……”
尹梵擺擺手,“算了,他就生成這個樣子,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鄭耀揚忙道:“既然事情談妥了,人也交給您了,那在下便就此告辭了。”
“請便。”尹梵說着,率先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眼闕祤,“你在這裏等着,我們很快動身。”
等那兩個人都走出去,門再次被關上,闕祤才重新坐下來,手無意識地伸向杯子,碰到了冰涼的杯壁才想起這屋子裏根本沒有水的事。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追出去叫那位左護法找人送水來,闕祤嘆了口氣,還是放棄了。
門外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想理。
孟堯和鄭耀揚,長寧宮還有什麽別的管事人,闕祤是沒見過,不過單從這兩個人來看,就知道這個門派靠不住。解藥不指望他們給,只要他們在尋教裏的探子不時時來找自己的麻煩就好。至于這個尋教,到底是什麽樣子還不清楚,不過聽這位左護法說的話,倒看得出他雖然人不容易相處,行事倒算正派。希望他們的教主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不過脫身這件事,還是要靠自己才行。
闕祤正想得出神,鼻子忽然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香氣。
他是習武之人,警覺向來極高,當下便擡袖掩住口鼻,站起來迅速朝窗口退去,頭向外傾——通風之處,人不易受到氣味的影響。
窗外,各色花朵在陽光下争奇鬥豔,微風吹來,淡淡花香入室。
闕祤怔了一下,回想自己适才嗅到的香氣,與這花香也頗為相似,不由笑了。
他放下手臂,無奈搖頭。自己人都在他們掌控之中,他們哪裏還需要多此一舉,實在是有些大驚小怪了。
正要坐回去,闕祤卻覺得一陣暈眩席卷上來,随即便四肢無力地倒了下去。意識飄散前,他忍不住又在心裏問了一遍,那家夥到底為什麽要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