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按跡循蹤
馮宇威是踏着第一縷晨光回來的,帶着一個被血浸透了的消息。
再這樣繼續等下去,對于郁子珩來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他還是忍住了,除了表情一天比一天冷之外,半句和這事有關的話都沒有多說。
郁子珩什麽也不說并沒有讓闕祤意外,他意外的是旁人竟也半個字不提,從尹梵祝文傑到分壇所有弟子仆人,沒聽到一個人對這件事有過任何議論,看來這位教主的治下手段的确十分了不起。
到得第十天上,尋教已經有五個分壇被滅,闕祤覺得,這個時候郁子珩再沒有什麽動作的話,下頭的人恐怕漸漸就要按捺不住了。
面前的方桌上鋪着一張地圖,郁子珩蹙着眉,手指在地圖邊沿無意識地畫着什麽。
“起初以為他們可能是一路往西去的,可下一次便又折而朝向東南,緊接着又奔了西南,他們該不是也沒什麽規律,随便想怎樣就怎樣吧?”馮宇威靠在門邊,心煩地道。
祝文傑站在方桌的另一側,歪頭看着地圖,“不該,這行動不算小,怎麽能沒個策劃?”
“沒錯,單從人影都找不到一個這一點看,他們帶頭的人心必然是極細的。”尹梵坐在郁子珩的對面,說話的時候把手指捏得喀喀直響。
闕祤已經習慣了郁子珩議事的時候帶上自己了,前幾次都沒什麽興致地聽他們從這裏說到那裏的,偶爾問到他頭上,他便敷衍應付地說上兩句,然後繼續一聲不響地旁聽。這次卻不一樣了,他第一次認真了起來,只不過讓他認真的依舊不是這件事本身,而是桌上鋪着的那張地圖。
整個煦湖島的地圖。
郁子珩眼睛好像在看地圖,卻是雙眼無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白玉郡,古橋鎮,星州,綿城,落河間,”祝文傑一個個念着出事的地點,擔憂地嘆出一口氣來,“這幾處地方兄弟死傷都那麽慘重,如今民衆也個個人心惶惶,我們到底該怎麽辦?”
緊盯着地圖看的闕祤肩膀忽然動了一下。
郁子珩極緩慢地側頭看他,沒什麽精神的樣子,“怎麽了?”
闕祤擡起頭看祝文傑,“文傑,你剛剛說,是哪幾個地方?”
雖不懂他為何有此一問,祝文傑還是又把出事的幾處地點重複了一遍,并且放慢了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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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祤的視線随着他的聲音在地圖上游走。
“是不是想到了什麽?”郁子珩又問了一遍。
“等等……”盯着地圖看了這麽久,闕祤已經記住了不小的部分,聽祝文傑提到那些地名的時候,不由便多看了兩眼,心中隐隐多了個猜想。他有些後悔剛剛動了那麽一下,正巧被郁子珩留意到,如果什麽也不說的話定要被懷疑;可如果說了,會不會暴露了自己一直在默默記地圖的事?
罷了,也許人家被這要務纏身,根本無暇顧及到自己的那點心思。越晚說,死的人就越多,自己身上已經背了太多血腥殺戮,是不是也該為黃泉之下的兩個弟弟積點德了?
想到這裏,闕祤對着郁子珩伸出手去,道:“上次拓下來的蘭花印,教主還帶在身上麽?”
“怎麽突然……”郁子珩将帕子取出來,話說一半頓住,動作立時快了不少,“給我一支筆。”
筆墨就放在尹梵面前,他拿起來遞給郁子珩。
郁子珩一手接過筆,一手将帕子攤平,下筆在地圖上将出事的幾處用線連接了起來,又将帕子拿近了些,“你們瞧瞧。”
祝文傑看看地圖上他勾畫出的地方,又看看帕子,有些明白了,“竟是這樣麽?”
馮宇威也湊過來,“原來如此!”
出事的那五個地方,分開來看什麽規律也找不到,可一旦被這樣連起來,也就一目了然了。那點與線組成的模樣,赫然便是小半個粗糙版的蘭花印!
“這……是在挑釁?”尹梵不高興地道,“他們故意留下那蘭花印記,又找這幾個地方下手,是什麽意思?一邊殺人一邊看我們的笑話麽?”
郁子珩站起身來,“這些事,就等抓了人再問好了。”
祝文傑比對了蘭花印記和地圖上的圖形,手指點在落河間偏西南的一處,“那麽下一次,他們的目标應該是這裏,山茶嶺了。”
“屬下先去通知他們準備。”馮宇威道。
郁子珩點頭,“不要打草驚蛇,表面上與平日一樣便好。”
馮宇威離開後,郁子珩也叫他們帶上随身行李,準備動身。
“教主這幾日一直沒休息好,要不要小睡一陣再走?”祝文傑跟在他身後,問道。
郁子珩擺了下手,“擒住了那群混賬東西,我有的是休息的時間。”
尹梵也走出去了。
闕祤慢騰騰走在最後,盤算着怎麽才能将地圖弄到手。
“你在看什麽?”沒見他跟出來,郁子珩回頭問。
“沒什麽,”闕祤只好暫時放棄拿到地圖的想法,“我只是想,地圖和帕子就那麽放在那裏,要是被有心人瞧見了,給那群人通風報信的話……”
尹梵挑了下眉,“你是說尋教分壇裏可能有內奸?”
郁子珩微微眯起眼睛,“既然想到了,怎麽不說?”
“這話畢竟失禮,”闕祤道,“屬下并不願應對左護法這樣的反應。”
尹梵看着的目光更不善了。
郁子珩看了闕祤片刻,淺笑了一下,“說得有理,文傑,去把東西收了吧,小心行事,總沒錯的。”語畢,繼續往前走。
尹梵将速度放慢了些,餘光瞟着後頭的闕祤,本想等他走上來了和他說兩句話,走了一段卻發現,自己速度再慢,那人也能比自己更慢。他暗暗吐了口氣,直接向後退了兩三步,到闕祤身邊,壓低了聲音道:“這次的事多謝了,我不會忘。但你最好不要有旁的心思,別做對不起尋教的事,不然我敢保證你會後悔。這不是威脅,只是看在這次的份上,我給你的一個忠告。”
“左護法言重了,屬下也是尋教弟子。”闕祤不鹹不淡地道。
尹梵覺得自己大概是和這人八字不合,也不多說,又加快了步子,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闕祤的那一句提醒,郁子珩沒有直接朝山茶嶺走,而是故弄玄虛地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行路到夜間也沒進城,幾個人找地方休息,把從長津口帶出來的幹糧拿出來吃了,又坐了一會兒,這才重新上馬,趁着夜色掩護,撿小路朝山茶嶺疾奔。
繞得遠了些,等到他們趕到山茶嶺,已經是隔日的淩晨了。
醜時末寅時初,晨光熹。
山茶嶺被尋教弟子圍得水洩不通,衆人一看到郁子珩等人到來,還有些緊張的面色立刻都被放心取代,高呼教主的聲音直傳出了好幾裏。
郁子珩簡單問了下情況,得知那群人已經被分壇設下的埋伏困住,但他們個個功夫了得,一時半刻還擒不住人,這會兒衆弟子正跟着追風使和他們惡鬥。
幾人匆忙往分壇趕去,半路聽見陡然而起的喧嘩,打鬥聲竟越來越近了。
“是那群家夥正好選了這條路撤退?”尹梵捋了下衣袖,迎了上去,“倒是巧了。”
街上不乏膽子大出來看熱鬧的百姓,祝文傑連忙示意後頭弟子将人疏散,以免傷及無辜。安排妥當,他也朝聲音的來源去了。
見郁子珩卻站着不動了,闕祤問道:“你不去麽?”
“反正他們會來。”郁子珩道。
闕祤:“……”
郁子珩看了看他,道:“如果他們看到我們,上前動手,你記得躲到我身後去,不要受傷。”
“好。”闕祤答應得很痛快。
“……”郁子珩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你好歹客氣一下。”
闕祤眨眨眼睛,“那……教主,如果他們打過來了,您上?”
郁子珩:“……”還真是夠客氣。
纏鬥的雙方慢慢出現在了視線當中,看來尋教先前加強防備也确實為那群偷襲的人帶來了不少麻煩,他們的人數已經從起初的五六個變成了現在的十個上下。
那些人十分好認,人人都穿着素白的長衫,左邊領口上便繡着一朵和那蘭花印記一般模樣的花朵。打殺激烈,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血,已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旁人的,只映得那身潔白的長衫分外刺眼。
尹梵和祝文傑沖上去之後,那裏就基本上沒有壇主以下一衆弟子的立足之地了,他們圍在外圈,跟着這群人緩慢地移動。
馮宇威差不多在最後頭,雖然他一進一退身法依舊是常人難及,闕祤卻看得出,他的動作遠沒有第一次見自己時顯露的那一下靈活了。
“若不是有宇威在,可能早就被他們跑了。”郁子珩往前邁了一步。
闕祤道:“追風使受傷了。”
不待郁子珩應聲,忽聽到那打頭的白衣人大喝道:“散!”
十來個白衣人得令後瞬間朝不同的方向散開之時,郁子珩瞧見,當先那人猛地向自己撲了過來。