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遠近親疏

闕祤盯着從杯子裏升騰起來的熱氣,沒說話。

郁子珩隔着張矮幾坐到他身邊,擡起一條腿架到另一條腿上,擺明了是要長談,“我知道你不喜歡與人有過多接觸,連個丫頭都不許靠太近,你不告訴林長老,便是氣他不管不顧直接闖進來了是麽?雖然我也算是個不速之客,但好歹是為了給你解圍而來,就不能給我個面子?”

說來不聲不響便進自己卧房的,林當并不是頭一個,可自己獨獨對他意見這麽大,想來還是因了他的态度。不過這裏到底是人家的地盤,自己只是個寄人籬下的流浪客,冷靜下來想一想,這脾氣發得倒也沒幾分道理。闕祤抿了口茶,将茶杯放在矮幾上,道:“此中緣由,不消我說,想必教主也清楚吧?”

郁子珩眉眼放柔了些,挺直的脊背也放松下來,懶洋洋靠在椅背上,“長寧宮那邊最想知道的許就是我這‘博元修脈’是怎麽個練法,所以如果我還沒有正式讓你助我練功,他們的探子就不會找上你,你是這樣想的,是麽?”

闕祤張了張嘴,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而後又閉上了。

郁子珩:“……”

闕祤微低了頭,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你心裏怎麽想,但說無妨。”郁子珩道。

又斟酌了一陣,闕祤才緩緩道:“我本來想說,那不如從今日起就讓我來助教主練功,引出個把探子來,擒住了給教主和林長老問話好了。”

“這也是個主意,且還是以後必然要走的一條路,”郁子珩不解,“為什麽又不說了?”

闕祤又不做聲了。

這次郁子珩既沒有催促,也沒有刻意引着他說出來,了然于胸一般地道:“你是擔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我會懷疑你是順水推舟,故意讓我同意共同練功一事,從而對你心生芥蒂?”

闕祤的眸子在那一瞬輕微地晃動了一下,若不是郁子珩一直緊盯着他瞧,一定會錯過他這個反應。

郁子珩輕松地笑起來,“我倒是沒往那邊想,也沒急着要抓探子,要不是林長老今日提出來了,我差點都要忘了還有這一檔子事。”

闕祤微怔,“那為什麽……”遲遲沒提練功的事?

郁子珩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麽一樣,撇了撇嘴,“那不是看在你毒才解了沒多久的份上,想着讓你多休息一段時日麽,你當我一直防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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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什麽勞心勞力的事。”闕祤低聲道。

郁子珩:“……”什麽叫好心沒好報。

見他一副氣堵的樣子,闕祤起身恭敬行了一禮,道:“屬下失言,教主見諒。”

“得了得了,你看看你,就和你開不得玩笑,這還說着話呢,怎麽突然又生分起來了?”郁子珩喝幹了茶,也将茶杯往旁邊一放,“我知道你急着助我練功是心存了報答我請陳叔為你解毒的這份恩情,不過闕祤,人與人之間相交是不能這樣一筆一筆算清楚的,你明白麽?”

闕祤不點頭也不搖頭,在他心裏,與這些人的界線尚未抹去。

郁子珩好氣又好笑,“行,你精神這麽好,說練咱們今日就練。正好我也應承了你練成了第一層就帶你到外頭走走,看你整日憋在這裏悶悶不樂的,那就抓緊着些吧。”他說着,站起來向外走,示意闕祤跟上來。

闕祤跟出了幾步,道:“什麽時候說過的?”

“……”郁子珩咬牙,“你喝醉的時候!”

二人剛從聽雨閣上下來沒走出多遠,便見雲清朝這邊走來。她腳步邁得極快,看得出是有什麽着急的事情,可面上依舊是平平和和的,不見半分心急惶亂。

“教主。”走到近前,雲清向郁子珩福了一禮。

闕祤知道她這是有要事要禀報給郁子珩知曉,當下也不等他二人開口,便自覺地走到一邊去了。

郁子珩也沒攔他,待他走遠了些,問雲清道:“什麽事?”

雲清壓低了聲音道:“追風使加急,白玉郡分壇今日破曉時分被人偷襲了。”

郁子珩眉頭倏地皺起,“傷亡如何?”

“死傷不輕。”

“可知道是什麽人做的?”

“還不知,”雲清從袖底取出一塊染了血的帕子來,“只在牆上留下了這樣一個印記,被追風使拓了下來。”

那是一朵嬌豔欲滴的蘭花,即使是被拓在了帕子上,也逼真得像開在了眼前一樣;鮮血為底,把這本該清雅脫俗的花兒襯得妖冶異常,讓人只看一眼便不由心中生厭。

郁子珩攥緊了帕子,“通常會這麽做的人,都不會只做這一票便罷手,看來我需要親自去會會他了。”

“屬下去通知二位護法。”雲清又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郁子珩低頭看了看被自己攥在手裏的帕子,眼中盛着的東西一點點深沉起來。他轉身走到正蹲在水鏡湖邊上賞魚的闕祤身旁,道:“練功怕是要往後推一推了,不過出行倒是要提前了。”

闕祤歪着頭看他。

“收拾幾件衣衫随我出趟門吧,具體的事情路上說。”郁子珩留下這句話後,一個人先離開了。

闕祤回到聽雨閣,便如郁子珩所說,簡單地收了幾件衣衫就下了樓,當然,他也沒有旁的物什好收拾。

到得樓下,祝文傑正好朝這邊走來,依舊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右護法。”闕祤颔首為禮。

“執令使與我便無須這般客氣了,”祝文傑走到近前,微笑道,“我看你與教主年紀相仿,他年長于我,不如我便喚你一聲闕大哥可好?”

闕祤心裏是不願和這裏的人走得更近的,但人家好言好語地這樣說,拒絕的話又怎麽出口?他輕輕點頭,道:“那倒是屬下的榮幸了。”

“我既喊了你大哥,你還與我見外?”說這話的時候,祝文傑臉上竟帶了些不易察覺的委屈。

闕祤心頭微動,偏過了頭,緩了片刻才輕聲喚道:“文傑。”

祝文傑心思何其靈敏,當下抱歉道:“可是我觸及闕大哥的傷心事了?”

闕祤斂去臉上不該有的表情,道:“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弟弟。”

祝文傑很是懂眼色,不再多問,“教主擔心闕大哥找不到出總壇的路,特命我來接,随我來吧。”

闕祤嗯了一聲之後就再沒了別的動靜,一聲不響地由他帶着走。

“闕大哥難道不好奇出了什麽事麽?”走出一段後,祝文傑又問道。

他本就對這些事不甚關心,再者郁子珩聽雲清禀報時又沒有阻攔他的避讓,闕祤覺得他們也是有心防着自己的,便道:“不該問的事,還是少問為妙。”

祝文傑笑起來,“闕大哥還真是個通透的人。不過教主既然要帶着你出行,這事便是沒想瞞你,路上他會說與你知曉的。”

闕祤這次連應也沒應,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又走了一段路,他漸漸發現了這裏布置的巧妙。這地方園子套着園子,園子挨着園子,有些地方暢通無阻,有些地方則暗含了五行八卦的陣法。陣法又有難有簡,變化千萬,高深莫測。

若不是有祝文傑帶着,闕祤自問早就迷失在這假山林木所組成的陣法中了,看來這尋教當中,還真是卧虎藏龍。

踩着石板鋪成的小徑走過一片繁密的花叢,前方開闊起來。闕祤看到不遠處有一塊一人多高的、伸出雙臂也難以環住的巨石立在那裏,郁子珩和尹梵就等在巨石邊上。一旁還有四匹高頭大馬,清一色的黑鬃白蹄,神駿非常。

“你身子要緊麽,可騎得馬?”等他們走過來,郁子珩問闕祤道。

雖說這是一句關心之語,闕祤還是不免覺得自己多多少少是被看輕了,伸手去拉了一匹馬的缰繩過來,也不看郁子珩,道:“不妨事。”

郁子珩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看他,直覺告訴自己闕祤心情不是很好,可他也想不出這麽短的時間裏到底是誰惹到了這位爺,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麽寬慰的話,便只道:“我該在決定之前問你的。”

闕祤回頭看了看那巨石,上頭用大紅的字龍飛鳳舞的寫着“尋教”兩個大字,有幾分張揚跋扈的味道。他低了頭,掩去眼底憂傷——若當初的飲血教有這尋教一半的氣勢本事,結局或許便不一樣了吧。

“走吧。”闕祤翻身上馬,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暢快地狂奔一番了。

見他姿勢非但沒有絲毫的遲滞,還潇灑至極,郁子珩贊賞道:“好身法!”他說着,身體直接從地上拔起,轉了個圈穩穩當當地落在了馬背上。

尹梵和祝文傑也先後上馬,幾個人正要走,忽然聽到後頭傳來急急的呼喊聲。

郁子珩調轉馬頭朝後看去,就見林當帶着幾個人腳下生風地往這邊趕來。他苦笑着對闕祤道:“看來我們還是遲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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