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籠中之鳥
尹梵和祝文傑又從馬上翻了下來。
闕祤心裏覺得煩,卻也不得不下馬,況且他還十分明白林當只怕又是因為自己而來,不妥善解決這個麻煩,這次出行可能就要泡湯。
才要撒開四只蹄子跑個痛快就被人生生勒住,郁子珩□□駿馬似乎都有些不高興了,前後亂踩了幾步,鼻孔直出氣。郁子珩安撫地在他脖子上輕拍了兩下,也從馬背上躍下來,對剛好走到近前的林當道:“事出匆忙,本不想驚動林長老的,也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多嘴,還勞您出來相送。”
好像自打闕祤來了以後,林當的臉上就沒有過什麽明朗的色彩,這會兒他也是頂着一團煞氣,對着郁子珩怒目圓睜,兩頰松了耷下來的皮肉都在顫抖。他也不廢話,幹巴巴的手指指着郁子珩身後的闕祤,吼道:“教主要帶這人出門?胡鬧!”
闕祤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裏,決定将事情都交給郁子珩去處理。
郁子珩本來還帶着幾分笑意的臉在聽到林當口氣不善的“胡鬧”二字後,也板了下來。他尊重這些長輩,卻不代表可以容得他人随意觸犯到他教主的威嚴,于是眉頭輕挑,冷聲道:“自打我爹失蹤,義父和我娘相繼過世後,我就不曾胡鬧過了。”
林當還要吐出口的指責被這句話輕輕巧巧地堵了回去,張着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尹梵暗自搖頭。他十幾歲開始跟着這位教主東奔西走拼死拼活,對這人的脾性手腕都極為了解,若不是他們這群人祖輩上都有些淵源,創教初時把那群老家夥擺在那裏多吸引一些大家子弟過來,那位最講求效率的教主才不會閑得沒事陪這些個每日不作為,就知道指手畫腳的老頭子們玩。無傷大雅的事情上,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他們折騰,只要別比劃到這位頭上,大多時候還是好說的。不過放寬了約束卻并不代表可以由着他們沒規矩,這些年來郁子珩性子愈發溫潤了,可尹梵還沒有忘記,尋教創教初期,有多少人因為不守規矩不服管教,被這修羅一般冷面的教主給殺了的。
眼見着氣氛冷了下來,祝文傑使了個眼色給問題的中心闕祤,請他出面調和。
闕祤本不想管,但祝文傑才剛喊了自己大哥,這便宜弟弟也不是白撿的,總得回點什麽。他向前邁出兩步,站得離郁子珩更近了些,道:“教主,若這事讓教主為難了,屬下還是留在總壇比較好。”
郁子珩擺手,“我說話算數,說到必然做到。這事情不簡單,只怕短期內餘不出時間練功了,應承你的事也就不知何時才能兌現,我不喜歡拖。”
林當還不死心,道:“教主,這人可信不可信還不好說,你出門辦要事,将他帶在身邊豈不危險?就算他不敢存了害你之心,萬一一個照拂不到,被他逃了呢?我們豈不是白白損失了掣肘長寧宮的好機會!”
“就因為不知道他可信還是不可信,我才要帶在身邊好好瞧一瞧。”郁子珩聲音肯定,已是不容置疑了。
闕祤藏在袖底的手微動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又退回到原來站的地方去了。
郁子珩面色緩了些,“林長老,我并不是為個新來的外人和您老鬧不和,他也值不上這個價,這中間怎麽個關系,相信您回頭也能想得清楚,我便不多說了。”
林長老臉上的肉抽動了兩下,偏過頭道:“既如此,教主一路小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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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子珩重新翻身上馬,當先上路,“走。”
四人四馬一路向北而去,兩旁柳樹垂枝,鮮花芬芳,景色宜人,卻是誰也無心欣賞。
闕祤縱馬不遠不近地跟在郁子珩身後,本來所期待的那種迎風馳騁的快感絲毫都感受不到,所有的感情不過從不甘到心酸再到無可奈何,最終又都歸于淡漠。
尹梵和祝文傑墜在後頭,這是防着自己逃掉,闕祤心中有數,勸自己說這樣正好,免得和他們交情論得久了,都忘了自己最初的堅持了。
這一跑便是三個多時辰,郁子珩撿的都是大路,繞過城鎮,暢通無阻地趕路。
天黑下來的時候,一行四人總算趕到了白玉郡。
闕祤下馬,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長發,擡頭朝城牆上看了一眼。
這裏的城牆看上去和中原的很像,只不過要矮上一大截,穿過城門時,闕祤留意到,這城牆也要薄上不少。這要是有敵來攻,只要對方兵力重些,豈不是輕輕松松便可攻破這城門了?闕祤想着,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城牆下只有那麽一個門洞,沒有門扇。他怔愣了一下,雖然好奇,不過也僅僅止步于好奇了。
“闕大哥,怎麽了?”見他回過頭來,一直走在他身後的祝文傑問道。
此時這聲闕大哥聽在闕祤耳裏有着說不出地諷刺,他極快地轉回頭去,道:“沒什麽。”
“是想記住逃跑的路線?”尹梵問了一句,側過頭看祝文傑,“闕大哥?”
闕祤充耳不聞,沉默地牽着馬往前走。
最前頭的郁子珩聽到他們說話,腳步放緩了些,等幾人跟上來,“闕大哥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見他停了,闕祤也停了下來,半低了頭不言不語。
郁子珩皺了皺眉。
為了保持着将闕祤夾在當中的隊形,祝文傑只得也站住腳步,笑道:“教主日理萬機,哪能事事都拿去煩您?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還要報備?”
嗯,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闕祤抓着缰繩的手攥緊了一下,又松開了。
尹梵輕輕嗤了一聲,仿佛是十分不贊同他與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家夥稱兄道弟一樣。
郁子珩盯着闕祤露給自己的頭頂看了一陣,轉回身去,讓人聽不出喜怒地道:“去分壇。”
今晚是個陰天,無星無月,擡頭朝天上看去,除了黑壓壓的一片烏雲外,什麽也看不到。若不是他們所經之處的道路兩旁都有商鋪酒樓挂着燈籠,只怕會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态。街上的人不少,還挺熱鬧,看來這裏的人們日子過得都不錯。
大教主此時的心情,就和這會兒的天色差不多。他自己也說不明白到底在煩躁個什麽勁兒,林當的那句話聽過了就算,他相信那位長老還是懂分寸的;可不是為了他那句話還能為了什麽,今日除此之外也沒旁的不順心的事了。他假作向街邊的客棧看去,餘光卻瞟向了身後的闕祤,在看到那人臉上近似于“四大皆空”的神情後,心頭火燒得更旺了。
從白玉郡南門進來,往東走了小半個時辰,一座古樸的宅院出現在衆人面前。院門大開,半邊門環搖搖欲墜地在門上挂着,上方匾額上原本書有的“白玉分壇”四個字只剩下了後三個,“白”字被人砍了下來,趴在地上連臉都沒露一個。
門前常有三三兩兩路過的人,幾乎每一個都要在這裏駐足,探頭探腦地朝裏看,議論一番再離開。
尹梵往門口一站,帶着些許涼意的目光在那些人臉上一掃,大半的人便都被他吓跑了。
倒是有個膽子大的,看着他們幾人問道:“你們是尋教的麽?這白玉分壇可是被滅了?以後尋教還在這裏留不留人?我們白玉郡的人你們還管不管?”
尹梵:“……”想揍人怎麽辦?
祝文傑笑眯眯地走上前,拍了下那人肩膀,道:“老鄉放心,我們便是尋教的人,白玉分壇很快就會恢複運作,這裏的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聽他這麽說,那人點點頭樂了,“那就好那就好。”
“教主,”祝文傑走到沉着臉的郁子珩身邊,低聲道,“我們進去吧,趕路也累了,有話邊歇邊說。”
聽他說累了,郁子珩才想起還有一個沒有武功身體底子也不好的闕祤陪着他們一起趕路,下意識就回頭看了他一眼,黑暗裏卻看不真切那張俊美的臉龐了。
“闕大哥,進去吧。”祝文傑又喚了他一聲。
闕祤正在想這裏的人倒是挺依賴尋教的,聽到他叫自己,應聲走了過去。
僅憑适才郁子珩那一個眼神,祝文傑便知他心裏所想。大教主雖沒想透自己為什麽氣不順,祝文傑這個局外人看得可是清楚,便替他問道:“趕路趕得急了,闕大哥累了吧?”
“還好。”闕祤不冷不熱地應道。
祝文傑也不以為意,正要再說兩句,就聽一旁的尹梵道:“人家也不領你的情,你何必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祝文傑氣笑了,“你這一句話罵進兩個人,倒是狠。”
尹梵舔了下嘴唇,清清嗓子道:“我沒罵你,你可不許記仇。”
闕祤自己走自己的,好像根本沒聽見他們兩個說什麽。
郁子珩瞧見,心裏竟無端冒出想把這人拉到一邊,好好問問他到底在鬧什麽別扭的沖動來。
在他的沖動就要變成現實的那一刻,有人從裏邊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