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觸景傷情
“這令牌有什麽用處?”闕祤拿着令牌翻過來掉過去地看了好幾遍,越看越覺得這玩意兒長得像張餅。
“……”郁子珩絕對不會承認他還沒有想好這張餅到底有什麽用。
闕祤見他不說話,又問道:“執令使是做什麽的?”
“……”郁子珩白了他一眼,提高音量以掩飾尴尬,“給你你就拿着,哪那麽多問題?”
闕祤又掂了掂那令牌,将東西遞還了回去,“教主,這令牌太重了,帶在身上不方便。左右執令使也沒什麽事可做,令牌的用處教主也還沒想好,那不如就再叫人為屬下做一張木質的令牌吧。”
這是被嫌棄了?
郁子珩沉默地看了他半天,才伸手接過令牌放到了桌上,“中原人都像你一樣麽,給金子都不要?”
“也不是,只是我要來也沒什麽用,太重了帶着嫌累贅,又不好把教主賜的令牌當錢花……”他說到這裏頓了頓,苦笑道,“不過我也沒什麽出門的機會,用不到錢。”
郁子珩提起酒壺幫他倒上一杯酒,道:“若我說現在肯叫你出去随意看看,只怕你也不信,我們雙方還處在彼此試探的階段,這一點你不否認吧?”
不知道他怎麽忽然扯到那裏去了,闕祤怔愣了一下,沒回答,算是默認了。
“你在這裏了無牽挂的,我若真許你離開,你卻不再回來,我到哪裏找另外一個逆脈之人來助我練功?”郁子珩提起酒杯,“很多事情是需要時間來證明的,你且安心住着,權當是養身體了。”
這些事情闕祤自然都清楚,可清楚是一回事,心裏接受不接受卻是另外一回事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有些話點到即止,多說無益。他順從地嗯了一聲,拿過酒杯與郁子珩的輕輕碰了一下,仰頭幹了。
郁子珩看着他喝完,才慢悠悠地喝下自己那一杯。
闕祤已經記不起上一次喝酒是什麽時候的事了,這一杯酒下去,倒是勾起了他肚子裏的饞蟲,再加上心頭一直堵着一股火不能發,當下也不顧身旁的郁子珩,一杯接着一杯地便喝了起來。
郁子珩起先看得還挺有趣,後來見他直接撈了酒壺往嘴裏灌,就覺得不太妥了,伸手攔下道:“別一直喝酒,也吃點東西。你心裏有什麽不痛快也可以說說,說不定就好些了。”
闕祤拂開他的手,咕哝了一句“別管我”,丢下空了的酒壺,又去夠另一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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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子珩哭笑不得,眼見着他第二壺酒也要喝幹,只好再次勸道:“酒有的是,我不和你搶,你不用喝得那麽急,不然……”
“什麽?”闕祤把酒壺用力放在桌上,壺蓋都震了起來,他也不管,就橫眉怒目地瞪着郁子珩。
得,喝醉了。
郁子珩看着他雙頰上泛起的微紅,覺得這人難得多了幾絲人間氣,本就不俗的容貌也愈發耀眼了起來。他無奈笑了笑,伸手想要把酒壺從對方手裏搶下來,“好了,我答應你,等你助我順利練成了‘博元修脈’的第一層,我親自帶你四處玩玩,怎樣?”
闕祤死死抓着酒壺,對着他翻了個白眼——不信。
郁子珩頭疼。
闕祤嫌他煩,兩口把這一壺酒也喝完,站起來想要坐得離他遠一點再繼續。可也不知是不是許久未曾喝酒了,酒量竟比從前差了許多,他才站起來,就感覺頭一陣陣發暈,面前的東西也都出了重影。
見他晃了兩晃就要跌倒,郁子珩忙站起來把人扶住,“不讓你喝那麽急你偏不聽,這下好了吧?”
闕祤推他,手上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氣,“給我……酒……”
“給你給你,在樓上呢,我帶你去拿。”郁子珩連哄帶騙地拖着人往外走,把他一只手臂甩到自己肩上,幫他撐着身體,自然而然地單手扶住他的腰,“大男人家,怎麽瘦成這樣?”
闕祤身高不及郁子珩,兼之酒勁兒上來後雙腿發軟站不直,這種手臂被架那麽高的姿勢就怎麽都不舒服。他掙紮了兩下沒掙開,動作就更大了,嘴上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再不老實我要打人了!”郁子珩帶着他才走到珠簾處,被他鬧得沒辦法,一邊假意吼了他一句,一邊暗自感嘆自己脾氣是真不錯。
闕祤背脊挺了一下,忽然不鬧了。
“這就乖了。”郁子珩還以為是自己的威脅奏效了。
“嗯……”闕祤低吟一聲,身體迅速彎下去,一只手抓住面前的珠簾,另一只手費力地從郁子珩肩上抽回,抵在胃部。
郁子珩下意識接過他下滑的身體,直接将人橫抱了起來,“自己一身病還不在意,才好了幾天,這麽喝法,不難受才怪。”
許是不舒服得厲害了,闕祤安安靜靜地動也不動,慢慢閉上迷蒙的雙眼,皺着眉往郁子珩懷裏縮了縮。
淡淡的清爽氣息靠過來,郁子珩晃了下神,差點被臺階絆到。他低頭看了眼不斷發出隐忍的呼痛聲、平日裏表現得無比堅強醉酒後卻尤為脆弱的人,心裏無端生出一種莫名的情感來。
是……同情吧。
對他,也對多年前的自己。
郁子珩想起他臉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驕傲與倔強,還有不得不屈從時的無助與憤怒,這些情緒他表現得都不明顯,卻在自己心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記。
這個人,闕祤,讓自己想到了許多年以前發生的事,想起了那時的自己孤單絕望的感覺。
抱了闕祤上樓,将他放在床上,為他褪掉外衫鞋襪蓋過被子,郁子珩一個人耐心地做着這些,一點想要叫人來的意思都沒有。
今夜也想靜一靜,不想講話,不想別人看到自己這副落魄的樣子。
闕祤蜷着身子,一只手死死攥着被角,時不時發出一聲輕哼,顯然依舊不舒坦。床所對着的地方是一扇極其寬大的窗口,沒有窗扇,只有一層薄薄的紗幔遮擋。皎潔的月光透過紗幔灑在他臉上,郁子珩瞧見,他雙頰上才浮上來沒多久的紅暈已褪了個幹淨,蒼白更甚初見。
發了一陣呆,被闕祤翻身弄出的聲音打斷,郁子珩捏了捏眉心,走到桌邊去摸了摸茶壺。
壺身還是溫熱的,應該是那些婢子離開前才換過的。郁子珩取過杯子倒了一杯水,又折回到床邊坐下,拍了拍闕祤的手臂,輕聲喚道:“闕祤,醒醒。”
闕祤根本分不出精力來理他。
郁子珩只好又湊近了些,将人直接給拉了起來,“醒醒,把溫水喝了,你會舒服些。”
闕祤緊閉着眼睛,随他怎麽叫也沒反應。
“讓我伺候你,你可真是榮幸。”郁子珩咬牙嘀咕着,從他身前挪到身後,讓他靠在自己胸前,強行把那一杯溫水給灌了進去。
闕祤咳了幾聲,勉強将眼睛睜開一條縫,掃了郁子珩一眼就又閉上了,身體朝旁邊滑去,再次蜷成一團。
“還疼麽?”郁子珩忍不住問了一句。
闕祤似乎輕輕“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答應還是又痛得厲害了。
郁子珩搖了搖頭,揚手把水杯朝桌上丢去。
杯子打着旋飛回水壺邊上,發出低低的碰撞聲,卻沒有歪倒。
“難得碰上我發善心的時候,你就好好感激我吧。”明知道自己現在說的話進不了闕祤的耳朵,郁子珩還是如此說道。他将闕祤身上的被子向下拉了拉,拿開那抵在胃部的骨節分明青筋必現的手,在他重新按上去之前将自己的手放上去,用了內力幫他一下一下小心地按揉。
這帶着點熱度又力道适中地按揉很快見了效,闕祤起初還扒着他的手,沒過多久兩只手就服帖地垂了下去,皺起的眉頭也一點點舒展開來,不下一盞茶時分,呼吸也綿長起來,終于是安安穩穩地睡着了。
又多幫他按了一陣,郁子珩才收回手,把被子重新拉上來,一個人出了門。
清風,白月,鳴蟲,夜色正好。
可惜郁子珩沒心情欣賞這些,他沉默地看了一陣遠近的山石樹木湖泊亭閣,雙拳一點一點握起,終是忍不得,縱身從聽雨閣上一躍而起,運輕功鷹隼一樣疾掠了出去。
鬼魅一般奔了一大圈,胸中積滞的郁氣才總算驅散了些,他輕飄飄地停在鏡水湖的湖心涼亭上,竟沒驚動半個來回巡視的教中弟子。
此處正對着闕祤的聽雨閣側身,雖有些距離卻不算太遠,加上涼亭建得也高,以郁子珩的目力,站在這上頭竟能看到那紗幔後的人隐約的輪廓。
若是房裏點着燈,是不是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郁子珩在亭檐上坐了下來,輕嘆道:“闕祤,你許就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千萬別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